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暑氣一下子消失無蹤,紅葉山的樹林已開始轉紅。差不多到了交接別所家曆代公職的時候了。
被瘟神附身的大哥衰弱已極。不管怎麼說,管理紅葉山禦影鎧的公職可是別所家戒慎惶恐直接由東照大權現家康公手上接來的,所以與其讓給別人,當然優先考慮讓給弟弟彥四郎。
彥四郎還沒敢開口,組頭片山伊左衛門就先提起這件事了。
雖然這職位來頭不小,畢竟不是非得內閣裁準的人事調度。最多就是向禦徒頭和禦具足奉行提出,一點兒也不麻煩。
一旦發生戰爭,三十位禦徒士就得穿上和將軍同款的鎧甲,變身為影武者。但大致說來,戰爭頻繁的舊時代就算了,在大炮紛飛的今日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嘛。換句話說,任誰都會認為這三十具禦影鎧隻是傳統的裝飾品,而不是真正實用的東西。所以隻要做好整理工作以應付將軍心血來潮的參觀即可。說得自一點,就是可有可無的職位。
禦徒頭大人隻下了一道通知:「此職務交接應於紅葉山禦藏之內進行。上任者與卸任者親自麵交,並應繼續順利執行。」
既是交接公職,這動作是免不了的。因此,大哥左兵衛順從地服了南洋傳來的西歐解熱藥,硬是拖著似乎風吹就要倒的病軀登城。
他一路乘著兩輪台車到護城河邊,但城牆之內當然就得開始徒步了。片山伊左衛門和彥四郎攙著他走向紅葉山,盡量不引起別人側目。
倘若大哥是個有誌氣的尋常武士就好了。但他走不到十步就跪倒說「不行了」。紅葉山位於本丸及西之丸兩城中間,是城內唯二品點。可不能讓他死在半路呀。彥四郎不禁冷汗直冒。
自己當初擔任小十人組的組頭時,值班室是本丸禦殿裏的檜之間,由那裏可以越過護城河遠眺紅葉山,所以對它的外觀很熟悉,但是不曾走過連接兩城牆的土橋西拮橋。
城內占地實在遼闊。站在那個可謂江戶城之臍的聖城正下方仰望,彥四郎不禁感慨:這裏就是我代代先祖自權現大人的時代起的工作場所呀!
紅葉山的城牆之內屬於寺社奉行(管理寺廟、神社事務的官職)的轄區,除了幾名悠哉遊哉的值班人員外,幾無人跡。即便如此還是不能背起大哥,所以彥四郎和組頭隻得挾著大哥的雙臂拖著他前進。假如現在是悶熱的夏天,別所家恐怕就要因為戶主猝死城內而遭家產充公的處罰了。彥四郎突然覺得:幸好窮神比瘟神先出現。雖然瘟神說他隻管讓人罹病受苦,取人性命不是他份內工作,但要不要死也不是大哥自己能決定的。
「彥四郎,你在想什麼?」
片山伊左衛門拖著病人問道。
「不,沒什麼。」
「你最近經常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什麼似的。不過也難怪啦。接連發生一連串的麻煩事。不過現在應該稍微打起精神來呀。你文武雙全,一日一出任公職,總會有慧眼識英雄之人。說不定很快就出人頭地呢。官廳那邊最近一直在找優秀人才哪。」
組頭是個好人。不過如此期待中多少帶點利益考量,彥四郎心想。要是組內有人飛黃騰達,其他禦徒士應該能透過這條人脈得到好處。據說托三味線堀梗本釜次郎的福,已經有好幾個禦徒士都得以出任公職。
這麼說來,同伴們不知對我這曾為小十人組頭井上家的贅婿抱著多大期望,而自己遭離緣時,他們又不知有多沮喪呢。
已年過五十的片山伊左衛門理應不是期盼自己今後有什麼出人頭地的機會,但他手下都還是些未成年的小夥子。換句話說,他之所以讓彥四郎代兄上任,除了怕出差錯之外,想必也是為了這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