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上)》(17)(1 / 3)

十七角逐

“呀!”如玥一聲驚叫,嚇得沛雙險些跳起來。

“好小姐,求您了,就讓襲兒姑姑、芩兒姑姑來繡吧,您再這樣繡下去,隻怕十根指頭都紮破了。還有啊,等您繡好了這梅枝,連紅梅都不用繡了。”沛雙也瞧出,如玥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的,必然是有了心事,且這心事兒還不一般呢,連她這樣親近的人也不告訴。

其實沛雙多少也猜到是為了什麼,更有心想問是不是與瑩嬪有關,又怕給旁人知曉了不太好,這幾天也是憋得自己難受。

“你說得也是,滴血染紅梅,好似不太吉利,那我還是不繡了。”如玥擱下手裏的繡品,顯得那樣不耐煩。

沛雙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看著外頭天色正好,遂道:“小姐,要不咱們去放風箏吧。今兒不冷不熱的,風也刮得正好,禦花園裏的秋菊也開了,五顏六色的,格外好看,滿園子都飄著喜人的清香呢!”

如玥本沒有什麼心思,聽她這樣一說,倒是真想出去散散心了:“也罷,那就叫上襲兒、芩兒、樂喜兒、紫萄,咱們一塊兒去禦花園放風箏。”

見如玥喜上眉梢,沛雙才鬆了口氣,趁著內寢的人出去打點的時候,沛雙附耳問了如玥一聲:“小姐可是耿耿於懷那一日承乾宮裏瑩嬪娘娘的話?”

如玥正起身,沛雙這突然的一問擾了如玥的心神,手一滑,小幾上的茶盞便掉在地上,碎裂四濺,那聲音很是清脆,卻也是驚心的。

“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沛雙輕微頷首。

“那你怎麼想?”如玥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問。沛雙怎麼想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心。

“我倒是不覺得小姐會鍾情這樣的人。”沛雙說話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他不過是個禦前侍衛,且還有意中人,雖然是先皇後的幼弟,卻也是小姐您挖空心思想要護著的人,正因為如此,小姐才將他看得如此重要。不過是您重情重義,不想有負於先皇後罷了。更何況,沛雙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您心裏從來隻有皇上一人。未入宮前那兩年的等候是為了什麼,旁人不曉得,難道沛雙還不明白麼?”

這些話觸動了如玥的情腸,那兩年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苦苦地等著盼著,不就是為了一朝能陪伴在皇上身側麼?如今真的如願了,自己又怎麼會這般不堪地胡思亂想呢?

如玥險些惱了自己:“沛雙你說得對,正因為我要遵守皇後娘娘臨終前的吩咐,這才要冒險護住鎮寧。既然是必須護著的人,就更不能讓他以身犯險啊!”

唯有保持適當的距離,才能真正安全。這樣想著,如玥的心裏總算是平和了些許。或者正是因為把答應皇後娘娘的事兒太放在心上,才使得自己這樣緊張兮兮的。

“走吧,咱們去放風箏。”心裏的疑惑暫時解開了,如玥這才能不去想東想西。

沛雙瞅準了時機,問如玥道:“其實那一日從承乾宮回來,奴婢就想問,小姐您的性子一直沉穩,待人也總是寬和的,何以小姐會這樣逼迫瑩嬪,不怕她以後緩過來報複咱們麼?”

“你的性子還慣常是大膽無畏的呢,怎麼這會兒卻又謹小慎微起來!”如玥輕輕在沛雙額上彈了一下,才低頭道,“瑩嬪性子跋扈,我又已經惹惱了她,若是苦口婆心地勸說,想來她也聽不進去。既然唯有強硬才能令她服軟,我何不試上一試。況且事實上,她真的還是照我的話去做了,這點沒錯吧?至於報複不報複的,以後自見分曉。”

“那小姐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呢?”沛雙心知如玥要瑩嬪避開鋒芒,絕不是為了自己頂上去,遂有此一問。

“玉淑姐姐。”如玥甜美一笑,“我要為玉淑姐姐的承寵鋪平道路。唯有姐姐也博得皇上的恩寵,皇貴妃日後才不能輕舉妄動,即便到時候發覺姐姐與我相互幫襯,也根本沒什麼要緊了。”

這樣說來,如玥又覺得有點難受:“可是玉淑姐姐會想要承寵麼?”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玉淑小主還是答應的位分,若能穩固自己的地位也是好的。況且有玉淑小主在,就有人真心疼小姐,奴婢也希望玉淑小主能安然度日。”沛雙說著話,已經扶著如玥走到了門邊。

“茶盞碎了,你們去收拾一下。”沛雙喚了遠遠站在廊子上的宮婢,見襲兒快步走上前來,且眉梢染著些許喜色,遂問,“姑姑走得這樣急,可是有什麼好事兒?”

襲兒走上前來,沉聲笑道:“芸常在倒是個性子爽利之人,且手段也很是利落呢!方才皇貴妃娘娘已經請示了皇上,將瓜爾佳常在遷往鍾粹宮居住,一舉遷出了景仁宮。”

“芸常在是個會辦事兒的。”如玥讚道,“這下子皇貴妃娘娘身邊可是清靜了,或許娘娘最喜歡這種感覺呢!”

沛雙憤慨不已:“憑她一個宮婢,能承寵已經是萬恩了,還不知進退,有事兒沒事兒地在咱們小姐身邊礙眼,早該讓她去冷僻的院落才好。依奴婢看,鍾粹宮還是便宜了她呢!”

襲兒輕輕拍了拍沛雙的手背:“姑娘這樣的利嘴,可真是不饒人哪!”

沛雙嘻嘻笑著,雙眼又彎成了好看的縫兒,問:“姑姑這是誇獎我,還是笑話我呢!”

如玥與襲兒對視一眼,兩人心情甚好,樂不可支。

“對了,小主,鍾粹宮是不是有一位恩貴人,烏雅氏?”襲兒忽然想起了什麼,遂問道。

如玥頷首,沛雙便搶著答話:“確有此人,且還是小姐一入宮就認識的呢。可是說不好為什麼,奴婢總覺得此人心機很深,卻偏偏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來,看多了便令人心慌。”

襲兒沉吟片刻,緩了緩才道:“奴婢也是聽人說起,她上次在城樓上與春貴人先後滾落,傷得可是不輕,有毀容的可能。這些天以來,她都不肯踏出宮門一步,派去的禦醫也不肯給瞧,每日裏陪伴在身側的除了近身的宮婢,連個小公公都不曾有,相當謹慎。”

“要是這麼說,那當真就不是謠傳了。”如玥也被襲兒說動,有心去看看沅琦,“我想去看看她。”

沛雙喜滋滋地上前一步:“那就讓奴婢也去瞧瞧吧,看看她是真傷著了還是假傷著了才好。”

“你呀!”如玥有些無可奈何,這個沛雙,有時候精靈得太過了。得虧是自幼跟在自己身邊的人,若是換了旁的主子,還不定怎麼管教呢!

“就怕人家不領情,不讓咱們見呢!”沛雙縮了縮身子,咧嘴道,“不是說禦醫都給打發了麼,何況咱們這些存心去看熱鬧的,保不齊會吃個閉門羹,敗興而歸呢!”

“那倒也未必,淳貴人倒是常去瞧她,兩個人也是親密得很。”襲兒饒有興致地笑說,“如今連瓜爾佳常在也被安置在鍾粹宮了,往後有的是熱鬧的時候。”

如玥輕微一笑,吩咐道:“那就勞煩姑姑備些禮品,咱們這就往鍾粹宮走一趟。一切待看清楚了再從長計議。”

“是。”襲兒轉身要去,沛雙猛然想起了什麼:“姑姑別忘了帶些上佳的藥材,好讓恩貴人補養補養身子。”

轉過頭,沛雙一臉的可惜,噘嘴道:“真是枉費了這樣好的天氣,不去放風箏。”

如玥伸手刮了刮沛雙的鼻子:“你這樣的性子留在宮中當真是可惜,就應該像那風箏一樣,飛得高高的,再割斷線繩,讓你有多遠飛多遠才是最好。”

忽然說得自己心寒,那樣自由自在的日子隻怕再也沒有了吧!

東西六宮裏,除了永壽宮,莫過於鍾粹宮最能讓如玥安靜了,才走進來,便覺得渾身都舒服透了,好似剛入宮的那會兒,心中充滿憧憬與喜悅。

恩貴人的家婢常柔一早就候在了寢室外,見如玥走進來,歡天喜地地迎上前去:“如貴人萬福金安,我家小主知道貴人要來,歡喜得不行,一早就吩咐了奴婢候在這裏。貴人快請進吧,屋外熱著呢!”

如玥來前,著了樂喜兒來知會了一聲,送了好些禮物過來,也是怕沅琦沒有心情見自己,遂先探探路。

“你家小主的傷勢要緊麼?”如玥的聲音關懷備至,很是溫和,卻驚得常柔猛然一怔,連連搖頭,沮喪道:“貴人進去瞧瞧便知了。”

“姐姐來了?”沅琦坐在床榻上,別過臉與如玥說話,“妹妹身子還未好利索,就不給姐姐請安了。”

昔日沅琦的聲音總顯得朝氣蓬勃,這個時候聽著,卻如瀕臨燃盡了的炭灰一般,隻消一陣清風就能吹得散落四處,再也找不出一點兒痕跡來。如此柔弱無力,當真是讓人心疼。

“你我之間實在不必多禮,又是在你宮裏,隨意就好。”如玥示意沛雙退下,這才緩身坐下。沅琦一直沒有動作,僵硬得猶如幹枯的樹枝。

“傷到哪兒了?”如玥盡量讓聲音聽起來綿柔些。

不想隻這一句話,還是把沅琦問哭了:“姐姐,你說我的臉還會好麼?”沅琦捂著自己的傷處,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來。

如玥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才道:“沅琦,你先別哭了,說不定能治好。”

“皇上來過,也讓禦醫們瞧了,能治好確實能治好,隻是疤痕……”邊說著話,沅琦還是鬆開了手,“皇上隻來瞧過我一次,便再也沒有踏足鍾粹宮了。除了淳貴人、郭絡羅姐姐,也就唯有姐姐你肯來看我。那些奴才見了我如同見了鬼一樣,避之不及,我知道我是好不了了。”

盡管已經這麼多天了,沅琦臉上的傷早已結了痂,可如玥一眼看上去,依然能瞧出當日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的痕跡,那足足一顆鵪鶉蛋大小的傷痕連在下頜與脖頸間,雖然位置靠近耳垂,卻依舊顯眼。

“嚇著姐姐了吧?”沅琦苦苦一笑,“這張臉本就不出眾,竟不想此時能用來嚇人,也算是別有一番情趣吧!可惜……可惜皇上不會再看我第二眼了。姐姐,你知道麼,皇上來過,看見了我這副樣子就不願再看上第二眼了。”

如玥當真不知道沅琦是在哭還是在笑,若說是哭,嘴角卻上揚得這樣好看,可若說是笑,眼底分明盡是委屈的淚水。

笑與不笑間,盡是後宮女子無從說起的委屈,終究要隨著時光一點點沉積在自己心裏。慢慢地,滿腹委屈都因為血淚的衝刷而凝固,終究會變成頑石,恰如沅琦此時的心。

“即便是容顏有損,也未必就不能得到皇上的垂注,何況妹妹還年輕,傷痕恢複起來總是很快的。即便留下什麼消退不去的痕跡,或以脂粉遮掩,或以衣衫遮擋,實在不行就索性露著。皇上在意的是妹妹的人,不見得隻是容貌。”如玥不知道這樣說沅琦能不能聽進去,可自己說出來,心裏也總歸舒服了些。

倘若不是芸常在伺機除去春貴人腹中的胎兒,又怎麼會無端地連累了沅琦!

如玥總覺得自己心裏過意不去,希望沅琦能堅強一些,早日挺過這個難關就好了。

“姐姐說的,我何嚐不明白。可我這傷,才不過幾日,姐姐你看,昔日擱在我宮裏的玉台金盞就全都換成了蝴蝶蘭。我還能要求什麼,奢望什麼……”沅琦越說越覺得心灰意冷,好似全天下的人都無法理解自己心中的苦悶,更不會有人真的懂自己的委屈。

那是一種天崩地裂的絕望,好似她一個人站在瀕臨崩塌的懸崖邊上,沒有人願意走過來拉她一把,即便有人肯,也回天乏術了。

心死之人,還有什麼藥能醫好呢?

“沅琦。”如玥想要說點什麼,但也知道此時此刻沅琦必然是聽不進去的。

“姐姐,你讓我把話說完。”沅琦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心裏的酸澀總算是暫時抑製住了,可她的聲音那樣戰抖,話還未出口,眼淚就要湧出來了,“旗人貴族女子入宮,本就是命中注定的,想掙脫也掙脫不開。我自然知曉身負家族的榮耀與權勢,可說到底我也從未想過能博得皇上長久的恩寵,如能安身立命、安寧度日也就罷了,可偏偏,連這個‘安’字也是當不起的。美貌並非女子唯一的憑借,可若是連這最起碼的本錢都沒有了,那便是斷送了前程,再也沒有指望了。”沅琦哭得如同淚人一般,就連如玥的心也融化了。

“事在人為,旁人奚落也好,冷淡也罷,都不過如同窗外的天氣,陰晴難料。可咱們總不能在陰霾時就不出門,總不能因為寒冷就蜷縮在被子裏一世啊!”如玥拉開沅琦捂著傷口的手,目光懇切地與她相對,“你若還想如從前一樣,就先要站起來。這個時候拉你的人或者不多,可推你倒下的人卻不少。福禍僅在一念之間,終究在於你自己的心。”

“姐姐肯來看我,沅琦已經很高興了。隻是姐姐話中的寓意,此種境況之下,沅琦實在很難領悟。”

“不急。”如玥拍了拍她的肩頭,“一時之間很難領悟,那就慢慢來。索性定下個期限也好,我希望妹妹你能在傷口愈合的那一日之前就想明白。往後的路還有幾十年,不然你打算怎麼過呢?”

常柔捧了一盞碧螺春,看見如玥這樣輕柔地勸導自家小姐,心裏也是悲傷難忍:“如貴人請用茶吧。也多虧了您還肯說這番話,奴婢感激不盡。”

如玥微微頷首叮囑道:“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熬藥、上藥,夜裏也得精心地照顧著,千萬別讓傷口沾了水。還有,外出一定要以麵巾遮掩,萬萬不能落上灰塵。等傷口愈合了,我自會讓人拿些淡化疤痕的藥膏來。”

“謝如貴人,奴婢必然會仔細照顧小主。”常柔聲淚俱下,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如玥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囑咐沅琦好好休息,別想太多,這才愧疚地告辭。

沛雙守在門外,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小姐怎麼這麼久才出來,病中最要緊的不是好好歇著麼,還偏這樣多話。”

“這話說的,就數你小家子氣。”如玥白了沛雙一眼,“好歹也是在人家的地方,咱們也是誠心來安撫的,說這些話倒叫人聽去了多心呀!”

“奴婢不是早說過了,這個恩貴人可不似表麵看上去的那樣簡單,小姐還是小心為好。”沛雙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討厭這個恩貴人,且對她防備心理很強。

“小姐,您別怪奴婢多嘴,恩貴人不似皇貴妃、茉蕊那樣心思明顯,她越是埋藏得深,越是讓人瘮得慌。這樣的人輕易不會顯露什麼,可當真要顯露什麼的時候,隻怕周圍親近的人必要遭殃了。”

沛雙說得正起勁兒,眼前人影一晃,正攔住了如玥的去路。

“如貴人吉祥。”茉蕊極不情願地朝如玥施禮,動作輕淺得不能再輕淺了,膝蓋幾乎是沒有彎曲的,隻不過將手比畫在了福身該放的位置上而已。

“這是怎麼了?”沛雙盯著瓜爾佳常在的膝蓋,看了好一會兒,才嘖嘖咂嘴,“常在的膝蓋必然是遷宮時傷損了吧,不然怎麼不會打彎了呢?也不讓人去著太醫來瞧瞧。這手上的傷剛好,又傷了腿,怕是好些時候不能侍寢了吧?隻是糟蹋了皇上賞賜的那麼好的珍珠簪子呢!九十九顆渾圓瑩潤的小珍珠,可惜零落的零落,踩碎的踩碎,剩下的也就為數不多了。這會兒常在您又見不著皇上,等下回再賞,可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奴婢當真要為您覺得惋惜了。”

“你說什麼?”茉蕊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說了這一句請安的話,卻招來沛雙好一頓的數落。數落也就罷了,偏是說她的痛處。

皇貴妃稟明皇上,隻說若非瓜爾佳常在的珍珠簪子散落在地,也不會有妃嬪跌倒的事兒了。有心也好,無心也罷,瓜爾佳常在總歸是逃不了幹係的。皇上這才允諾了皇貴妃,將茉蕊遷入鍾粹宮——當然這要歸功於芸常在的挑撥。可茉蕊當真是冤枉極了,隻有她自己知道,春貴人滾下去之後,她的珍珠簪子才碎的。

如玥簡直要被沛雙慪暈過去,她這是怎麼了?好似一隻振翅的鬥雞一般,見了誰都要啄上兩下才舒心麼?

當然外人麵前,如玥自然不能不維護自己宮裏的人,尤其還是如玥貼身的家婢,思來想去,隻好開口道:“無謂什麼,常在膝蓋不好,隻管請人來瞧就是。”

言罷如玥將手遞在沛雙手中,示意她見好就收。主仆二人在茉蕊幾乎要殺人一般凶狠的目光中慢步離去。

回到永壽宮的時候,如玥的臉色很不好看,蒼白之中帶了幾分怨懟,卻又慍怒不起來似的。襲兒沒有開口,隻睨了沛雙一眼,沛雙倒還是平日裏的臉色,絲毫沒有什麼不妥。

這就奇怪了,兩個人一起出去,一個拉長了臉,另一個卻一無所知。且說這主仆二人的關係還格外親密,除非……除非就是沛雙惹惱了小主,自己卻懵然不知。襲兒搖了搖頭,喚內寢的小宮婢都出去:“小主也該沐浴了,你們都下去備水吧!”

才退出門外,芩兒便端著香茶迎麵而來。

襲兒搖了搖頭,喚住她道:“這會兒還是不要進去為好,小主必然有話想單獨與沛雙說。咱們呀,還是在耳房歇會兒。”

“也好。”芩兒像是早就看出了什麼,斂著笑隨襲兒走進了耳房。

“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麼?”襲兒見她一點兒也不驚奇的樣子,忍不住問道。芩兒笑著坐下,將給如玥的茶遞到襲兒麵前:“姐姐先喝口茶,聽我慢慢說來。”

襲兒接過茶盞,呷了一口,聽芩兒道:“姐姐先前一直在皇後娘娘身邊侍奉,所以並不知情。其實咱們小主算是比較沉著內斂的性子,可沛雙那丫頭年輕氣盛,又有功夫在身,難免有些毛躁,遇著事兒了總怕小主吃虧,就顯得淩厲驕縱了些。先前因為這個,小主也說過她幾回,可偏是她收斂了幾日又肆意妄言。這會兒,必然又為了這個……”

“咳,我當是什麼事兒呢!”襲兒和藹地笑著,眼中的光華溫暖了許多,“誰不是從年輕氣盛那會兒過來的,當年在府裏的時候,我也見不得皇後娘娘受氣,總是看著側福晉不順眼,可能怎麼樣呢?皇後娘娘是福晉,處處要大方得體,要寬厚為懷,記得我也曾因不沉穩而挨了娘娘好些數落呢!轉眼之間,跟隨娘娘數十年的日子就匆匆過去了,昔日的側福晉,如今也成了皇貴妃,想來成為皇後的日子也不遠了。我不忍,恐怕也活不到這個時候了。可惜呀,皇後娘娘到死才知曉,原來這一世都被自己寬和以待的對手算計了。這麼想著,當初倒不如讓我好好攔著,多替娘娘罵上她幾句呢!”襲兒的話雖然說得很輕鬆,可字字句句滿是她對先皇後不舍的情分。如今再看看如玥與沛雙,該是何等令她羨慕啊!

相扶相持,陪伴在宮中數年,無怨無悔。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小主的地位尚且不算穩固,倘若這個時候生出事端來,總歸是不好的。後宮之中倘若孤立無援也是很危險的事兒……”芩兒算是穩妥的一派,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情願緩慢地扶持小主往上爬,也不願意讓小主冒險。

可襲兒多少還是有些高傲的,畢竟後宮的事不是想避開就能避開的:“你說的話也在理,可若是一味地忍讓,隻能讓人覺得咱們永壽宮沒有氣勢。你是服侍過太妃、太嬪的穩妥之人,而我從王府就陪伴在先皇後身邊,憑咱們聯手若還不能扶持小主上位,可當真就是白活了這一遭哇!”

芩兒默默頷首,心裏也是感慨萬千:“姑且看小主的心意吧!”

襲兒含著笑,又抿了一口濃茶:“是呀,還是小主說了算,你跟我就安心地等吧!”

內寢,如玥沉默了良久。沛雙不明所以地立在一旁,時不時地搖兩下扇子,終究還是沒有先開口說什麼。可她的心裏又豈會不明白,小主必然是不高興了,否則何以回宮一盞茶的工夫了,也不和自己說上一句話。心裏有點憋屈,沛雙憋著這股勁兒,就是不願意先認錯。

“沛雙,比起在府中,你覺得我此時待你算好麼?”如玥忽然問了這樣一句話,讓沛雙的心著實一驚:“小姐,您怎麼這樣問?”

如玥不作聲,一臉溫和的神色,淡然地與沛雙對視。

“自然是好的,小姐待沛雙素來都是好的,不分在宮裏還是府裏。”沛雙的話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晰,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所以奴婢誓死都要效忠小姐,絕對不能任由旁人欺負到您頭上。”

“所以,你才覺得恩貴人不似表麵看起來這般單純,所以皇貴妃身邊的小旦子也好,遷宮移居到鍾粹宮的瓜爾佳常在也好,凡是你覺著對我有威脅的人,你都用盡全力去挑釁、奚落,甚至口不擇言地數落,是麼?”

“小姐,我……”沛雙怎麼也不會想到,如玥竟然會為了旁人這樣質問她,隻覺得如同吃下了冰涼的年糕一般,糊住了嘴,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如玥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說話的語調也盡量心平氣和了些:“恩貴人是因為芸常在的事兒才會毀容的,這件事情上明顯是我理虧,所以我才去看她。可還未走出鍾粹宮你就喋喋不休,怨聲載道,若是讓旁人聽了去,豈不是我容不下她了。本著一片好心去看她,反倒成了成心看笑話,你讓我百口莫辯,你知不知道?”

沛雙氣急了,幾乎是脫口而出:“小姐,恩貴人本來就不是好人,您何必為了這種人而內疚,何必又要本著好心去看她?奴婢是真心替您不值,您反而還要怪我。這麼說來,瓜爾佳常在對您百般的不恭敬,甚至使計陷害您,是不是都不及奴婢頂撞瓜爾佳常在的罪過嚴重?”

“你也知道是‘頂撞’麼?不管她曾經的身份是什麼,如今她都是皇上的常在,是後宮的小主,你是什麼身份?你怎麼能不管不顧地隨意說話?不錯,我現在是得寵,皇上也常來咱們永壽宮,可來與不來全憑皇上的一念而已。今日可以來,明日也可以不來。也就是說,我得寵與否,根本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在這樣不安穩的時候,咱們越要沉住氣,勝不驕敗不餒是老生常談了,你卻偏似一隻鬥雞,碰到誰都要與她啄兩下,讓我如何還能在後宮牽線搭橋,豐滿自己的羽翼呢?話說回來,什麼時候咱們能用上小旦子,什麼時候恩貴人能幫襯咱們一手,什麼時候茉蕊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替咱們鉗製住皇貴妃,這些不確定的因素你能預料得到麼?根本不能。又何必在人落魄的時候,踩上這一腳,趕盡殺絕呢?”

如玥越說越急,語氣也越來越重,沛雙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小姐,原來在你心裏,沛雙就是這樣壞事的奴婢麼!早知道如此,當初您便不該帶我入宮,省得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攪了您的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