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下)》(5)(1 / 3)

五失策

“小主,內務府的平公公來了。”芩兒喜滋滋地領著內務府的公公進來,此時如玥正在繪蘭。

如玥擱下毛筆,含笑仰起頭:“怎麼勞頓平順公公親自走這一遭,有話讓手底下的小太監來知會一聲也就是了。”

“瞧貴人您說的,這永壽宮的差事兒,可是宮裏頭奴才都搶著來辦的。奴才能為小主您奔走這一回,可是頂大的福分哪!”平公公是鄂順之後接任內務府的大公公。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時這般客套地說話,必是有事。

如玥含笑道:“那便請公公坐下細細來說。”

“不敢當,不敢當,奴才站著說就行了。皇上今兒已經問過了石禦醫,說是您的身子已經完全康複了,就讓內務府將您的綠頭牌擺上了,奴才想著皇上必是翻了您的牌子,這不討個賞來先知會小主您一聲。”平公公說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看得人隻覺得好笑。

“甚好。”如玥隻得也隨著他歡喜,喚沛雙道,“去把本宮的金瓜子拿來,請公公喝茶。”

“老奴謝貴人賞賜,謝小主賞賜。”平公公順勢跪了下去,連連道謝。

芩兒忙走上前虛扶了一把,喜聲道:“咱們永壽宮的差事兒啊,當真是不少呢。如今有公公精心照拂,我家小主也總算能安心了不是。”

“是是是,姑姑說得對,奴才一定盡心竭力。”話說到這兒,平公公微微頓了一下。如玥瞧出了他是真有話要說,便道:“公公有話不妨直說就是了,我這裏最是能說話的地方。”

“這……”平順見如玥總算平和,想來說說也沒有什麼不妥,“其實早些天貴人已經康複了,可奴才聽說某位宮裏的主子不讓將您的綠頭牌擺上。若非今兒皇上金口玉言,親自問起這事兒來,恐怕不知要拖延到什麼時候。”

“公公有心了,這樣的事兒本是不該透露的。如玥在這裏謝過公公了。”如玥的話音才落,沛雙便將一袋子的金瓜子擱在了平順掌上。

平順訕訕地收下,滿麵愧疚道:“這話奴才本該一早來知會小主,又怕小主憂心,心中不悅,身子本就是才好,實在不該動怒,這才忍到現下才說出內情。實在是內心不安,哪裏敢當得起小主一聲謝呢!”

如玥微微仰起頭,稍作沉默,才道:“有些話公公本不當說,可公公還是說了;有些話,我本也不該問,可話已至此,又不得不問上這麼一句……”

聰明人說話,隻需要點到即止。平順明了,便笑著應道:“當問,必然是當問。不過即便是小主您不問,後宮裏誰是當家做主的人,您心中也必然跟明鏡似的。”

“有平公公這句話,如玥便安心了。”如玥輕柔地笑著,沛雙便會意地送了平順出去。芩兒喃喃地重複著平順剛才說的那句話:“後宮裏誰是當家做主的人……除了皇貴妃,還有誰能當得起‘當家做主’四個字。”

如玥嗤鼻道:“說是這麼說沒錯,如今的形勢也的確如此。”

沛雙走了進來,鄙夷地轉動著眼珠,憤懣道:“什麼玩意兒,還當自己是什麼呢?緊著就來邀功了。小姐,既然知曉皇貴妃這般陷害咱們,您怎麼還不生氣?”

“生氣管什麼用?”芩兒將如玥剛繪好的蘭花圖收好,複又問道,“何況咱們生得著氣麼?”

“人家的手都伸到內務府去了,咱們若是再不出聲,豈不是要任人欺負了。我看這平順也不是什麼好人,跟昔日的鄂順有得比。”沛雙就是氣不過,總覺得心裏堵得慌。

好在如玥的性子,決絕中總帶著沉穩,倨傲卻不失冷靜:“若我是皇貴妃,自然也希望宮嬪們安分守己,平分春色,越是一樣的勁頭越好,取以平衡之道。可皇貴妃眼見著春貴人有跋扈之態不加以幹涉,反而來壓製咱們,這說明了什麼?”

芩兒讚同地頷首,也十分欣慰如玥能看得這般透徹。

沛雙蹙了眉,想了好一會兒,忽然露出一個無比歡快的笑容:“小姐是說,皇貴妃不想咱們攪了春貴人的風頭,必然是要對她下手了。”

如玥看著沛雙笑彎了的眉眼,不禁也跟著歡喜:“是呢,不到咱們插手的時候,姑且先看著。不搶這個風頭,必然有不搶風頭的好處。”

“是呀是呀,奴婢光顧著計較一時的長短去了。”沛雙喜滋滋道,“不管怎麼說,奴婢這就去給小主準備浴湯去,晚些時候皇上來,也好跟小主好好說說話。”

沛雙正要去,卻被如玥喚住了:“我聽說瑩嬪宮裏的春卷做得最是好吃,薄薄的一層酥皮兒,裹著各色的豆沙、蓮蓉餡兒,皇上每每都讚不絕口。一會兒你也送些春卷去養心殿,皇上保管喜歡。”

沛雙以為如玥是想盡些心意,便道:“也好,沛雙這就送去些。”待沛雙退了出去,芩兒才柔柔開口道:“不是承乾宮的春卷好,而是小主您的心好。這個時候,也唯獨您還肯成全瑩嬪,換作是旁人……”

如玥撫了撫耳上的珍珠墜子,不知道該不該笑,隻是硬拉著臉上的皮膚,僵硬得很是難受:“我那日在她宮裏,該說的話都說了個明白。她若是懂最好,若是還要一味地與我為難,倒也無妨。總歸咱們問心無愧!”

“小主您是問心無愧,可瑩嬪從來不是個懂得感恩的人。或許她一味地跋扈慣了,容不得旁人與她比肩,何況還是個春貴人之流。若論美貌,想來春貴人也是不及瑩嬪的。”芩兒笑著為如玥添了茶,茉莉的味道清新卻帶著一縷說不出的膩味。

“就如同這茶一樣,日日喝著,雖然香,可是多了久了也難免就厭了。信妃那裏怎麼樣了?”如玥隻抿了一小口就擱下了茶盞,想起翊坤宮的那一位信妃來,心頭不免多了幾分茫然,“總覺得她與誠妃不是那麼單純的關係。”

芩兒道:“說是人已經完全清醒了,除了身子不濟,別的還好,也沒有像方醒過來那一會兒似的瘋魔。誠妃倒是時常去瞧她,皇上也去過兩回,可到底也是大病初愈之人,想要恢複原來的身子或者恩寵,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呢!”

“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如玥這話,讓芩兒想起了冷宮裏的茉蕊。隻是眼下宮裏的局勢已經很亂了,想問又怕擾亂了如玥的心智,芩兒咽下了話頭,終究沒有出聲。

晚些時候,卻是沛雙噘著嘴回來了,一副憤恨難消的樣子。

如玥故作沉默,沒有理她,沛雙便執拗著性子,不肯說話。可一會兒之後,卻還是她先沉不住氣問道:“小姐分明知曉是承乾宮的春卷最好,何以又讓奴婢備下送去禦前?皇上吃著咱們宮裏做的不慣,晚上便掀了瑩嬪娘娘的牌子,可是故意為之?”

“是。”如玥對著沛雙,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沛雙聽了更為氣惱,險些急得哭了出來:小姐啊,您是才好,可平順公公的話再假也總是不錯的。這麼些日子沒有侍寢,您與皇上的情分都生疏了好些,皇上待您雖然總在心上,可也架不住旁人的消磨,您這又是何苦?

“旁人也就罷了,偏是那個最不識好歹的瑩嬪。若是她真的得了勢頭,肯定朝著您鬥過來,吃了一次虧,怎麼咱們還要往她臉上貼金呢!這樣的人,心裏永遠是不會感激您的。”

“我才說了一個字,瞧你,一大籮筐的話跟這兒等著呢!”如玥微微一笑,不與沛雙置氣,反而心中坦然平靜,“其實瑩嬪不是寡情的人,上一次她肯賣鎮寧麵子,讓我們在承乾宮說了話,就說明她其實還是個懂得感恩的人。隻不過雙眼有時候會被仇恨、妒火蒙蔽,讓她看不清楚罷了。否則我也實在沒必要與她多費口舌,現下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由著她,終是咱們還了她的情分哪!”

沛雙默默頷首,惋惜道:“錯過了今日,不曉得皇上何時才會來。奴婢隻是擔心小姐您心裏委屈。”

“有你心疼著我,還有什麼委屈可言?”如玥握住了沛雙的手,微笑著和她說話,“我給你繡了一個香囊,裏麵是你最喜歡的瑞香花,就擱在妝台的小匣子裏。你自個兒去取來,看看可喜歡?”

沛雙動容,雙眼笑成一條細縫兒:“小姐給的奴婢都喜歡。何況小姐的針黹越發精進了,繡得花樣活靈活現的,一準兒好看。”

如玥慨然輕歎:“宮中長日漫漫,不做些針黹繡活,當真隻能撥弄是非了。與其活在風口浪尖上,不若忙裏偷閑自得其樂。隻是我心裏分明,這樣安逸的日子不會長了,咱們早晚得迎著風浪上去。”

“也好!”沛雙深深吸了口氣,不緊不慢道,“該來的總要來,小姐您不會一世都任人欺淩的,咱們永壽宮早晚是皇宮裏最熱鬧的地界兒!”

“綿愷,你當心啊!別亂跑了,到額娘這兒來!”睿澄顧不得儀態,幾乎是一路小跑,追著三阿哥綿愷。偏是五六歲的孩童最淘氣的時候,綿愷就是不肯聽話,額娘越是喚他,便越是瘋跑得厲害。

“額娘,你來追我呀,來追我呀!”綿愷咯咯地笑著,時不時地回過頭看著身後氣喘籲籲的額娘天真地傻笑。

“綿愷,你別再跑了,冬日裏潮濕路滑,綿愷……”睿澄的體力哪裏夠追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兒,才不過一小會兒,便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了下來。可惜這會兒沒叫內侍跟著,身後的幾個平日裏照顧三阿哥的奶媽自然更是追不上的。

縱然急惱得不行,睿澄也實在是有心無力,遂緊忙吩咐奶娘道:“前麵就是禦花園了,人多路雜,你們趕緊著去追呀……別讓三皇子傷著。”

三阿哥歡脫地跑著,才拐進花園的小徑上,腳下一絆便一個不留神跌倒在地上。這一摔倒是不重,隻是雙手擦破了皮兒,血便湧了出來。

到底還是孩子,手上吃痛,又流了血,綿愷“哇”的一聲便大哭了起來。

正逢如玥帶著襲兒、沛雙就在附近閑逛,聽見哭聲便循著音兒找了過來。沛雙稍微一看,便瞧見三阿哥趴在地上大哭不止,遂道:“小姐,咱們往那邊去吧,這兒可不安靜!”

襲兒也瞧見了三阿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道:“怎麼沒人跟著,就讓他一個人在這裏哭?”

如玥搖了搖頭,歎息道:“你們是怎麼了,綿愷在哭呢,也不去扶上一把,倒顧忌些有的沒的。那麼小的孩子,當真是可憐。”

“別去。”沛雙一把扯住如玥的寬袖,“小姐,咱們躲都躲不起呢,您竟然還要去扶他。若是給他額娘瞧見了,還當是咱們把他絆倒了呢!縱然滿身是嘴,也隻怕說不清楚呢!”

“胡嚼!撇開他額娘不說,皇上的三阿哥伏在地上哭泣,你還有心思去想這些,當真是要該打了!”如玥甩開沛雙的手,緊走了兩步將號啕大哭的綿愷扶了起來,取出絹子小心地擦拭他雙手的傷口,邊擦著還不時地吹了吹氣,“綿愷可是皇上的阿哥,阿哥哭成了淚人兒似的,讓奴才們瞧著必然笑話。可不許哭了。”

綿愷本來摔得也不算重,再聽如玥這樣一說,不免忍住哭泣,哽咽道:“如娘娘,疼!手疼,膝蓋也疼,還有胳膊這裏。”綿愷在自己身上胡亂指了一通,才說完又是大哭不止。

如玥被他可憐又純真的樣子逗樂了,不禁笑道:“疼過了便好了,可是哭過了,卻讓旁人記在腦海裏,抹不去了。三阿哥還要繼續哭麼?”

“那我捂著眼睛哭,不就看不見了……”綿愷用手背擋著眼睛,由著如玥挽起他的袖子,看他手臂上的擦傷。

“你這豈不是掩耳盜鈴麼?”沛雙咕噥道。

綿愷不解,疑惑地問道:“什麼是……掩耳盜鈴?”

他從指縫間偷偷地瞧著沛雙,似害羞,卻又很想知道似的,那認真的模樣卻也把沛雙逗樂了:“哎呀,奴婢說了你也不明白,還是趕緊送你回去吧!”

襲兒也俯下身子問道:“怎麼就隻有三阿哥你一個人,你的奶娘呢?宮人呢?怎麼都沒有陪著你。”

綿愷含糊不清道:“我有額娘陪著,額娘追不上我,還在後麵呢!”

“那便好了。”如玥鬆了口氣,“我這就送你去你額娘那兒,再讓禦醫瞧瞧你的傷。應該沒傷到骨頭,可是要他們看過了才安心。”

“如娘娘抱!”綿愷說什麼也不肯自己走,非要賴在如玥的懷裏。如玥本就蹲著與他說話,他這一湊過來,就是想推也推不開。

“賴皮鬼!”如玥笑道,“平日裏必然是要宮人們抱大的,可是綿愷你都六歲了啊!”

綿愷別過頭去委屈地撇了撇嘴,又是紅了眼圈。眼看著好不容易平複了情緒,又被這一句話說得委屈得要哭了。如玥趕緊道:“好好,抱著你便是了,看待會兒哭成了花貓,更讓人笑話。”

沛雙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忍不住對襲兒道:“小姐也真是的,任是誰的孩兒都這般慈惠。他額娘待咱們可沒有這樣的好心。”

襲兒皺了皺眉,嗔道:“這樣的話,往後可不許胡說了。青天白日的,給人聽去了又給小主惹是非。”

“知道了姑姑。”沛雙無奈地垂下頭去。如玥抱起了綿愷,回首道:“別在這裏說話了,還是先把三阿哥送去皇貴妃那裏為好。”

“哼!如貴人倒是很有心思麼!”身後響起一串驪珠似的女音,輕蔑的意味不減,卻格外的陌生。如玥冷不防地回過身來,就見誠妃並著一個容貌清秀卻病態十足的女子蹣跚徐步而來。

“誠妃娘娘吉祥,信妃娘娘吉祥。”如玥雖然抱著綿愷,卻也總算禮數周到,膝蓋的弧度彎得正好。畢竟是第一次見信妃,如玥也不想招致什麼話柄,可信妃的眼裏分明妒火肆虐,一柱一柱的火焰灼痛了旁人的雙眼。

“妹妹快起來吧。”誠妃笑著,態度尚算溫和,“這大冷的天,禦花園的花也都謝了,有什麼可看的?偏就是今兒還有些陽光,本宮才與信妃來走走。也難為你還肯帶著三阿哥來玩耍。”

“娘娘誤會了,臣妾不過是在這裏遇上了三阿哥。”如玥看了看懷裏的綿愷,如實道來,“三阿哥許是貪玩,和皇貴妃娘娘走散了,又不慎摔傷了。臣妾正要將他送回去,再請禦醫來瞧過,總算才能安心。”

信妃的笑顏裏總是隱含著深深的憤恨,冷不防地瞪住如玥道:“本宮蘇醒以來,也有大半年的時光了,隻是身子未曾好利索,也不愛與妃嬪們親近。可如貴人的大名,本宮卻是沒少聽到,今日一見,果然是個絕色的大美人兒。不過美還是其次,緊要的便是聰慧。頂頂的聰慧,哪怕是一件多麼小的事兒,到了如貴人手裏,也必然是滴水不漏的圓滿。真是難為了後宮裏其餘的妃嬪了!”

誠妃不解,笑問道:“玉琳,你這話說得可叫人不明白了。”

“不是表姐你不明白,隻怕是有些人不分明。二阿哥驟然失去了皇額娘,便討好三阿哥這個有皇貴妃疼惜的孩兒,這才叫人看不明白呢!”信妃的話字字句句都帶著鋒利,朝著如玥便密密麻麻地刺過來,讓人想避也避不開。

沛雙氣得發抖,恨不能撲上去將這個病歪歪的信妃推倒,可襲兒有意地將沛雙擋在了身後,就是不讓她有露臉兒說話的機會。沛雙隻得一忍再忍,心裏猶如千萬隻蟲蟻啃咬般難受。

如玥本就對這個信妃不甚了解,可才見上這一麵,就受了她這樣大的氣,心裏當真是格外別扭。何況在此之前,她與誠妃總算有些交情,都說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麼信妃連誠妃的薄麵也不顧,就這麼不管不顧地奚落上一番,好似仇深似海一般。

可她如玥入宮的時候,信妃還在沉睡之中。信妃爭寵的那會兒,如玥可能還是個梳著小辮兒的孩童呢!八竿子打不著的牽扯,如今竟成了眼中釘,這口氣要是能順暢,如玥就不是鈕鈷祿家的大小姐了。

“信妃娘娘的話,必然唯有娘娘您自己最能明白,若說連您也看不清,那旁人更是無從知曉了。如玥不才,聽不懂這樣玄妙的話,更當不起娘娘您讚一聲聰慧。隻是臣妾想著,娘娘的身子骨還需細心調養,入冬風涼,還是少走動才佳。”

“哼!”信妃冷冷剜了如玥一眼,才無言地別過頭去。

綿愷不耐煩道:“如娘娘,咱們走吧。兒臣不喜歡這個信娘娘,凶巴巴的好不討人喜歡。”

“三阿哥,小孩子不能亂說話。”如玥輕輕按住綿愷的嘴。說實話,五六歲的孩子並不算輕,加之冬日的衣裳也格外有分量,這一會兒抱著他,如玥的汗都沁了出來。

“誠妃娘娘、信妃娘娘萬安,如貴人吉祥。”正是此時,三阿哥的奶娘便到了,“三阿哥,您怎麼來這兒了,讓奴婢們好找啊。”

“走吧!”信妃也不想再多說什麼。誠妃隻好叮嚀一句:“先送三阿哥回去,有話咱們往後再說不遲。”

如玥頷首,算是應下了,奶娘們便接過了三阿哥。

“如娘娘,您的帕子兒臣什麼時候還給您?”綿愷撲閃著眼睛,稚氣地問。

“不用了,你若喜歡便留著,不喜歡隻管扔了去。”如玥微笑著與他擺擺手,才對宮人們道,“三阿哥跌倒受了傷,緊著請禦醫來瞧瞧吧!”

言罷,便帶著沛雙與襲兒沿著小徑原路往回走,身後隻聽見綿愷的嚷嚷聲:“如娘娘,今兒的事兒,您要替兒臣保密才行,可別讓奴才們知道……”

“去看了麼?”睿澄的聲音猶如蚊過,小旦子隻覺得耳朵邊嗡了一下,便沒有了動靜。

“回娘娘,那鐍匣的確在,上麵的鎖隻怕皇上才有鑰匙。況且是蠟封,封條也是皇上親筆所書的,加蓋了玉璽朱印,實在是難以一窺……”

睿澄的手本是搭在綿愷的身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聽了小旦子的回話,不禁縮回了手:“本宮並非要偷窺,而是要你把它拿回來。”

許是皇兒在身側的緣故,睿澄的聲音綿軟好聽,就連淩厲之氣也被慈母的憐子之心湮沒。盡管如此,小旦子還是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頸,為難道:“拿來並不難辦,那東西就在牌匾之後。可如何才能仿製個一模一樣的,卻是難辦了。”

“丟了就是丟了,何必仿製一個?這不就不難辦了?”

睿澄的話,驚得小旦子險些吞了自己的舌頭:“這……娘娘啊,這可是殺頭的死罪……”

“死罪?”睿澄微微地笑著,嘴角卻泯滅了心底的霜意,“怎麼會?他日本宮的綿愷榮登大寶,你便立了大功了,等著領賞就是了,哪裏還會有人治罪於你?”

“這……”小旦子算是看不透了,皇貴妃此時在想什麼,當真是讓人無從揣測。

“去吧,把那東西拿來,瞧清楚了再扔到永壽宮去。”皇貴妃的眼尾射出一道凶光,冷不防盯著小旦子,眯眼道,“務必要做得幹淨利落,否則你就不用回來了。”

“是!主子放心,奴才不敢馬虎。”小旦子應下了,沉了一口氣退了出來,臨出了內寢的門兒,才敢拭去額上的汗水。女人一旦狠起來,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這一次,又不曉得要攪出多大的亂子來了。

次日一早,睿澄便收拾停當,滿心歡喜地候著龍顏大怒、如貴人獲罪的消息,可等到傍晚時分,卻是跟在常永貴手底下一個叫小齊子的小太監來了。

小旦子提心吊膽地將人領了上來,便道:“皇上那兒有事兒交代,你隻管說清楚。”小齊子並不知道皇貴妃心急在等,不慌不忙道:“常公公說皇上的頭疾發作了,疼痛難忍,請皇貴妃娘娘前去瞧瞧。”

“沒有別的了?”睿澄不甘心似的追問了一句。

“回娘娘,沒有了。常公公一直陪伴在皇上身側,走不開,這才讓奴才緊著帶信兒過來,請娘娘盡快前往養心殿。”小齊子如實道。

“你先去吧,本宮隨後便到。”睿澄令小齊子先行退下,才問小旦子道,“這是怎麼回事兒?該辦的事兒,你可都辦好了?”

“回娘娘,奴才親眼看見了那……那詔書,也叫人送去了永壽宮,皇上必然不會沒有察覺,許是就為了這個頭疼也未可知啊。”小旦子的確是按照皇貴妃的話去辦了,隻是沒有及時地讓禦前侍衛發覺不妥。這也算是給如玥一個喘息的機會,也算未曾趕盡殺絕吧!

小旦子心想,稍後找個妥當的機會,知會如貴人防範,也總算對得起她了,再往後的事兒,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誰讓他放不下茉蕊呢!

這麼想著,小旦子便果決地開口,信誓旦旦道:“即便是沒有給禦前侍衛當場發覺,可還是留下了鐍匣被偷的蛛絲馬跡,皇上是何等沉穩之人,又怎會沒有察覺呢?想必是要試探主子您的態度。這一去,主子您還是提防著些才好。”

“知道了。”睿澄心躁難安,這一日也未免太過漫長了,思來想去,也唯有見招拆招了,便道,“好好留意著宮裏的動靜,可別讓人鑽了空子。”

養心殿西暖閣內,皇帝合目不語,單手支撐著額頭似十分苦惱的樣子。常永貴立在他身旁,更是警醒著神兒,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睿澄就在這個時候來了,邁著生蓮碎步,端莊而平穩地走了進來。殿上的龍涎香氣濃烈,顯然是焚了這一整日。皇上有一整日不曾離開西暖閣,必是苦惱至極。

常永貴見皇貴妃來了,正想說上一句,皇貴妃卻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去便好。待常永貴離去,西暖閣裏也就隻剩下皇帝與自己兩人了。

睿澄已經不記得,她有多久沒有這樣自在地陪伴在皇上身側了。要麼是宮嬪成群的合宮家宴,要麼就是宮婢內侍的前後擁簇。皇上許久沒在景仁宮留宿,而她也從未獲準來養心殿侍寢,堂堂的皇貴妃,心裏的苦惱又能向誰傾訴?

睿澄沉默無聲地立著,猶如皇上一般陷入沉思。好似她雲紋綾錦的廣繡鳳翎紋路一樣,纏纏繞繞的顏色密密麻麻烙在心上,來來回回刮蹭得難受。她不願看見自己的夫君這般苦惱,可偏是因為這樣苦惱的時候,他才會想起她來。

“你來了?”皇帝沒有動作,卻忽然開口。

“臣妾攪擾了皇上靜心養神,請皇上恕罪。”睿澄一怔,隨即福身請罪。

“倒不是你攪擾了朕,隻是朕嗅到你身上那股梔子花的香味兒了。想起原來在府上的時候,你屋裏總供著幾盆梔子,大朵小朵的,每每盛開的時候,總是沁人心脾。”皇帝的話情意雋永,聽得睿澄不由得紅了眼眶。

“皇上還記得。臣妾不過是喜歡那梔子潔白無瑕的顏色,更愛它溫和亦不驕矜的品質,但凡有土有水,剪了枝兒便能種活。不似牡丹、月季那些雍容華貴的名品,總是嬌貴得厲害。”睿澄緩慢地走上來幾步,停在皇上身側。

“原是以為你愛那花的香味兒,卻不想你有這一番理解,倒是朕未看透罷了。”皇帝睜開眼,見皇貴妃一身素雅的湖藍宮衣,連珠翠也鮮少佩戴,鬢邊隻簪了一朵秋海棠,不禁微笑,“你這一身兒雖然素雅了些,可到底好看,讓人清新舒暢,不似平日裏那樣花團錦簇的妝容,多少膩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