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下)》(1)(3 / 3)

之後的日子,皇帝幾乎每天都要來如玥這裏坐上一坐,可大半是宿在淳貴人處和瑩嬪處。如玥總覺得縱然是每天都看見皇上,也格外生疏。

然而每每對著皇上的時候,她還是一樣歡天喜地,一樣柔情似水。或許這一世都不會讓他察覺,她心裏愛上的,是那個沉穩內斂、親厚睿智的嘉親王,而不是一個會試探自己心尖兒之人的皇帝。

如玥自成孕以來,百般不適,時常頭暈反胃,腳也浮腫得厲害,就連石禦醫也弄不明白如何調養才妥當。以至於成孕以來的這數月,如玥都將自己嚴嚴實實地關在宮裏,一步也不敢走出去。

這一日,卻是淳貴人來了。來得不早不晚,偏是用午膳的時候。

如玥本就沒有什麼食欲,這會兒還要費精神與淳貴人周旋,隻覺得異常疲倦。沛雙不安心地陪在如玥身邊,心知這個淳貴人早已知曉遇刺的真相,還要前來,準是沒安什麼好心。

“姐姐成孕以來,食欲一直不好,梓淳常聽人說起,心中也是惦念得不行。這裏是我親手做的家鄉菜肴,比之宮裏的玉食佳肴略微寒酸了些,可都是有滋有味的小菜,姐姐不嫌棄就請嚐嚐吧!”淳貴人絲毫沒有一點生分、怨懟的情緒,戲份兒當真是好得沒有話說。

如玥挑不出一絲錯漏之處來,心裏明明厭惡到了極點,麵上卻還要虛與委蛇。

“多謝妹妹一番好意。”如玥說著話,就拈起一根碧翠的青菜,正要吃,卻是沛雙背過身去打了個噴嚏。

突如其來的噴嚏聲震了如玥一下,手一抖,筷子上的食物便掉落在桌上。

“奴婢失儀了,還請小姐恕罪。”沛雙心頭一喜,沉下臉色諾諾致歉。

淳貴人看出了端倪,為了免去如玥的疑心,隻拿了另一雙筷子,將每一盤小菜都用了一些,用罷才道:“菜肴不冷不熱,溫溫的正合時宜。且這些菜色也請慣常照顧姐姐的石禦醫瞧過,沒有分毫的作料是姐姐不能用的。”

如玥麵不改色,一如往昔的柔和:“妹妹想得可真是周到,有心了。”言罷,便用了些時令的小青菜,嘖嘖讚道,“不想梓淳妹妹還有這樣的手藝,果真是有滋有味的。”

淳貴人歡欣一笑,總算是扯上了正題:“那也要感謝姐姐肯給我這個機會,嚐我做的菜肴啊。”說著話,梓淳睨了沛雙一眼,“姑娘身上的傷好利索了,不用再塗抹味道那樣濃烈的藥油了吧?”

沛雙明明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卻故意心虛一般,躲閃道:“沛雙從未傷過,哪裏會塗什麼藥油。倒是淳貴人又不常來永壽宮,竟連奴婢的小事兒都記掛在心上。”

“於你,可能是小事兒一樁吧。於我,卻是險些送了命的大事兒。”淳貴人眼眸裏閃過一抹殺意,很快便又是如常的笑意,“姐姐心裏必然有數,您說是麼?”

難得看出淳貴人隱忍了很深的幾分真性子,倒顯得這個人虛偽中也有些真實了。如玥笑道:“都說妹妹是後宮裏最柔順的了,為人處世又素來謹小慎微,不過我這麼看著卻有幾分硬朗。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左不過是妹妹的大事,又與我何幹。”

沛雙刻意細看了淳貴人一眼,她的手臂上是福祿連紋的圖樣,來來回回地綿延重疊,好像要將她的傷痕嚴嚴實實地裹起來,讓人無從看見一星半點的痕跡。那一日,她可是幾乎扭斷了淳貴人的手臂呀!那瘀痕必然是紫紅青黑的一片,讓人看著就覺得疼得慌。

“這幾日,皇上時常來我的翊坤宮,卻鮮少來姐姐你這裏。”梓淳沒接如玥的話茬兒,卻偏是找了些如玥最不愛聽的話來說,“旁人不知曉,胡亂揣測,說因著姐姐成孕,皇上的心就偏到我這兒來了。其實也不全是,皇上始終還是惦記姐姐的,為著姐姐的龍胎,這才隻好少來瞧您。”

若是換做從前,如玥真是會很生氣的。可如今,皇上來與不來,又去了誰宮裏,對如玥而言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不過是如同沐浴、用膳一樣尋常的事兒罷了。何況如玥也明白淳貴人的來意,無非就是激怒自己,逼自己沉不住氣罷了。這樣一想,如玥嘴角的笑意便格外明顯了些:“皇恩眷顧,妹妹身在福中,可要早些為皇上添一位小阿哥才好,也總算不辜負了皇上的愛重。”

這番話在梓淳聽來,如玥無非是在借孕叫囂,心裏憋氣可臉上也得撐住笑意。梓淳幾乎覺得自己的手心都沁出汗來了:“姐姐這樣的好福氣,往日也是宮裏不少妃嬪的好福氣,隻是這福氣難得,善始未必就能善終。梓淳福薄,怕是無力支撐,遂也不敢貪心多想。隻要皇上心裏有我,那便是最好的了。”

沛雙聽著惱火,無奈如玥一直沉得住氣,自己也不好插嘴,隻得立在一旁幹著急。如玥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樣,忽然問道:“沛雙,咱們宮裏的守衛是不是又添了好些?”

“可不是嘛小姐,皇上掛心您,守衛也比往常多上一倍不止,聽說還有好些是從旁的宮裏抽調過來的。”沛雙眨巴著眼睛,無辜地看了淳貴人一眼,“奴婢聽說,翊坤宮也抽走了好些侍衛呢,不曉得是否影響到淳貴人的飲食起居呢?”

這話旁人來問也就罷了,偏偏是那一日險些嚇死梓淳的沛雙。當梓淳得知對她辣手行凶的人是如玥的近身侍婢時,心裏的恨惱就無從宣泄。此時麵對著麵,梓淳隻覺得沛雙與如玥的氣焰又勝過自己,還提到宮中的守衛撤走不少,好似危機一直伏在自己身邊,不得安寧。

“皇上是說,翊坤宮除了沉睡的信妃,也唯有我一人,所以不必那樣多的侍衛駐守,進進出出也不方便。姐姐如今多了皇嗣,免不了得有人護著,省得平白遭了陷害。到底梓淳也是孤身一人,姐姐您就不同了。”淳貴人何其有過這樣鋒利的目光,對著龍裔時便顯露出來。

縱然如玥早就明白她心裏的不服氣,卻還是被她這樣瞪著腹部的目光驚了心。凡是要謀算腹中龍胎的,如玥都不會放過,更別說這個處事一向陰險慣了的梓淳:“方才淳貴人剛來,我就說起你是咱們宮裏最柔順的性子了。”

梓淳不明所以地睨了如玥一眼,才又自顧自地拈起麵前的一碟碧玉菜吃了一小口,如玥也不再看她的臉色,隻顧著自己說話,一字一句都帶了幾分硬度,猶如鐵石擲地有聲:性子好、柔順,也總算是妹妹的好處,不管你是真柔順,又或者是陰柔,隻要守著這樣的性子度日,也總算不難。可若是妹妹貪婪了些,目光成日裏聚在我永壽宮裏,那便不好了。

“一來是妹妹太累,二來是沛雙太閑。單憑沛雙的身手,在這個後宮裏,除了禦前侍衛便再無人能擋得住,妹妹心知肚明為何自己還能僥幸活到現在。七嘴八舌的毛躁之人也好,心直口快的爽利之人也好,總歸命長久的人都懂得安生。既然妹妹能保全自身,也就該明白如何繼續保全下去了,你說對麼?”

分明是挑釁,可梓淳偏是無言以對。今日本就是為了來試探如玥的虛實,如今她這樣開誠布公地承認,甚至要挾,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隻能怨恨自己沒有她這樣的好福氣,陪伴在皇上身邊這許久,總算有了一點皇嗣血脈可以依仗。梓淳滿心的怨恨又能和誰說清楚。

“既然姐姐這麼說了,妹妹好好聽著就是了。”嘴上討不到便宜,梓淳隻得軟軟地柔順示弱,“那妹妹就不打擾姐姐用膳,先行告退了。”

“我還是覺得小姐對她太過仁慈了。”沛雙憤恨不已,“不過才得寵,就敢當著小姐的麵炫耀,也真是怕她自己沒有個逞威風的時候了。”

“方才你也沉得住氣了,沒說什麼,這會兒反而讓自己的心不靜了。其實何必呢!她不過就是想親耳聽我承認,既然如此,我隻管讓她明白個中厲害就好了。其餘的精神,實在不必浪費。”

“小姐的性子越來越恬淡了。”沛雙喚了立在一旁的粗婢,盡數將方才淳貴人用過的菜肴都撤了下去,“換些新做的來。”

“倒不是我的性子恬淡了,而是我不敢用力。”如玥見眾人撤了菜肴退下,才幽幽地開口,“你也知道,我的身子……不好。”

那是一股從內心滲出來的苦澀,好像濃鬱的苦丁茶,一旦含在口中,便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如玥從來沒有告訴過皇帝,其實她很討厭苦丁的味道。

“小姐,您別這樣擔心了。咱們這樣謹慎地養著,又日日閉門不出,實在不會有什麼不妥的。”沛雙見如玥的臉色有些暗黃,心裏忍不住咒罵淳貴人——偏要在這個時候搗亂。

“這些日子,我胸悶得厲害,總是想嘔又嘔不出什麼,且氣短懶言,夜裏根本睡不安寧。旁人瞧不出什麼,可石禦醫說了,這個胎兒來得不是時候……”如玥憐惜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一下又一下,“始終是我的孩兒,我真的害怕他會有什麼不測。”

沛雙正要開口再勸說些什麼,卻是襲兒抱著厚厚的幾冊賬本吃力地走了進來:“小主,皇貴妃叫人送來了這些,說是要你逐一過目,仔細核對。這是後宮裏妃嬪開銷的賬冊以及各宮成日裏的用度,甚至細致到不同等級的宮婢、內侍所配備的用度。皇貴妃還說,務必要在十日內謄錄完畢!”

“這麼多,要在十日內謄錄完?”沛雙趕緊接過襲兒手中的賬冊,恨得牙癢癢,“這些日子以來皇貴妃娘娘動不動就送好些東西過來,都是要小姐這樣費神費力地去操持,分明就是不想讓您在孕中安穩,用心這樣歹毒,真是氣人。小姐,您就不要看了,讓芩兒姑姑代您抄寫也就是了。”

如玥怎麼會看不出皇貴妃的用心呢?隻是這後宮的權勢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正因為皇上給了她,她才更不能辜負這樣好的機會:“我若不看,豈不是遂了她的願。稍後她必然會對皇上進言,隻說我吃不得苦,也不是操持家事的料子。”

襲兒頷首,也明白如玥的擔憂:“這樣吧,奴婢來讀給小主您聽,您隻管寫就是了,核算方麵就讓芩兒來做。沛雙,你負責研墨,咱們各司其職,相信一定能很快就把賬目謄抄完畢,必然不會讓皇貴妃找出一絲錯來。”

“這主意好。”聽著分工清晰,沛雙心裏也鬆了口氣,起碼不用小姐一個人全部扛在身上,多個人來幫手,活也輕鬆些,“好不好嘛,小姐?”沛雙略帶撒嬌地問道。

“好,自然是好。”如玥輕柔地一笑,眾人也總算放心了些。於是永壽宮裏,忙碌的眾人又成了一道新的風景線,如玥的字跡娟秀中頗帶剛勁的意味,如同她本人一般。

到第八日的時候,賬目便謄抄好了。沛雙歡喜著就要給皇貴妃送去,卻被如玥攔了下來:“該收斂的時候就要收斂,這些賬本還是後天送去皇後那裏才穩妥,也好讓她知曉咱們是緊趕慢趕才算出來的。免得下一次她的招式更加刁毒,反而真的不好應付了。”

芩兒也十分讚同道:“不錯,有些本事能輕易地顯露,有些卻不能。嫉妒和貪婪都是十分危險的,尤其是在後宮這樣多女子的地方。”

本是好好地說著話,如玥忽然站起來,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腰上的酸痛感格外明顯,仿佛要將她撕裂一般。

“怎麼了,小姐?”沛雙挨著如玥最近,也最先覺察出她的不妥來。

如玥輕柔一笑,半天緩緩睜開了眼睛,柔和道:“不礙的,是我起來的時候太猛了,有些眩暈。歇一會兒就好了。”

眾人心裏都犯起嘀咕,這些日子,如玥的身子似乎越來越吃不消,百般地將養還是力不從心似的。

沛雙心急火燎地趕往禦藥房,臨到禦藥房外卻怔怔地立在那裏,掏出帕子死命地擦去臉上的汗珠,這還不算什麼,她深吸了幾口氣,似對著牆壁練習微笑一般,足足笑了好一會兒才走進禦藥房。

小利子眼尖,老遠就看見沛雙走了進來,緊著嚷道:“雙姑娘,您怎麼來了,可是如貴人那裏要請禦醫去瞧麼?”

“猴崽子,就數你精靈。”沛雙知曉自己這個時候來,必然會被人問什麼,這才費了方才那一陣工夫,事實上,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輕易給人瞧出破綻了去,遂笑道:“這不,我家小姐成孕以來尤為貪食酸食,這會兒愈加厲害了。今兒一早,就喝了三碗酸梅汁兒。”

“喲,酸兒辣女,這可是好兆頭。如貴人懷的一定是個阿哥。”小利子眉開眼笑,一副諂媚的樣子。

沛雙故意提高了嗓音,讓在場幹活的小太監都聽見:“可不是麼!隻不過這酸食吃多了怕傷胃,姑姑不放心,這才讓我來請石禦醫去瞧瞧。石禦醫可在啊?”

小利子滴溜溜地往前湊了過來,歡喜道:“雙姑娘,石禦醫在裏頭呢!奴才來給您帶路,他日如貴人平安誕下皇子,您可別忘了這裏頭還有奴才周到的侍奉呢,可得替我向貴人小主討賞才好。”

“放心吧你就,少不了你的。”沛雙含著笑,心裏卻痛得像針紮一樣。

“石禦醫,雙姑娘來請您往永壽宮走一趟。”小利子通報的時候,石禦醫正在研究新的一本醫學古典籍,一聽見“永壽宮”三個字,心也是莫名地一緊。

“請姑娘稍候,微臣準備好藥箱便可。”

“有勞石禦醫了。”沛雙輕微福身,心裏緊緊地揪起。所幸石禦醫早已經知曉如玥的身體狀況,倒是沒有多問什麼,也沒敢耽擱。

一路上,石禦醫與沛雙都沒敢多說話,隻是維持著表麵上的安穩。畢竟從禦藥房到永壽宮這一段路,有太多的人盯著盼著,巴不得如貴人的龍胎有事才好呢!隻是前腳才走進永壽宮,石禦醫便沉不住氣了:“如貴人究竟是怎麼了?”

沛雙一聽這話險些落下淚來:“早晨還好好的,不想這會兒竟然見紅了。”

石禦醫心裏一震,腳下的步子也還算平穩:“見紅了?怎麼會?縱然如貴人的胎懷得不是時候,可也不至於才四五個月就有這樣的征兆哇!可是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沛雙不明白是哪裏出了狀況,隻是心急得不行,遂一個勁兒地搖頭。所幸進了內寢,石禦醫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連忙請了安就急急為如玥診脈。

如玥隻覺得腹痛難忍,如同一把彎刀來來回回地割著一般,甚至就連想叫也叫不出聲音來。她心裏的預感也很不好,仿佛這一時她的孩兒還在,下一時就會活生生地從她的身體裏斷裂開來。

“怎麼樣,石禦醫?”襲兒也焦慮得不行,石禦醫才縮回手,她便沉不住氣地追問道。

石禦醫搖了搖頭,惋惜道:“即便是臣以燒艾之法為貴人你止住了流血,龍胎也不可能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日。”

如玥咬緊下唇,似使了很大的力氣問道:“那麼再多兩個月呢?再多兩月如何?七月雖不算足月,可很多胎兒提前墜地不也是活得好好的麼?石禦醫,你再幫我保住龍胎兩個月,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

這一刻,如玥腦子裏沒有爭寵的心思,也不是為了什麼母憑子貴。腹中是她的孩兒啊,如玥怎麼忍心讓他這麼早便去了。

“石禦醫,我求求你了,我求你……”如玥伸長了雙臂,也顧不得禮數之類,緊緊攥住了石禦醫的雙手,“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兒,縱然是要我冒險,我也心甘情願。求你,你盡力幫我,幫我這一回,我求你……”

如玥因為疼痛,臉色蒼白泛青,看進石禦醫的眼底卻是這般生疼,疼得他張不開口。要怎麼告訴她,這個孩子若不及早地從她身體裏脫離,必會影響往後的生育?

石黔默呀石黔默,虧你學醫這二十餘年,怎的就幫不上她呢!

石禦醫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用,惱恨得不行也無濟於事。

“你倒是說話呀,石禦醫。”沛雙哭問道,“小姐的龍胎究竟能不能保住?”

“即便微臣用盡全力,龍胎也不能在母體中超過十日。”石禦醫的聲音猶如冬日裏最刺骨的一陣寒風,朝著如玥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鑽了進去。爾後,便是一個空落落的大洞,深不見底,一團漆黑。

“十日。”如玥隻覺得絕望原來這麼令人恐懼,隻一個瞬間,便摧垮了她的意誌。除了默默地流淚,她當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這樣一個鮮活的小生命,這麼早便要離去了……

石禦醫看著如玥痛徹心扉地哭泣,隻覺得自己的心也一樣被狠狠地抽打著,好半晌才道:“貴人成孕以來,鳳體違和是有的。這一胎本就來得不是時候,隻是……隻是好端端的何以會見紅,這樣猛烈的宮縮不似體虛所致啊。”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一直沉著頭哀痛哭泣的芩兒像是被驚雷劈醒了一般,猛然仰起頭:“石禦醫是說,小主忽然宮縮導致見紅,是受了藥力的作用,而非體虛使然?”

“不錯,大有可疑。”

石禦醫的聲音猶如落進深井裏的一塊大石,總算是把如玥清醒的意識喚回了:“查,給我查!究竟是誰這麼狠心,要害我的孩兒。”

“既然要查,就要從小主日常的吃食、用度來查。可吃食皆是由我們幾個親手準備的,再不可能出錯。至於用度,小主的內寢也從未翻新過,內務府送來的東西,也都是經由了我們幾人的手才敢給小主用。”襲兒仔細地在腦子裏搜索,究竟是哪裏出了狀況,可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麼來,心底越發不安。

石禦醫緩了口氣,強烈地壓製住內心的恨意:“總是要驗過了才知道,小主姑且安心,由著兩位姑姑陪微臣逐一檢驗便能分曉。沛雙姑娘,有勞你照著方子去取藥,回來熬給小主喝。”

“這藥?”如玥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若是讓旁人知曉了?”

“小主安心,不過是尋常的安胎藥罷了。”石禦醫難受得不行,不敢看如玥的雙眼,“微臣會以針灸的方式為小主止血,入夜才會來為您燒艾,必然是不會有人發覺的。”

如玥噙著熱淚,慨然道:“既然我與這個孩子的母子情分這樣短,那就有勞石禦醫再為他盡心幾日罷!”

沛雙早已哭得說不出話來,索性蹲在如玥的床榻邊蜷縮著身子哭個痛快。

石禦醫將心一橫,跟在襲兒與芩兒身後走了出去。如玥傻愣愣地倚靠在床榻上麻木地落淚,終究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她的雙手平攤在身體兩側,一動也不敢動,這一會兒腹部也不那麼疼了,好似想疼也疼不起來了一樣。

“不疼了,沛雙,我的腹部不疼了。”

如玥才張口說了這一句話,沛雙便號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尤為震心,隔著幾道門都能讓石禦醫聽見。

“你哭什麼?”如玥邊哭邊問,“不疼了還不好麼?”

“小姐……”沛雙強撐著身子爬起來,好不容易才喘順了氣息,“我情願你疼,疼……說明他還在……還在長大……還在動……不會……不會離開咱們。”

如玥第一次曉得什麼是心在滴血的感覺,是在額娘去的那一天。那一天就如同今天一樣,灰蒙蒙的天氣,格外讓人沮喪,痛不能已矣。這便是第二次吧?

“沛雙,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可我還是護不住他。”痛總是最能讓人清醒的。如玥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成孕恃寵而驕,更沒有因為自己成孕就不可一世。她隻是安靜地蜷縮在自己的小窩裏,靜靜地陪伴著腹中的孩兒,用心感受他一點一點地長大。可為什麼上天還是這麼殘忍,就不能給她多一些的時間麼?為什麼後宮裏的人就這麼殘忍,非要她的孩子死去才安心?

“小姐,您別難過了,孩子會再有的……”沛雙比如玥更心疼,卻也隻能強忍著來寬慰如玥。其實有個人替自己疼、替自己哭,也是一種幸福,如玥看著沛雙紅腫的雙眼,心裏竟泛起了一絲暖意。

“別哭了沛雙,咱們往後的路還長著呢!”如玥抹去淚水,靜靜地看著門處,“待石禦醫找出不妥來,咱們就得好好想想怎麼辦才穩妥了。”

沛雙心裏的恨意,猶如鍋上的熱油肆意地翻滾著。皇貴妃、淳貴人、瑩嬪,甚至已經毀了容的恩貴人,個個都有嫌疑,個個都存了害人之心。想到這裏,沛雙的淚意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肅殺之意:“若是讓我查出來是誰,我必要她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