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說得極是。”誠妃湊趣兒道,“華妃也是陪在皇上身邊的老人兒了,什麼該吃什麼不該吃,難道會問過皇後麼?你們這些自以為貌美得寵的宮嬪素來都有自己的主張,即便皇後娘娘說了你們也不會聽啊!平白地給人亂添煩擾,如今出了事兒還怪到皇後身上,當真是作死!”
吉嬪覺得誠妃的話很是刺耳,不悅道:“自己害人的時候,怎麼都咬著死理兒不肯鬆嘴,到了旁人這兒,卻一味隻說風涼話。可惜了,這伶牙俐齒的話,我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皇後娘娘恕罪,當風處不可久留,臣妾告退了。”
“你……”誠妃憋著一口氣,想著怎麼教訓吉嬪才好,可惜吉嬪早已轉身離去,氣得她隻能瞪眼跺腳,硬是沒有法子出這口惡氣。
“你說完了麼?”皇後問如玥道,“本宮也沒有精力和你在這裏磨牙。”
“臣妾哪裏敢阻攔皇後娘娘的去路,娘娘請便。如玥多有愧疚,令皇後娘娘當風,真是臣妾的過失。不過娘娘既然不知此物,那臣妾便隻好再去問問旁人看看。”
“簡直是豈有此理,如貴人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誠妃憋不住氣,恨不得將如玥撕碎揚在冷風之中才解恨。領口上一圈茸茸的風毛來回掃過她的下頜、脖頸,癢得難受。扯了扯衣領,誠妃才接著道:“別以為你有份兒揭穿劉佳璿蔓狸貓換太子的伎倆,本宮就會感謝你!”
“哎喲!”如玥笑道,“旁的事兒不多說了,過去的就已經過去了,咱們今兒說的可是華妃誤服相衝藥物之事。任是再好的身子,也架不住旁人的毒害不是?所以誠妃娘娘還是小心為妙,飲食上要多多注意,再別弄啞了嗓子。”
言盡於此,如玥便不再理會皇後與誠妃,就著沛雙的手傲然挺立在寒風之中,從容而去。
“小姐,華妃娘娘的藥裏根本沒有這一味南茹,您怎麼會……”沛雙的聲音隨著冷風飄入如玥的耳朵,微微有些發涼。
“有沒有又有什麼要緊,最重要的是皇後知曉我們能猜出是她所為就行了。”如玥柔和一笑,聲音也清冷地湮沒於風中。
第三日傍晚,華妃才幽幽醒轉而來,皇帝也總算鬆了口氣,隻吩咐翠點精心照料著,慣來服用的補藥也全都停了。此外,華妃的住所與如玥相鄰,一幹妃嬪均免於叨擾探視,皇帝唯囑咐了如玥日日過來瞧瞧。
這倒也好,落寞的日子裏總算有些寄托。隻是華妃恢複得不算快,病懨懨的身子一拖便足足過去了一個月。
“小姐,您聽啊!”沛雙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紫米粥,笑眯眯地走進來,“這是煙花綻放的聲音,劈裏啪啦的真是熱鬧。”
華妃倚著粵繡的百花鬧春靠墊,軟綿綿地歪倒在床榻之上,看著沛雙進來,不免柔柔地開口:“年宴之夜,外麵那樣熱鬧,如貴人你又何苦陪在我這個病歪歪的人身邊,白白拒絕了皇上相邀的一番好意。”
“好意?”如玥不覺道,“華妃所指的好意,臣妾倒不是那麼明白了。”
沛雙擱下紫米粥,翠點便上前來扶華妃坐穩:“娘娘一日沒進膳了,這紫米粥熬得黏糯,不如用些吧?”
“過會兒吧。”華妃擺了擺手,接了方才如玥的話道,“這樣有意思的時候,皇上非但不願意陪皇後,反而邀你共飲,你說是不是好意呢?你若去了,皇上今晚必然是要宿在你這裏了。佳人良宵,豈非正經的好意麼?”
如玥的臉不禁泛起了些許紅意,不想華妃病中還玩笑於她,竟說得這樣直白,遂有些羞赧道:“既然是良宵,自然應該由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侍奉於皇上左右了。如玥不過星輝之光,哪裏敢與璀璨耀眼的寶石媲美。”
“哼,胡說!”華妃不悅地挺直了脊背,“往日,我一直視你為眼中釘,不為旁的,就因為遍及整個後宮,唯有你一人能與我平分秋色。皇後人老珠黃,算得了什麼?無非是比咱們多了個皇子罷了,你何須妄自菲薄,長了他人的威風!”
如玥倒是聽不出來華妃究竟是在誇讚自己,還是誇讚皇後。
沛雙也覺得華妃這話說得在理,便道:“既然華妃娘娘也這麼說了,那就讓奴婢替小姐你更衣,現在出席宴會總算還來得及。”
“不必。”如玥堅持己見,略微顯得有些執拗。
華妃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也就是你吧,這樣冥頑不靈,若不是我拖著這副病軀,我還想著去湊湊這個熱鬧,爭這一次良機呢!”
“並非是如玥冥頑不靈,而是有時候,不去有不去的好處。自打從承德回京,如玥前前後後激怒了皇後數次,能忍得住一時,不見得能長久地忍下去。皇後必然早已想好了對付我的法子,既然如此,我隻好回避一二,省得惹禍上身。”如玥一笑,說的話雖是敬畏皇後的言辭,可偏語氣輕柔得如同玩笑,一點也沒有擱在心上。
“這麼說來,如貴人心裏已經有主意了?”華妃略微伸長了脖頸,憋著一股勁兒朝如玥貼近。如玥緩緩站起身來,踱到床榻邊:“華妃娘娘隻管好好調養身子就是了,這些操心的事兒,臣妾自然會辦妥。”
華妃一把握住如玥的手腕,雖然力道不大,卻也算是牢牢的:“你告訴本宮,對我下藥的是不是皇後?”
“不一定。”如玥簡短的三個字,卻裹藏了滿心的思慮。
“廢話!”華妃不悅地鬆開手,偏過頭去,“是與不是,就是這麼簡單,什麼叫做不一定。說了等於沒說,豈不是廢話。”
如玥撲哧一笑:“娘娘,您還在病中呢,怎麼好動氣。”
華妃道:“若我沒有皇兒,這一世便算是完了,即便是皇上的華妃,也終究會因為年華老去,淪落為劉佳璿蔓、劉佳玉琳一流。與其這樣糟蹋自己的後半生,倒不如死了幹淨。往年風光無限的時候,旁人再不會記得,可總算還留在自己心中。”
這話說得半是怨恨半是憂傷,如玥無奈地歎了一聲:“華妃有所不知,今兒晚上皇上一定不會與皇後同宿,而下毒之人,必然就是咱們近期最大的憂患。如玥不過是想陪著娘娘,靜靜地找出這個人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華妃被如玥攪得有些迷糊,自愧弗如道,“得虧了你與我都曾經是先皇後的人,也幸好有鎮寧的這一層情分在,否則,我當真是不知道,究竟要吃你多少次暗虧。”
如玥一時沒理解華妃說的“有鎮寧這一層情分在”是什麼意思,還以為是因著先皇後的關係,所以鎮寧的安危也是如玥心裏記掛的事兒。
實則,華妃是意在指明,鎮寧對如玥的用心罷了。
“華妃娘娘過譽了,臣妾不過是從刀光劍影裏走過幾回的人,自然要看得遠些,想得多些。正如您所言,吃虧終歸不那麼好,可反過來說,也正是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若不想輸,便要先下手為強。”
如玥的話音才落,襲兒便走了進來。華妃正想追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見有人來,便也隻得住口。
“華妃娘娘吉祥。”襲兒朝華妃行過禮,才對如玥道,“小主猜得一點不錯,皇上這會兒盡興,還邀了淳嬪同桌而坐,想來今晚必然是要宿在淳嬪那裏了。”
“那便好了,你好好替淳嬪安排著,必然要討得皇上的歡心才好。這一晚過去,許是淳嬪能攀上枝頭一朝為妃呢!”如玥掩住口鼻,笑得有些森冷。
襲兒自然明白如玥的心意,滿心歡愉道:“小主,您安心就是,淳嬪娘娘今晚必然會令皇上高興的。隻是能不能攀上枝頭,卻還要看合不合皇後娘娘的心意。”
“你是說,淳嬪才是最難纏的人?”華妃有些不解,隻是話一問出口,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若是此人當真堪用,皇後是絕對不會讓淳嬪成為第二個誠妃的。”
“華妃娘娘英明。”如玥笑得格外甜,緩慢地坐在床榻邊上,蚊音道,“淳嬪敢迎著風作惡,向禦醫要了催動血氣的香料。我偶然得知,便曉得她今晚是要一展所長了。”
“什麼?簡直豈有此理,那妖女竟然敢用這樣的手段迷惑皇上!”華妃驚得險些跳起來,與方才病歪歪的樣子判若兩人。
如玥被她這說變就變的臉嚇了一跳,遂撫了撫胸口,平息了心緒才道:娘娘安心就是,淳嬪絕不敢做出損害皇上龍體之事。還有,淳嬪心思縝密,說不定拿藥之事隻是引我上當的詭計,若果真跳出來揭穿她,反而正中下懷,讓她趁機賴上咱們誣蔑詆毀於她。
“加之先前皇後與眾妃嬪中毒,而你服用相衝藥物這兩回事兒,我便是真要成為眾矢之的了。藥在她手裏,用不用都是她說了才算,這樣被動的計謀,還當真是不能輕易就信了。換而言之,果真淳嬪就是為了與皇上歡好,那咱們借力發力,隻消好好坐山觀虎鬥一回,倒省了不少力氣。華妃娘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如玥微微笑著,免不了流露出惋惜的神色:“隻是淳嬪連這樣的手段都用上了,無非是想留住皇上在自己身上的恩寵,也當真是可憐見的。”
“你說得不錯!新年新氣象,說不定開年後宮會有大晉封也未可知。咱們要做的,便是看看皇後容不容得自己手底下的厲害角色。”華妃總算安心了,臉上的顏色也好了幾分,“這會兒再嗅著這紫米粥噴香的味兒,還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翠點一聽,自然是高興極了:“娘娘,那奴婢端來給您嚐嚐。”
沛雙也道:“小姐,您也用一些吧,好歹暖暖胃。”
如玥接過紫米粥碗,用銀質的小勺一勺一勺地舀起來,又倒回碗中,幾次三番,才終於笑著抿了一小口。
“是不是不合胃口?”沛雙道,“圓明園新換的廚子不錯,今兒又是年宴,備了不少好東西呢!不如奴婢去換些別的來?”
“新換了廚子?”華妃不解,“我怎麼不曾聽說,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翠點釋疑道:“娘娘您病中口味清淡,吃的都是咱們自個兒熬的粥,所以才不知曉此事。自那次皇後娘娘與眾位娘娘中毒後,皇後一怒之下便發落了圓明園裏所有的廚子,現下的都是皇宮裏來的。”
華妃“哦”了一聲,隻道皇後也不嫌麻煩,便沒有再說什麼。
如玥倒是嫌麻煩,沒讓沛雙再走一遭:“佳肴有佳肴的吃法,清粥小菜也別有一番滋味。我隻是在想,要等這一碗粥徹徹底底地溫下來,要多久,用幾次力,才能得到預期的結果。”
沛雙自然明白,小姐說的是粥,可卻深有一層意思,便道:“小姐,您安心就是。再熱的粥,哪怕是冒著泡,也早晚會涼下來。尤其現在還是冬天,隻怕這溫度保留不了太久,咱們也必然不會等得太辛苦。”
皇帝隻著了一件簡易的長衫,暗黃的縹色衫上祥雲福瑞滿是,外罩了一件尋常的坎肩兒,並不是十分繁複的款式,看著格外輕鬆舒暢。
皇後也是一臉柔和的微笑,陪著皇帝圍坐在暖閣的金絲楠木榻上,品茗說話。
如玥倒是一改往日的簡裝,著了一身奢華的瑰麗紫色旗裝,就連所披的鬥篷上也鑲嵌著些許碩大圓潤的明珠。
這一走進來,便帶進了一身的華貴之氣,著實刺痛了皇後的雙眼,好在她還是忍住了,並沒有第一時間發作。皇帝卻沒有在意這些,隻覺得今日的如玥看上去當真與眾不同。
“皇上萬福金安,皇後娘娘吉祥!”如玥行過禮,聽皇上道一句“快平身”方才仰起頭,一縷暖如春風般和煦的笑意很是甜美,不由得吸引了皇帝的視線。
“如貴人來得正是時候,紫敏,給如貴人上茶。”皇後敏銳地察覺到皇帝目光裏的繾綣之意,心中的妒火騰地燃起來,聲音卻溫柔如水,“這是今年進貢入宮最好的鳳凰水仙,皇上卻讚譽妹妹於主事府時呈敬的更好。妹妹你快嚐嚐看,這味道究竟是差在了哪裏?”
皇後這一聲妹妹,著實令如玥渾身的汗毛都直直地立起來。以陰柔之力克跋扈之剛,看來皇後這些年也慢慢地懂得了什麼是爭寵之道——不見得逞強就是真的強大,摸透了皇上的脾性才是最恰當的方法。
“娘娘取笑了,主事府上的茶再好自然也比不過貢茶,不過是皇上不嫌棄罷了。”如玥謙卑一笑,皇帝正好伸手,將她拉過自己身側坐下。
“茶好不好倒在其次,依本宮看來,皇上體念的必然是妹妹的一番心意。”皇上這樣親昵的動作,皇後隻作不覺。映著如玥光芒璀璨的笑顏,皇後越發覺得自己蒼白無力。
“不錯,皇後這話倒是很合朕的心意。”皇帝輕哂一笑,“東西倒是其次的,主要是你那一份心意。”皇帝回味似的笑著,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當年與如玥相逢的畫麵,抿著的唇角不覺勾起笑意。
皇後有些看不下去,遂轉移話題道:“皇上,新年伊始,又逢各地捷報不斷,果然是瑞雪兆豐年。相信今年無論是朝廷還是後宮都將呈現一片寧和之氣,不知回宮的行期是否定下?”
皇帝很是高興,隻因皇後正說中了他的心思:“朕也有想過回宮之期,就定在閏二月初吧。那會兒天氣也漸漸暖和了,華妃的身子也能好些,路上沒有那麼遭罪。”
提及華妃,如玥的唇邊露出一絲連自己也不易察覺的陰笑:“皇上,方才皇後娘娘提及後宮寧和之事,臣妾有一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如玥你有什麼提議,不妨直言。”皇帝與如玥笑容相映,好似彼此都能體會這目光或是溫存或是愛慕的成分。皇後隻覺得渾身發冷,縱然是手裏捧著溫熱的金銅暖手爐,也根本不管用。
“後宮寧和,都是妃嬪們所希望看見的,也有許多妃嬪的位分許久沒有晉封了。新年伊始,如玥想借此良機向皇上、皇後提議,封賞後宮德行端正的妃嬪,也讓諸位姐妹同沐喜悅祥瑞之皇恩。”如玥的話裏滿是誠懇,且笑對皇後的時候,眼眸中明顯添了一抹敬意。
皇帝看在眼裏,思忖片刻道:“嗯,倒也是不錯的。借著新年之際,也著實應該。”
皇後喜上眉梢,很欣慰地頷首,卻又不解道:“方才妹妹口中說的德行端正的妃嬪,不知所指何人?”
如玥不疾不徐道:“後宮德行端正的妃嬪大有人在,臣妾隻覺得芸常在一直陪伴在皇上身側好些年,而她的位分也有很多年沒有晉封了。還有便是淳嬪娘娘,性子最是和婉柔順,謙卑自持,到底也是妃嬪中的表率。”
“哦?”皇後不瘟不火地應了一聲,便向皇上投去一束請示的目光。
“芸珠的確是跟在朕身邊好些年了,你這麼一說,朕倒也想起來了,她的位分,還是朕從熱河回鑾,吉嬪的龍裔不慎滑胎時冊封的。倒也是很久了,她畢竟也是服侍朕的老人兒了,屈居常在的位分也著實委屈了她,就晉封為貴人吧!”皇帝允諾,如玥很是歡愉。
皇後心裏卻泛起了嘀咕,不知這個如貴人葫蘆裏又賣什麼藥了。好端端的,竟然都是為皇後身邊的人求封賞。且說這個淳嬪,與如玥一同入宮,風頭雖不及如玥與吉嬪盛,可骨子裏到底是個狠辣的角色。
無論說什麼,也著實不得不防。今日冊封為妃,隻怕將來收攏不住,便又成了華妃一流。到底這個淳嬪也比華妃難捉摸得多了。
這邊皇後正想得入神,那邊皇帝卻允道:“如玥你說得頗合朕的心意。淳嬪她的確是難得的安靜,從不與旁人起爭執,又是難得的柔順性子,即便位列妃位也未嚐不可。皇後,你說呢?”
皇後醒過神來,笑意愈濃:“皇上您說得一點不錯,臣妾也正是喜歡淳嬪柔順的性子,才時常要她相伴左右。晉封淳嬪為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隻不過……”
如玥早就知曉皇後會有這麼一句“隻不過”,不覺舒展了唇角,嬌美笑道:“皇後娘娘可是覺得淳嬪娘娘的德行……”
“自然不是。”皇後打斷了如玥的話,側首對皇帝道,“淳嬪與如玥妹妹、吉嬪是同時入宮的。吉嬪與如玥尚且懷過龍裔,雖然不慎滑胎,但起碼也有過這般的福氣。”皇後垂首,哀痛道,“兩位妹妹年輕,想來定會為皇上添幾位小阿哥。隻是淳嬪從未成孕,若是高居妃位,反倒讓其餘的宮嬪心裏有疙瘩了。就連如玥妹妹,如今也還是貴人的位分,這麼算來倒不如待淳嬪為皇上添了龍裔再行封賞,更為名正言順。皇上您覺得呢?”
如玥的位置剛好能穿過屏風間的縫隙,看見門邊立著的人。那樣的一臉委屈,險些要哭出來的樣子,不是淳嬪又是誰?
沛雙的時機配合得剛剛好,這會兒令淳嬪來,皇後的言語她便盡數都聽了個明白。
皇帝“嗯”了一聲,也覺得有道理:“皇後說得也不錯,梓淳的年齡到底要輕一些,封妃也不急在這一時。”
皇後笑道:“臣妾不過是為了後宮和睦著想,隻要皇上不嫌臣妾多事便好了。”頓了頓,皇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如玥道,“妹妹怎麼不為自己求晉封呢?皇上這樣疼愛妹妹,早已經給了你如嬪的待遇,欠缺的不過是個冊封典罷了。”
如玥卻忽然吃驚的樣子,不覺喚道:“是誰立在那裏?”
皇後被她這一聲驚了一跳,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是誰在那裏,怎麼沒有奴才通報?”
淳嬪好不容易斂住了委屈之色,乖巧地走了進來:“皇上吉祥,皇後娘娘吉祥。臣妾方才進來,為免打擾皇上、皇後敘話,這才沒有令人通報,還請皇上恕罪。”
如玥翩然起身,輕盈盈地笑著施禮:“淳嬪娘娘吉祥。”淳嬪隻柔和一笑,便端身在如玥正對著的位置坐下來。
顯然此時的氣氛略微有些尷尬,就連皇上也沒有輕易開口說些什麼。倒是如玥極自然地問道:“淳嬪娘娘來了多久了,外麵寒風習習,沒撲了您吧?”
淳嬪總算掩飾得很好,瞧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姐姐何必這麼見外呢?若論年紀,梓淳還要稱你一聲姐姐呢。況且是在皇上的寢室,想來皇上更願意瞧見咱們其樂融融的樣子,那些繁文縟節,不如暫且擱下為好。”
見著皇上的眼中總算閃過笑意,淳嬪的心裏也沒有方才那麼委屈了,反倒是多了幾分恨意,臉上卻依舊乖順可人,道:“隻是外麵真的有些冷,我方才到,手這會兒還冷得沒有知覺呢!”
皇帝聞言,喚了一聲常永貴:“去給淳嬪抱個暖手爐來。”
淳嬪笑得更甜美了幾分,溫柔謝過。
皇後便趁機道:“淳嬪的性子是最恬靜不過的了,本宮看著很是喜歡。若是後宮裏能多幾位這樣柔順的妹妹,想來是最好不過的了。”
皇帝爽朗一笑,道:“朕是知足常樂,這些事不如往後再說。”
“皇上重情重義,眾姐妹無人不知。隻是關乎子嗣興衰,眼下皇上膝下唯有綿寧、綿愷兩位阿哥,實在是少了些。臣妾這個皇後,也不得不為皇上多多憂慮。”
皇後的話極重,猶如巨石砸在身上。如玥與淳嬪均是一震,沒有子嗣這樣赤裸裸的打擊,任是誰也受不起。更何況方才皇後的奚落之言,淳嬪聽得一清二楚,隻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大的諷刺了。
“這倒也未必。”如玥的臉上揚起一個無比得意的笑容,緩身跪倒在皇帝麵前,鄭重道,“臣妾今日盛裝前來,隻為向皇上、皇後稟告喜訊。經由兩位禦醫確診證實,華妃娘娘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當真?”皇帝龍顏大悅,不禁朗聲問道。
“臣妾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華妃娘娘千真萬確再得皇恩,有了身孕。”如玥喜悅地向皇上道喜,目光無比堅定。
皇後慪著氣,縮在袖中的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礙著皇後的風範於胸懷,皇後麵上也隻能努力地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容,一並起身行禮:“臣妾恭喜皇上。”
比之皇後,淳嬪的神色顯然要自然得多:“臣妾恭喜皇上,恭喜華妃娘娘。”
“走,朕去瞧瞧華妃去!”皇帝歡喜得過了頭,也顧不得旁的,徑自起身就要往外走。常永貴慌得不行,趕忙追上前去:“皇上,外頭冷,您還是披件衣裳再去吧!”
“不礙的,朕心裏暖。”皇上的腳步輕快,哪裏是常永貴能追上的,就連如玥走到門口的時候,也隻看見皇上上了輦車的身影。
“一個月,華妃當真是好福氣啊。”皇後威嚴的女聲在如玥耳邊響起,“還是如貴人有福氣,與誰親近,誰便交了這樣的好運。當真是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如玥撫了撫耳邊墜子上珠托與珠子之間輕微的空隙,致使珠子有些晃動:“若說旁人羨慕,如玥倒隻能抿嘴一笑,可皇後娘娘哪裏用得著羨慕這樣的福氣。三阿哥自幼聰慧,又是最孝順的,想來也隻有旁人羨慕娘娘您的份兒。”
淳嬪自始至終也沒有作聲,隻沉著頭,埋在自己胸前很低的位置。如玥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更甚:“臣妾今日當真是有福氣,先替華妃娘娘送了喜訊,這會兒又要把好消息送去芸常在那兒了,哦不,應該是芸貴人才對。那麼就請皇後娘娘與淳嬪娘娘先去看看華妃吧,臣妾要再去討喜一次,也總算不枉費這一身奢華的宮裝。”
“妹妹,盛世之風不會一直朝著你刮過去,自求多福吧!”皇後這一句,顯然是警告之言。隻是如玥見多了皇後的手段,早已經麻木了。
“多謝皇後諄諄教導,臣妾必當謹記。”如玥的氣勢沒有低下一分,高傲地將柔荑玉手遞給沛雙,邁著蓮花步子,朝著綺春園稍偏遠的院落而去。
如玥來到芸常在屋裏的時候,常永貴遣來的內侍剛稟告了喜訊,正欲退下。
芸常在喜滋滋地上前迎如玥進屋,眉眼間盡是如願以償的喜悅:“妹妹,你來了,我正要去謝你。”芸常在拉了如玥坐下,攥著的手就沒想過要鬆開,“我都說了,若是想再得晉封,除非有妹妹的幫襯。果然,妹妹還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是好福氣,想什麼來什麼!”
這幾句話敏感地刺痛了如玥的神經,芸常在顯然將自己擺在了貴人的位分上,如同皇後一般虛偽地喚她妹妹。這也就罷了,還偏是像方才皇後說的那樣,誰沾了自己誰就有好福氣,連同這個芸常在也跟著走運。
如玥和婉一笑,不禁道:“在皇上麵前提及姐姐晉封之事,皇上可是一口就應下來了,顯然皇上對姐姐還是很關心的。想來不出正月,姐姐的冊封典便會在這圓明園裏舉行。屆時,姐姐便是名正言順的貴人,再謝我也不遲。”
芸常在聽得歡喜,臉上的笑意越發收不住:“我就說,滿後宮裏皇上最疼的便是妹妹你了,也唯有你才願意真心真意地幫我。”
“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自以為無錯的話罷了,若是姐姐覺得如玥總算幫得上忙,倒不如也幫幫我的忙?”如玥眼底的笑意瞬間凝結成碎冰,好似一顆一粒都要飛濺出來一般,芸常在心頭一涼,便不自覺應了聲“好”。
“姐姐總算是妹妹最貼心的人了。”如玥裝作開懷似的讚道,“那日賞‘水天一色’的景兒時,姐姐不是有沒說完的話麼?既然你我此時姐妹相稱,親近如斯,做妹妹的很想聽聽姐姐你心底的話。”
“好妹妹,並非我不想說,而是時機不到。”芸常在掏出一方帕子遮在口鼻之前,似羞赧道,“晉封的日子這麼急,我總要多添置幾身衣裳。何況皇上金口一開,自然是一言九鼎的事兒,妹妹也該不在意陪著我多等上幾日吧?”
沛雙聞言雙拳緊握,有些捺不住性子了。可如玥似乎料到這個芸常在沒這麼容易開口,之前可憐兮兮地來求常在的位分,到如今竟然判若兩人似的,以威脅的手段再次令如玥幫她成為貴人,當真是個不可小覷的角色。
可如玥對於這樣的人唯有一層心意,那便是不容留下。斂住心底的殺意,如玥果斷地起身道:“既然如此,妹妹這就著人去準備冊封時的吉服,替姐姐分憂。”
“甚好。”芸常在又緊緊攥了攥如玥的手,才依依不舍地鬆開,“連日來你為華妃操心,衣不解帶地照看著,眼見華妃有孕總算是喜事兒,可你卻又要為我勞心,做姐姐的過意不去。好妹妹你安心便是,待到時機成熟,我一定也會不遺餘力地幫妹妹鏟除禍患。”
“有姐姐這句話,我便安心了。”如玥起身告退。
沛雙緊隨著如玥身後出來,獨自一人負氣走了好一段路,將如玥遠遠甩在了身後。起初如玥倒也沒想著叫住她,可沛雙簡直要騰空飛起來似的,所經之處,枯枝沒有不晃動的,倒是讓如玥看不過眼了。
“你這是怎麼了?氣鼓鼓的樣子。”如玥的聲音充滿憐惜,是真的心疼跟在她身邊這個好丫頭。
“小姐,您心裏分明就一清二楚,又何苦還來問奴婢。”沛雙停下腳步,狠狠扭斷身旁一根枯枝,用力折成了好幾段,遠遠擲於地麵白雪之上。
“你不說,我怎麼清楚?”如玥討好地笑著,好不容易走到了沛雙身邊。
“方才她不是也沒說麼!小姐,這樣的人根本出爾反爾,咱們為什麼要信她,還替她爭一個好前程?真是搬起了石頭砸在自己腳上,奴婢真想一掌劈過去。”沛雙憤憤然,雙眼簡直要濺出火星來。
如玥輕柔一笑,兩腮映雪,猶如枝頭上醒目的紅梅:“傻丫頭,這個冬日必然是芸常在能過完的最後一冬了。而且我也敢擔保,貴人的位分是她這一生的終結了,無論何時她都不會再有其他晉封。除非是……死後哀榮!”
“您是說……”沛雙轉怒為喜,情不自禁地就要說出口來。如玥敏捷地將食指抵在沛雙唇瓣前,輕“噓”了一聲:“有些話,自己心裏明白就好了。姑且讓那些自以為得意之人,再好好得意上幾日吧!”
自華妃成孕以來,皇帝便吩咐了人小心服侍著。畢竟華妃的身子孱弱,在這個最不恰當的時候得了這個孩子,令皇帝憂心不已,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圓明園始終不及皇宮舒適,何況閏二月的時節了,也是時候回宮了。
回宮的旨意一出,皇後便忙得不可開交了。倒不是因為旁的,而是這無疑是對如玥下手最為穩妥的時候。可是要怎麼下手才又穩妥又不會被人懷疑到自己身上,這倒是個問題了。
誠妃並著皇後端身正坐,誰臉上的顏色都不那麼好看。
紫敏擱下茶盞,便吩咐了旁人一並退下去,隻說不要打擾兩位娘娘敘話,可分明皇後與誠妃誰也沒有說什麼。
許久,淳嬪才邁著碎步走了進來,皇後淡漠的神情轉瞬間因為淳嬪的出現柔和了幾許:“淳嬪好些日子不到本宮這裏來坐,可還是因著晉封的事兒,心裏不痛快?”
前因後果誠妃都不曉得,遂沒有多說什麼,隻疑惑地看著淳嬪默不作聲。
“怎麼會,梓淳能有今天的位分,多虧了皇後娘娘一路上的扶持與庇護,哪裏還敢癡心妄想旁的什麼。此番前來,也是意在為皇後娘娘獻策,一舉除掉麵前的阻礙。”
這話一出口,誠妃自然是憋不住了:“淳嬪有何妙計,快說來聽聽!”
皇後心裏也很著急,便遞了眼色給淳嬪,示意她說。淳嬪不緊不慢,兀自上前小聲道:“行刺!”
“還當是什麼好法子,從圓明園回皇宮這段路上,多的是機會下手。可這樣貿然地衝出一幫人來亂砍亂殺的,刀劍無眼,怎麼會不傷到旁人呢?若是隻損傷一個如貴人,動機豈非太明顯了。皇上這樣愛重如貴人,隻怕順藤摸瓜,早晚也脫不了幹係。”誠妃不悅,顯然是很不滿意淳嬪的法子。
皇後沒有說話,隻垂下眼瞼,默默地聽著。
果然,淳嬪解釋道:“在路上下手,動機就太過明顯了,且隻怕皇上也會及早有所防範,那麼多侍衛跟著,倒真不是最好的選擇。可若是在皇宮內下手呢?若是那人並非朝著如貴人去的呢?”
“什麼?在皇宮下手?”誠妃驚得險些大叫出聲。所幸皇後剜了她一眼,令她及時閉上了嘴。
“在皇宮下手?”皇後勾唇微笑,心裏已經豁然開朗了,“好一個在皇宮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