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說明讓人似懂非懂,但無論如何彥四郎似乎懂了。
「不管怎麼說,您可飛黃騰達了喔。」
「是呀,我也沒想到會一路如此順利發展。不管怎麼說,我隻不過是下穀三味線堀的禦徒士呀。更何況還不像你家那樣有來頭。你知道嗎?彥四郎,其實呀,我老爹是備後湯田村的鄉下武士,花錢買了禦徒士的身份才成為禦家人的,就是俗稱的金上侍呀。」
這事曾聽人說過。不過這傳聞絕非惡意貶損釜次郎,反而因為他以如此家世、如此實力卻依然能夠出人頭地,對禦家人有激勵的作用。當然釜次郎也有意炫耀自己,才會大言不慚如此坦白吧。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依舊是個討人厭的家夥。
舊有的武士瞧不起買資格的金上侍是理所當然的。金上侍多半和町人或武士仆役長及仆人來往,畢竟以他們的出身來說這樣比較自在。因此到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態度和談吐舉止都還是不夠高尚,就連措辭都還土裏土氣的。
當然武士身份不能公開買賣。一般都是向上級申請,說買方要收賣方為養子。這年頭禦家人極為貧困,因此買賣行情也相對下跌,所謂的金上侍也很常見。
換句話說,幕府對這種收養關係是知情並默認的。身份的買賣不能公開,但隻要表麵工夫做得好,就可以得到默許。
「本來我就不是特別傑出,這大家都知道,你一定也知道吧。要不是勝安房守大人看在我和他都是金上侍的份上提拔我,想必我到死都還是領七十俵五人扶持的俸祿,再加上擔任天文專職的五俵加給就沒了。」
怎麼說得這麼白呀。彥四郎深深覺得不以為然。勝安房守是當今幕府中人盡皆知的實力雄厚者。至於他是個金上侍,其祖父那一代才買來禦家人身份,這事眾人隻是私底下傳說。基於同樣出身的情誼而拉拔他,這有可能,不過實在不該公開說出恩人的這些事情呀。
彥四郎仔細斟酌後,說出自己的看法。
「這應該無關傑出與否或有無情誼,倒是舊武士家族有許多煩人的羈絆,因此卑職在招贅家也是受盡不可理喻的辛苦。離緣之後又不得不接任看管禦影鎧的職務。我想,安房守大人和您就是沒有如此羈絆,才得以盡力發揮所能的。」
釜次郎把靴子扔在一旁,盤腿坐在地板上,凝視彥四郎好一會兒才說:
「你腦筋果然好。我也聽說你的不幸遭遇了。沒想到你的思緒這麼清楚。」
「恕卑職無禮。總歸一句話,您和安房守大人其實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被你說中了,我也沒法反駁。不論你多優秀,在累積了二百五十年的重擔下,你根本哪兒也去不了。金上侍就沒這層顧慮了。榎本家本來就是我老爹花錢買來的,是別人家的身份。再加上,這一點才最重要,金上侍有的是錢。你知道我老爹花多少錢買梗本家的身份嗎?說出來包你嚇一大跳。一千兩呀,一千兩!」
「榎本大人,請您小心說話。雖然您這禦家人身份是買來的,但畢竟也是拜令尊大人所賜,您才能有今天的呀。」
彥四郎不由得大聲斥責。一想到再過不久,眼前這位武士就要進入幕府支配天下政策,就忍不住想吐。
不過,一千兩還真是大數目。同為禦徒士身份,我大哥差一點就以五百兩放掉了。再想想時代的差距,那一千兩更是不得了的數目哪。
若以幕府的立場來看,相較於無所事事的禦家人,不計較俸祿多寡的金上侍反而更不讓人操心。因此對於本不該容許的禦家人身份買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因為有錢人比較不會出紕漏。
更何況,隻要有錢就可以盡量做人情。能夠禮數周到地答謝照顧自己的上司,萬一遇到好機會也能毫不疏忽地打理自己的裝扮。即使沒有同樣出身的人提拔,出人頭地的大道還是會自然展開。
彥四郎看著他,膝上的雙手就不禁握緊了。
「這我可不是您的對手。」
這不是在挖苦他。毫無牽絆的輕鬆自在,加上富裕的家境,這些都是釜次郎的實力。這彥四郎早就想通了。
「難道往後這世間將會變成金錢至上的社會嗎?」
忿忿不平的聲音使得彥四郎的喉嚨為之震動。
「也不是有錢就行了,要是本身沒才華,啥都別提了。這世間的走向應該是這樣吧。我在外國看太多了,世間的結構就是如此。」
「那麼請容在下提出一個問題:武士之道該置於何地呢?」
釜次郎嗤之以鼻地說:
「你是說武士之道?那算什麼呀!我也是個最低級的武士,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想過唷。至少也知道這是二百五十年來尊崇的遠祖功勞。你那什麼嘴臉呀!你還是個小鬼的時候就被稱做神童,但以你這樣的天才,當了贅婿後卻受到挑剔而離緣,隻得回老家接管禦影鎧。難道你就遵循了武士之道嗎?哎呀,這也該怪權現大人,他的德政如果隻到你這一代為止就算了,竟然連後世都詛咒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