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過來了。手上燈籠映著他那酷似惠比壽大黑天的福態笑臉。
「彥爺呀,看來你就要飛黃騰達成為年俸千石的旗本了!到時可別忘了來還債呀!」
老頭兒一說完,立刻打起精神招呼道:「客倌,請坐!」
這情況雖然詭異,但也不至於是壞事。彥四郎不斷安撫自己畏怯不安的情緒。
男人依著老板建議,坐到彥四郎對麵的酒樽上,吹熄手上的燈籠。夜攤的燈火照亮了他的側臉。
年齡看來五十開外,鬢間白發閃耀,頗有男子氣概。衣服顏色是雅致的路考茶(帶點藍的黃茶色),仔細一看還隱約印有麻葉紋樣。衣襟則是黑色縐紬。整體看來相當有品味。羽織是純黑羅紗,肩部熨出光鮮棱角,讓人清楚感覺得到老婆或小妾的細心。這種男人即使荒唐,似乎也不會和女人鬧出糾紛。簡而言之,這人活脫脫就是畫裏走出來的大富豪。
「好,勞駕了。嗯嗯,真好吃呀。」
彥四郎回過神來,發現就在神遊的那瞬間,整盤壽司已經空空如也。雖然覺得那盤山一般高的壽司不可能一口吞下去,但又不得不如此認為。
「請問……您是何方神聖?」
彥四郎鼓起勇氣問道。
「喔,敝姓伊勢屋。」
彥四郎聽了差點沒昏過去。但他立刻喝了口酒定定神,繼續又問:
「舖麵開在哪兒?」
「在向島堤防下。」
幸好不是日本橋。彥四郎才鬆了口氣,卻又猛地站起來。
「你說向島?是稍往那邊偏的那個方向嗎?」
「是的。小的在那邊開了一家老鋪。」
自稱伊勢屋的男人伸出肥厚的手指,指向前方路口附近,再往右揮了揮。
「開店是件好事,但不知為何鄰居的風評不太好,生意一直不理想。不過前幾天來了一位難得的貴客,所以我才特來造訪的。」
難得的貴客。這個詞讓彥四郎的恐懼一下子煙消雲散。果然如我所料,那其實是有求必應的三圍稻荷的分社,隻因從前承蒙庇佑的某位禦徒士害怕後進有樣學樣,故意放出壞風聲。這些傳聞久而久之便消失了,就連小祠堂也為雜草所掩,這時我又碰巧合十禮拜。
「老板,拿酒來!」
已經半失神的老頭兒應了一聲「是」,趕緊屈身哈腰送來酒瓶。伊勢屋像蟒蛇般咕嚕咕嚕把酒全喝了。不,應該說像狐精。
「我勉強也算一介武士,怕旁人聽見,因此必須盛氣淩人地問話,希望你多擔待。」
「是,當然當然。」
「那我就問了。你打算讓我功成名就到何種地步?我有苦衷,希望你能盡早讓我出人頭地。如何?」
伊勢屋盯著彥四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彥四郎知道自己如此對神明說話太失禮,但他一心一意隻想早日奪回老婆和孩子。
「我再次懇求你。小十人組組頭的任免權操在若年寄手上,我不敢妄想這麼高的位子,但無論如何,請早日讓我升到負責監察旗本的禦目付職位。」
老板拉拉彥四郎的衣袖低聲說:
「彥爺呀,不管處境多糟,也不該那麼厚臉皮呀。不管他做什麼安排都不壞,別要求太過份吧。」
這理應聽不見的低語,仿佛傳人那人耳裏了。伊勢屋猛地挺起身,以不合身分的流氓語氣說:
「你們搞錯啦!我是為了瞞人耳目才做這身打扮的,可不是附身來讓你開心的!」
啊?彥四郎和老板一時說不出話。
隻見伊勢屋抿了一口酒,滿臉嚴肅地說:
「吾乃窮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