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孕劫
景仁宮的侍婢與執事太監盡數跪倒在宮殿正門外。
如玥的軟轎隻能停在院落一角,想往前多走兩步,也是擁堵得不行。該不會連下院燒火的粗使宮人都趕了出來吧?如玥暗暗地想,不覺想笑出聲來。
可所有的喜悅轉瞬間都化成了悲戚與焦慮,如玥猶如一陣清風,盈盈走進了正殿。
“你是不是想存心氣死我,啊?太上皇病重,卻還健在呢!你竟然一夜之間置辦了幾車的白綾運送進宮來,是存心想咒太上皇歸天麼?今兒是什麼日子?嘉慶四年正月初一啊!你竟然沒有頭腦至此,犯渾到這樣的程度,幾車幾車地往宮裏運那些東西!是要昭告全天下的人,朕迫不及待要執政了麼?迫不及待地盼著朕的皇阿瑪賓天麼?是要讓全天下的人看朕的笑話麼?還是要朕千百年背負不孝的罵名,遭人唾棄麼?”
皇帝的聲音威嚴得嚇人,且帶著歇斯底裏的怨恨。如玥本是想過皇上會震怒,卻不承想他會氣急敗壞成這個樣子。
若是在別的時候,實在沒有必要頂著風勸和,退出來也就退出來了。可今日,偏得如玥勸解皇上不可,若非如此,皇貴妃怎麼會對她忌憚更多一些?想要過上安穩日子,少不得要多花些工夫了!
皇上,皇上,臣妾當真不是這個心思。皇上,您相信臣妾吧……皇上,是內務府的奴才們說宮裏的白綾不足,臣妾不過是想……以備不時之需罷了。皇上,就算臣妾辦得不妥,也是臣妾沒有選對時候,絕無半點不敬之心,更不會陷皇上於不義啊。
“臣妾心裏,滿滿的都是對皇上您的愛慕。事無巨細,總想著能為皇上辦好,可臣妾真是一時犯了糊塗啊。皇上,您就相信臣妾吧……皇上……”睿澄哭得撕心裂肺,一顆心不住地顫抖,仿佛生與死均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看見她伏倒在地,雙手緊緊抱住皇上的龍靴,撕心裂肺地哀號,如玥心裏痛快得不行。倘若皇後娘娘看見了,也會高興吧?隻是現在還不是該高興的時候,不趁著皇貴妃垂死掙紮之際踩上兩腳,可是真要對不住先皇後昔日的幫扶了。
“皇上息怒啊。”如玥的聲音柔婉,且帶著深深的心痛,“臣妾本不該進來,可全因心係皇上的龍體,才不得已求了常公公,讓如玥進來。”
皇帝沒有回身看上如玥一眼,隻是語氣中的怒意顯然消退了些:“這個時候你來,朕也沒有心情與你說話。姑且先回去吧!”
如玥聽見皇上的話,並沒有退下,反而上前一步,跪倒在皇貴妃的身側:“臣妾前來,本是為皇上的龍體憂心,可剛才聽了皇貴妃的話,心頭也是感慨萬千。”
皇帝不待如玥把話說完,冷聲道:“你是要為這個沒有心肝的罪婦求情麼?別枉費了朕對你的一番心意。”
這話說得頗為嚴重,如玥幾乎是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原來皇上的愛,說給就給,若是不想給了,竟然還能收回去!當然,如玥也知道這是皇上的氣話,可就衝著這番薄情,如玥還是傷了心。
側首對上皇貴妃譏諷的雙眸,如玥格外不服氣,索性將心一橫,迎上了皇上森冷的帝王氣:臣妾不敢替皇貴妃求情,臣妾不過是在替皇上寬心罷了。即便皇上不讓臣妾說,臣妾也不得不將憋在心底的話說出來。
“內務府的公公辦事不力,才將沒有白綾一事知會了皇貴妃,意圖補救,而皇貴妃娘娘也是本著為皇上分憂的心意,才會這樣捺不住性子,急著運這些布匹進宮。姑且擱下白綾的”白字不談,那幾車,不過也就是皇宮日常開銷的布匹罷了。
“除了親自督辦布匹的公公,又有誰能瞧出內裏的不同來呢?即便有人質疑,誰又扯開了裹著白綾的厚布看過?可是有證有據來指責皇貴妃娘娘辦事不力麼?”
如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柔和,像是說著故事一般,讓聽著故事的人心平氣和。皇帝臉上的神色稍霽,鐵青的臉色也看著柔和了許多。
睿澄仿佛看見了一絲曙光,忙解釋道:“臣妾不敢張揚此事,是吩咐了小旦子親自去辦的。小旦子是臣妾身邊最可靠的人,必然不會走漏半點風聲,如今除了皇上、如貴人、常公公和小旦子之外,再無人知曉臣妾運送進宮的是何布匹,絕不會有損皇家的威嚴。”
“方才皇貴妃說,心裏滿滿是對皇上的愛慕,才會這樣心急操辦此事。這一點臣妾是最能理解的了。”如玥垂淚,語調也變得綿軟如絮,輕柔地飄灑在皇上的心田,“臣妾自入宮那一日,就以皇上為天。相信後宮裏所有的妃嬪亦是如此。”
“皇上您喜悅,臣妾等便如沐春風,反之,皇上您日夜不寧,臣妾等便如坐針氈。旁人看著臣妾等好似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其實最苦的莫過於期盼著皇上能來,時不時地陪我們說說話也就是了。”如玥仰起頭,飽含著淚水的雙眼柔情無限。
皇帝隻看了她一眼,便觸動了情腸:“朕,今日莽撞了。隻聽了個音兒,便急匆匆地來景仁宮問罪了。”
這話睿澄聽著糊塗,聽了個音兒,聽了誰的音兒?又是怎麼說的?怎的幾句話就惹得皇上暴跳如雷?
當然這個當口上,她也無暇多想。隻得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繼續淒淒婉婉地哭。
如玥忙替皇上找了個台階下:“也是後宮瑣事繁多,又在新年事兒多的時候,皇貴妃一雙手周全不了也是有的。而如玥人微言輕,幫襯不上什麼忙,才使得皇上憂心太上皇的龍體不說,還要為後宮的細碎事兒煩擾。”
“起來吧。”皇帝伸手,對如玥虛扶了一把,“朕這些日子心浮氣躁,難免口不擇言,方才說了那樣的重話,如玥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怨懟朕。”
“如玥不敢。”說這話,如玥淡然一笑,淚水還沒有拭去,卻竟然能笑得這樣好看,當真是一副梨花帶雨的圖畫。皇帝心疼地為如玥抹去了淚珠子,自己心裏也略微鬆動了些。
既然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就好,能挽回總比處置皇貴妃少費些力氣。這樣想著,皇帝便對睿澄道:“即便這件事沒有鬧得人盡皆知,你也是犯了大錯。朕念在你是一片好心,就暫且不提此事。”
“謝皇上,謝皇上……”睿澄如獲大赦,心裏卻一點也不感激如玥。說不定此事根本就是她從中安排的,這會兒又在這裏充當好人。
“謝朕就不必了,若非如貴人冒險為你求情,隻怕朕這會兒早已廢了你去冷宮,與瓜爾佳氏做伴了。”皇帝半玩笑半認真的口吻,無疑又給了皇貴妃當頭一棒,“要謝,你就好好謝謝如玥吧。”
“是。”睿澄麵露感激,對如玥道,“多謝妹妹為我求情。”
“娘娘快快請起。”如玥彎下身子,雙手將皇貴妃托起。
隻聽皇帝又道:“如玥入宮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既然睿澄你一個人力有不逮,往後就讓如玥跟著你好好學著打理後宮事務也就是了。誠妃雖然位分高,朕看也是個不頂事兒的,倒不如如玥伶俐,你就好好幫襯著她熟悉各項事宜,往後她也能幫襯上你。”
是分權麼?睿澄的腦子嗡嗡地響著,若是方才還看不透,此時再沒有半點疑惑了。今日景仁宮的事兒,必然是如玥一個人的傑作。
要她辦了這件錯事兒,再來替她解圍,一來一回,充當了好人不說,還分走了自己手裏的實權。
好一個鈕鈷祿如玥,睿澄恨不得撲上去掐到她斷氣才解氣。
“謝皇上。”如玥難得欣慰地一笑,“皇上這樣看重臣妾,臣妾必然會好好跟著貴妃娘娘用心學,不讓皇上失望。”
“嗯!”皇帝長長出了一口氣,才道,“朕也該回養心殿了,那幾車……你們妥善處置好,朕不想聽見一言半語。”
“是。”睿澄與如玥難得地齊心齊口,又一並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前腳才走出景仁宮,睿澄緊跟著一個巴掌就甩了過來。所幸如玥早就料到她有此一招,輕而易舉就閃避開了:“娘娘方才哭得那樣歇斯底裏,怎麼這般快就恢複了力氣?如玥是娘娘的救命恩人,您就是這樣報恩的麼?”
“救命恩人?呸!”睿澄氣急了,也顧不得什麼儀態,“若不是你放出的風聲,我會巴巴地置辦這麼些白綾運回宮來麼?是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還讓我謝你報答你不成?”
“沒有我,皇貴妃娘娘就該去冷宮和瓜爾佳氏做伴了。現在有我在身邊,您才能高枕無憂地當您的皇貴妃,怎麼不該謝我呢?”如玥意味深長地一笑,眼中的輕蔑之意隻增不減。
睿澄險些背過氣去。
“怎麼?娘娘您不覺著麼?”如玥拍了拍自己的雙手,似厭惡方才將皇貴妃扶起來時觸碰過她的身子一般。
睿澄咬牙切齒道:“得虧你是先皇後扶持上位的,若不是,豈非要陰毒勝過此時千百倍?”
“哦?這麼說來,皇貴妃娘娘也很敬慕先皇後的慈惠呢!”如玥定睛直視皇貴妃的雙眼,聲音陡然陰冷,咄咄逼人道,“那娘娘當初又何必這般心狠手辣,若非如此,今日之過又豈會強加在你自己身上?冷宮,那是什麼地方?瓜爾佳常在去得,你可去得?”
最後這句話,幾乎是輕蔑到了極點。睿澄仿佛覺得自己成了如玥腳下的一隻螻蟻,隻待她輕輕一腳落下,自己便會被碾得屍骨無存。
“你……究竟想怎麼樣?”睿澄的聲音抑製不住地顫抖,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因為害怕還是怨恨,又或者是太不甘心。
“娘娘,您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臣妾不過是仰仗您庇護的小小貴人罷了,倘若您能有先皇後萬分之一的慈惠,對如玥提攜照拂,那就是如玥的福氣了。”如玥聽似卑微的話,語調卻強硬得沒有一絲回旋的餘地。
睿澄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隻覺得心裏憋著一股恨意,卻又無從宣泄。從如玥淡漠的眼眸中,睿澄仿佛看見了昔日的自己,忽然就笑出了聲:你和我有什麼不同,不都是為了自己不擇手段的人麼?衝這一點,本宮有什麼樣的下場,你未必不會有。
“此時你能在我背後捅刀子,未必旁人就不會如法炮製,也在你背後捅刀子,終究沒有什麼值得你這樣得意!況且,我輕易地信了你,終歸還是因著我對皇上的一番真情,而你呢?你自問對皇上又存了多少情意?還是說你根本隻想著往上攀,全無真心?”
當真是可笑了,如玥隻差笑出聲來。皇貴妃竟然說她對皇上才是真心實意的,反而來取笑她鈕鈷祿如玥對皇上並非真心。
難道自己心裏的那一份真情也在追名逐利、攀附權勢的過程中消損得不剩多少了麼?還是說,到了這個時候,如玥的心裏當真已經不那麼看重與皇上的情分了?
一室的靜寂,好似能挖空人的心房一樣。如玥靜靜地立在殿上,耳邊隻聽到自己心底空洞的聲音。皇貴妃似笑似哭,無聲地落淚,可她又是為了什麼這樣難受呢?權勢?還是皇上的恩寵?
也許真正相愛的時候不是沒有,而是已經遠去了。
“娘娘錯了。”如玥一步向前,鼻尖險些貼在皇貴妃的臉上,極其輕聲道,“我鈕鈷祿如玥素來是有分寸的人,一旦認定要做的事兒,從來不會擱置或者退縮。娘娘您卻不同,除了陰毒狠辣,您可有過半分堅毅?來來去去都是些花拳繡腿的功夫,空架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睿澄憤慨地推搡開身前的如玥,“本宮是花拳繡腿的功夫,你又高明到哪裏去?還真當你能在這後宮裏翻雲覆雨不成麼!”
“可不是麼!臣妾當真就是這麼想的。娘娘若不信,拭目以待也就是了。”如玥站穩了身子,便恭敬地向皇貴妃福身,皇上要臣妾跟著娘娘多學習管治後宮之事,如玥可不敢怠慢。還請娘娘悉心栽培,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信任才好。
“此外,娘娘可千萬不要太過惦記冷宮裏的瓜爾佳常在,指不定什麼時候,皇上就想著您能去陪陪她才好呢!”
“你……”睿澄分明聽出了如玥的威脅之意,可她的心還是止不住地縮起來,防備而畏懼地蜷著,生怕一個不留神,如玥鋒利的目光就會如刀劍一樣,迅猛決絕地刺進來。
“皇貴妃娘娘不必憂心,如玥實在沒精神兒時時來叨擾,隻會先做好自己的事兒,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讓您跟著勞心的。”再不理會皇貴妃一張怒不可遏的麵容上有多少怨懟的成分,如玥隻覺得心中暢快無比,第一次這般趾高氣揚地離開景仁宮。
從心理上她已然壓倒了皇貴妃的氣勢,從今往後,鈕鈷祿如玥再不必看皇貴妃的臉色。
“小姐。”沛雙迎了上來,“奴婢方才見皇上離去的時候,臉色緩和了不少,想來是已經勸住了吧?”
“算是吧!”如玥微微頷首,想起方才皇上說的那樣冷漠的話,心頭又是一沉,“但我總覺得,皇上心中分明有一本賬冊,誰好誰壞,其實早已分明。”
沛雙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心想若不是皇上看人不準,就是自己小主看人不準了。入宮前的一麵之緣,才讓自己如今這麼累,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小姐,咱們這會兒去哪兒啊?大年初一,這麼好的時候,不是最該到處走走麼?”
如玥沉了臉色,仔細一想,皇貴妃宮裏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想必六宮都知曉了。可方才皇上這樣震怒,當自己勸說白綾的事兒不會再有人知曉時,皇上的臉色馬上又轉陰為晴,似乎是信了自己的話。
那麼究竟又是誰帶了這消息給皇上呢?讓皇上一知半解就龍顏震怒成那個樣子!
“不揪出這個人來,我哪裏有心思過年!”如玥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沛雙不明所以地一驚。
幾乎同時,沛雙與如玥遠遠看見淳貴人往皇貴妃的景仁宮走來,忽然耳畔響起李貴人昔日的叮囑,如玥隻覺得豁然開朗:“沛雙,待會兒你讓樂喜兒去查一查,今兒一早淳貴人是不是去了養心殿。”
沛雙應了聲,目光卻沉穩了許多,以至於淳貴人迎麵走來也沒有發覺如玥主仆二人有什麼異常。
“姐姐萬福。”淳貴人再不似幾年前剛入宮那會兒的怯懦,端正優雅地朝如玥福身,眉眼間添了一抹不濃不淡的笑意。
如玥看在眼裏,總覺得這笑意糅合了好些得意之色。
“妹妹怎麼這樣客氣。”如玥還了禮,徑自開口問道,“這樣的時候過來景仁宮,想來妹妹也是想看看皇貴妃娘娘到底有多麼可憐吧?”
沛雙眉心一跳,不想自家小姐竟然這般說話。即便是真的懷疑淳貴人,也不能宣之於口,早早地讓她知曉、防備了去啊。
可就在沛雙不解其意之時,如玥已然決定和盤托出:“我一早沒發覺,妹妹你的用心原來很是伶俐呀!”
淳貴人似畏懼了一般,垂首喃喃道:“姐姐說什麼,梓淳可聽不懂。今兒是大年初一,雖然宮中不大肆操辦,可終歸你我都是宮嬪,向皇貴妃娘娘請安也是不能少的禮數,怎麼就成了看笑話?梓淳愚笨,實在不明白姐姐所指,還望姐姐明示。”
如玥強忍著胸口一股反胃的酸氣,隻覺得自己有些站不穩,臉色也越發難看:“我能明示什麼?我要請妹妹明示才對。”
話已至此,如玥也不預備與她周旋下去,隻拉著沛雙道:“許是方才說了好些話,這會兒總覺得精神疲倦了,咱們還是早早回宮吧,不耽擱淳貴人向皇貴妃娘娘請安了。”
“那,姐姐慢走了。”梓淳有心揣著明白裝糊塗。既然如玥不肯再說下去,那倒也好,省得撕破了臉皮,往後不好相處了。
雖然郭絡羅氏也封了玉貴人,可說到底,皇上除了如玥,恐怕最偏愛的就是淳貴人了。眼下宮裏的貴人實在不少,能鑽空子的時候,為何不早早地先下手為強呢?
梓淳扶著近身卓洛的手,一步一步地朝景仁宮走去,隻是還未及走遠,忽然聽見沛雙大喊了一聲:“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小姐……”
“過去看看。”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梓淳忽然覺得胸口堵得慌,緊跟著便是綿長的畏懼,好似如玥這一暈會給自己帶來意料不到的災禍,“這是怎麼回事兒?讓我看看。”她伸手要去觸摸如玥的麵頰,卻被沛雙擋住:“不敢勞動淳貴人大駕,奴婢自會好好照顧我家小姐。”
幾名侍衛聽見了沛雙的呼喊,也緊著從景仁宮門外奔了過來。沛雙見有了幫手,忙道:“快去抬軟轎來,先送如貴人回宮,再從長計議。”
淳貴人淡漠地睨了沛雙一眼,再看如玥時,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她的腹部。難不成?難不成她有了皇上的骨肉……
這個想法猶如一根長長的毒箭,才刺中心房,毒液就肆意地蔓延開來。梓淳有心想要阻止,無奈毒已經蔓延到心了,還能怎樣?忽然她也雙膝一軟,整個人跌倒在眾人身後。
“小主,你……”卓洛伸手去扶,見淳貴人連連搖頭。卓洛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才好。
“卓洛,你信麼?有時候人當真是爭不過命的。怎麼算計,怎麼用心都好,卻偏偏還是命數不濟。”梓淳咬著牙,自己站起了身子,“頭疼得厲害,咱們回宮吧,我現在什麼心思也沒有了。”
“這是怎麼了?快,扶小主進房歇著去。”襲兒見如玥是被侍衛擔著軟轎抬回來的,不由得心頭一驚,隨即看著沛雙的臉色總算和緩,心下才稍微安寧了些。
“小姐從景仁宮出來,又跟淳貴人說了幾句話,豈料才走了幾步,竟暈厥過去。奴婢實在沒有法子,這才喚了守護景仁宮的侍衛幫忙將小姐抬了回來。”沛雙說話的時候,眼裏盡是哀愁,目光也不願意從如玥身上移開。
“小主身子一向強健,很少害病,怎麼會突然暈厥?這真是奇怪了。”芩兒也憂心,俯下身子不住地揉搓著如玥的右手,“小主的手好涼啊,可別是著了風寒。”
“說得也是,奴婢還是不放心。這樣吧姑姑,我親自去請禦醫來給小主瞧治。”沛雙說完便要走,卻是芩兒將她攔下了:“去請禦醫本也應該,可現下所有的禦醫都被皇上關在了養心殿,莫說禦藥房沒有人,即便是有,不是咱們能信任的,也斷然不能帶來瞧小主。”
襲兒也附和道:“須防人不仁,越是在混亂的時候越容易出事。還是靠咱們自己吧!”又對沛雙道,“我記得咱們收了好些藥油,你去拿來給小主揉揉太陽穴,先把人救醒再從長計議。”
“是,姑姑。”沛雙機靈地奔了出去,襲兒與芩兒也沒有閑著,一個用力地為如玥按著虎口上的穴位,另一個在如玥的人中穴上用力地按壓。
如玥長長地噓了口氣,幽幽地醒轉過來。誰知才一醒,一股強烈的酸水便湧了上來,如玥一偏頭便猛嘔不止。好在芩兒閃得快些,倒也沒有什麼妨礙,襲兒心上卻是有了察覺,冷不防地問道:“小主的信期近來可準麼?”
如玥好不容易才止住惡心,聽襲兒這樣一問,一張有些蒼白的小臉忽然粉嫩紅潤起來:“倒是……倒是遲了一個多月了……”
“那八成是有了……”襲兒樂不可支,“小主可要想想怎麼向皇上報喜呢!”
沛雙端著藥油上來,急匆匆道:“可以了,姑姑,快給小姐揉揉。”
“不行。”芩兒將沛雙手裏的藥油接過去,隨手就擱在了一邊,“小主如今嬌貴,可不敢隨便用藥!”
“小姐,您醒了。”沛雙見如玥醒轉,也沒仔細體會芩兒方才話裏“嬌貴”的意思,隻是咧著嘴傻傻地笑著,“醒了就好,擔心死奴婢了。”
“呸!”襲兒趕緊吐了口水,才道,“什麼話呀,往後那些不吉利的字兒,一個也不能在小主麵前說,不然姑姑我可不放過你。”說著,襲兒以手一敲,正落在沛雙的後腦勺兒。
“哎喲,姑姑,這是做什麼!”沛雙捂著腦袋,忽然就明白了,“姑姑,您是說小姐她……她有了皇嗣……”
如玥正笑著,忽然聽見沛雙口裏說的並非“骨肉”“孩兒”之類的詞,偏偏說的竟是“皇嗣”,心頭不免痛得抽搐。
往年,春貴人懷的不也是皇嗣麼?瑩嬪懷的不也是皇嗣麼?可哪個能平安出生呢?不都還未哭過一聲,就歿在自己母親的腹中了麼!
如玥越想越覺得害怕,雙手撫摸在腹部:“我隻知道,若我腹中真有一個小生命,她隻是我的孩兒罷了。無論是男是女,我隻希望他平安降生,安安穩穩地長大,其餘的,我並不敢奢望,也無謂讓他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