陸月搖搖頭,說:“不了,我回家陪陪我爸。”
“把陸舅舅叫上,咱們一起啊,人多還熱鬧。”
“嗯......謝謝你的好意,我爸估計也不想過年出遠門,初一......還得上墳呢......”
“抱歉......我忘了這事。”
每次話題扯到這裏,都是心照不宣的尷尬。
陸月淺淺一笑,說:“去蓮水寺那天,其實我是夢到媽媽了。”
周杭渡頓了下手中的動作,靜靜聽著。
“我夢到她還在,突然她又變成了一具屍體......”陸月的聲音有點發抖,“一直以來我都不敢細想,因為我想不通,我覺著一切都很不真實,好好個人怎麼就沒了呢......明明我們一家人那麼幸福和睦,從來都是無病無災,無難無憂,突然這個家就散了。為什麼,是我呢......”
陸月沒有哭,這樣的話幾乎每天都會在腦海中閃過,好像已經要免疫了,說出來也沒什麼區別。
周杭渡已經擦幹淨了手,他站起來,坐在陸月身邊,輕輕揉著她的頭發。
陸月繼續說:“我有時也會想,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比起那些家庭負擔沉重又喪父喪母甚至雙親都不在,還沒有姊妹親戚幫襯的人來說,我還沒那麼慘......可我還是過不去那道坎。在我心裏,我失去的是我人生到現在為止的大部,它牽連太多,足以抽空我的全部。過去我從沒想過沒有父母我該怎麼辦,因為這些在我看來都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可它真的發生了,讓人措手不及。若我不撐著、不麻痹自己,一直怨天尤人,我永遠也走不出去,永遠會陷入死結。當然,我不要和誰比慘,我也不要同情,不要可憐,我隻是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但並不是全部......我......”
陸月說不下去了。
周杭渡放在她頭上的手輕輕攔上了她的肩膀,緊了兩下,說:“慢慢來吧,你真的很棒了。在這件事上我找不出話來安慰你,相信你也已經聽過太多道理,你要知道,你的身後有很多人支持著你,發自內心地關心著你。你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的人,你的生活裏還有很多待解鎖的角色,絕不會禁錮於此時的悲傷。我們不會忘卻遺憾,但也會經曆更多亟待發現的未來。”
陸月鼻子酸酸的,眼眶有些濕潤,她點點頭,說:“謝謝杭哥,你就是我遇到的新角色。”
周杭渡笑了笑,又搓了搓她的後背,問她:“那我是什麼角色?”
“還沒定位。”陸月說,“有很多種可能。”
“我挺期待的。”
陸月坐直身子,說:“杭哥你不需要總是和我道歉,這個話題不是禁語。”
“嗯,當你能敞開心扉說這件事時,你的哀傷和困擾都會減少幾分的。”
苦難的困獸總會隨著言語的釋放而斂息。
周杭渡又說:“那你也不要老對我說謝謝。”
陸月突然問道:“我們可以抱一下嗎?”
周杭渡愣了兩秒,隨即對上她紅紅的又略帶閃光的雙目,點頭笑著伸開雙臂。
陸月輕輕摟上他結實的腰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兩滴淚水緩緩順著臉龐滑下,打在他的衣服上,瞬間消失。
周杭渡輕拍著她的後背,又聽到耳邊細小輕柔的一聲“謝謝杭哥”,不由揚了揚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