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心裏又多了一分對玉淑姐姐的記掛,已經有好久沒能坐下來跟玉淑姐姐敘話了。可為了她的安危,她們的姐妹情分實在不能對旁人宣之於口。
“那就好,皇上之所以嘉獎姐姐,正是因為喜歡姐姐穩重踏實,懂得分清形勢,何況姐姐您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了,體貼入微是必然的。既然如此,姐姐更要洞悉皇上心中的困擾是什麼。後宮醋意翻滾,皇上的心不寧靜哪!這個節骨眼兒上,姐姐萬不可與自己宮裏人、身邊人生出嫌隙,不然,引來皇上的誤解那就不好了。”如玥也是希望玉淑姐姐的日子好過些,這才有此話說。
芸珠猛然一拍腦門兒,清醒過來:“多虧妹妹提點了,要不我還犯糊塗呢!與其交惡,倒不如交善,皇上也是希望六宮安寧才好呢!”
如玥淡然一笑,自顧自地飲了一小口碧翠的茶湯:“姐姐聰慧,凡事一點就通!”
“隻是,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妹妹賜教。”芸珠拭了拭額上的薄汗,身後的宮婢便越發用力地搖起了扇子。
“請說。”如玥並未有過多的憂慮,隻是芸珠倒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左右。
“你們去冰窖裏取些大塊的冰來,瓷甕裏的冰是昨夜的,眼看著要化完了。”芩兒識趣兒地領著小宮婢退了出來,殿內隻剩下沛雙不時地添茶拔涼。
芸珠知曉沛雙是如玥的家婢,遂再無隱瞞,問道:“春貴人才滑胎,妹妹就急著讓皇上納諫,晉封我為常在,不怕旁人瞧出這其中的貓膩麼?當然,旁人也就罷了,若是皇上生了疑心,豈非對妹妹你大為不利,何苦急在這一時呢?”
“先入為主。”如玥輕啟朱唇,手上的銀護甲輕輕在小幾上一敲,笑容便蔓延在明豔的臉龐上,看得芸答應滿心歡喜,道:“妹妹是說,讓皇上先入為主來看清整件事情?”
“正是。”如玥的神態多有倨傲的成分,“那日城樓上的人都有嫌疑,就連身在樓下看熱鬧的人也脫不了幹係。事關龍裔,若是皇上當真要細細追查,隻怕總會問出些什麼不妥之處來。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將自己希望皇上看到的一麵攤開在皇上麵前,有了這樣先入為主的導向,旁人再說起什麼懷疑,都難以推翻皇上的決斷。這不是正好麼?”
“倒也是。”芸珠又捧起茶盞,會心地笑著,“妹妹果然是最了解皇上心性的了,也難怪皇上會聽妹妹所言。”
如玥心中卻不是如此想,麵上隻是笑笑,權當芸珠說得在理,嘴上讚道:“不用耗損一兵一卒,不過朝夕之間,姐姐就將礙眼之人鏟除得一幹二淨,這樣的能耐才是如玥最佩服的。可見後宮又要有好久的安寧了。”
這話倒不是諷刺,如玥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的芸珠。
往日,她總以為赫舍裏氏不過是嘴上不饒人的主兒,不承想用起心思來,竟也這般有效。到底先前是小看了她。可換句話來說,後宮裏這樣的女子是不是果真不少,當真是防不勝防啊!
即便笨如瑩嬪那樣的,這一次竟也聰明地沒有說上半句話,許也是看出了什麼,心中有了算計。
芸珠微微一笑,似有些慚愧:“答應妹妹的事兒,我這才做了一半。那瓜爾佳常在不是還安枕無憂地睡在景仁宮麼?”
“能讓姐姐這樣記掛,看來她安枕無憂的日子也算是要過去了。”如玥雖然不知曉芸珠又有了什麼法子,卻知曉她的心性。若要下手,必然果決狠辣,不會給茉蕊翻身的機會。
隻是,要徹底除掉瓜爾佳氏,現在還不是時候,畢竟她可是皇貴妃的最痛處啊。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如玥有感而發,輕聲誦道,“有時候死灰複燃也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正因為有這樣的火星兒,才不致後宮一人獨大,讓我們這些姐姐妹妹遭難。芸珠姐姐,你說是麼?”
芸珠微微一愣,眼中的光芒由銳利變得有些遲緩:“妹妹是說,不必下重手,暫且穩住也就是了?”
如玥沒有答她的話,隻微微頷首:“有時候,下手太重了,倒叫自己費力。不喜歡的人,丟在景仁宮,遠遠地離著我們也就是了。說不定到時候還有大用途呢!”
“可不是嘛!”芸珠似笑非笑,冷聲道,“在皇貴妃身側侍奉了十多年,還有膽子倒戈相向,背叛自己的主子,輕微使了手段就勾去了皇上的垂注,可見這個人心計之多,不可小覷啊!這樣的人,若為利器,必然鋒芒盡顯,咱們隻管瞧著就是了。”
話雖如此,芸珠心裏陡然升起一股畏懼,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如玥的這番話。眼前的如貴人,心思縝密不說,且目光高遠,一邊聯手皇貴妃打擊後宮得寵的妃嬪,另一邊又從骨子裏發狠,提防著皇貴妃日後獨大。這樣一幫一拆,得意的到底不會是皇貴妃娘娘,那麼將來後宮說了算的人,必然就是她鈕鈷祿如玥了。若是自己一直忠心耿耿地陪伴在如貴人身邊倒還好,倘若有什麼意見分歧,或者各為其主的時候,豈不是也要被算計進去了。
芸珠越想越覺得害怕,當真不知道自己輕易追隨如玥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然而,如玥似乎也從芸珠眉宇間的遲緩瞧出了什麼,忽然笑道:“我看事看人,從來隻從一方麵著手,那便是到底有恩於我,抑或有仇於我。姐姐是如玥入宮之後,最幫得上手的好姐姐,如玥有什麼,都盼望著能與姐姐你一同分享。”
這一回,輪到如玥握住芸珠的手了:“要是讓姐姐來選,你可願與我甘苦與共?”
“自然,那是自然。無論何時,我必然與妹妹你榮辱與共。”芸珠的眼尾有輕微的抽搐,卻很快抑製住自己的恐懼,生怕如玥再往深裏瞧出什麼來。
如玥知道她怕了,也就不再繼續說什麼淩厲的話了。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姑且看她芸珠有什麼法子,靜觀其變吧!
中秋節闔宮宴飲的這一日,如玥著了一身橙紅色的旗裝,旗裝上繡著皇上很喜歡的玉簪花,一朵一朵,金絲的繡線點了花蕊,格外耀眼。因著宮嬪很多傷著,隻能閉宮休養,出席宴會的著實不多。再加上皇貴妃、誠妃、李貴人、芸常在都選了沉穩些的縹色、青色、藍色、翠綠,就更顯得如玥光彩奪目了。
皇上許是在興致上,想趁著中秋這樣的好時候熱鬧熱鬧,遂邀請了八爺怡親王永璿、十一爺成親王永瑆以及同母的十七貝勒永璘一並入宮出席盛宴。
旁人倒也罷了,如玥一見到十七貝勒就覺得格外親切。當年主事府中一見,到如今也匆匆四個年頭過去了,隻是貝勒爺的風采依舊,沒有什麼改變,就連性子也沒有多少變化,還是直來直去的模樣,比起皇上的沉穩,更顯得活潑了些。
如玥心裏回想著往事,便情不自禁地看著永璘微笑。倒是讓皇上看進了眼底,略微有些詫異地問道:“如玥在笑什麼?”
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不免集中在如玥臉上。有人心生奇怪,有人純粹為了看熱鬧,更有人的目光深沉,瞧不出意味。
如玥環視眾人的目光,最終與皇上對視,愧笑道:“臣妾想起幾年前那盞茶前的漱口,如今依然記憶猶新,不知貝勒爺是否也還記得,遂不覺微笑。”
“茶前漱口?”永璘略微有些回憶,也沒多想便道,“臣弟記得,最尷尬莫過於在善慶府上的那一次。多好的美人兒啊,善慶家的二小姐呢!卻是讓臣弟一個不留神,噴了滿身的漱口茶水。濕淋淋的樣子,連妝都花了,當真是逗趣兒了。”
對鈕鈷祿如寶,皇帝倒是並不怎麼記得了。記憶深處的唯有如玥青衫兒郎的可人秀容。
在皇帝心中,那個時候的如玥,大膽、純真,美麗之中帶著一抹嬌羞,果真是令人難以忘懷的。而如今身側的如玥,明豔絕倫,盡管依然貼心可人,卻早已不見那一抹生疏之美。
“往事美則美矣,可多半是回不去的。”
如玥不明白皇上為何會有這樣的話,心頭一震,眉頭緩緩地蹙緊,又遲疑地鬆開,很不是滋味。
“臣弟倒是不明白了,皇兄記掛的是那一抹茶香,還是別的什麼?”永璘當時便沒有看明白,而今依然看不明白,“臣弟未入宮以前,就曾聽說皇兄新得了如貴人。不想皇兄待如貴人這般好,連臣弟不知曉的究竟,皇兄也盡數相告了。”
“你呀!”皇帝合眼一笑,神清氣爽,渾身舒暢,“終究是自己看不清白,還要埋怨朕不與你說清楚。”
成親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皇上與十七弟這是打什麼啞謎呢?不妨也說出來,讓我們聽聽,樂樂才好。”
皇帝微微一笑,索性端起了酒樽:“這是皇阿瑪賞賜的美酒,朕借花獻佛,與各位皇兄皇弟共飲一杯。”
看著皇上神采奕奕,如玥的心裏卻猶如小鹿踢踏一般,七上八下地難受。
“飲是飲過了,隻是臣弟依然有些遺憾呢!”永璘擱下酒樽,依然不依不饒地說著主事府之事,“都說鈕鈷祿家族是最出美人的大氏族,可惜那一年沒瞧見善慶嫡出的長女,當真是遺憾啊。”
這話一出,倒是瑩嬪撲哧笑出了聲:“十七貝勒一杯就醉糊塗了,善慶嫡出的長女,不正是你麵前的如貴人麼?”
如玥被推向了風口浪尖,隻得緩緩起身朝永璘福身。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淡然地一笑。
“原來如此!”永璘總算恍然大悟了,慚愧著對皇上笑說,“臣弟並非酒醉,卻是從那盞鳳凰水仙起,就未曾清醒過。到底是皇兄智慧過人,早已洞悉先機,卻苦了臣弟,如今才算是看清楚了。該罰三杯才是。”
怡親王爽朗大笑:“皇宮的美酒,隻罰你一人來喝,未免太便宜你了。不如咱們兄弟三人,一並敬皇上三杯才算是豪氣。”
眾人齊齊歡笑,殿內的氣氛也十分活躍。隻是如玥的心空落落的,還是想不明白方才皇上話裏的究竟。
李貴人緊挨著如玥坐,見眾人說笑得歡,小聲附耳過來對如玥道:“妹妹可覺著殿上熱氣太重了,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不如陪我去耳房坐坐可好?”
“也好。”如玥示意沛雙知會皇貴妃一聲,隨後跟著李貴人起身,一並退出了宴席。
“這夜晚可真好啊,圓月當空,光輝如銀瀑傾瀉,朦朦朧朧的果真很美。”李貴人才走出宴廳,抬頭便見一輪明月,忍不住嘖嘖稱讚。
朦朧的美?如玥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覺得李貴人是在諷刺她。方才皇上也是感歎人事不同,難不成這個李貴人也聽出了端倪?
滿心的怨憤湧上心頭,如玥隻覺得胸腔灼熱,似一張嘴就能噴出火來。可畢竟跟李貴人接觸得不多,也不該因為旁人的一句奚落就這樣沉不住氣,遂隻勉強一笑,沒有多餘的話說。
“可能妹妹不覺得美吧!”李貴人自嘲道,“妹妹你花容出色,又以明月為名,如花似月,楚楚動人,自然不覺得月光有何美妙,反倒是令人頓生閉月羞花之感。有妹妹在我身側,就連明月的光輝也暗淡了幾許。”
“姐姐想說什麼?”如玥實在沒有心思跟李貴人逗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礙。
“妹妹別誤會,我站在這月色之中,也是希望月色依舊朦朧。隻是礙眼的多了,譬如烏雲遮月,豈不是看不見這樣的美景了。”李貴人說雲字的時候,咬字格外用力。情不自禁就讓如玥聯想到了芸常在。
這下可好,如玥才扶植了芸常在上位,馬上就有人來挑撥,後宮當真是個大林子——什麼鳥兒都有的大林子。
“烏雲遮月,又當如何?”如玥順勢問了一句。
李貴人馬上露出了燦爛無比的笑容:“以如玥妹妹你的心智,烏雲閉月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
如玥心想準是瞧出了自己臉上的顏色不好看,李貴人才轉了話頭。
未及開口,卻又聽李貴人問道:“妹妹可喜歡吃桂圓麼?金秋時節,這果品又要進貢入宮了。”
“還不錯吧。”如玥不知她的腦子轉得有多快,有一搭沒一搭地根本挨不上邊。
“我也很喜歡,隻是妹妹有所不知,那東西雖然補益心脾,養血安神,還能夠滋陰潤膚,可偏偏就有人吃不得。你若不信,就去問問瑩嬪娘娘。”李貴人的笑意越發濃重,簡直如同滿臉塗了蜜糖一樣,看得如玥更是心慌。
“哎,對了,我想起來耳房有上好的竹葉茶,咱們去喝一盞解解酒也好。”李貴人轉了話頭,仿佛連自己剛才說過什麼也不記得了一般。
如玥無奈地與沛雙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沉默無聲地跟在李貴人身後轉進了耳房。又說了好一會兒工夫的閑話,宴席也差不多該散了,三人這才回到了宴廳。
皇上今晚心情舒爽,喝了不少酒,這會兒正拉著瑩嬪坐在身側,說著細碎話。皇貴妃倒算是平靜,盡管如今仍不能以皇後之尊與皇上並坐,卻也難得地一臉寬和,到底也沒有與瑩嬪計較。倒是十七貝勒,自打如玥返回,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絲毫沒有避諱之意,看得如玥很是難受。
是不是在男人眼中,唯有美貌才最值得記在心上?還是說,他們看重的僅僅是外麵的華美呢?如玥忽然覺得芸常在當真是可憐,隻不過是肌膚略微黝黑,便長久地得不到皇上的垂注。
這也難怪處事間芸常在會不留情麵,不念情意——實在是沒有什麼情分可言的。
如玥自顧自地斟酒飲下一盞,酒氣直衝腦仁,嗆得她險些落下淚來。眼前的歌舞宮婢身著花枝招展的彩衣,跟著宮廷樂的節奏,扭著纖細的腰肢看得人眼花繚亂。
還是覺得胸口有些鬱悶,如玥索性站起身子,福身道:“皇上,臣妾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
豈料皇帝正與瑩嬪說得熱鬧,瑩嬪纖細的手指剝好了翠玉般的葡萄,竟塞進了皇上的口中。一時間,如玥訕訕地立在那裏,下不來台,當真是尷尬。
卻是皇貴妃適時替皇上應了一句,算是給如玥解圍:“既然不勝酒力,你就早些回去歇著吧!”
離開宴廳的時候,如玥的淚珠子還是情不自禁地滾落下來。終究物是人非,兩年的等待不及兩年的陪伴,一切不過都是自己幻想的假象罷了。
“桂圓,好個桂圓!當真是一劑良藥哇。”如玥喃喃重複著這一句話,就著沛雙的手消失在月光下。
如玥臉上的燒熱感並沒有減退,秋夜的風已經卷帶了些許的涼意,有一下沒一下地劃過她的麵頰時,如同枯枝抽打一樣難受。
歡喜之後,就隻剩下寂寞無聊,如同從雲端墜入穀底。盡管方才的宴席如玥也不是真的快樂,此時卻麻木地痛著。
“小主,皇上吩咐了奴才護送您回宮。”身後響起鎮寧的聲音。
借著酒勁兒,如玥憤怨地睨了他一眼,譏諷道:“我哪裏敢勞動大人您來送,就不怕這一送便送出了宮去麼?”
沛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這才扯了扯如玥的手臂:“小姐,夜晚靜寂,這些話可是不能輕易宣之於口的。若是讓旁人聽了去,後患無窮。”
雖然喝了些酒,可如玥並不是真的醉了,沛雙的顧慮她何嚐會不明白,遂掉過頭去,板著臉低聲對鎮寧道:“實在不必相送,既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更加不必勉強彼此什麼。就當是我自找的,偏要護著不該袒護之人,往後有什麼或者沒有什麼,都不再與我永壽宮相幹。”
“大人還是先走吧,沛雙自會照顧我家小姐,還請大人您安心。”沛雙見鎮寧愣愣地立著,少不了說上幾句寬慰的話。言罷,便扶著如玥繼續朝夜色深處而去。
鎮寧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似有千萬把鋼刀刮過一般,疼痛難忍。
心裏同時揣著兩個女人,兩個不屬於自己的女人,鎮寧簡直五內俱焚,恨不得跳到冰窟窿裏好好冷靜一下才好,可惜如今卻還是秋日,離冬日還有好些時候。
終於,當如玥與沛雙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月色深處,鎮寧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才轉身離去。
“小主怎麼回來得這樣早?奴婢才讓樂喜兒去探過了,說是宴會還未散呢!”襲兒扶住如玥,這才讓沛雙去擰了帕子來。
如玥隻是頭有些暈,可心裏卻明白得很:“我不習慣那樣的場麵罷了,就先行回宮了。皇上今晚有瑩嬪陪著就夠了,實在也不需要這樣多的人。”
聽起來像是如玥在說賭氣的話,可未嚐就不是真話了。
皇上既然已經有了合意的女子,又豈會看見旁人是嬌媚妖嬈,還是亭亭淨植?白白給自己希望,豈不是又要讓自己傷懷了。
襲兒斂著笑意,聲音柔和地與芩兒說了一句:“看來小主是真的喝醉了,醉了也好,腦子一沉,隻管安心地睡上一覺,旁的不用想也就是了。”
如玥看了看在內寢伺候的人,著實不少,遂道:“襲兒、沛雙、芩兒你們三個留下陪我,其餘的人都退下吧,內寢擁擠,我……透不過氣來。”
眾人紛紛應是,施禮跪安,如玥這才跌坐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與襲兒對視了一眼,埋怨道:“皇後娘娘臨終前曾經幾次囑托,要我輔佐二阿哥,照顧她的幼弟。我鈕鈷祿如玥當時應下來,就從未想過反悔。”
“是,小主您是有血性的人,奴婢心裏明白,骨子裏也是很敬你的。”襲兒扶了如玥坐穩,小心地拆去她身上的飾物。
“哼,可惜偏是別人不領情。有他在的一日,他都要護著瑩嬪,護著瑩嬪……我豈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說是不是?沛雙……”如玥心裏很嫉妒瑩嬪。縱然當初承乾宮落寞,卻也有這樣一個人願意挺身而出地為她犯險,其實已經足夠了。
“小姐,你醉了,還是讓沛雙服侍您安寢吧!”沛雙嫻熟地為如玥退下旗裝,又將如玥的青絲散開分攤在左右兩側。如玥軟綿綿地倒下,沛雙才抽出墊在如玥腦後的手:“兩位姑姑也早些就寢吧,這裏有沛雙照料就行了。”
襲兒讚許一笑:“沛雙姑娘照顧小主的時間最久,我們自然都安心。”芩兒也跟著襲兒默默退了下來,沛雙這才吹熄了內寢的燈燭。
這一夜,如玥睡得格外安寧。次日早起,昨夜的煩惱便隨著酒氣一般揮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在酒氣沒有上頭,否則這會兒可是要頭疼了。”襲兒和芩兒才推門進來,就聽見沛雙碎嘴地嘟囔些什麼。
“我早就說了,昨天不過才喝了三四樽,哪裏那麼容易就醉了。”如玥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隻覺得精神格外飽滿。
“那可是陳年的烈酒,小姐您還敢說才喝了三四樽……”見兩位姑姑進來,沛雙也才收了聲,“姑姑早。”
襲兒玩笑道:“早是早了些,卻也不及你。這樣一大早起,就對著小主碎碎念,隻怕酒氣沒有上頭,耳朵也要磨出繭子來了。”
芩兒也跟著笑了出聲,沛雙微微赧笑:“哎呀,姑姑,奴婢也是為小姐好啊。”
“是呢,是呢,你真是好。”如玥拉過沛雙的手,若有所思地問道,“昨夜的闔宮宴飲,太上皇並未曾出席,可是身子不爽麼?”
襲兒道:“奴婢聽說了,隻因夏、秋交替,氣溫依然持高不下,太上皇的脾胃有些虛弱,飲食欲驟減,總說沒有胃口,也吃不下東西。”
“芩兒,這裏數你在宮裏侍奉得最久,可知太上皇平日裏最喜歡吃些什麼?”襲兒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免問道。
“太上皇幾次下江南,也帶了些江南的名菜回宮以便禦廚們細究,做出好吃的江南風格菜色,比如西湖醋魚、糖醋蓮藕等,都是太上皇慣常喜歡的。京中名菜怕是就要數烤鴨才最得太上皇的心意了,可奴婢想著,既然是脾胃失調,這些必然都是不願意吃的,實在沒有什麼多餘的新花樣。”芩兒本是沒有了主意,卻見如玥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著,似有了什麼心思,“可是小主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