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本來就又餓又冷吧,小女孩開心笑著說:「真的?」
彥四郎脫下羽織披在小女孩身上,但是太長拖到地上,必須把下擺反折到臀部,再用紅帶子綁起來。
「不用了不用了,武士大爺的羽織我擔當不起呀。」
措辭還真伶俐。彥四郎不理會,隻管用羽織裹起小女孩,並且在她花莖般的頸間圍上自己腰間的手巾。
「這件可不是普通的羽織唷。這是純黑皺綢的禦徒士羽織,怎麼樣,很暖吧?」
彥四郎忍不住想起,市太郎是否也覺得冷呢?井上家後來不知受到什麼處分?因火災而無家可歸的冬天究竟如何度過?牽著小女孩的手走沒幾步,眼淚就決堤而出,連擦都來不及,彥四郎趕緊用衣袖掩著鼻子。一想起市太郎就變得如此軟弱,真是丟臉呀!
「你爹人呢?」
彥四郎理了理情緒問道。然而小女孩的回答害他又哭了。
「他坐著自己做的船到南海普陀山去了。」
大概是來做簡單超渡的和尚對她這麼說的吧。一定是身為造船木工的父親在大水那天,為了守住已完工的船,不幸衝到海裏了。於是母親為了討生活,隻得淪為流鶯。
真已進入無可救藥的末法世界了。隻要有恰當的施政之道,即使無法避免惡運,至少也能解救惡運帶來的不幸。大水是天災,但百姓背後的辛酸卻無疑是不當施政造成的人禍。
有錢沒錢並不重要。根本看不到體恤人民的心意。將軍似乎打算永遠留在京都,一點都沒有回東京的意思。而其間老中、若年寄等幕府高官不斷替換,如此狀態之下,當然無法注意到百姓的辛苦。
若在有德院大人的治世,這小女孩應該就有救了。彥四郎心想。他出身紀州,亦即所謂的外來者,因此對於江戶人民的生活特別費心。說不定水還沒退,就親自駕臨這偏遠的小地方,及時坐鎮指揮救災了。
想到這裏就覺得小女孩的光鮮打扮更讓人心酸。母親雖然不得已出賣靈肉,卻還是為她精心打扮,想盡辦法不讓她知道自己的辛苦。不止這位母親,以外表的光鮮來掩飾施政不足就是江戶仔的麵子。換句話說,江戶仔光鮮的外表正好撐起武士一敗塗地的麵子。
真是太過意不去了。彥四郎心想。他打從心裏慚愧,因為自己除了一襲禦徒士羽織之外,就沒有任何可報答之物,實在太沒用了。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坐在廚房邊的飯廳等飯菜時,彥四郎問小女孩。
別所家的晚餐一向開始得晚,都是等臥病在床的大哥吃完稀飯,全家才開動。一直到他承接公職之前,彥四郎一直畢恭畢敬地敬陪末座,但如今他已改坐上座。三個侄兒在右側。母親和大嫂則坐左側。
「哎呀,你連她名字都不知道呀。真是的,阿彥喜歡小孩的程度也太超過了吧。」
大嫂一邊準備飯菜一邊說。她天生就喜歡話中帶刺。但她自己也是三個孩子的娘,所以應該不至於像她嘴裏說的那麼不滿吧。她看著餓肚子的小女孩時,目光其實很溫柔的。
「小姑娘呀,你叫什麼名字?」
母親也盯著小女孩問道。三個孩子則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這個沒見過的客人。
小女孩怯生生地回視眾人之後,簡短報上名字。
「小豔姑娘。」
可愛的五官看得出她將來的嬌豔。是個貼切的名字。彥四郎完全了解為什麼取這名字。
母親不禁露出微笑,但還是教導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