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下)》(3)(2 / 3)

許多小姐不屑去做的事兒,她都敢出手,假以時日,必然能淩駕於其餘宮嬪之上,成為能與皇貴妃抗衡的一股新勢力。這樣也好,或許小姐就不會那麼累了,沛雙心裏總算寬慰了些。

隻是沛雙也不是看不透另一層關係,若是有朝一日,春貴人的存在威脅到了自家小姐,那麼救她的命可,要她的命也可,來去不過在於自己的一招半式間。

這樣想著,沛雙的心裏才真真正正算是踏實了,旋身欲回如玥身邊伺候,可也就是一轉身的工夫,卻是小旦子又來了:“姑娘等等。”

“喲,旦公公,怎麼又來了?可是皇貴妃娘娘有事吩咐你來辦?”沛雙自然是沒一句好聽的話,聲音也格外刻薄。

“哎呀,沛雙姑娘,我哪裏有心思跟你說笑呢!鍾粹宮出事兒啦,你快去請如貴人更衣,往鍾粹宮走一趟吧!哎喲這真是……”小旦子火急火燎的,臉色也是變了幾變。

沛雙看他不像是做戲,忙沉了聲音問道:“出了何事?”

“恩貴人的傷,本來好利索了,就是剩下了點疤痕。可用了如貴人送去的去疤痕藥膏,反而紅腫潰爛了,這會兒尋死覓活的,險些就過去了。幸虧奴婢們發現得及時,皇貴妃娘娘前腳才從永壽宮出來,後腳便有人稟告……還是讓如貴人早些過去瞧瞧。”

“竟沒一個省油的燈,當真是氣死人了!”沛雙狠狠剜了小旦子一眼,冷不防地冒出一句驚心的話,“公公若是不想冷宮裏的那一位活了,就盡管放馬過來。”

“沛雙姑姑,哎喲,小旦子可不是鄂順那廝的。小旦子是真冤枉啊!這不是好心來送信兒了麼,您怎麼還怪我呢!”小旦子憋屈得臉都紅了,沛雙已然不屑理會。

“你就趕緊著回去複命吧,我自去請小主往鍾粹宮走一趟。”沛雙懶得再廢話,一心想知會如玥先做防備才好。

如玥才喝下藥,倚在床榻上合目休息。腦子裏不斷回想著方才春貴人的話,心裏當真是堵得慌。

沛雙就在這時緊著走了進來。原本襲兒聽見她行動帶風,怕驚擾了小主,想要勸阻一句,可見她臉色不大好,心中便覺察不妙了:“怎麼你這是?方才不是好好的麼?”

如玥未睜開眼睛,帶著笑問道:“是不是春貴人口齒越發伶俐,你也招架不住了,這會兒氣悶得慌?”

“小姐。”沛雙艱難地開口,“鍾粹宮那裏出了事,說是咱們送去的藥膏讓恩貴人的臉潰爛了。恩貴人尋死覓活,險些薨了,幸虧是被救下來了,可皇貴妃此時正在鍾粹宮……隻怕,又是棘手的事兒。”

襲兒無奈地搖了搖頭:“今年是不是犯了太歲,怎麼什麼事兒都衝著咱們永壽宮來了?流年不利,稍後奴婢和芩兒得去祈安殿祈福才行。”

如玥緩緩睜開眼,撫了撫自己的鬢邊:“給我換身衣裳。既然是衝著咱們宮裏來的,衝著我來的,躲不掉隻好迎上去。不過我從來不信鬼神之說,也不信佛祖會保佑誰,凡是隻憑自己的人,心裏就不會有僥幸的寄托。祈福也就罷了,若是你和芩兒有工夫,不如好好幫襯我理順那些麻煩的賬目。”

“是是是。”襲兒愧笑道,“小主說得沒錯,與其寄希望於人,倒不如凡事靠自己,是奴婢糊塗了。”

“姑姑你也是一番好心,隻不過人心難測,豈是佛祖能分辨清楚的。”如玥伸平雙手,由著沛雙替她更換了一身比這件兒更鮮亮的衣裳,“芙蓉開花,好看極了!”

“沅琦妹妹怎麼了?”如玥雖然已經知曉這又是一次陷害,可畢竟被陷害得多了,就如同每日綰發髻一樣稀鬆平常了,倒也平和了許多。

“皇貴妃娘娘,您可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沅琦見如玥走進來,便轉頭向皇貴妃求救。這樣牆頭草隨風倒的情節雖然已經看慣了,可如玥的心還是抽了一下,不為別的,隻因為曾經自己看重沅琦過,總覺得她和旁人是不一樣的,義氣為重,雖然輕率坦直,卻不失可愛。以至於沛雙說沅琦根本是陰險的那一類人,如玥根本不信。偏是到頭來,她自己親眼所見,心裏難免有些失落。可失落又怎麼樣,如玥還是如玥,凡是與她作對的人,她都不會心慈手軟。

“沅琦妹妹這是說什麼呢?請皇貴妃娘娘救你?莫不是有人要害你不成?”如玥的語調幾乎與方才無異,依然是關懷備至、滿心焦慮,凝結在雙眸中的光輝也是溫柔備至的。

“如貴人明知故問,又何必來為難臣妾呢,是還覺得臣妾不夠淒慘麼?”沅琦帶著哭腔,邊說邊抹淚,徑自朝著皇貴妃跪走過去,“娘娘,您一定要救救臣妾啊。臣妾的臉……如貴人她未免也太狠毒了。”

沛雙氣得險些跳起來,雙拳也是緊緊地攥在一起,指甲都陷進了掌心裏,疼得越厲害她便情不自禁地越發用力:“這話可不能紅口白牙地亂說啊!何況我家小姐一直當恩貴人是姐妹,怎麼會好端端地害您呢?”

皇貴妃睨了紫敏一眼,紫敏極不情願地蹙了眉頭,顫巍巍地走上前去,一個耳光抽打在沛雙鵝蛋似的小臉上。

“得罪了,姑娘。”紫敏小聲怯懦道。

這一巴掌並不算重,一聲脆響之後便是微熱的疼痛。沛雙的麵頰除了粉嫩了些,便再沒有什麼別的不妥了。

“沒有用!”皇貴妃不待沛雙與如玥開口,便嗬斥紫敏道,“你是本宮跟前的大姑姑,教訓一個多嘴的賤婢,還用得著向她告一聲得罪麼?還有,你沒吃飯麼?手上這般沒有力道。小旦子,打發紫敏去下院劈柴,練練手上的功夫也是好的。”

紫敏哆嗦著不敢應聲,卻是小旦子使了眼色,讓她退了下去,才道:“主子息怒,咱們還是問清楚這正事兒要緊。”

皇貴妃“嗯”了一聲,隨即問沅琦道:“你說是如貴人送來的藥膏,用了之後你的臉便成了現在的樣子,那藥膏何在?不妨拿出來,讓如貴人辨認一下也好。省得旁人辯駁了去,說你胡亂冤枉宮嬪。”

“是,娘娘。”沅琦衝著常柔遞了眼色,又道,“這藥膏便是旁人害臣妾的罪證,臣妾即便是再無腦,也斷然要留下這罪證,以便皇貴妃娘娘為臣妾做主呀!”

常柔動作遲疑地將藥盒呈遞上來,皇貴妃拿起擱在鼻前一嗅,才問道:“可有請禦醫瞧過麼?禦醫是怎麼說的?”

沅琦哭著道:“禦醫說這藥膏裏麵含有大量的朱砂。”

“朱砂?朱砂不是有去除痘瘡的療效麼?怎麼反倒讓你的臉潰爛成了這個模樣?”皇貴妃故作不解。

“娘娘有所不知,這朱砂是有毒性的粉末,恰到好處地使用也就無礙了,可偏這藥膏裏的朱砂竟是提過純的,十成十的分量擱下去,慢說臣妾這樣疤痕才愈合的肌膚吃不消,就算是正常人的臉上塗抹了這些,也不久便會潰爛。可見歹人用心何其毒也!”沅琦憤恨得咬牙切齒,身後跪著的常柔卻是麵無血色。

“也拿去給如貴人瞧瞧。”皇貴妃伸手,將那藥膏遞給了小旦子,小旦子接過來,又躬著身子遞給如玥。

“縱然是這藥膏不妥,也未必就是我送來鍾粹宮給妹妹的那一盒。說到底這藥膏也是出自禦藥房,全禦藥房的藥不都是這麼調配的麼?所幸別的宮裏沒有人受了傷,自然是用不上,唯獨妹妹的臉……也就是說,這錯啊,根本不在我身上。”如玥連接也沒有接過,隻淡然地笑著。

“如貴人這話就錯了,禦藥房的藥都是禦醫精心調製的,怎麼會出錯?難保不是有人將朱砂混進了藥膏中才送來鍾粹宮的。且這藥膏是你的近身侍婢沛雙去取的,禦醫交到她手裏時,也分明檢視過沒錯,怎的送來了鍾粹宮,就變得不成樣了?難不成是恩貴人為了誣陷你,自己害自己成了這個樣子麼?”

皇貴妃朝沅琦使眼色,沅琦配合地扭過頭去:“如貴人,您看看,我的傷口都成了什麼樣子?我素來與你無冤無仇,難道會以自殘的方式來害你不成?你可知容顏對女子是多麼重要的事,若不是我在意,緊著就用了,又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我怎麼會輕易就信了你,還敢用你送來的藥膏,你分明是存心要置我於死地!”沅琦越說越傷心,潸然淚下。

如玥見她的傷口果然潰爛,紅腫難分,甚至有些膿水冒出,凝結在傷口表麵,一層硬黃的結痂分外透亮。

“本宮也是不明白了,如貴人你到底是要做什麼?不是同恩貴人交好麼,怎麼轉頭便做出這樣的事來?隻怪皇上與本宮對你過於縱容!”睿澄見恩貴人勢起,便動了氣焰趁勢鎮壓如玥。

經過早間的事,皇貴妃心裏恨透了她,如玥自己又豈會不知,遂道:“沅琦妹妹不分明也就罷了,畢竟隻因身在廬山中,可皇貴妃娘娘您一不查明事情經過,二不給如玥解釋的機會,三也不請禦醫前來當麵對質,就一口咬定是如玥所為,這也未免太過武斷了吧?還是您心之所願,巴不得治了如玥的罪,就百般地陷害於臣妾?”

“哼!”睿澄冷哼一聲,不屑道,“如貴人,你可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一再以下犯上,真當本宮奈何不了你麼?”

“怎麼會。”如玥冷豔明媚,笑容可掬,“皇貴妃娘娘身份貴重,豈會奈何不了臣妾一個小小一個貴人,當真是抬舉如玥了。”隨即話鋒一轉,如玥冷聲申辯,“可即便如玥隻是小小的貴人,也不可無故受冤。此事若不明查,即便是鬧到皇上的養心殿去,如玥也不會善罷甘休。”

沅琦的臉色不大好看,諾諾道:“皇貴妃娘娘,沅琦也不能平白受冤啊,就請娘娘定奪。”

睿澄心裏一震。剛吃了如玥的虧,險些惹惱了皇上,這會兒是怎麼也不敢再驚動皇上了。但恩貴人怎麼也不會平白冒險吧?既然用了這樣的苦肉計,必然是下了重手。掂量再三,睿澄道:“也罷,本宮處事一向公正,既然如貴人要個明白,小旦子,你去將禦藥房的檔冊拿來,再把配置藥膏的禦醫一並帶來。就在這鍾粹宮之內,本宮就把事情本來的麵目翻出來給大家瞧了。”

沛雙仔仔細細地回想了當日去拿藥膏前前後後的情形,當真是除了她,再無旁人經手過。倘若不是禦醫做的手腳,那便是眼前這個恩貴人的苦肉計。可是果真如此,皇上會相信這個淒楚可憐的恩貴人會這樣自毀容顏來陷害小姐麼?

沛雙暗自發願: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一定要為小姐承擔這罪責!

如玥並未料到沅琦會有此一招,所幸才出了一檔子事兒,皇貴妃必然不願意驚動皇上,眼下,也唯有見招拆招了。

待小旦子領上人來,沅琦隻睨了一眼便驚叫了起來:“石禦醫?怎麼會是石禦醫,他可是如貴人的親信啊!皇貴妃娘娘,您可千萬不能信他的話!”

如玥也是驚奇得不行,石禦醫這般快就趕了回來?難道其中出了什麼變數?

忽然心底騰起一股失望,將自己一心期盼的最後希望吞噬——無論出了什麼變數,隻怕這會兒證據也都被銷毀了。如玥蹙了眉,懊惱不已。

縱然是那一局輸了,眼下這一局卻是非贏不可了。如玥冷笑一聲,默然道:“妹妹真是糊塗了,石禦醫一直負責照顧我的身子,若是取藥,自然也是從他那兒取。難不成要找負責給皇貴妃娘娘請脈的康禦醫麼?隻怕這也不合規矩!”

石禦醫一拱手道:“回皇貴妃娘娘的話,日前臣的確親自配過去疤痕的藥,交給永壽宮的沛雙姑娘,卻並不知這藥是敬獻鍾粹宮恩貴人的,還當是沛雙姑娘弄傷了手,需要去傷痕!”

“恩貴人,您可聽清了,奴婢根本從未說過這藥是獻給您的,因此禦醫處自然不會有人動手腳。”沛雙憤憤不已。

“正因為禦醫處不會動手腳,才更顯得你可疑。”沅琦抹去淚水,憤然道,“我與你無冤無仇,若你要害我,必然是受了旁人的唆使。唯一能令你甘願服從的,必然隻有你家小主,我說得可有錯?”

“胡說,我家小姐根本不屑於此。”沛雙憋了半句話未曾說明——反正你的臉也傷了,又何須再多此一舉。

如玥清了清嗓子,隻覺得今天的話說得太多了些,口幹舌燥:“皇貴妃娘娘,您也聽見了,藥膏經由石禦醫調製,又經沛雙的手便送來了恩貴人這裏,恩貴人一口咬定是我們做了手腳,但並沒有證據。反過來說,也未必就不是恩貴人做的手腳,我們也隻是同樣沒有證據罷了。”

頓了頓,如玥又道:“苦肉計往往最值得讓人同情,可未必最能詆毀人。待查證禦藥房取藥的記錄,再爭辯不遲。”

之所以會頓上一頓,是因為石禦醫的目光。如玥分明看見了寬慰與溫暖,並不是一味的倉皇與焦慮。如玥猜想石禦醫是有備而來,而其中究竟隻怕已經被他摸清了吧!

石禦醫身後的小太監聽了話,垂首躬身托著一本藍色紙皮的冊子呈上來,唯唯諾諾道:“請皇貴妃娘娘過目。”

小旦子接過,轉呈於皇貴妃:“主子,您瞧瞧。”

睿澄嗤鼻,虛眼翻了幾頁,赫然瞧見冊子上滿滿是鍾粹宮的用藥記載:“安神藥,清心藥,這些都是什麼?”

沅琦仰起頭,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這……怎麼會,這……”

“皇貴妃娘娘有所不知,安神藥用於心神不寧、心悸、失眠,有此症狀必是心火亢盛,以質重性寒的朱砂,與黃連、蓮子心等藥物合用,最能安神;若心血虛,也可與當歸、生地等藥材同用;若要清心,則可用牛黃、麝香配伍。總歸恩貴人所需的藥方中,必少不了一味朱砂。”石禦醫聲調平穩,極富磁性,所說也盡是冊上所書,到底也壓住了氣場。

“皇貴妃可聽清了吧?這一味一味的藥裏,可都有好些朱砂。”如玥鑽縫兒似的補充了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卻如一塊巨石壓在沅琦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