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上)》(18)(2 / 3)

“小姐,我明白了,你是想留著這茉蕊,日後好好與皇貴妃清算舊賬。”沛雙眼底閃過璀璨的光芒,好似頃刻間,如玥就能壓倒皇貴妃一樣,“那就千萬別讓她死,皇貴妃說不定會殺人滅口,即便去了冷宮也不見得就真的安寧了。畢竟隻有死人才能真正地閉口不言,小姐,咱們這就去。”

襲兒也柔和地笑道:“小主真是深謀遠慮,連奴婢也未曾看透。事不宜遲,咱們也唯有去看看情況,再想辦法暗中相助。”

如玥與沛雙、襲兒三人披上黑布鬥篷,裹進黑色的夜中,芩兒留在永壽宮看著,以便應對突發事件。幸而沛雙一身武藝,三個人去冷宮也能讓人安心些,何況如玥帶了重重的兩袋子金元寶,足夠讓冷宮那荒蕪之地的侍衛誓死為她效忠了。

三人很順利地走進了冷宮,這裏是名副其實的冷。

一走進來,一股駭人的涼氣便撲麵而來。縱然是沛雙這種身子硬朗的習武之人,也好似受不住這股寒涼一樣,瑟瑟問道:“小姐,您覺得冷麼?”

如玥搖了搖頭,映著銀色的月光,麵容依然明媚:“還不是一樣在紫禁城,還不是一樣的四麵紅牆,歸根結底也沒有什麼區別。隻是這裏偏僻了些,也潮濕了些。”

收了銀子的侍衛頭領歡天喜地地將如玥三人領進了茉蕊所在的廂房門前,叮嚀道:“小主可小心著點,一般剛關進來的女子都形同瘋婦,當心她傷著您。”

如玥微微頷首,示意襲兒跟他把話說清楚——希望得到侍衛的關照,讓茉蕊在這裏的日子好過一點。銀子能辦到的事兒,在皇宮裏便算是最輕易的事兒了。

沛雙推開門,陪著如玥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冷宮的廂房裏漆黑一團,連一根蠟燭也燃不起。所幸沛雙是有準備的,從懷裏掏出一根白蠟,用火折子點燃,找了一張爛木桌擱穩。

借著這一點微弱的光,如玥看到平靜地坐在木床上的茉蕊。披散的長發還算整齊,粗布的衣裳竟連宮婢身上的也不如,眉宇間,淡淡的哀痛混在濕冷的潮氣中沉甸甸的,旁人隻要看上一眼,就覺得如大石一般壓在心口。

唯有如玥總算能夠溫和以待,好似沒有什麼受不住的。

“如貴人是來落井下石的麼?”茉蕊冷漠的聲音尤為詭異,輕飄飄的,沒有力氣,好似才飄進如玥與沛雙的耳朵,就立即消散不見了。

“落井下石,你也配我家小姐這般操勞費力麼?”沛雙的聲音不大,卻極為輕蔑,“還是常在覺得自己還不夠慘,用得著旁人繼續耗費力氣,繼續摧殘於你?”

茉蕊冷哼了一聲,並不以為意:“你們就是想看著我死,死有何難?我一頭碰死在這紅漆柱上,便一了百了。縱然是死,也不會由著你們再羞辱去!”

“不錯,死有何難,解開你的衣帶,把自己掛上去也就是了。”如玥鄙夷道,“但凡是鬥敗了,被關進這裏的女子,無不作此想。可你想過活下去麼?想過走出去麼?你是不敢想,還是根本就不敢做?”

“鈕鈷祿如玥,你未免太好笑了吧?你一手把我送進這裏,難道你又要一手把我從這墳墓裏拉出去麼?”茉蕊淚流滿麵,“我爭寵,我飛上枝頭,可我不是為了和你作對啊。我隻想要自己這一生不要這麼卑賤地過下去,可你……你根本是要我死。”

“究竟是誰指使你將那有毒的花搬進我宮裏?”如玥冷聲質問,“你要爭寵向上爬,我可以不管,可你栽贓嫁禍,對我存了歹毒之心,就別怪我容不得你。”

不等茉蕊開口,如玥走近木桌,拔下自己頭上的一支銀簪子,揭開茶壺的蓋子攪了攪茶水。再拿出銀簪子時,長長的簪柄上已經青黑一片,且不住地向末端蔓延。

咣當一聲,如玥將銀簪子丟在了茉蕊腳邊:“瞧見了吧,不用我落井下石,要你死的人太多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說出實情,你恨我。可說不說是你自己的事兒,我來,隻因為我要做我該做的事兒。”

茉蕊看見腳邊的銀簪子,隻有一端光亮,另外一端早已混在夜色之中,烏黑得看不見:“你知道,我不會領你的情。現在要我的命還來得及。”

沛雙氣鼓鼓道:“你當真以為我們多舍不得你死,可偏是你有一位好公公惦記著,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小旦子?”茉蕊情不自禁地喚道,“我和他都是苦命之人,難為他還肯在這個時候幫襯我,平白叫你們利用了去。”最後這一句,茉蕊說得咬牙切齒。

“你知道有人惦記你就好。若不想死,自己謹慎著些,能不能走出這冷宮,在我們的幫扶,更在你自己的心——當然,還有皇上的聖念。也許一年,也許三年五載,皇上不生你的氣了,你就能活著走出來。”如玥淡漠地睨了她一眼,惋惜道,“可惜了這樣好的長發,不能用簪子,就用小木枝隨意地綰上就好。別關得久了,也與那些瘋婆子無異。”

沛雙聽如玥這麼說了,就將來時帶的一袋兒金子丟在地上,連同一個布包一並丟下:“常在若想活,隻管好好用這些錢銀,若不想,吞下去噎死也就是了,省得我們不時還要送些進來,費時費力。”

如玥背過身去,不再看茉蕊一眼,卻柔和地叮嚀道:“人心難測,冷宮裏的人還是少招惹為妙。”

就在如玥要走出寢室的房門時,茉蕊忽然站了起來,幾乎是用風一樣的速度撲倒在如玥腳邊:“如貴人,我求你了,我還不想死,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是楠兒,是楠兒讓我把吊鍾花放進您的寢宮裏,是楠兒……她說春貴人要查出推她的罪魁禍首。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在這裏,我不甘心……還有,我之所以從奴婢成為皇上的妃嬪,貪慕虛榮隻是一方麵,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我不想親手把毒蟲塞進公主的屍體,不想每日看著皇貴妃毒害宮嬪。如貴人,即便我年滿二十五,皇貴妃也是不會恩準我出宮的,我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她會殺我滅口的。您既然肯來看我,就是存了想要保住我的心,隻要能走出這冷宮,我一定聽你的話,我求你……別讓我死在這裏,我求你……”

如玥示意沛雙扶起茉蕊,隻道:“死與不死,看你自己的心了,你能保住你自己,我或許可以救你出去。可是茉蕊你要記著,我不是皇貴妃,她能容你背叛到這個時候,我卻不會。”

對上如玥淩厲的目光,茉蕊的心幾乎要停跳了一般,驚慌失措道:“如貴人安心就是,茉蕊必然不敢生出異心。”

沛雙憤懣地哼了一聲,這才扶著如玥旋身走出了冷宮。

次日一早,竟然出奇好的大晴天,連綿幾日的陰霾後,這樣的晴天總顯得格外珍貴。

如玥著了一件紫紅色的大氅,以狐狸油光水滑的皮毛做了風毛,倒不見得有多麼貴重,卻是皇上的一番心思。隻是刺在臉上有些癢,像極了皇上溫存的嗬氣。如玥微微有些眷戀,道:“幸虧是去盡了味兒的,否則當真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呢!”

芩兒笑道:“小主放心就是,這樣的活兒內務府可上心著呢,定是不會出一點錯,讓小主不舒服的。”

“可不是嘛!”沛雙也是高興,“聽說這狐狸還是十七爺獵回來的,因著皮毛光亮,皇上特意給小主送了來,內務府的鄂順公公還能不好生吩咐了人來做?必然要讓小主您滿意才是。”

如玥微微一笑,臉上也沾染了喜氣:“我這才說了一句,你們就這麼多話等著我呢!”沛雙與芩兒對視一眼,不住地笑著。

襲兒舉止優雅地走進內寢,輕聲道:“小主,軟轎備下了,隨時可以去給皇貴妃娘娘請安了。”

“好。”如玥張開雙臂,由著芩兒與沛雙一前一後地整理身上的衣飾,心裏滿滿都是甜甜蜜蜜的歡喜。隻是歡喜倒也罷了,這樣好的天氣去請安,如玥倒不是沒有目的的。

幾乎是看不出表情有什麼變化,如玥的笑容依舊清新甜美,可心裏卻滿是恨意,如同煙花一般驟然綻開。春貴人知曉也好,不知情也罷,總歸楠兒都鐵定是跟隨了皇貴妃的。永和宮太平與否本就不關如玥的事兒,可永壽宮必須得太平。

凡是要與自己為敵的人,都決不能姑息縱容。邁進景仁宮,如玥的這個信念就更加堅定了。

皇貴妃正繡著一件葫蘆紋的褂子,針腳細密,動作輕柔,一看便知道是為三阿哥精心縫製的冬衣。

如玥輕輕咳了一聲,才道:“皇貴妃娘娘萬福。”

睿澄沒有抬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遲緩,依舊是一針一線都落在該落的位置,沒有半點錯處。

“慈母手中線,皇貴妃娘娘當真是慈惠。這樣好的日頭,一早便做起這樣傷神的針黹,當真是疼愛三阿哥的。”如玥也不管皇貴妃有沒有開口,徑自擇了一處落座,淡然以對。

“如貴人才是真真兒的好興致,偏是這個時候來看本宮,比旁人晚了許多呢!”因著今日天氣好,許久未請安的宮嬪們都來得較早,唯獨如貴人這會兒才來。睿澄心裏也明白,必然是與昨日茉蕊打入冷宮的事兒有關。

“不這個時候來,怎麼能清清靜靜地與娘娘說上幾句心裏話呢?”如玥示意沛雙與襲兒先退下,“皇貴妃娘娘這裏侍奉的人夠多了,你們就在耳房候著吧!”

睿澄微微抬頭,冷冷瞥了如玥一眼:“有什麼話,你說就是了,何故連自己身邊的人也不放心了?”

“倒不是如玥不放心自己身邊的人,隻是怕娘娘您妒忌。”如玥含著笑意,輕啟朱唇,卻對著皇貴妃陰冷而笑。

“妒忌?”睿澄兀自冷哼一聲,“你有什麼值得本宮妒忌?皇上的恩寵,還是青春年華?”索性擱下手裏的活,睿澄平靜地抬起頭,稍微俯視下首的如玥,“若是恩寵,本宮如今比不得,可不代表往後不及你,何況在你之前,我可是榮寵過來的。若是青春,你又能長久幾時?早晚還不是羨慕旁人的份兒!與我今時今日又有何不同?”

“娘娘實在是多心了。如玥所說的,哪裏會是恩寵與青春。”如玥嬌滴滴地笑著,側首望著已經走出殿的婢女,“而是一份忠心耿耿。”

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竟氣得皇貴妃險些從鳳椅上跳起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玥不甘示弱,誠然道:“自然是說皇貴妃沒有忠仆了。”

“哼!”睿澄瞪著如玥,恨不得將她揉碎,或者一針一針紮得疼死她才好,“茉蕊不是已經被打入冷宮了麼?生不如死的蹄子,再不忠心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自取滅亡。礙得著本宮什麼事兒,也值得如貴人你這般小人得誌!”

“娘娘。”如玥掩住口鼻笑道,“臣妾哪裏是說茉蕊呢!娘娘次次料事都是不準的。”說這話的時候,如玥眼尾的餘光稍微掃過了小旦子的麵龐。

小旦子慌張地垂下頭去,生怕如貴人將自己與茉蕊的事兒說出半個字來。好在這樣微妙的恐慌不曾被皇貴妃瞧出來,小旦子緊忙縮了縮自己的身子,腰也更彎了些。

“哦?”睿澄的雙眸看不出情緒,內心卻是格外不平靜。身邊出了一個茉蕊已經夠讓她心恨難平了,若是再有第二個,可當真是夠勁兒了。

隻是如玥的話能信麼?睿澄心下狐疑,這個如貴人詭計多端,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看看再說才好。

“如玥早知道皇貴妃不會輕易信了這話。隻是明擺著的事兒,娘娘豈會看不明白?那些紫色的吊鍾花,怎麼就自個兒長著腿走進了如玥宮裏,皇貴妃清楚,臣妾亦是清楚的。”說到此處,如玥猜測皇貴妃最先懷疑的人必然是茉蕊。

可她要引出的人卻是楠兒,遂接著道:“是誰攛掇春貴人下毒毒害宮嬪,再將嫌疑推到臣妾身上,皇貴妃娘娘怎麼會不知曉呢!這一顆暗棋用得真好,隻怕春貴人到現在也未必知曉自己和龍裔都盡數被人利用了去。嘖嘖,這也怪她太過蠢笨,平安地懷了龍裔幾個月,就當著什麼事兒都不會發生了,豈料自己身邊的人早已經給人收買了去。即便是龍胎能挨到八月之後,都未必見得能誕育下來,娘娘您說是不是?”

“如貴人的腦子可真夠靈活的,可偏就是本宮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皇貴妃翹著唇角,似乎一點也不往心裏去。

但如玥清楚,她越是不生氣、不動怒地撇幹淨,就越是脫不了幹係。看來茉蕊說的不是假話,這個楠兒還真是聯係著景仁宮、永和宮的一枚暗棋啊!

“能用錢收買的人,來來回回也隻會為錢做事,哪裏有什麼真正的主子呢?”如玥的笑意變了幾變,由陰冷到譏諷,最後才轉為得意,“時候也不早了,臣妾本就遲來,實在不敢再耽擱娘娘了。如玥告退。”

睿澄含在口裏的話還未說出來,如玥竟起身跪安了。猶如一口氣沒出來似的,睿澄隻覺得自己快被憋死了:“小旦子!”

聽著皇貴妃這樣一喚,小旦子險些連魂兒也嚇丟了,連忙伏倒在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把那個賤蹄子給本宮做掉!必然要幹幹淨淨。這樣礙事兒的人,絕不能再留下了!”

小旦子哆嗦不止:“主子您三思啊!皇上眼下最在意的就是如貴人了,這個時候動手,未免太過張揚。若是皇上有所覺察,咱們的好日子也就岌岌可危了。還是緩緩吧,等皇上厭倦了,再動手不遲啊,主子……”

“混賬!”皇貴妃一腳踢在小旦子的肩頭,“滿嘴裏淨說些什麼渾話,本宮說的是楠兒那個賤蹄子。你……是要氣死本宮麼!”

豆大的汗珠子順著小旦子的額頭往下滾,可他心裏卻真是鬆了口氣,幸虧皇貴妃說的是楠兒,若是如貴人,他可真是要腦袋搬家了。“啪啪”,兩個脆生的耳光,小旦子死命地打在自己臉上:“奴才失言,未能體會主子的心意。奴才該打!主子您放心,此事小旦子必然辦得幹幹淨淨,不留後患。”

“還有冷宮那個,也給本宮除了去。不管她和楠兒是誰走漏了風聲,兩個都得死!”睿澄咬牙切齒,驚得小旦子險些暈過去:“這……人已經進了冷宮,又豈會威脅到咱們景仁宮,主子您何苦為她憂心……”

“你這差事當得真是好了,本宮的話也要多問麼?”睿澄心氣兒不順,“憂心?哼!隻有死人才會讓人安穩。況且隻要一想到她還活著,本宮這心裏就沒有安寧的時候。滾吧!”

小旦子再不敢辯駁一句,悻悻地退了下去。

晚些時候,消息傳到景仁宮,當真是讓睿澄難以置信:“你說什麼,春貴人親手處決了楠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小旦子畏畏縮縮道:“回主子的話,說是春貴人夢魘,醒來時瘋魔一般,拔下頭上的金簪子就朝著楠兒的胸口刺去,一下子就取了她的性命。待宮婢們闖進來拉開春貴人時,楠兒已經斷氣了。”

“夢魘……”睿澄總覺得事情沒有小旦子說的這樣簡單,“必然是永壽宮透了什麼風出去,春貴人才下了狠手。”

“主子,您是說,如貴人將楠兒為咱們效力的事兒透露給了永和宮,所以春貴人才這樣迫不及待地了結了楠兒?”小旦子也作此想,卻不敢過分地表現出伶俐,生怕皇貴妃一個不如意,覺得自己多事兒,也盡給除去了。

“罷了,背主求榮的東西,有這樣的下場也實屬活該。既然春貴人這般容不得她,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咱們也就撇幹淨了。去知會皇上一聲吧!再挑選幾個好的宮婢,去永和宮照顧著。”

睿澄隻覺得累,很想休息一下,卻偏偏一刻也不敢分神。若是她倒下了,如貴人必然立時就爬上來。她怎麼能甘心被這個後來的小小貴人踩在頭上呢?

入宮的第三年,是如玥在宮裏最平靜的日子。與皇上的情分有增無減,也沒有旁的閑事兒需要操心,算是真正過上了好長一段安枕無憂的時光。

就連後宮的妃嬪也是難得地千姿萬色平分恩寵,皇貴妃的景仁宮安靜得如同冰封的湖麵,厚厚的冰殼自然沒有漣漪波光,卻勝在堅固。守著這一份不算長久的平靜,妃嬪們的日子也總算好過了些。

然而比起後宮的平靜,前朝卻不那麼安寧了。白蓮教為禍叛亂,清軍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太上皇與皇上更是日理萬機,為著平叛之事操勞憂心,寢食難安。

轉眼到了年尾,養心殿便傳來了太上皇病倒的消息。沉醉在辭舊迎新之喜的宮嬪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擾亂了心緒,眾人的心裏都深深藏匿著一個不能宣之於口的心願。

如玥自然也是不例外的。這三年來,朝廷上的大事一直是由太上皇處置的,而皇帝在旁人眼中,竟相當於傀儡一般。若是這個時候,太上皇一病不起了,那皇上就有機會上位掌權,堂堂正正地成就本該是他的豐功偉業。

沛雙提著籃子回來,見如玥正立在庭院裏的鬆柏樹邊賞雪,不由得歎息一聲:“小姐,外頭正冷的時候,您怎麼還一個人站在這裏?別著了風寒。”

“怎麼又提回來了,不是該送去太上皇與皇上那裏麼?”如玥見沛雙手裏的食盒又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免不了有些失落,“皇上這些日子,不是在養心殿處理政事,就是守在西暖閣侍奉在太上皇身側。除了這兩碗參湯,咱們什麼忙也幫不上……”

如玥有些心疼皇上,這一年來,他待自己是真的好。眼下看著他著急,自己更是跟著著急,很不踏實。

“小姐呀,沛雙冤枉!並非奴婢辦事不利,而是皇上這會兒正在與朱大人商談國事,一概不準外人進入養心殿。慢說是一碗湯了,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呀。與其您在這裏幹著急,倒不如想想這年關該如何度過才好。”沛雙想起方才聽來的話,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有什麼該怎麼過的,太上皇的病一日不痊愈,皇上便一日要憂心。龍顏不悅,敢問整個後宮誰又有心思過年?”如玥聽了沛雙的話,欲回屋裏烤火,出來了這麼久,膝下至雙腳都凍得有些麻木了。

桐木的鞋底兒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咯吱咯吱作響,如玥借著沛雙的手,才好不容易地走穩了些。

“小姐果然是最懂聖心的人。奴婢方才還不知道怎麼開口呢。早晨的時候,李貴人去請安,說是穿了件暗橙錦緞剪裁的旗裝,上麵還繡著芙蓉花開的圖樣,就惹惱了皇上,被罰了三個月的月例銀子,就這麼給趕出了養心殿。這臉丟到家了,也難為她還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呢,必然要被各宮的小主拿來取樂了,叫她如何能抬得起頭來。不過樂歸樂,看過別人的笑話,不也得緊著自己的事兒來忖度麼。皇上動了大怒,還不弄得後宮裏人人自危,奴婢也是捏了一把汗呢!送給咱們永壽宮的,慣來都是鮮亮的料子,奴婢還真怕小姐穿了去也會受了牽累呢!”

沛雙才說完,又覺著不妥,緊著呸了三聲:“瞧奴婢這張嘴,淨胡說。小姐您是皇上心尖兒上疼著的人,皇上必然不會惱您的。”

世事無絕對,如玥心裏暗暗地想。說不定有朝一日,皇上膩味了自己,也必然會因為一些小事兒而生出怨懟的。嘴上卻沒有順著沛雙的話往下說,隻道:“依我看,失了顏麵倒還是小事兒,關鍵是罰了銀子。”如玥轉身走進寢殿,撲麵而來的熱氣很快驅散了周身的寒涼,隻是這一冷一熱的交替,著實讓人難受。

然而這樣的話,倒是讓沛雙聽不明白了:“小姐幾時把錢財看得這般重?李貴人都抬不起頭來了,竟還不如失了幾個錢麼?”

“李貴人平日裏的穿戴你也看見了,雖然是貴人的品級,可在貴人之中,絕對算不得好的,必然手裏不那麼寬裕。眼下又到了年關,添置新衣也就不說了,即便不大肆鋪張,該賞給下人的銀兩也分毫不能少。否則,才是真的抬不起頭來了。”如玥說著話,示意沛雙將參湯端下去,才接著說道,“太上皇與皇上這會兒不能喝,就等重新熬了再送去吧。你先去包些碎銀子來,隨我去李貴人那裏走一趟。”

沛雙應下了,俏皮笑道:“小姐的心腸是真真兒的好,奴婢跟在您身邊,當真是頂好的福氣呢!”

“什麼時候都不忘嘴甜話美一番,你不說,今年的封賞紅包也絕少不了你的。”如玥哂笑,與沛雙打趣道。

在此之前,如玥對李貴人的印象總算是好的。起碼沒見過她得罪過誰,但凡妃嬪間有不和睦的聲音,她也總是勸著,似乎從來沒有為自己刻意爭過什麼。也正因為這一點,如玥心裏還是很敬她的,眼下遇到了難處,也願意來瞧瞧幫襯一把。

不想長春宮裏冷寂得唬人,如玥的軟轎到了許久,也不見有小太監上前領路。如玥隻帶了沛雙一人前來,吩咐了抬轎子的小太監們等在宮外,兩人就緩緩朝宮裏走。

還未走進正殿,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宮婢就竄了出來,許是太匆忙,險些撞在如玥身上。幸而沛雙眼明手快,一把將人扽住,扯在了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