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總得先設法磨亮祖傳的寶刀。彥四郎打定主意。走出宅子,靈岩寺正好敲了酉時的晚鍾。
深川元町禦徒士十五番組的刀劍一向委托高橋對岸大工町那家叫做喜仙堂的刀劍商。據說是有德院大人由紀州來到江戶時同行的商人,琢磨技巧風評相當不錯,而且代代店主的鑒別力就像鑒定書上附注的標價一般準確。
從禦徒士宅子走到元町的小路,突然有一道烏雲般的影子跟在彥四郎身邊。
「喂,九龍頭關,托你的福,鎧甲的整理工作總算順利完成了。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話說回來,和他熟起來還挺有趣的。盡管他是會帶來災難的瘟神,但在禦藏中相處期間,愈來愈不覺得他是憑神,當然更不像陌生人。
九龍頭關的側臉看來失魂落魄,又像是有點傷感。
「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是……不……就算不是也差不多。我今天是來和你辭別的。雖然隻相處一段短短的時間,不過我感情特別脆弱,每次要道別都很痛苦。」
「原來是這樣。我可是一點都不痛苦。你的意思是說,我大哥很快就會複原了嗎?」
「不不,沒那麼容易。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是眾多瘟神中名列橫綱級的邪神,因此我離開之後宿主還得難過好一陣子,通常都會沒命的。不過左兵衛大爺是我遇過最棘手的,多虧他那悠哉遊哉的個性,我看他遲早會複原。」
「哦?那真是可喜可賀呀。不過那種大哥對我來說,死活都無所謂。對了,問你一件無緊要的事,你離開我家之後,接下來要上哪兒去?」
九龍頭關一邊走著,一邊撐起羽織的雙肩,故意把粗壯的頸子弄得喀啦作響,以表現高昂的鬥誌。
「這個冬季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勝負關鍵。」
「這……這是什麼意思?可別做得太過分!你才小試身手,整個世間就遭殃了呀!」
「雖然這麼說,但工作就是工作,我也沒辦法。最近上頭老嫌瘟神出手不夠狠,因此決定今年冬天來舉辦一場洗刷汙名起死回生扳回麵子孤注一擲的史上最大比賽。全日本的瘟神都會召到回向院。你知道那邊茶館有個名叫阿染的超級美女嗎?」
「不知道。那阿染怎麼了?」
「排名大關、關脇、小結的所有瘟神要一起附到她身上。可不是普通的傷風而已唷,而是傳染力特強,也就是流行性感冒。那些老圍著美女服務生團團轉的男人啊,很快就會染上,而男人回家之後又會傳染給全家人,這名稱就叫做阿染風邪。如何?一個一個分別去憑附的話太慢了,所以大家決定改用這種方法。真是個好主意呀。」
這事雖然嚴重,但即使忤逆神明也無法解決。回向院近在咫尺,隻得想想辦法,希望家人和禦徒士們能幸免於難。彥四郎基於義理還是問了。
「這個嘛,其實也沒那麼難預防。阿染風邪是經由細菌感染,所以從外麵回來要立刻用舶來肥皂洗手,鹽水漱口。隻要勤於洗手、漱口就不必擔心了。肥皂的話,最近日本橋那邊的商店正在大特賣。一家先準備一個就夠了。」
彥四郎也不知道自己聽到的是好消息還壞消息。不過總覺得是賺到了。
高橋橋頭門可羅雀的夜攤還是蕭條地開著。
蕎麥麵攤的老頭兒一認出九龍頭,立刻拿起攤子上的大碗鹽巴猛撒,然後躲到蒸氣後麵去了。
「要不要吃碗蕎麥麵?算不得餞別啦,不過就當成感謝你幫忙的謝禮吧。」
「多謝。」
其實心裏想的不是餞別,也不是謝禮,而是路上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窮神和瘟神離開後,事情還不算塵埃落定。
記得窮神伊勢屋即將離開時說過——
(窮神之後就是瘟神呀。然後呢,等那位瘟神上了你的身,讓你病得七葷八素之後……思,還是先別告訴你吧,實在太慘了。)
老實說,自己已經豁出去了,無論對方是拿刀還槍,都盡管放馬過來。但不管第三位是什麼神,至少得先擺好架式吧。
老板端出蕎麥麵,顫抖地說了聲:「讓您久等了。」彥四郎吃著麵,盡可能委婉並裝作不經意地問:
「對了,九龍頭,我當初拜的是三巡稻荷,照理說還有一位要上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