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如玥也弄不清,自己待皇上的心,能如榮嬪這般決絕而不顧一切麼?
“快拖出去吧,別髒了皇後娘娘的地方。”信妃冷冷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憐憫。
梁媛媛是死了,可如玥怎麼都覺得這事兒不算了了。
皇後看著奴才們將二人拖了出去,才將擋在鼻前的手擱下,吩咐富開道:“榮嬪活著時沒有給皇家體麵,可若是她忽然疾病暴斃,皇家卻還是會給她體麵。至於那個楚原,隻管剁碎了丟去亂葬崗也就是了,活著就是個沒用的,死了也不配厚葬。”
“皇後娘娘說得是呢!”信妃微微一笑,眼中並未有真正的悲憫,反而來了精神似的,問道,“平日裏如貴人與梁氏交好,這又是禦花園又是寶華殿的閑碎話,你會一點兒也不知道麼?”
該來的總會來,信妃眼裏揉不進如玥這顆細沙,自然是說什麼都能扯到她這裏。
如玥淡漠地搖了搖頭:“這般隱晦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曉越好,娘娘怎麼覺得榮嬪會敢隨意對旁人提及呢?”
華妃多有不耐煩的意味,撫著鬢邊的細流蘇問道:“信妃若是換作你,會輕易宣之於口麼?你既然不會,何必來問旁人。”
信妃惱紅了臉,正欲還嘴,皇後卻對華妃嗔道:“沁瑩你自己如今也是妃位了,說話做事再不能一味地由著自己的性子,總要給妃嬪們做個樣子,這種羞恥之事再不必放在嘴邊來說。”
“是,皇後娘娘。”華妃不惱反笑,“人也處置了,總算是肅清了宮紀。皇後娘娘也可以安心了。”
“但願如此吧!”皇後揉了揉腦仁,隻覺得很是乏力,“本宮也累了,你們也都回去吧!”
“皇額娘。”皇後的話音才落,綿愷便繞過雲石勁鬆的屏風竄了出來。
皇後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你怎麼來了?還這樣大呼小叫的沒有規矩,讓幾位娘娘看了笑話。”
此時的皇後倒是真的慈惠,眉眼間盡是慈母的溫柔。
信妃斥責宮人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緊著把這裏打掃幹淨,看衝撞了三阿哥。”
皇後道:“不礙的,讓他們收拾著。本宮與綿愷往內寢敘話,你們也都散了吧!”
綿愷歡喜地笑著,卻不忘與如玥告別:“如娘娘慢走,兒臣往後再和您說話。”
皇後笑容凝滯,臉色隻稍微一僵便攥著綿愷的手轉身離去。
吉嬪先走了一步,等在宮門外,見如玥與華妃並肩而來,這才上前道:“你們說奇怪不奇怪,榮嬪被皇後娘娘捉住,是有人告的密。還有人在後花園捉他們現行的地方,瞧見了恩貴人帶著侍婢經過。”
華妃將手遮擋在眼前,翠點忙上前撐開了油紙傘:“娘娘,當心陽光刺眼,咱們還是先回宮吧!”
“嗯!折騰了這一大早的,本宮也真是乏了。晚些時候,皇上還要來品一品本宮新釀的美酒,走吧。”華妃看不出情緒地對如玥眨了眨眼,彎卷而濃黑的睫毛淡然地擋住了她眼底的光華。
“恭送華妃娘娘。”吉嬪與如玥一並行禮。待華妃走遠了,如玥才道:“相信吉嬪娘娘也看見了,華妃意在告訴咱們,與皇上無關的事兒不必理會。皇後娘娘既然已經處置了榮嬪,那這件事便算是了了。是不是旁人,又有什麼關係?”
吉嬪與如玥並肩而行,步子輕柔而遲疑:“這似乎不是如貴人你一向的性情啊。”
“那麼吉嬪娘娘覺得我該是什麼樣的性情?”如玥仰起頭,正看宮道的兩側新換上的各色花品,到底是新鮮柔美的樣子,不由得令人想多看上兩眼。
“還是如貴人根本一早就瞧出什麼不對來了?”吉嬪順著如玥的目光瞧去,正落在一株千葉肉紅牡丹上,不免舒展了唇角,“如貴人也喜歡這魏紫名品麼?”
如玥搖了搖頭,淡笑道:“倒不是名品不名品的,本就是這花好看罷了。何況花都是一樣的,含苞待放也好,芬芳滿枝也罷,即便是再不起眼的,也總有過那麼一段美好的時光。”
“看過了榮嬪的‘繡春’,此時再看什麼,也多半是美的。”吉嬪似無心提及方才的事,卻驚得如玥眉心抑製不住地跳動。
“看吧,你不還是放不下麼?”吉嬪抿著嘴歡喜一笑,“這才是你的秉性。”
如玥沒有回話,隻跟著吉嬪緩慢地往前走,這條宮道盡頭,既不是永壽宮也並非永和宮。兩個人就這樣置氣一般走著,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先前我在翊坤宮中毒,是楚原來診治的。之後,回到我的永和宮,皇上也吩咐了楚原繼續照料我的身子。總算他是手底下有真功夫的禦醫,言談舉止上也算有禮,本來我也是很看重他的。豈料,我讓人去查了查他的底細,竟發現原來他是恩貴人的同鄉。”吉嬪頓了頓,稍微側目睨了如玥一眼。
“你與恩貴人走得算近的,想來這些事兒你心中早已分明了吧?”吉嬪的語調略微帶了一絲森意,凜然道,“你知道,我從來不敢用背棄舊主的人。無論是真的背棄,又或者是假意投誠,我都不會去信的。誰知道,轉眼間這個楚原就與榮嬪勾搭上了,當真是令人瞠目結舌。也幸虧我當日沒有再用他,才算是避過這一難。”
“看來吉嬪娘娘心中已經有數了。若此,也實在不用如玥記掛著。”如玥不上她的當,也不願意為了一件已經了結的事兒再去惹皇上不痛快,遂道:“若是娘娘有工夫,不如也學學華妃娘娘親自釀美酒請皇上同飲。那是何等的雅興,總比在這裏揪住一件過氣的事兒不放,偏還是皇上最不樂意聽見的事兒強。你說是麼?”
吉嬪訕訕地剜了如玥一眼,怨憤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放眼後宮,那恩貴人唯獨對你成見最深。我才不信她會是怨恨榮嬪才這麼做的,怕就怕這件事兒根本沒有完呢。你好自為之就是了。”
如玥撲哧一笑,折彎了腰肢:“我當真是不明白了,從何時起我值得吉嬪娘娘這樣關心,又何以娘娘您對我的小事兒,都這樣不遺餘力地掛在心上。這感覺讓我有些暈眩,不知道是否就是人們常說的——受寵若驚?”
“唇亡齒寒,當我真是為了你麼?”吉嬪冷冷地瞪了如玥一眼,才憂心忡忡道,“你也不想想,自從信妃醒轉,誠妃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究竟是何原因。且說,這個信妃長眠了好些年歲,非但容顏未衰,就連聲音也甜美得跟出穀的黃鸝一般,惹得皇上時常放不下她。眼看著皇後與誠妃、信妃連成一線,難道我還能高枕無憂麼?好在華妃跟你走得尚且算近,若咱們能並成一線,才能抗衡皇後手中的權勢。這個淺顯的道理,如貴人豈會不明白?”
“倒也不是不明白,不過人心難測罷了!”如玥似玩笑的口吻,卻激怒了吉嬪。
“人心難測?”吉嬪上前一步,正與如玥麵對麵,“你竟然敢說這樣的話。怎麼就難測了?這些日子以來,但凡與你有關的事,人前人後我哪一次不是護著你說話。雖說也是為了我自己,可我到底也沒有害你什麼吧!”
如玥見她怒不可遏,心頭微微鬆動了些,福身請罪:“吉嬪娘娘恕罪,臣妾失言了。”
吉嬪別過頭去不理不睬,如玥便這樣拘著禮紋絲不動。好半晌,待吉嬪回過頭來再看如玥,她依然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行了,起來吧!你封嬪封妃不過是時日的事兒,日後倒也不見得就在我之下,這樣的禮數能免則免吧!”
“滿後宮,心中最敞亮的非吉嬪娘娘莫屬了。”如玥倒不是為了說好聽的話,讓吉嬪寬心,卻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這話怎麼講?”吉嬪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取下身上別著的巾絹細細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皇上的心意,你是看得最清澈的。”如玥仰起頭,緩慢的話猶如玉珠有條不紊地顆顆滑落,掉在一汪碧水似的玉盤中,清脆作響,“昔日多得誠妃娘娘幫襯,我才有幸成為先皇後扶持的新秀;我與皇貴妃聯手,傷了你腹中的龍胎;瑩嬪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昔日,順貞門外,我與郭絡羅玉淑不和睦;恩貴人卻與我情同姐妹,我敬佩她小小的年紀卻將義氣看得很重;淳貴人也隻是個畏畏縮縮的小女兒罷了。可這些,都是昔日的舊事。縱然你恨我惱我,我也是這麼說,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除非你能力挽狂瀾,否則一味地揪著過去的事,對你半點好處也不會有。”
吉嬪冷笑一聲,哀婉道:“若說到那個孩子,我當真是恨不得將你吞下腹。可是,鈕鈷祿如玥,你又能比我好到哪裏去?你的孩子不是一樣也沒有保住麼?且說,皇上對你恩寵有加,可自那個孩子之後,你不是一樣再沒有了那鮮少的幸運麼?”
如玥慨然以對,聲音卻艱澀了許多:“所以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罷了,而‘唇亡齒寒’不過是看此時的境遇罷了。娘娘你可聽明白了?”
“你無非是想說,即便我們聯手對付了皇後一黨,時過境遷,你我之間也不會再有這種親厚的關係,反而會倒戈相向是麼?”吉嬪總算明白了如玥的意思。她害過自己,於是她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反過來說,她覺得自己也不會這般信她。
“不錯。”如玥頷首,眉目間多了幾許決絕,“皇後借助信妃與誠妃打壓宮裏其餘的妃嬪,首當其衝的便是華妃。這個時候,吉嬪娘娘隻要不太出頭,必然不會累及於你。而我們之間的舊賬,我自己也會好好清算,給你一個交代。”
“隨便你好了。”吉嬪從未見過這般執拗的人,她勸說不過如玥,也必然不會輕易做冒險的事兒。
這正是如玥要的,吉嬪越是謹小慎微就越是安全。這些日子以來,如玥的心一直很沉,總覺得厄運一直伴隨在自己身側,隻要稍微一動,便會有意料不到的壞事兒發生。越是這個看不清前後的時候,就越是要安靜,越不能讓自己慌亂。
別過了吉嬪,如玥順著小路緩緩往永壽宮走,迎麵卻是皇上在與芸常在並肩敘話。
沛雙與襲兒從剛才就一直跟在如玥身後很遠的位置,到這會兒如玥停了下來,她們才走近她身旁。
“小主,您……”襲兒是想問,方才為什麼要拒絕吉嬪的好意,此時又為什麼看見皇上而停止不前。隻是話還未問出口,如玥便掉了頭道:“咱們去禦花園裏走走吧,我也正想去看看那一樹的桃花如今成了什麼樣子。”
沛雙搖了搖頭,泄氣道:“小姐是還沒看夠麼?奴婢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榮嬪娘娘……”
“這件事兒,還沒完呢。”如玥含了一股森冷怨恨,淡漠道,“我猜想,是恩貴人發覺了什麼,這才利用楚原去陷害榮嬪,為的就是要引出背後真正有不妥的人與事。隻是,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這個人究竟是我,還是華妃。”
襲兒的臉色刷地一下煞白起來:“小主,您是說,鎮寧……”
如玥極不情願地頷首:“風化之事,從來都是最鋒利的刀。何況,有了這件事的先例,往後再遇到此類的事,皇上也斷然不會輕饒。這一塊巨石壓下來,必定凶多吉少,姑且等著瞧吧!”
秋日蕭條,唯有菊花清凜綻放。都說花無百日紅,在這樣一個金碧輝煌的後宮之中,連女子的一生也竟如這百日的花朵一般,說折便折了,輕易如斯,還有什麼才是長久的?
所幸如玥沒有跟著湊熱鬧,風化之事果然散得很快。即便是皇上,也未曾再問過隻言片語,於是榮嬪的死就如一片落入湖中的枯葉,隨著微晃的水波三搖兩搖地沉了下去。
如玥閑來無事,便讓襲兒從內務府要了好些巴旦木來,剝了殼送去皇上的養心殿。長日無聊,也唯有這一份兒寄托。好似每每想起皇上,如玥的心裏才不那麼空落。
“小姐,藥得了,溫溫的正好能喝。”
如玥停下手上的活兒,歎了一口氣:“還是不喝了,也沒有什麼效果。”
襲兒將如玥剝好的巴旦木仁裝進白玉小缽裏,再蓋上一層輕柔的密紙防潮,才轉手交給了紫萄:“過會兒議事兒的大臣走了,再送去養心殿給皇上品嚐。”
紫萄乖巧地應下,便抱著小缽退了出去。
“小姐,怎麼說也喝了這麼些日子了,又是皇後娘娘賞下的藥。別的宮裏一直都沒斷過,咱們不喝總也說不過去。”沛雙不顧如玥的反對,將藥湯子小心地從燉盅裏倒了出來,“何況這是補藥,不同瓷罐裏熬的,苦也頗有裨益。”
襲兒瞥了一眼,見藥碗旁擱著幾粒蜜餞,不禁讚道:“還是沛雙姑娘細心,擱了八寶齋最好的蜜餞。小主,您多少還是喝一點吧,也不枉費了雙姑娘的用心。”
如玥無奈地接過沛雙呈遞的藥碗,閉了口氣一股腦地喝了下去。苦澀的味道似乎融彙了一絲與眾不同的寓意,那便是成孕的希望。可如玥才咽下去,便想要嘔,當真是不知曉這絲希望是不是她的奢望了。
“小主,快吃一顆蜜餞壓壓藥味兒吧!”襲兒體貼地將蜜餞遞過來,如玥隨意拈起一顆含在口裏。苦澀的味道果真緩和了不少,胸口也沒有方才那麼悶了。
“皇後娘娘訓誡六宮妃嬪,以侍奉皇上、綿延後嗣為己任,又大動幹戈地賞賜下來這些許的坐胎藥,為的不過就是博得一個賢惠的美名罷了。難道真的能借著她這碗藥,遂了宮嬪們母憑子貴的心願不成?”如玥苦苦一笑,多有自嘲的意味。
沛雙附和道:“奴婢也知曉皇後娘娘的心思,可這藥經過石禦醫驗過,的確是很好的。奴婢這才勸小姐您喝一些,畢竟沒有壞處。”
“強扭的瓜不甜。況且我的身子我也知曉,一切不過是天意罷了。”如玥有些喪氣,自那年滑胎以來,她比任何人都急切地想要一個孩子。不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而是她覺得愛慕皇上,總要為他誕育一個孩子才好。看著他小巧的模樣,像足了他的父皇一般,那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兒。可這幾年,皇上倒是時常來永壽宮,時常翻她的綠頭牌,可偏是這肚子不爭氣,竟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有時候希望越大越容易失望,相反不抱希望,自己的心才會好受些。“無欲則剛。”如玥頹然一笑,“天意從不由人,左不過是咱們自己和自己較勁兒罷了。”
“胡說。”沛雙噘了噘嘴,連連搖頭,“小姐你洪福齊天,早晚會為皇上誕育麟兒的。這樣喪氣的話可不許再說了,聽得讓人焦心難受。”
“小主,不好了。長春宮的蘭彤方才讓人傳話來,說是信妃娘娘強行責罰了玉貴人,還不由分說地將人帶去翊坤宮。”芩兒慌裏慌張地走進來,也顧不得行禮,緊著向如玥稟告。
“玉淑姐姐?”如玥詫異不已,“快,更衣!”
沛雙緊忙替如玥更換了一身衣裳,襲兒也忙不迭地擇了一件深紫色的披風:“小主別心急。天涼了,這會兒出去,還是要注意保暖才行。”
“怎麼能不心急,玉淑姐姐一向與世無爭,又從來不會刻意與誰生事。這會兒子信妃已經出手責罰了她,還不算完地將人帶回了翊坤宮,必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兒。我怎麼能夠不心急呢?”
芩兒寬慰道:“小主,車輦已經備下了。咱們隻管去瞧瞧便心中有數了。”
如玥深吸了一口氣,吩咐芩兒道:“你先在宮裏候著,若是兩盞茶的工夫還不見我們出來,便去請華妃娘娘出麵。想來關乎信妃,華妃也多少肯為我們擔待一些。沛雙、襲兒你們隨我去,若是有什麼變數,你們也好想方設法助我先護住玉淑姐姐。我總覺得信妃是衝著我來的,她醒轉過來後,便視我為眼中釘。想必此番,玉淑姐姐又是替我受了罪。”
話說到這裏,如玥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無論是何事,她都一定要保住玉淑的性命。這樣想著,一行人便隨了如玥匆匆朝翊坤宮而去。
“如貴人請留步。”鷺兒似乎一早就知曉如玥會來,帶著幾名內侍守在了翊坤宮正宮門外。
“哦?為何?”沛雙上前一步,像煞有介事地問道,“我家如貴人特意前來拜會信妃娘娘,豈容得你將人攔在門外。”
鷺兒微微一笑,乖模巧樣道:“奴婢豈敢,不過是依照我家娘娘的吩咐,不準許任何人走進翊坤宮,妨礙她訓誡宮嬪罷了。”
沛雙憤然難平,鷺兒卻又是往前一步,福身道:“既然如貴人來得不是時候,就請貴人先回去吧。翊坤宮的事,稍後我家娘娘自然會向皇後娘娘稟明,實在無須旁人來插手。何況,如貴人的位分……也實在問不著我們翊坤宮的事兒。”
“你說什麼?”沛雙氣得臉都白了,雙眼似要瞪出來一般。襲兒一把拉住了她,上前一步斥道:“我家小主再不濟也是貴人的位分,何時輪到你一個宮婢呼喝排擠。可見翊坤宮平日裏便沒有成體統的規矩,越發縱得你們個個牙尖嘴利,目無尊上。”
“襲兒姑姑言重了,奴婢可當不起。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翊坤宮兩位娘娘不是妃位就是嬪位,再怎麼說,也輪不到旁人來此耀武揚威吧!”鷺兒沒好氣對身旁的內侍道,“你們可都給我看緊了,若是有人闖進去壞了娘娘訓誡宮嬪的興致,當心你們的腦袋。”
如玥一直沒有說話,就是不預備跟區區一個宮婢口舌,可這會兒聽她反複地言說“訓誡宮嬪”之時,心裏的怒火卻是怎麼也按不住了。
“奴婢還要進去伺候娘娘,就不耽擱如貴人在這裏吹風了。奴婢告退。”鷺兒象征性地施禮,輕蔑地轉身欲去。
內侍打開宮門的一刹那,如玥竟然看見信妃端身正坐於院內,而地上伏著的分明就是玉淑姐姐。
“玉貴人……”如玥奮力往前走,鷺兒卻已然走進宮去,隨即宮門更是不留情麵地扣緊,隻發出一聲驚心的悶響。
“小姐,您沒事兒吧?”沛雙眼見著如玥雙膝一軟,整個人便跪了下去。襲兒從未見過如玥這個樣子,也從心底捏了一把汗:“小主,您要保重啊。擔心歸擔心,咱們無論如何不能自亂陣腳啊。玉淑小主還等您去救她呢!”
從心裏湧上來的那種恐懼迅速侵襲了如玥的大腦,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便這樣無聲無息地沁了出來。
“玉淑姐姐,你一定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如玥好不容易才掙紮著站起來,“究竟是為什麼?究竟發生了何事?”
“不要哇……”尖利的嘶叫聲,穿透厚實的宮門,鑽進了如玥的耳朵。
沛雙一個激靈,哆嗦著道:“小姐,好像是,好像是蘭彤的聲音……”
如玥恨得不行,一把推開沛雙的手,朝著朱紅的宮門用盡全力地拍打:“信妃娘娘,如玥求見。信妃娘娘,如玥求見……”
“小主,您不要這樣,信妃娘娘是不會讓你這麼容易進去的。這個時候,還是先設法打開宮門才好。”襲兒也是急得不行,卻比如玥冷靜得多,“皇上,去請皇上,若是皇上來了,翊坤宮的門還怕打不開麼?”
宮門內的驚叫聲此起彼伏,如玥隻覺得頭都要炸開了:“好,去請皇上,你去,快去請皇上。”如玥緊著吩咐襲兒前去,手上拍打宮門的動作更是沒有停,“信妃娘娘,如玥求見,信妃娘娘,如玥求見……”
“小姐,您這樣是沒有用的。咱們連信妃為何責難玉淑小主都不知道,您這又是何苦?”沛雙急紅了眼,又拉不住如玥,索性想攀上宮牆去看個清楚。
此時此刻,沒有人能體會如玥心裏的那種畏懼。榮嬪死在眼前,猶如一片鵝羽輕得不由得人經心,可玉淑不同,若是她有什麼事,要怎麼辦?
她為了自己,做了太多太多,可眼下真的有事,如玥恨自己竟然幫不上一點忙。原以為疏遠了她,不與她親近,皇後一黨便不會責難於她,卻是自己想得太過於天真。如玥恨不得一頭碰死,為什麼大是大非的時候,總是這樣笨這樣算計不到。
“信妃娘娘,如玥求見,您打開宮門啊……”如玥無力地跪在翊坤宮門外,聽著宮裏的人撕心裂肺的慘叫,頓時覺得地動天搖,以她一人之力似乎已經無法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