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貴妃將滿臉的憤怒隱沒在雙眼深沉的瞳孔中,再不去多想其他,徑自梳著長發,“還愣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為本宮梳妝?”
身後的小宮婢胡亂地應聲,趕緊動手為貴妃裝扮。
“你們也都別愣著了,趕緊把內寢清理一下,這些東西,先暫時擱起來。等什麼時候不顯眼了,再慢慢扔出去。”
“是,娘娘。”宮人們鄭重地應聲,個個低眉順眼,不敢有半點拂逆,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滿地狼藉。
這會兒貴妃看上去倒是平靜了,可越是這樣深不見底的沉靜,越讓人畏懼。
毓慶宮內,皇帝正看著攬在懷中的美人微笑著。
“在想什麼呢?”皇上輕輕張開雙手,由著茉蕊為他扣好身上的鎏金盤龍扣,情不自禁地對著她笑。
“皇上這樣一早,就把晉封茉兒的聖旨曉諭六宮了,恐怕……”茉蕊的頭垂得很低,溫婉可人的樣子像極了昔日的貴妃。
以前,貴妃也是這樣溫柔細膩地為皇上更衣,茉蕊不止一次地瞧見過,不想有朝一日竟會輪到自己。
“有朕在,沒有什麼可怕的。”皇上攥住茉蕊的右手,寵溺地托在自己掌中把玩,“你再不是景仁宮的掌事宮婢茉兒了,現在是朕的妃嬪瓜爾佳氏茉蕊。旁人怎麼看、怎麼想都不重要,隻朕記著就是最好的了。”
“是,臣妾謹記皇上的教誨。”茉蕊嬌俏地笑著,如沐春風的甜美沁在皇帝心上,格外暢快。
“東西六宮,南苑北苑,你看中了哪裏居住?”
茉蕊抬起頭,謹慎而仔細地權衡,生怕揣度錯了皇帝的心思。在她看來,皇帝沉穩而內斂,心思縝密而仁慈。
若是自己方得寵,就厭棄舊主,平白隻會招來皇上的厭棄。這樣沒有心肝的人皇上必然不會愛重,隻怕與得寵接踵而至的便是失寵了。既然看明白了這一點,何不顯得自己得體一些,忠誠一些,也更討皇上歡心一些。
隻是當茉蕊想起昔日貴妃的手段,心裏便有些怯懦了。終日與毒蟲為伴,時間久了,貴妃的心也變得如同那些毒物一樣陰毒了。
“在想什麼呢?”皇帝見茉蕊好半天不說話,手上的動作也遲緩了些,不免蹙眉問道。
“臣妾……臣妾在想,能服侍皇上與貴妃娘娘已經是臣妾的福氣了。茉蕊是娘娘的奴婢,這些年來跟在娘娘身邊也慣了,如今雖有幸得蒙聖恩,可心裏仍然希望能長久地陪伴在皇上與娘娘身側。”茉蕊權衡利弊,終於還是決定待在貴妃的身邊。
“臣妾鬥膽,請求皇上還將臣妾安置在景仁宮。”茉蕊說著就彎下了膝蓋向皇上施禮,隻是這禮卻還是奴婢對皇上行的。
“起來。”皇上伸手托起了茉蕊,正色道,“你要住在景仁宮也好,那裏你熟悉,又有貴妃照料,朕也安心些。但有一點你要記著,茉蕊是朕的常在,而不是昔日的茉兒,貴妃是你的主子那也是晉封前的事兒了。如今你與她一樣,都是朕的宮嬪,你懂麼?”
“謝皇上恩典,臣妾謹記皇上的教誨。”茉兒再施禮,已然是妃嬪該有的姿態,皇帝會心一笑:“朕去養心殿了,晚些時候再去瞧你。常永貴,送常在小主回景仁宮。”
春貴人焦急地走來走去,看著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妃嬪幹著急。
側殿之上,人人都滿是自己的心思。誰又能容得下成日裏對自己卑躬屈膝的宮婢一轉身竟成了自己的姐妹,與自己比肩了。
芸答應的臉色尤為蒼白難看,濃豔的紅唇更似吃了人一般血紅。這一白一紅的對比,絲毫沒有讓人覺得有朝霞映雪之美,滲進人心裏唯有畏懼。
李貴人還算比較鎮定的,相比後入宮的那些妃嬪,她倒是能沉穩地坐住,手邊擱著的茶也用過了半盞,想著貴妃還沒來,有心想先行退下。她本是不想來的,卻無奈硬是被大家拖了來。
這個時候,咄咄逼人也好,委屈哭訴也罷,牽扯到貴妃的心性,誰敢妄動,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貴妃娘娘移駕偏殿——”小旦子的嗓音很是清脆嘹亮,這一聲驚得眾人噤聲,隨即恭順地跪倒一地:“臣妾等恭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貴妃慢步生蓮,容止優雅,徐徐走來,身後跟著幾名小宮婢,卻不見茉兒的身影。眾人心頭皆有點堵塞之感,說不出有多難受。
“怎麼這樣一早,你們都來我這景仁宮請安了?”貴妃目光溫存,絲毫看不出一點異樣,隻是眼下一團青黑,再怎麼撲粉也蓋不住。
“娘娘,您昨晚想必是沒睡好吧?”芸答應最先開腔,倒是讓貴妃有些詫異。
細看之下,才發覺誠妃與如貴人都沒有來,瑩嬪更不用說,想來也是走不出那承乾宮的。
“自然是沒睡好的。”貴妃不動聲色地答著話,身子慵懶地靠在了座椅上,“昨晚上,茉兒,哦不,應該是瓜爾佳常在第一次侍寢。本宮真是擔心她不懂得討皇上的歡心,不過今兒一早,聽說皇上晉封了她的位分,這懸著一夜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你們也都聽說了吧?”
芸答應不想貴妃竟然主動將此事宣之於口,半點沒有藏匿避忌的樣子,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貴妃娘娘,茉兒她,她不過是區區一名宮婢,她有什麼資格與我們平起平坐……”春貴人憤憤不已,說得自己眼圈都紅了,“更何況,皇上的後宮才選了宮嬪不久,這還不足一年,要添置是不是也早了些?”
貴妃何嚐不知道茉兒的身份不配服侍皇上,可她難不成也要跟著芸答應、春貴人一並抱屈麼?
“宮婢怎麼了?皇上的生母孝儀純皇後,起先不也是宮婢出身麼?可見,後宮的恩寵全憑皇上喜歡,與身份無關。”
“淳貴人,你說呢?”貴妃發覺梓淳安靜地坐著,眉眼間淡然溫和,好似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這個時候越發沉得住氣。
淳貴人抬起頭,不慌不忙道:“先皇後故去不足三個月,臣妾知曉皇上心裏必然是悲苦的。這些日子以來,皇上鮮少來後宮走動,想必娘娘是為了排解皇上心中的困苦,才有此良策吧!臣妾等身為宮嬪,理應以皇上的心意為自己的心意。”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如玥正走進側殿,聽得尤為清晰。原來她眼中那個唯唯諾諾的淳貴人,心中竟藏了如此的驚濤駭浪。這般氣定神閑,這般從容不迫,從來就不是入宮那一日順貞門外看見的膽小鬼。
“說得好,還是淳貴人最懂得侍奉皇上,也深得本宮的心。難怪皇上這麼喜歡你,即便這兩月鮮來後宮走動,一來也多半是去你那裏。”貴妃的笑化作嘴角一抹卷翹的弧度,緩緩蔓延在了其餘妃嬪的臉上。
貴妃笑了,眾人必然得跟著笑,心裏多氣惱都不能表現出來,畢竟淳貴人說了,這可是貴妃的“良策”。
“如玥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如玥卷了一陣涼風進來,所經之處,妃嬪們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各位姐姐好。”
貴妃睨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依然得體明媚:“如貴人也來了?不會隻是為了向本宮請安吧?”
“娘娘說笑了,來您的景仁宮,不為請安還能為什麼?眾位姐姐來此,不也是如此的心意麼?”
如玥施了禮,徑自起身複又再拜:“自然,臣妾今日前來,還為恭喜娘娘宮裏出了一位常在小主,也是特意來向娘娘討喜的。朝夕之間,娘娘就能化解了皇上心中的愁苦,自然是值得慶賀之事。方才淳貴人也是這麼說,臣妾雖來得晚,倒也聽得真亮。”
“如貴人有心了。”貴妃笑著,心裏卻如同有千萬根鋼針刺在最柔軟處,痛不可當。
“不及娘娘用心,如玥不過是說兩句好聽的話,哪裏比得上娘娘,處處為皇上憂心,當真是後宮之福啊。”如玥這樣一說,別的妃嬪更是憤懣不已,卻也不得不跟隨著如玥朝貴妃施禮,口中齊道:“臣妾等感沐貴妃娘娘恩德。”
貴妃隱忍著不發作,隻覺得吃了蓮心兒一般,滿嘴苦澀,心裏一遍遍咒罵道:好你個鈕鈷祿如玥,你是不是存心要氣死我!
有些話不必說,如玥心裏也有數。貴妃向來不是穩重之人,麵上的柔婉也不過是裝出來的罷了,她哪裏學得到皇後一半的賢惠大方,頂多也就是在人前裝裝樣子。
眾人僵持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卻聽常永貴的聲音無比刺耳:“瓜爾佳常在回宮——”
這一刻,貴妃猛然覺得自己瀕臨窒息,一口堅硬如石的惡氣死死頂在她的胸口出不來。幸而小旦子在身後提醒了一句:“娘娘,咱們的常在小主榮歸了。”
這個“咱們”用得極妙啊,如玥聽了這句話,心裏也覺得舒坦。景仁宮走出去的人再回到景仁宮,自然是要欣喜的,何況身上還帶有皇上恩寵的光環。
頂著眾人的目光,瓜爾佳常在如一陣清風幽然輕盈地走進來。也是第一次,貴妃這樣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茉兒,她竟然是這樣嬌美,小巧可人,眉眼間好似柔情萬分,投足間又如輕靈的舞者,說不出的妖嬈。
“臣妾蘇完尼瓜爾佳氏茉蕊,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茉蕊身量本就輕盈,著了一身柔和的澄粉色旗裝,更顯得甜美清新。
她隻輕輕側過身向兩旁的妃嬪行禮:“臣妾見過各位姐姐。姐姐們萬福。”
“這話,方才如貴人也說過。隻是如貴人尊一聲姐姐倒也罷了,蘇完尼瓜爾佳常在的這一聲,我們倒不敢當了。”開口說話的人是郭絡羅玉淑。
如玥許久沒聽見玉淑姐姐的聲音,隻覺得格外親切,然而為了玉淑姐姐的安危,如玥並不敢有一絲喜悅的神色,反而鄙夷地瞟了她一眼,才又轉身對上茉蕊的目光:“郭絡羅答應的話錯了。好歹瓜爾佳氏也是常在,可你不過是個答應,這尊卑,你不會分麼?”
“你……”玉淑心裏知曉如玥是逗著她玩呢,強忍住了笑意,麵上恨得眼睛都要瞪出來了,“答應又如何?我阿瑪乃是一品封疆大吏,是皇上的忠臣,身份尊貴。她區區一個宮婢,有什麼本事可言?無非是憑借自己有幾分姿色,才哄得皇上開心。”
“順貞門外,答應小主就隻會搬出自己的身份來唬人,怎麼如今入宮了這大半年,還是如此呢?”如玥似笑非笑,眼珠子不住地轉來轉去,極其輕蔑。
玉淑正要頂她的話,卻是貴妃受不住道:“順貞門外你們吵,如今來到本宮的景仁宮你們還在吵。昔日不懂事,本宮不予追究了,可如今你們都是皇上的妃嬪了,還這樣吵吵鬧鬧的成什麼樣子。當真是以為皇後去了,這後宮就要由著你們翻天了麼?”
“娘娘言重了,如玥可當不起這麼大的罪名。”如玥銳利的目光迎上貴妃的憤怒,一點也不心慌,“真正在後宮翻天的另有其人。娘娘與其責備臣妾,倒不如查明究竟是誰辣手行凶,敢在後宮殺人的好。”
“你胡嚼什麼?”貴妃一夜隻顧著生氣,並不知道誠妃宮裏的娉兒出了事,眼下如玥這樣一說,她還以為如玥是指責她毒害皇後之事。
“怎麼,娘娘還不知曉麼?誠妃景陽宮裏的掌事姑姑娉兒,被人割斷了喉嚨,棄屍在禦花園中。”如玥的聲音蒼涼而尖厲,驚了貴妃的心。
“放肆!後宮出了這樣的事,何以本宮不知曉?必然是你在這裏擾亂視聽。”貴妃一夜未眠,又憋著氣,這會子如玥劈頭蓋臉地說了這樣的話,她竟然一絲耳聞都沒有,豈不是失察之過!貴妃怎能抑製住怒火。
其實從景陽宮出來,沛雙就曾勸過如玥。此事與如玥無關,說與誠妃聽都不盡信,何必還要來景仁宮觸貴妃的黴頭。
心中盡量平和,如玥近前一步,沒有半點不悅:“是或者不是,娘娘隻需遣人去問,便知究竟。如玥實在犯不上故作謊言,何況隻是這麼容易就能查明之事,說謊豈非打自己的嘴?”
睿澄腹誹:好一個如貴人!偏是生來與我作對的。這哪裏是她在打自己的嘴,這手都要伸到我的腮邊來了。
“娘娘有所不知,自昨日皇上由養心殿出來,就是瓜爾佳常在一直陪伴在身側。奴才們不敢打擾,皇上此時又上朝了,倒不見得娘娘您是最後一個知曉的。”如玥何嚐看不出貴妃的怨懟,心性倒是不急,慢條斯理地說著話。
旁人聽著後宮的懸案心顫,春貴人就不同了。如玥的話進了她的耳朵,唯有那句“瓜爾佳常在一直陪伴在側”最為尖銳,猶如尖利的硬鐵棍,來回劃過耳膜,其餘的聲音倒是一點也聽不到了。
憑什麼,就憑她小巧輕盈麼?旗人包衣的賤婢罷了,也配!
李貴人這個角度正看得清澈,歎道:“春貴人真真兒心善哪,瞧,都哭了,可憐見兒的。必是同情那娉兒姑娘了。”
茉蕊一直沉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渾身不自在。貴妃氣她恨她是情理之中的事兒,現在看來,妃嬪們竟也這樣容不下她。往後的路,恐怕不會好走。
思來想去,也唯有借著大樹好乘涼,得仔細找尋才是。
如玥與貴妃劍拔弩張,李貴人沒頭沒尾地插了這麼一句,氣氛竟也不這麼僵了。
“既然如此,本宮自會去誠妃那裏查個明白,稍後親自向皇上交代。誰膽敢在本宮座下辣手行凶,別怪本宮鐵治之下不留情麵。”貴妃的目光環視眾人神色各異的麵龐,最終定格在如玥臉上。
這目光,好似要將如玥扒皮抽筋一樣,飽含了貴妃心底刻骨的恨意。
這是以皇後的身份自居麼?如玥心裏湧起厭惡,貴妃當真太心急。
“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姐姐且慢走!”身後的女子走上前來,幾步就追上了如玥,聲音有些耳熟。如玥回過身,就見榮貴人在身後一笑。
“原來是榮貴人,有何指教?”
記憶裏險些遺忘了這個人,自從在誠妃處吃過虧,榮貴人梁氏安分了許多,平日裏深居簡出,甚少與後宮的妃嬪來往。
隻是不知她究竟是厭倦了爾虞我詐,還是被當日的誠妃嚇住了。
“姐姐待我這樣生分,是嫌棄妹妹如今的身份了麼?”梁氏顯露哀戚之色,與如玥一並後退著讓了幾步,由著貴妃先行離去,才複又近身。
“怎麼會,你我都是一樣的人,我又能嫌你什麼?”如玥雖然笑著,心底卻戒備起來,不動聲色地縮回了梁氏挽著的手。長久以來,這個梁氏都沒有與永壽宮有任何往來,眼下景陽宮才出了事兒,她就主動貼了過來,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姐姐有所不知,妹妹正是有話要與您說。”榮貴人挑起柳眉,警惕地環視了四周。
隻見瓜爾佳常在正瞪著她與如貴人,眉頭便不自然地蹙緊:“這裏不是咱們說話的地方,還請姐姐隨我往鹹福宮坐坐。”
如玥一早就去了誠妃宮裏,將娉兒之事前因後果說了個仔細,方才又與貴妃口舌齟齬,大半的精力都耗盡了,實在沒有力氣再和這個榮貴人糾纏。可俗話說揚手不打笑臉人,榮貴人這樣誠心地示好,總不好把話說得太決絕,傷了人心。
“走吧,如姐姐,您還猶豫什麼?看旁人這樣瞪著咱們,指不定又存了什麼心思呢!”榮貴人拉過如玥的手,拖著就走。
睨了茉蕊一眼,如玥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貴妃前往景陽宮,絲毫沒有帶她同去的意願,可見貴妃是真的惱了她。
若她還留在景仁宮,到底也鬥不過貴妃,隻是這個茉蕊還敢回來,而不求皇上賜了旁的宮殿居住,也算有幾分膽色。
梁氏的手握得很緊,生怕如玥跑了似的:“姐姐快別看了,當心人家以為咱們眼紅呢!”
“哼!”如玥不鹹不淡地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氣,多瞧一眼如何,少瞧一眼又如何,好福氣多半是瞧不去的。榮妹妹也不必太在意。”
梁氏憂鬱一笑,輕點了頭:“說得也是,得寵的宮婢再怎麼也要好過不得寵的貴人,我是深有體會了……”
“那裏如何?”如玥無心去什麼鹹福宮,正見景仁宮西南角有一處供妃嬪歇腳的小亭,“我與榮妹妹都是直爽之人,有話不妨直說就是。”
打景仁宮出來,沛雙與芩兒瞧見榮貴人緊緊拉著如玥,都覺得詫異。畢竟長久以來,這位貴人從不顯眼,怎的就這樣親昵起來了?再聽如玥說起那歇腳的小亭,沛雙便更為不解了。
“小姐,誠妃娘娘那裏……”沛雙意在提醒如玥,不要輕信了旁人。後宮裏她們吃過的虧太多了,多得防不勝防。
梁氏一聽,忙賠笑道:“是妹妹唐突了,如姐姐貴人事忙,實在不可耽擱太久,就在那小亭用盞茶也就是了。”言罷,梁氏對身後的宮婢使了眼色,才又挽著如玥往前走。
心知榮貴人是刻意屏去宮人,如玥也吩咐道:“你們就在這裏等我。”
芩兒隨即應了是。沛雙多有疑慮,卻也應下,看著如玥被榮貴人拉著往前走。
“如姐姐可瞧見了娉兒的屍首?”周圍無人,梁氏的膽子倒是大了起來。
如玥一怔,隨即頷首:“瞧見了,一刀割在頸上,血放得幹淨。整個人白似雪人一般,唇都失了顏色。”
“姐姐莫要再說了……”梁氏捂住了耳朵,畏懼道,“我不過就隨口這麼一問,不想姐姐你,竟然真去瞧了。不會怕麼?”
“怕?怕什麼?娉兒死得蹊蹺,卻並非我所為,心中坦蕩自然不會怕了。妹妹要與我說的,莫非就是這些?”如玥擰了眉頭,多有不悅,“還是你也覺得,這事必然與我有幹係?”
“姐姐別惱哇,我怎麼會這樣想!”梁氏定了定神,憂心道,“要姐姐前來,正是知曉此事必然與你無幹係。卻是我看見了些不該看見的髒東西……”
“哦?”如玥一個激靈,隻感覺背脊上涼風直冒,“你看見了什麼?”
梁氏深吸了一口氣,雙瞳炯炯發光,好似燃盡了自己心中炙熱交織寒意的恐怖,落在如玥眼中的竟是陰森的詭異。
“我看見殺娉兒的人了……”
隻這一句話,如玥便捂住了梁氏的嘴:“無論你看見了什麼,這會兒都先別說。回宮去,慢慢講清楚。”
如玥終於明白,何以梁氏方才反常地親昵,又為何攥住自己就不肯放手,她心中竟然藏著這樣一個秘密。難怪肯舍棄好不容易維係的安穩的生活。
“嗯!”梁氏重重頷首,緊跟著如玥往回走,“事關重大,我不敢欺瞞隻言片語,姐姐您可千萬要信我才好。”
“那是自然。”如玥這會兒倒比梁氏方才更謹慎了,非但自己握著她的手,還喚了沛雙一並來扶。
“如貴人吉祥,榮貴人吉祥。”鎮寧忽然攔在如玥身前,驚得眾人皆是險些叫出聲。
“大人有何事,來得這樣突兀?”如玥輕輕地呼了口氣,悸動的心房才緩和多了。
“奴才唐突了,請兩位小主見諒。奴才奉了皇上的命令,請如貴人往景陽宮走一趟。”鎮寧垂首,顯得眉毛很濃密,冷而生硬的彎度看著令人心慌。
“皇上傳召,怎麼不是常公公來,反是禦前侍衛?”梁氏不滿道,“唐突倒不要緊,可旁人瞧見了,還當我與姐姐有什麼過失呢!”
鎮寧思忖開口,歉意道:“關乎景陽宮娉兒被害的命案,鄭重起見,就由奴才前來了。”
皇上是不信了麼?如玥沉著心,強忍著焦慮應下:“那就走吧,別耽擱了皇上的正經事兒。”轉回頭拍了拍梁氏的手,“不湊巧,隻能他日再和妹妹敘話。”
“不,姐姐,我也一同前去。”梁氏重重咬字,滿是堅定,“想來皇上也是要聽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