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上)》(13)(1 / 3)

十三轉機

嘉慶二年,二月初七。皇後喜塔臘氏薨逝,諡號“孝淑”。

內務府總管太監鄂順立在靈堂殿前,哀痛道:“跪——”

綿寧一身重孝跪在最前,身旁是嫡親的妹妹——四公主康靜。而一眾柔弱無骨的妃嬪,各個身著縞素長衣,褪盡鉛華,傷心欲絕地跪在其後。

“拜——”鄂順的聲音嘹亮而尖細,猶如利器劃過麵龐一樣,聽著刺心。

待叩拜完畢,鄂順又是長音喊道:“哭——”

於是,此起彼伏的哭聲,蓋過雲板哀鳴,響徹天際。

如玥跪在眾人之中,哀痛地流著淚。心裏起初痛裂欲絕,哭到如今竟有幾分麻木。

皇上陪伴在皇後的棺槨旁,許久沉默,好似妃嬪們也正是礙著如此,才這樣沉痛似的。刻意討好賣乖的哭聲聽得久了,難免讓人心煩。

行完儀式,妃嬪們大半還是不肯離去的。倒是沛雙來勸如玥回宮歇歇:“小姐,到了這個時候,咱們也做不了什麼了,不如回宮好好歇歇。”芩兒扶著如玥起身,好半天如玥都沒有說話。這些日子,如玥寢食難安,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皇後才故去,後宮就不那麼安寧了。

“小姐,您也停下歇歇吧,這經都抄了一整日了。”沛雙不忍心看著如玥痛心,卻又無計可施,幹著急得不行。

“我想多抄一些,遣人送去梓宮旁焚化,也好讓皇後娘娘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慰。”如玥說著話,手上的動作一點沒停,默默地寫著經文,一絲不苟,“其實,沛雙,我也不光是為了皇後娘娘,這經看多了,也能平靜自己的心。”

“難為小姐您這樣平靜,可這後宮裏倒是平靜不下來了。”沛雙憤慨不已,“皇後才走,那些妃嬪就急不可待地攀附貴妃去了。明明就是貴妃她……”

“行了,別說了。皇上既然沒有旨意,無端的話就不該從咱們永壽宮裏傳出去。”如玥最灰心的莫過於此,那一次貴妃不過是跪了一整夜,直到皇後薨逝,皇上也從未提及此事。

“知道了。”沛雙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下了。

“小主,誠妃娘娘來了。”芩兒領著誠妃進來,如玥趕緊擱下手中的毛筆,“姐姐來了,怎麼也不早些通傳?如玥有失遠迎了。”

“咳,我就是心裏悶得發慌,這才出來走走。”誠妃扶起如玥,淒然滿麵,“往日我總愛往皇後娘娘的儲秀宮裏去,娘娘與我都是寂寞之人,正好做伴。可現下……我當真不知該去哪兒才好,後宮之內,也唯有妹妹才能與我說上話。”

“姐姐快坐。”如玥吩咐芩兒,“上一盞暖胃的薑茶來。”

轉過頭來,如玥歎息道:“姐姐這是說什麼話,如玥與您又有何差別?無非是巴望著能安然度日,長日不那麼寂寞罷了。”

誠妃順手拿起如玥抄寫的經文:“妹妹的字倒是娟秀,也實在有心。可娘娘去了,咱們再做什麼都是惘然。”

如玥垂首不語,想起皇後臨終前的托付,心中很不是滋味:“如玥有一事相求,還請誠妃娘娘成全。”

“這話是怎麼說的,妹妹有事隻管說就是了,你我姐妹何必這樣生分,快起來說話。”誠妃扶起拘著禮的如玥,“何況是在你宮裏,實在無須這樣多禮。”

“皇後娘娘因何落下病根,姐姐清楚,如玥亦清楚。如今娘娘辭世,因著何人關係,咱們同樣清楚。妹妹隻求姐姐能守口如瓶,千萬不要讓二阿哥與喜塔臘大人知曉……否則……”如玥想起皇後,眼中的淚便藏不住了。

“這個你不說,我也明了。皇後娘娘最不舍的,也就是二阿哥與幼弟鎮寧了,為保全他們,我絕不會說出隻言片語。”誠妃的手微微有些涼,抹去如玥麵龐的淚珠,動作是那樣輕柔,“難為妹妹你,時刻把皇後的話放在心上。後宮裏若人人都如你這般念舊,懂得感恩,想來天下太平。”

說到此處,誠妃惱恨得咬牙切齒:“可貴妃偏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皇後才走幾日,她就這般不安生。你說皇上他怎麼就看不見呢?”

“姐姐……”如玥喚了一聲,示意誠妃不要再說下去,“嚐嚐這薑茶吧,暖暖胃也是好的。”芩兒正好呈上熱茶,遞到誠妃手中。

“也罷,咱們能操心的,也唯有自己的事兒。”誠妃緩緩喝了一口,倒是甜辣可口的,“隻是那茉兒,你又怎麼看?”

“姐姐您也發覺了?”如玥輕蔑一笑,“可見這茉兒的心思,越發藏不住了。”

“我看哪,她是想擺脫貴妃的羽翼,自己跳出來讓皇上寵幸。”誠妃的話說得直白,卻一語即中。如玥細想,倒也當真是這麼個心思,否則哪個奴婢不是護著自己的主子,哪有盼望著主子敗落,自己跟著受罪的。

“既然如此,咱們不妨給她機會,讓她親近皇上,由著她們去鬥就是了。”如玥與誠妃對上目光,即知彼此心意。

“好,那就讓我來安排好了,妹妹你等著看戲就成。”誠妃今日的來意便是如此。惹得貴妃與自己宮裏的人內鬥,總好過自己花力氣去應付,何況茉兒也是真有了這樣的心思。

但誠妃也不是沒有顧慮的:“我最擔憂的就是這茉兒,倘若她成了第二個貴妃,又該當如何。以她來鉗製貴妃,咱們不會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如玥並不以為意,隻笑道:“貴妃尚且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何況是她手底下的一個小宮婢。即便這蹄子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終歸不及貴妃這樣好的出身。能扶她起來,就必然能拉她下水,一切不過隨咱們的心思來辦就是。”

誠妃見如玥信心十足,心裏也頓生底氣:“妹妹這樣有把握,那我放手去做也就是了。”

“你們看,三阿哥多精神哪!這小手小腿兒的,走起來多有勁兒。”誠妃笑得合不攏嘴,不住地逗著滿地亂跑的綿愷,追來追去地別有一番樂趣。

皇上才從養心殿出來,途經禦花園,正見著誠妃與奶娘逗著三皇子嬉戲。

“皇上,您瞧,三阿哥當真是機靈呢。”常永貴瞧著皇上駐了足,心想皇上必然是喜悅的,遂問道,“誠妃娘娘也在,皇上,咱們要不要過去說說話?”

“這樣好的歡笑聲,朕也有許久沒聽見了。”皇帝允諾,一行人緊隨其後朝著誠妃過去。

“皇阿瑪!”三皇子最先瞧見了父皇,奶聲奶氣地喚著,“皇阿瑪!”

誠妃這才仰起頭來,歡喜一笑:“皇上萬福。”

“朕經過禦花園,見你們玩得盡興,就過來瞧瞧。”一眼沒見著貴妃,倒是貴妃近前的茉兒立著,皇上難免詫異。然而這些日子以來,皇上並未踏足景仁宮,嘴上自然也不願意提及此人。

誠妃看得明白,徑自開口釋疑:“臣妾想著一入四月,禦花園的春花都冒了出來,就出宮來透透氣,正趕上茉兒帶著三阿哥也在,就與他玩樂了片刻。想來是貴妃娘娘此時不得空,才沒有同來吧!”

話鋒一轉,誠妃笑讚道:“綿愷可是活潑得很呢,沒一刻閑靜!”

皇帝聽了誠妃的話,不由自主地淡笑道:“朕記得還是在王府的時候,慧清也總是愛陪著朕在園子裏看春花爛漫。難得你們也有此雅興。”俯身下去,皇帝將綿愷抱在了懷中,“轉眼物是人非,春花還是嬌豔無比,可人卻不在了。”

誠妃取下琵琶襟上別著的絲絹,不住地拭去眼下的淚濕:“皇後娘娘這一去二月,臣妾心裏也不是滋味。午夜夢回時,常常記起與娘娘朝夕相伴的情景,心中更是難舍。”

皇帝歎息道:“你入府早,陪在皇後身側的時日又多,難免不舍。是朕不好,好端端的,又提起這往事,惹你傷心了。”

“三阿哥,你看蝶兒飛飛,蝶兒飛飛,好不好看哪?”茉兒本是靜默無聲地站著,聽皇上與誠妃說起了傷心事兒,不由得心生一計。

被茉兒這忽然歡愉的逗笑聲吸引,皇帝的眉宇似乎也鬆緩了些:“京城的四月天,春寒料峭,哪裏來的蝴蝶啊?”

“皇上您看,這不是蝴蝶麼?”茉兒從鬢邊取下一支絹花製成的簪子,果真是蝴蝶飄飛的形狀,淡粉的顏色輕薄而柔和,最神似的還是那絹花隨風輕顫的樣子,猶如蝴蝶翩翩起舞,輕靈極了。

“此言倒是不虛。”皇帝哂笑,索性抱著綿愷朝茉兒走近了一步,小阿哥許是看著絹花蝴蝶歡喜,咯咯笑著。

“綿愷竟喜歡女兒家的飾物,長大了必是會好好疼惜福晉的。”難得皇帝心情愉悅,言談間完全沒有半點君王的架子。茉兒心裏更是覺得親切得不行,臉龐也不覺紅熱如霞。

誠妃擺了擺手,示意娉兒一並悄悄地退下,唯獨留下皇帝與茉兒逗著三皇子玩樂。茉兒也很明白誠妃的用心,盡情地笑著,看起來越發嬌俏可人。

沛雙陪著如玥沿著禦花園的雨花石小徑散步。一顆一顆形態各異的石子高低也是不同的,如玥的花盆底兒難免走著吃力,身姿也不時搖曳著,更顯得楚腰纖細,不盈一握。

“既然小姐您知曉這條路難走,咱們又何苦非要踩在這石子兒路上,走平坦的宮道不就好了嗎?”

沛雙一語雙關,如玥自然明澈,隻可惜沛雙看不清宮裏的形勢,才這般覺得不妥罷了:“宮道雖然平坦,卻沒有飛鳥縈繞啼鳴,更沒有樹下成蔭的涼爽,且也遠了些。”如玥托起身邊一株迎春花長長的花枝,看著花瓣上凝結的晶瑩水滴,不覺笑得更深了。

“沛雙,難道你不覺得這裏景美花嬌,很值得信步徐徐麼?”如玥輕輕一彈,抖落掉花間的凝露,與沛雙四目而對。

“隻怕這會兒,她正與皇上說得熱鬧呢!小姐,咱們又不是非她不可,何必要遂了她的心願,更何況後宮如今妃位嬪位多懸,眼下您又是隆寵,好端端的實在不需要旁人來與您分寵啊!”

“積恩寵於一人之身看似榮耀萬分,實則再沒有比這更險峻之事了,眾矢之的,往往就是如此。瑩嬪的胎是怎麼落的,你可都忘了?”如玥微笑著,迎著春日裏最柔和的暖陽,仿佛心中的欲念也如露珠般緩緩蒸幹了,“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往往成全了旁人,也是成全了自己。且說除了茉兒,再沒有人更了解貴妃的心思了。遭最親近的人背叛,才最是令人氣惱難堪。”

“也是。就算到頭來不能撼動貴妃分毫,先挫挫她的銳氣也總歸是好的。”沛雙憤懣難紓,“隻是這法子,要讓小姐您受委屈了。”

“委屈?”如玥的聲音聽起來虛幻如風聲,“即便不是茉兒,也會有旁人,皇上正當盛年,後宮添納妃嬪的日子還在後頭。我若是連這點兒氣都受不住,怎麼能挺過數十年的寂寥歲月?”

“小姐,您還是別想這麼多了。既然咱們眼下有了謀劃,隻管先做好就是。”如玥的話,讓沛雙覺得腦仁疼。她當真是不明白,當初小姐何苦非要堅持入宮不可,掏盡心思倒也罷了,還須步步為營,稍有差池便可能性命不保。太不值得了!

沛雙心裏不快,臉上卻笑意盎然:“小姐,您瞧那一枝桃花,開得可真豔啊!”這樣的掩飾不為別的,隻求不要擾亂自家小姐的心神才好。

如玥撲哧笑了出聲:“都四月了,哪裏還有這麼好的桃花?你可瞧仔細了,那是杏花呢!”

“啊?”沛雙赧笑著,拭了拭眼睛,“竟然是杏花啊,看著也是美。可惜了今春的桃花,這下錯過了,怕是得要明年春天才能找補回來了。”

“等桃子熟了,你就不記著花看沒看見了,一心想著那甜桃了。”如玥笑著,沛雙卻不依了。

“小姐,你總是取笑沛雙,不理你了。”沛雙別過臉去,生生不理如玥,撒嬌的樣子好似她們還在主事府中無異。

“好哇,那就別怪我出手嘍,你知道的本小姐下手可是很重的。”如玥作勢伸長了雙手撓沛雙的癢,沛雙哪裏受得了,整個人跳著笑著躲開。

兩人嘻嘻哈哈正在興頭上,一時沒瞧見貴妃來了。

“先皇後大去還不足三個月,你們就在這禦花園裏嬉戲追逐,分明就是存心對先皇後大不敬。真是豈有此理!”睿澄的聲音清冷而威嚴,貴妃的尊貴身份盡顯,氣派十足。

如玥與沛雙一怔,滿麵的笑容登時消退得無影無蹤。

“貴妃娘娘萬福金安。”如玥端正一拜,沛雙才不情願地跟著拜了下去。

“哼,本宮以為如貴人與皇後娘娘昔日是多好的情分,可如今看來,到底是人走茶涼,不過爾爾。”睿澄對如玥的怨恨已經到了刻骨的地步,若不是此時皇上的聖旨未下,自己皇後的身份不明,恐怕也忍不到這個時候。

不過吃虧是福,從如玥身上,睿澄接連吃虧,到底也瞧出了這是一塊硬鐵,再怎麼敲打也總歸要耗折自己的力氣。既然如此,貴妃也懶得再與如玥廢話:“走吧小旦子,咱們還要去看綿愷呢!你們就在這雨花石上跪足一個時辰,好好思過反省吧!權當小懲大誡。”

睿澄雖不是皇後,到底也是眾妃嬪之首、後宮位分最顯貴的妃子,這點懲戒妃嬪的權力總還是有的。

這話激得如玥一顫——並不是罰跪嚇人,而是茉兒難得才有與皇上獨處的時候,不能讓貴妃就這麼輕易地斷送了去。

“貴妃的話,如玥並不敢苟同。”如玥非但沒有跪下,反而直起了身子,“尊重與否,在其心,而非其外,娘娘怎能瞧出如玥對先皇後不敬呢?難道在禦花園裏說說笑笑,就該被問罪被懲戒麼?”

沛雙在心裏一個勁兒地拍掌。這才是她最欽佩的大小姐,這才是大小姐原本該有的性子。

“好一張利嘴!”睿澄本想著過去也就算了,豈料如玥不服不說,反而還敢跟自己叫板。這一肚子的火若憋不住,豈非又要受她的暗算。

睿澄倒吸了一口氣,平複心緒,麵上柔美地笑著:“本宮說有就有,要你跪,你就得跪。別說是有緣由的,即便沒有,你也當聽令照辦,除非……”

她上前一步,對著如玥邪媚而笑:“除非有朝一日,你能越過本宮去,那這跪與不跪、敬或不敬才由你鈕鈷祿如玥說了算數!此時嘛,這禦花園裏,旁人笑不笑無傷大雅,但你,就不行!”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貴妃竟能克製住自己的怒火,當真叫如玥高看她一眼。

“娘娘說得在理。”如玥無可辯駁,“既然以位分論尊卑,以娘娘您的喜好定是非,那臣妾也唯有遵從了。”

沛雙一把拉住要跪的如玥,憂慮道:“小姐,這雨花石硌得很,一個時辰足以令人雙膝腫脹,怎麼能跪?”

“當跪則跪,沒有什麼是我做不到的。”如玥迎上了貴妃的目光,從容不迫地跪了下去。

偏是春日最好的時節,風和日麗不說,落進眼中的滿是姹紫嫣紅的嬌花爭豔,美得令人傾心,這樣的好時候,賞景也最是舒心。可惜如玥甘願受罰,挺直了脊背,麵不改色地跪在雨花石的小徑上。隻才跪下去,如玥的冷汗就冒了出來。

沛雙心疼小姐,不住地盯著如玥看,雖然自己也跪著,卻仍然希望能替她受過。隻是貴妃這樣可惡,要去向她求饒,自己又不屑張嘴,再者說,即便是張得開嘴,貴妃也必然不會答應,平白給了她羞辱自己的由頭。

內心滿是焦慮與不安,沛雙煩躁得不行,自然無心理會這樣美好的春日晴朗。

如玥輕輕閉上眼,試圖讓自己不去理會雙膝的痛楚,而將這美好的景致裝填進自己的心裏,總好過細想人心是多麼險惡,反複無常;君王的恩情是多麼淺薄,經不起考驗。心裏一遍一遍無聲地歎息,隻是麵上如玥依然風姿綽約、明豔動人地笑著。

貴妃淡漠地瞟了如玥一眼,終於安心地朝花園深處走去。這樣小小的懲戒算是贏了,可贏了又能怎麼樣?不外乎是如玥一時的痛楚,膝蓋腫幾日不能侍寢罷了。

總會好起來的,好起來了,她依舊是皇上嗬護備至的如貴人。在睿澄看來,如玥與瑩嬪都是難得的美人坯子,可稍微一看就知道,如貴人是比瑩嬪不知難纏多少倍的女人,越是難纏越是要警醒自己小心應付。

“娘娘,春寒料峭,走在這樹蔭下終歸是有些涼的。三阿哥年幼,身子又金貴,不如讓奴才快走一步,吩咐奶娘將三阿哥抱回阿哥所吧?”小旦子覺出哪裏不對來了。

“男孩子縱然身子該精壯些。”提及自己的皇兒,貴妃臉上難掩喜悅,“若是這一點冷都挨不住,怎麼能扛起萬裏江山的重任!”

小旦子賠笑應道:“娘娘說得正是呢!三阿哥必定是有福之人,想來是奴才多慮了。”貴妃也不惱他的話,許是方才朝如玥出了一口惡氣,這會兒心情舒暢之故,言語也極盡柔婉道:“本宮知道,你也是關心則亂嘛!”

“是呢,娘娘。奴才愚笨,旁的本事也不會,唯一曉得的就是向娘娘盡忠,向三阿哥盡忠。是娘娘不嫌棄奴才粗手粗腳,才給了奴才這樣好的機會伺候著,小旦子不敢不盡心。”小旦子嘴上說著好聽的話,眼下卻不住地打量著茉兒與奶娘的身影。幸而沒有一眼瞧見,禦花園這樣大,也唯有希望茉兒盡早幹完該幹的事兒,早早回去也就是了。

“你呀,就會說些好聽的話。”貴妃笑著,仿佛嘴角沾染了這盎然的春意,也沾染了這春寒料峭的冷意。

又走了好一會兒,睿澄還是沒有瞧見茉兒和三阿哥的身影,便有些不耐煩了:“平日裏不都是在這附近嬉戲麼,今兒怎麼還沒看見茉兒他們?這會兒的工夫把綿愷抱到哪兒去了?”

“娘娘,別心急,許是三阿哥興致好,要奶娘抱著遊園子呢!”小旦子也四下張望,始終沒能瞧見茉兒的身影,終於安下心來。

“罷了,我也走乏了。就坐在這裏歇歇,你去瞧瞧他們可在附近,叫奶娘抱過來便是。”貴妃看見風亭上擺放著兩盆早開的月季,淡雅的鵝黃色隔著老遠看了都令人舒心,便不忍移步,想過去坐著等等。

小旦子心頭一喜,緊著就應了:“奴才這就去辦,還請娘娘稍候片刻。”

“小姐,咱們起來吧?”沛雙見貴妃走遠了,這會兒禦花園裏倒也安靜,再沒有旁人前來,就想著勸如玥起身。畢竟小姐是金枝玉葉,嬌柔的身子怎能經得住這樣的責罰啊?

“起來?”如玥漫不經心地笑道,“時辰還未到呢!”

“哎呀,又沒有人瞧見,您又何苦讓自己受罪呢!”沛雙憤然不已,“何況今日之事,咱們大可以不跪。畢竟所有的說辭都是貴妃自己的臆斷,根本都是沒有真憑實據的無稽之談。”

如玥仰起頭,看著頭頂上滿樹的綠葉,映著春日的陽光清新得有些晃眼:“你知道就好了,不必什麼都掛在嘴上。何況天欲降大任於斯人也,苦其心誌、勞其體膚也是必要的!”

“這……”沛雙沒想那麼深,隻覺得自家小姐受了責罰,的確是太委屈了,然而此時一想,好似跪著也沒有什麼壞處——倘若皇上知曉了,必然會心存怨懟,皇上不高興了,那惹得小姐受傷之人必然也高興不起來。

“小姐,這是不是就是以柔克剛的法子?越是顯得咱們委屈,越讓那高高在上隻顧著得意之人跌得更痛?”沛雙咧開嘴一笑,雙眼又是眯成一條長縫兒。

“可不就是。”如玥柔和的笑容忽然變得堅毅了些,“況且我也要讓自己長著點記性,要和比自己位分高的人鬥狠,就要做好隨時受創的準備,要麼索性就忍到底,要麼就不要害怕這小小的懲戒。縱然腳下布滿荊棘,咱們也得忍著走下去。”

“沛雙,你看那是誰?”如玥詫異得不行,忽然瞧見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閃了過去,“這個人似乎是一路小跑趕來,像是有什麼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