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懺悔、六根清淨」
修驗者的念佛聲響徹正月幽靜的大街小巷。
新年一早便依例焚護摩木(密教中搭護摩壇焚木以求消災解厄祈福之儀式)以驅除憑神。似乎早就該燒了才對,但根據小文吾的說法,這年頭世間到處充滿了憑神,要燒護摩木也得按順序來,所以也別無他法。
「懺悔懺悔、六根清淨」
一行人把由目白區不動明王到雜司穀道場的這一段,當成吉野到熊野的大峰奧驅道(通往熊野三大神社的修驗者之道)快步趕路。年長的前輩山伏(修驗者)身後還跟著十個人,彥四郎在他們的包圍之中專心走著。彥四郎身穿犯人似的淺黃色上下兩件式禮服。
「喂,小文吾,這樣不會太誇張?冷死啦,不,其實是丟死人啦。」
村田小文吾裝束和其他修驗者一樣。雪白袈裟外披麻罩衣,頭戴黑圓帽,手戴手背套,腳穿膠底足袋,手持數珠及法螺、錫杖等法器,可說全副武裝。
「這沒什麼丟人的。在目自不動齋戒沐浴、打扮周全後,走到雜穀司道場的行列,最近每天都有三趟。冷也沒辦法,隻好忍耐一下了。」
彥四郎深深體會到何謂「人各有長」。小文吾做武士打扮怎麼看都沒個派頭,但換成修驗的裝束就有模有樣,從神情到言行舉止都判若兩人。當初被迫還俗當武士,對他來說恐怕是不幸吧。
「懺悔懺悔、六根清淨」
不管多忙都不會出錯。實在很了不起。修驗者們似乎都是在大峰修行過的個中翹楚,個個都有著不動明王般的鋼筋鐵骨及莊嚴麵容。
彥四郎聞言四下打量,果然自己一行人雖裝扮正式,但並未成為目光聚集的焦點。看來這種隊伍在目白這條路上一點也不新鮮。
一行人腳程都很快,從目白出發後不久就冒汗了。根本不必擔心冷不冷的問題。
「對了,彥爺,你聽過京都方麵的傳聞嗎?」
小文吾問道。根據紅葉山禦藏番傳出來的消息,正月初三京都就爆發戰爭了。
「這我稍有耳聞。是會津桑名的藩兵和長州之間的爭執,對吧?」
傳聞隻有這樣。去年底頒布「王政複古」,擔任京都守護職的會津藩與所司代的桑名藩都遭免職。但退到大阪的兩藩軍兵不願認可,於是又折返。江戶的武士紛紛事不關己地如此傳說。
「不過呀,彥爺,雖然我也如此聽說而已,但我認為事情一定沒那麼簡單。咱們這邊應該會召集旗本禦家人大舉出兵……」
「你說什麼?難道將軍本身也會出馬嗎?」
果真如此就不得了了。彥四郎立刻想到,將軍出馬的話,禦徒士就得穿上禦影鎧,保護將軍本陣。
「詳細我也不清楚,但據說敵方不隻長州。薩摩、土佐和近畿以西諸藩也都加入了。」
這種時候反倒希望他能像平常一樣結巴地「啊」一下。那判若兩人的清晰口吻讓彥四郎不禁渾身發顫。
「那豈不像攸關天下大勢的關原之戰嗎?」
「沒錯。倘若傳聞是真的,這回就是攸關天下大勢的鳥羽伏見之戰了。」
「現在可不是搞這些的時候,我得趕緊登城去準備禦影鎧。」
話雖如此,彥四郎卻被頑強的修驗者團團圍住,根本無法停步。
「喂,彥爺,」小文吾推推彥四郎,又繼續說:
「一旦上麵有令,我們這些留守在江戶的禦家人就得即刻上戰場支援,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應該不必抬出那些禦影鎧吧。」
「你說這什麼話!禦影鎧可不是為人恥笑的落伍東西呀!倘若將軍身陷危機,影武者就是蒙騙敵方耳目的最佳手段。」
「你這話是沒錯,但全軍之首的將軍根本不可能親自上陣。」
小文吾簡單明了地說,不再拖泥帶水地「啊」半天。
「雖說將軍已奉還職務,但依舊是源氏棟梁、德川家大將。一旦發生戰爭還是最高指揮統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