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醉攻心之如妃當道(下)》(10)(1 / 3)

十遇刺

誠妃還是不大明白淳嬪的計策,心裏猶如小貓抓撓似的,著急得不行:“那可是皇宮啊!在那裏行刺,若是護衛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咱們為何要以身犯險。若真是……若真是失策,白白便宜了那蹄子不說,還將咱們自身置於險地,豈不蠢笨至極?”

說著話,誠妃隻覺得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地冒出來,猶如一條條小蟲鑽出肌膚,瘙癢難耐,就連臉頰也越發紅漲,失去了往日的鎮定。

皇後不以為意地掃了誠妃一眼,隻寬和一笑,安撫道:“玉琳你也不必如此著急,畢竟你昏迷了這些年,醒轉過來已經身在皇宮之中了。府上和宮裏的規矩有所不同,你擔心也是難免的。隻是,淳嬪既然有了計較,必然是穩妥可行的,你姑且安心就是。”

淳嬪聽皇後讚許,不由得福身道:“多謝皇後娘娘信任,臣妾必然穩妥行事,不會生出什麼亂子,遭人疑心。”

“梓淳你辦事素來穩妥謹慎,本宮自然很放心,隻不過……”皇後的話含在口裏並未說完,眉眼間蘊了幾絲憂愁。

“是否梓淳有何不當之處?還請皇後娘娘明言。”淳嬪目光坦然,縱然心裏對皇後怨懟不已,可臉上並未有絲毫的顯露。她已經習慣藏匿自己的情緒了,無論是對皇上還是皇後。反正沒有人願意懂她的心,那麼就連自己也裝作沒有心才好。

“不是。”皇後微微一笑,神色緩和了許多,伸手召喚淳嬪上前說話。

“娘娘。”淳嬪輕盈走來,沒有一絲遲疑。皇後很是高興,道:“那日本宮在皇上麵前說的盡是實話,以你的才貌德行,一朝冊為妃位沒有什麼不可。隻是梓淳,你入宮許久,如今皇上待你才算是真正地擱在心尖兒上了。根本不必急在這一時,你可明白?”

淳嬪不住地頷首,雙眼流動著純真的光華:“臣妾有皇上的關懷,又得皇後娘娘照拂,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絕不敢癡心妄想,請皇後娘娘明鑒。”

“本宮豈會是這個意思。”皇後扶起屈膝施禮的淳嬪,態度十分和善,你想想看,吉嬪與如玥都是先後有過龍裔的,唯獨你的肚子遲遲還沒有喜訊。若是連你也可以冊封為妃,憑借皇上對如玥、吉嬪的情分,她們的位分豈不是要為貴妃了麼?何況,本宮方才也說了,你如今才真正成了皇上心尖兒上的人,要守著這一份恩寵實屬不易。若是此時得了晉封,招致後宮妃嬪的妒忌,豈非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這邊是旁人無所不用其極的招數令你無暇接應,那邊你還要千方百計地討得皇上的歡心固寵,來來回回地耗費精力不說,可能也會給自己帶來無妄之災,倒不如安安穩穩地做你的淳嬪。本宮也是為你著想,才會說出那樣的話。梓淳,你可千萬不要辜負本宮的一番苦心啊。”

“謝皇後娘娘提點。”淳嬪欣喜若狂,很是開懷般地跪於皇後麵前,“梓淳心裏知曉皇後娘娘最是關懷臣妾的,不想連細枝末節之處,皇後娘娘也為臣妾百般記掛,勞力勞心,臣妾豈會不識好歹,辜負娘娘一番好意。還請娘娘安心就是,無論梓淳是淳嬪又或者是旁的什麼,今生必然以皇後娘娘馬首是瞻,聽從皇後娘娘的教誨,絕無二心。”

這邊淳嬪慷慨激昂地表忠心,那邊誠妃卻如坐針氈似的渾身不舒坦。皇後這樣鉗製淳嬪,當真是為了她好麼?

而這個淳嬪,會誠心實意地幫襯限製她騰飛的人麼?

對於自己來說,王府的生活遠不如後宮複雜。就連有血緣的同族姐妹之間,也有慘無人道的陷害、殺戮,更何況是同守著一位夫君的妻妾呢!

“玉琳,你在想什麼呢?”皇後看出誠妃的神色有些異樣,沒有方才那麼著急失神,眼底卻晦暗了幾分,有些摸不透才不禁問道。

“沒……沒什麼。臣妾隻是在想,究竟有什麼法子,能一舉鏟除如貴人這一枚眼中釘。她身邊的婢女似乎功夫很了得,隻要有她在,恐怕不是那麼好成事的。”誠妃隨便找了個理由,想著搪塞過去就是了。

不料皇後竟然信了,恍然大悟一般道:“還好誠妃你提醒了我,否則本宮還忘了有這麼個宮婢了呢!梓淳,此事也全權交由你負責,如貴人也好,那個婢女也罷,幹幹靜靜地從本宮眼前消失,才是最妥帖的。”

“是,皇後娘娘,梓淳明白。”淳嬪想了想,便自行跪安了。

待淳嬪走了一會兒,誠妃才抽了口氣,問皇後道:“娘娘當真是信任淳嬪麼?隻怕她不會這般輕易就信了您的話,若是她心中充滿怨懟,那……”

“那又能如何?”皇後不以為意,笑著撫了撫身前大朵的牡丹花,花瓣是明媚的春粉色混合金絲線繡製,雖然金光閃閃,可略微有些硬。

“須得防著她,萬一她要是反咬一口,咱們豈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誠妃還是不安心,多有沉不住氣的倉皇之感。

“若是你姐姐璿蔓坐穩這個誠妃之位,就不會如你這般沉不住氣。想當年她險些毒死你,又親手扼死你的孩兒,再對著你的時候,不依然是關懷坦然的模樣麼?哪裏能讓你輕易瞧出破綻來?這一分本事,你也該好好學學。”皇後的話猶如撕開了誠妃的心,再撒上一把粗鹽,雙份兒的痛楚,當真令人心碎欲裂。

“皇後娘娘……”誠妃咬住唇瓣,眼底沁出濕意來。

“玉琳,本宮也是為了你好才這麼說的。”皇後合上雙眸,好一會兒神情和悅地微笑,複又睜開眼時,眼底卻湧起騰騰的殺氣,行刺這點子是淳嬪自己想出來的,如何操縱也是淳嬪自個兒拿的主意。咱們什麼也不知曉,什麼也不必知曉,在哪裏動手,請什麼人動手,成與不成,這些統統不幹咱們的事兒。

“自然殺了如貴人咱們隻管歡喜就好,殺不了如貴人,也是她淳嬪沒有用。說到底,咱們也是戲台下的看官,隻等著瞧就是了。”

誠妃心裏泛起一絲寒意,好在嘴角的笑容沒有一點不自然:“皇後娘娘果然睿智,臣妾自愧弗如。受教了!”

皇後更為得意地一笑,喜滋滋道:“今日本宮的胃口大好,玉琳呀,你就留在這裏陪本宮用膳好了。”

“是,謝皇後娘娘關愛。”誠妃不動聲色地縮了縮身子,隻覺得頭皮發麻,雙膝酸軟。這後宮裏,竟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角色。

她也不得不重新思考,皇後當真是可以靠得住的屏障麼?

用過午膳,如玥便開始自己動手整理行裝了。什麼要,什麼不要,從一件衣裳到一根繡花針,如玥都一一過目,悉心操持著。

沛雙來勸了好幾次,讓如玥休息會兒:“小姐啊,這些自然會有小宮婢來整理,哪裏輪到做小主自己動手的。您若是閑不住,有這個工夫彈奏一曲自娛自樂豈不是更妙?”

“咱們明日就起程回宮了,不仔細整理些,怕是會有什麼遺忘。反正也是無趣,找點事兒做,人便沒有那麼空虛了。”如玥隻顧著與沛雙說話,一不留神,尖利的針尖兒便刺進了手指。

“啊!”如玥驚叫了一聲,趕緊用力一擠,傷口處便冒出一個圓圓的紅點來。

“呀!小姐,您受傷了,奴婢這就去請石禦醫來給您瞧瞧。”沛雙急得臉都白了,緊著就要往外跑。

“回來!”如玥笑道,“就這麼一點小傷,也用得著去請禦醫,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不礙的!”

“可是終歸是傷著了,不看未免不好!”沛雙咕噥著,顯然不放心的樣子。

“方才我不是說了,明日咱們就要回宮了,禦醫們正忙著準備路上需要的藥材,一定比咱們還要手忙腳亂,何苦再去給他們添麻煩呢。我隻是一點小傷,不礙事兒的。”如玥的話倒是不錯,隻是看著手指上的血點子,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小姐,不瞞你說,奴婢這眼皮都跳了兩天了,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這一回回宮,咱們可得注意著點,先後幾次得罪了皇後娘娘,料想她不會就此作罷的。說不定在回宮的路上會擺咱們一道也未可知呢。”

盡管如玥心裏也有些忌諱,總歸還是寬了沛雙的心:“你呀,渾身的武藝,有你陪在我身邊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反倒是你最先怕了!何況這一次,咱們是和皇上一塊兒回宮,那麼多禦前侍衛,更是不容下手的,實在無須擔心這些了。”

“倒也是。即便她們再大膽,也不會當著皇上的麵冒險吧!豈不是也要讓皇上置於險地了。不會的,不會的!”沛雙總算安心了,可她哪裏知道,危機早已悄悄地埋伏在皇宮之地了。

天蒙蒙亮,回鑾的大隊便已整裝待發。許是因著就快要回宮了,想起那四麵紅牆一方藍天的生活,如玥便覺得情緒格外低落。

帝後的龍輦鳳輦走在眾人之前,隨後便是誠妃、淳嬪、吉嬪等妃嬪的輦車。而華妃因有孕在身,又身體孱弱,便安排了如玥與她同輦照應,輦車也走在眾人之末,不必為了趕路而走得太急。

當然,禦前侍衛前前後後地將所有的輦車圍住,算是相當安全,何況沛雙也隨著如玥的車輦同行,讓華妃很是安心。

“這是怎麼回事兒啊,都走了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到?”妃嬪中不知是誰抱怨了一句,且這聲音離如玥的車輦很近,顯然是刻意說給華妃聽的。

隨後便是芸貴人爽朗的笑聲:“妹妹忘了,咱們這裏還有一位孕妃呢,自然是顛簸不得,慢慢走才穩妥。”

“華妃娘娘身體虛弱,血氣不足的樣子,顯然是不那麼舒服。走慢點也好,終歸是安穩最緊要。”信貴人也插了句嘴,於是前麵說話的兩人便沒有作聲了。

“娘娘您沒事兒吧?”如玥見華妃的臉色發白,額上的汗珠也一顆一顆黃豆粒兒似的往外冒,不免還是擔心,“若是不舒服,不如吩咐停了車輦好生歇一會兒吧?”

“不要!”華妃的氣息有些微弱,可語氣依然十分堅決,“雖說有侍衛從旁保護,可這一路上會發生什麼事兒,誰也料不準。如玥,我太不容易才得到這個孩兒,無論怎麼樣也要護住他,斷然不能出半點閃失。千萬……別停下車輦,咱們不能掉隊。”

“娘娘您別著急,如玥知道了。”如玥拿起絲帕給華妃拭去汗水,動作很是輕柔,生怕觸得她難受,可在如玥心裏對華妃這樣的謹小慎微是充滿了敬意的。倒不見得就是為了爭寵,那是自己的骨肉啊,怎麼能不用心去嗬護?

“沛雙,拿點水來。”如玥掀開車輦的厚簾,一股冷風便趁機灌了進來。所幸如玥用身子遮住了些,倒沒有朝著華妃撲去。

“娘娘,您先喝點水吧!”如玥說著話,華妃便伸手來接。“慢著。”如玥忽然有些不放心,徑自喝了一口。水在口中綿綿軟軟的,帶著些許溫熱,很是舒服。沒有覺著有什麼不妥,如玥才將水遞給了華妃:“娘娘快喝吧,這水是幹淨的。”

華妃有些失神,隨即接過水仰頭喝了一大口:“我從來不知道,你待我會這樣真誠。”心裏不好受,嘴角也泛起了苦澀的微笑,“我還當你恨透了我,如今這樣幫我,也無非是想利用我與皇後抗衡,到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娘娘別說話了,身子要緊。”如玥倒沒有怪過華妃,往日覺得她隻會憑借美貌一味地跋扈,可說到底也是可憐之人。若非先皇後的安排,或許今時今日她與鎮寧會是很美滿的一對兒,兒女繞膝,幸福度日。

“後宮之中,誰沒有一點無奈呢?”

華妃點了點頭,艱難開口:“若是這個孩子能夠平安降生,如貴人,我就把他放在你身邊照顧。”

“為何娘娘您不放在自己身邊?”如玥微微一笑,不解道,“哪裏有額娘願意和自己的骨肉分開呢?”

“是呀,哪裏有額娘願意和自己的骨肉分開。”華妃重複如玥的話,言語蒼涼,好似秋霜無盡,百花摧落一般,道不盡的心酸苦水,“隻怕我時日不多,未必能照顧得了他了。”

“娘娘——”如玥拖長了聲音,柔柔地喚了一聲。

“如貴人,你讓我說完。”華妃堅持要說下去,如玥也沒有辦法。

“華妃娘娘,小姐,咱們到了大街上了,你們快看啊,好多人好熱鬧。”車輦外,沛雙的聲音是那樣清爽歡愉,如玥忍不住想要看上一眼,卻遲疑了沒有動作。

“哇……”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在輦車外響起。華妃蹙了眉,問道:“沛雙,出了什麼事兒?”

“你們怎麼這樣不小心,沒看見這個小女娃在這裏麼?”沛雙沒有聽見華妃喚她,隻是提高了嗓門不知與誰吼著什麼。如玥不安心,便道:“娘娘裹緊披帛,臣妾掀開簾子,瞧瞧是怎麼了。”

華妃縮了縮身子,攥緊了領口的風毛:“去看看吧,那孩子哭得可憐。”

如玥沒有遲疑,轉過身子探出頭去。隻見沛雙懷裏抱著一個涕淚縱橫的女娃,也就五六歲的模樣,身旁還站著一個垂首不語的禦前侍衛。那女娃顯然是受了傷的,且他們均已經被落下好一段距離了。

“沛雙……”如玥趕緊喚了一聲。

沛雙不敢遲疑,憤恨道:“回宮再與你算賬。”言罷,便抱著女娃,匆匆忙忙地追上來,“小姐,這孩子受傷了,方才她是想攔下車輦,乞討食物。不想還未靠近車輦,就被禦前侍衛所傷,你看……”

果然,孩子的腳踝處一道血紅的劃傷,且不住地有血冒出。那孩子衣衫襤褸,隻顧著哭,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如玥細看了一眼,周圍跪著的百姓不少,便對沛雙道:“你去問問,有誰認得這個孩子,先送她回家,留下筆錢請大夫來瞧瞧。”

“可是小姐,沛雙還要護駕,不能就這樣走了,不如讓別人去吧!”沛雙也有些為難,畢竟這樣離開太不安全了。

“不礙的,快到皇宮了,這裏又是人多車多的民道,想來不是行刺的好地方,你且去吧!”如玥不忍心看著小女孩兒痛哭,便催促了沛雙道,“速去速回。”

“這……”沛雙也覺得這孩子格外可憐,便重重頷首道,“那奴婢這就去,小姐您萬事要小心啊。”

華妃冷冷一笑,惋惜道:“有些人養不起,有些人卻是生不起。那些窮苦之家孩子生得倒是多,卻偏偏要吃沒吃要穿沒穿,小小的年紀便要乞討度日,受盡辛酸。皇宮裏的孩子卻截然相反,一出生便是錦衣玉食,又有奶娘太監們的照拂,百般疼惜,卻難以存活下來。當真是可笑之極。”

“娘娘,快到皇宮了,您還是閉上眼睛歇一會兒吧。”如玥總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可是又說不上來究竟哪裏不妥。眼前的華妃猶如一張薄紙,好似一陣微風吹過也會令她魂不附體。

所幸皇宮就快到了,如玥心裏想著,入了宮也就安全了。

好一會兒的沉默,華妃閉著雙眼像是昏沉沉地入睡了,如玥依然輕柔地為她拭去額上的冷汗,不時地掖了掖蓋在她身上的薄錦。

直到常永貴一聲嗓音清脆的吆喝:“聖駕歸鑾。”如玥的心才總算是放下了。順貞門厚重的“吱呀”聲響起,帝後與妃嬪們先後由輦車上走下來,改乘坐肩輿各自回宮。

如玥這也才稍微安心,喚醒了華妃道:“娘娘,咱們到了,臣妾讓人先送您回承乾宮吧。”華妃朦朦朧朧地醒過來,應了聲,便就著如玥的手起身。

皇帝見其餘的妃嬪都已經乘上了肩輿,卻始終沒瞧見華妃與如玥的影子,便道:“你們先行一步,朕再等等華妃。”

這一句話,驚得皇後險些從肩輿上摔下來:“皇上,雪大風涼,不如您也先回養心殿吧。如貴人心思細膩,必然會周全護送華妃回承乾宮的。”

“不礙,朕在這裏等等。”皇帝說完這句話,便見如玥探出頭來,先一步踩著墊腳走下來,轉過身又去扶華妃。

“這不是下來了麼!”皇帝歡喜,丟下這句話便朝著如玥走去。

皇後怎麼也捺不住性子,四下張望淳嬪的影子,可惜淳嬪早已與其餘妃嬪先後離去,順貞門此時也唯有她與皇上在。這可怎麼是好?

富開見皇後神色不定,忙問道:“皇後娘娘,咱們是否先行一步,百官正在順貞門附近的殿堂迎駕呢!”

“不行,還不能走。”皇後堅持走下來,隻是有人行刺皇上這話,她又怎麼能宣之於口,“迎駕,迎駕好,你快去傳他們來這裏迎駕,快去。”

皇後心想著,若是陪伴在皇上身旁的人多,或許淳嬪安排的刺客便不會貿然下手。即便不當著皇上的麵也好啊,總歸如貴人一死,什麼煩惱都盡消了。

“這一路上辛苦你了。”皇帝的笑容很是明亮,看得華妃心頭一熱:“臣妾不辛苦,倒是如貴人一路上盡心照料,辛苦了她。”

“如玥素來最能為朕分憂。”皇帝輕輕在如玥肩上拍了一拍,“最得朕心。”

如玥赧紅了臉,不覺望見皇後還怔怔地立在那裏,便道:“皇上,皇後娘娘還在等著您呢。不如由臣妾先行一步,陪同華妃娘娘回宮吧!”

“也好!”皇帝頷首,“晚些時候,朕再去你的承乾宮陪你說話。”

華妃欣喜,方謝過,忽然聽見耳畔一聲:“狗皇帝,拿命來!”

皇後一個哆嗦,險些跌倒在地,隻瞧見一個身著黑衣之人,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著皇帝便撲了上來。

“啊!”華妃與如玥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尖叫,奮力地將皇帝擋在了自己身後。

“來人,護駕!”皇帝也顧不得旁的,盡量將來人引向別處,口裏還不忘喚如玥,“快走!帶著華妃走!”

“糟了,沛雙不在!”如玥這才意識到危險真的是致命的。

進了順貞門,就是內宮的範疇,加之皇帝方才遣散了禦前侍衛,如今身邊除了幾個抬肩輿的小太監,根本沒有人可以用。且說行刺的刺客像是會兩下子功夫,力道也大得驚人,無論皇帝怎麼搶奪,他手裏依然穩穩地握著匕首。

常永貴與內侍先後輪番撲上前去救駕,可刺客也並非吃素的,三兩下子就將撲上來的人打得歪倒一地。最終,又還是衝著皇帝撲上去,毫不留情麵地一刀一刀刺過去。

總算滿人自幼都會些功夫,皇帝雖然疏於練習,可好歹也避開了幾刀。隻是刺客越來越凶猛,且刀刀力道驚人,眼看著皇帝的動作慢了下來,越來越吃力,如玥的心幾乎都要停跳了。

“去救駕!快去救駕,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皇後瘋魔似的吆喝,衝著如玥死命地召喚,自己卻失了雙腿一般,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吼叫,“救駕!來人哪,救駕……”

“華妃娘娘,你小心。”如玥趁著常永貴幫襯皇上一並鉗住刺客的功夫,把華妃安置在肩輿上,“娘娘,別亂動,待在這裏!”

“你自己也小心。”華妃不放心如玥,隻覺得心驚肉跳,可無奈身上真的沒有一點力氣,且還要護住自己的孩子。

“娘娘放心。”說這句話的時候,如玥已經撲了出去。幾乎是想也不想,如玥拔下頭上的金簪,趁著常永貴以身體擋在皇上身前的機會,繞到刺客身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就是一刺。

“啊!”刺客慘叫了一聲,憤恨地回過頭去,後腿一掃便將如玥踢倒在地。許是受痛,刺客暗恨叢生,用盡全力踢開常永貴,扭過身子憤恨地就朝倒在地上的如玥刺過來。

就這樣死了吧?如玥心裏頓時湧起這個念頭,索性將心一橫,緊緊閉上雙眼。華妃更是緊張得心都快要飛出來了:“不要!快來人啊,護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這樣在意如貴人的安危,淚水不受控製地溢出來,直到視線模糊。

“呀,皇上!這是怎麼了?”富開帶著一群臣子前來迎駕,卻不料臣子們看見的竟是這樣的情形。也正是因著忽然有人來,刺客猶豫了一下,手上的刀劍還未落在如玥身上,便被皇帝一腳踢掉在地上。

“來人,給朕扭了這個刺客!”皇帝憤恨的聲音如雷貫耳,一幫臣子卻竟然動也不動。

“你們還立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去護駕?”皇後撕心裂肺地叫喊,刺客便趁機一把抓起如貴人,一雙如鷹爪般狠戾的手緊緊擒住如玥的脖頸:“再動,再動我便殺了如貴人!”

殺了如貴人!皇後在心裏來回重複著這一句話,滿心的慌亂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熊熊燃起的希望。

殺了她,殺了她吧!

“你究竟是誰,你想幹什麼?”皇帝鐵青色的臉因為擔憂而顯得格外威嚴。

如玥倒沒有方才那麼害怕了,冷聲道:“皇上,別管如玥。他既然知曉我是如貴人,必然是皇宮裏的人,又或者勾結皇宮裏的人了。”

皇後一凜,不想到了這個時候鈕鈷祿如玥竟然還能鎮定如此,當真是有過人之處:“富開,掩護皇上先行退下。”

“哼,都別動,看誰活得不耐煩了!”刺客手上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隻這一下,如玥便聽見自己脖頸間“咯嘣”一聲,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窒息的威脅將她完全控製住,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如玥不想就這樣白白死去,雙手不停地在刺客的手背上亂抓,鋒利的護甲一劃便是一道血口子。盡管如此,刺客的力道非但沒有鬆,反而越來越緊。

心裏忽然湧起一種非常清晰的感覺——刺客根本不是衝著皇上來的,分明就是為了要她的性命,否則哪有要將人質置於死地,放棄要挾的籌碼,豈不是等同於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可惜現在才明白過來,已經太晚了。如玥隻覺得臉龐越來越燙,耳邊的聲音已經聽不清了。

皇上,永別了。

心底除了惋惜與皇帝的情分就這樣終結了,如玥再沒有什麼放不下了。眼皮越來越沉,如玥終於昏厥過去。

“豈有此理!”一個憤怒的男音響徹耳際,刺客還未弄清是怎麼一回事兒,一柄鋒利的大刀由半空直劈下來。

緊接著刺客一聲慘叫,鮮血便噴濺四處。

一條斷臂不偏不倚地落在皇後身前,飛灑而來的血水濺了皇後一臉。濃鬱的血腥氣直衝進鼻腔,皇後連連作嘔,嚇得頭腦發蒙,待細看了眼前的慘狀也“啊”的一聲昏了過去。

製伏刺客的人,正是鎮寧,手起刀落,斷臂的刺客痛得滿地打滾:“若非要你從實招來,究竟為何人指使,這一刀必然劈斷你的脖頸,豈能留下你這條狗命!帶下去,嚴刑拷問!”

皇帝總算舒了一口氣,吩咐道:“快去瞧瞧如貴人,快去傳禦醫!”

眼見著鎮寧製伏了刺客,人也押了下去,順貞門內才有侍衛匆匆而來,著實氣得皇帝險些背過氣去。

常永貴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連忙吩咐人道:“快將如貴人送回宮去,趕緊去請禦醫來。”

鎮寧的臉色也不好看,連忙跪地請罪:“奴才護駕來遲,請皇上責罰。皇上,您的手也受傷了……”

方才情急,皇帝以手擋了刺客的匕首,因心裏記掛著如貴人,竟然不覺得疼。這會兒再看,縹色的龍袍上滿是殷紅的血漬,可哪裏比得上心裏的痛楚:“朕沒事兒,如玥她怎麼樣?”

“皇上放心,如貴人隻是暈厥過去了,想來脖頸間受了些傷,應該無性命之憂。”常永貴試探過如玥的鼻息,才來回皇上的話。

“那便好了。”皇帝斂了氣息,定了心神道,“給那刺客用藥,無論如何也不許他死。敢在皇宮內行凶,必然有人指使。”

富開扶起皇後,聲音顫抖道:“皇上,不好了,皇後娘娘受驚過度,暈了過去。”

皇帝這才將目光投向皇後一處,一眾老臣麵色如土般瑟瑟跪倒。

“送皇後回宮。”皇帝的目光猶如一支支離弦的冷箭,所經之處死灰一片,無人敢作聲。

“華妃娘娘!華妃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忽然,翠點淒厲的喊叫聲驚了眾人的心。

皇帝這才想起,方才場麵混亂,華妃並未離去。眾人這才跟在皇帝身後,劈裏啪啦地朝著華妃奔過去。

“沁瑩,沁瑩!你這是怎麼了?”皇帝扶著麵色雪白的華妃,卻怎麼也喚不醒她。

鎮寧也急了,因著身份的關係,即便是擔憂也不能隨意地開口關詢,這感覺簡直令他置身油鍋之中,五內俱焚。

“啊!血……”翠點淒厲的聲音再度響起。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攤血水,浸濕了青蓮色的宮裝。

“來人!”皇帝因著心裏著急,聲音也變得異常嘶啞,“快,先護送華妃回宮。”

沛雙渾身是血地趕回宮裏,卻因為衣衫殘破被守衛攔住。

“你是什麼人,竟然敢這樣闖宮?”

自己受了傷倒不要緊,可沛雙知曉自己是中了調虎離山計,恐怕這時連小姐也遭到了暗算。“瞎了你的狗眼,連姑奶奶都不認得。”沛雙沒好氣道,“姑奶奶我,可是如貴人的貼身侍婢。”

隻因沛雙走的是皇宮宮側供奴才們行走的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門,而非平日裏陪同主子行走的宮門,把守門禁的侍衛隻有四人而已,所以不認識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果然,為首的侍衛冷哼了一聲,不屑道:“如貴人?如貴人怎麼會有像你這樣的貼身婢女,當真是逗趣兒了。”

另一名侍衛也是冷冷一笑,質疑道:“要是臉上、身上沒這些傷,倒也是個挺標致的姑娘。你既然說你是宮婢,可有你家小主賜予的進出宮門的令牌麼?”

“沒有。”沛雙冷了一張臉,似乎身上的痛楚並不算什麼,眉宇間唯有急迫之色,質問道,“阻攔本姑奶奶入宮,耽擱了時辰,若是如貴人有什麼不測,你們可擔待得起?再不讓開,別怪我硬闖了。”

為首的侍衛霍地拔出大刀,刀鋒閃著銀色的寒光:“若不想死,就趕緊給老子滾!就憑你也敢在這裏叫囂麼?當真是不知死活。”

沛雙心裏閃過一絲疑問:側門的侍衛並未提及宮裏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是不是小姐此時還是安然無恙的?難道皇後設計隻是為了引自己去送那個孩子,除去自己這枚眼中釘麼?這未免有些不合理!

“別再廢話了。”沛雙深知皇後的心思不止這樣,小姐必然遇到了危險,隻怕皇上刻意封鎖了消息,偏遠的側門一時半會兒還不知曉,“既然你們不肯開宮門,那本姑奶奶唯有闖進去了。”

四名護衛哪裏會是沛雙的對手,盡管身上帶著傷,可沛雙的功夫到底不是花拳繡腿的空招式。三兩下,守護的侍衛便一個個東倒西歪地趴在地上,不住地發出痛楚的號叫聲。

“給臉不要,浪費本姑奶奶的工夫,回頭看我不稟告如貴人,把你們這些個沒有眼色的東西全都打發去慎刑司服役。”

為首的侍衛忽然想起了什麼,忍著痛問道:“姑娘可是如貴人身側的沛雙姑姑?”

“哦?怎麼吃了一頓拳頭,這會兒眼亮了?”沛雙冷不防地剜了他一眼,“可惜晚了。”

那侍衛忽然猙獰著嘴臉爬起來,衝著沛雙又撲了過來,手裏的大刀方才被沛雙打落了,這會兒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成了一柄鋒利的短劍。

猝不及防,沛雙被這突然而來的攻擊逼退了幾步。隻是短劍劃過,手臂上又多了一道細長而深的傷口。“你……”沛雙捂著新傷,憤恨道,“既然知曉我是誰,還敢辣手行凶,必然是受了旁人的教唆。好吧,既然如此,你們誰都別想活著再為禍。”

其餘的三名侍衛並不知曉出了何事,隻伏在地上苦苦哀求:“女俠,姑奶奶饒命啊,奴才不過是側宮門的守衛,職責所在,饒命啊……”

“這麼看來,受人唆使取我性命的也唯有你一人了?你若是聰明,隻管說出究竟何人指使的,本姑奶奶必然饒了你的性命,否則,快刀斬亂麻,我可沒有時間再與你廢話!”

“笑話,你傷成這個樣子,不死也差不多了,難道我會怕你不成?若你死了,我隻管說你回宮時已經身負重傷,即便如貴人待你再好,也隻能尋一處風水寶地,將你好好安葬了。何況,如貴人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未必能保得住你!”首領邪惡一笑,詭異猥瑣。

沛雙隻覺得一股心火湧上來,再也忍不住這口氣了:“找死!”她的聲音剛落,其餘人便聽見耳畔嗖的一聲,還未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兒,那侍衛首領便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細看之下眾人才發現,原來他額頭正中央插著一支細小的新簪子,大半根都陷進了頭顱之內,隻留下尾端的一朵紫鵑花,映著冬日的陽光,熠熠閃閃。

“不自量力的家夥通常隻有這樣的下場!”沛雙眼裏的寒光四溢,其餘三人畏懼得連頭也不敢抬,“不上了麼?那本姑奶奶不奉陪了。你們記著,這筆人命賬就算在我沛雙頭上。他是死有餘辜,就算呈報於皇上那裏,我也是這麼說。”

言罷,沛雙冷哼了一聲,左腳踩在右腳之上,淩空一躍便飛了出去。待她飛出好遠,那三名侍衛才緩過神來,趕緊探了探首領的鼻息:“呀,他真的死了……”

“姑姑……”沛雙好不容易回到了永壽宮,大老遠就看見芩兒匆匆忙忙的身影,身旁的人正是石禦醫。

芩兒聽聲音就知道是沛雙,忙回過身來,正巧沛雙飛落於她麵前,剛落地,便一口血噴了出來。

“天啊,沛雙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傷成這個樣子?”芩兒嚇得連魂兒都快丟了,眼前的沛雙簡直就是從血裏撈出來的人兒。

石禦醫趕緊蹲下身子,替沛雙把了把脈,喚了一聲拎著藥箱的內侍道:“快把禦藥房調製的止血丹和金創藥給我。”

“不要……不……石禦醫,先救我家小姐……小姐她……”沛雙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指尖也越來越涼。

“沛雙,你放心,小姐她無礙,隻是受了皮外傷,不要緊的。”芩兒趕緊安慰沛雙道,“你先不要想這麼多,順喜兒!”芩兒大喝了一聲,接著道,“我讓人送你回房歇著,先給你上藥。”

“有勞姑姑……告訴皇上……禦前侍衛裏,有內奸……”沛雙無力地說完這句話,整個人便因為失血過多而昏死過去。

“沛雙,沛雙……”芩兒帶著哭腔喚道。樂喜兒領著兩個小丫頭走來,看見血泊裏的沛雙,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好了:“怎麼……這是……快呀你們!”

好在石禦醫尚算鎮定,囑咐道:“沛雙姑娘的傷不輕,但是因著她自幼習武,身體強健,想來不會有性命之虞,趕緊給她上藥,先止住血就好辦了。我去瞧瞧如貴人,稍後再去看她。”

“多謝石禦醫。”芩兒趕緊召喚了她們送沛雙回房,“石禦醫,奴婢這就去照顧沛雙,襲兒姑姑在小主房裏,有勞你向她說明。”

“是。”石禦醫起身提著藥箱,大步地朝如玥的房裏走去。這才多一會兒沒見啊,怎麼好端端的就弄成了這個樣子,石黔默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好似千萬斤大石壓在了心頭,沉重得喘不過氣。

如貴人被挾持險些喪命,沛雙渾身是傷九死一生,就連華妃娘娘與龍裔的性命也危在旦夕。不過是才從圓明園回宮,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亂子,方才沛雙那一句“禦前侍衛裏有內奸”究竟所謂何意?

所幸的是,如貴人的傷真的不算重,除了脖頸間赫然分明的五指印瘀傷,並沒有其餘的不妥。襲兒卻還是不放心,問道:“石禦醫,我家小主的傷到底嚴不嚴重?”

“比起沛雙姑娘,如貴人的傷並不算什麼。隻是短暫的時間,脖頸的活動會不那麼靈活,伴隨著痛楚。但是隻要按時服藥,避免亂動,不出三個月便能康複。”石禦醫的眉宇間憂色盡顯,“隻是這次遇險,過程我不曾看見,但我總有一種感覺,這事兒就是衝著如貴人來的。”

襲兒自責道:“小主令我先行回宮一步,打點宮裏的事宜。早知曉會出這樣的事兒,沛雙又不在身邊,我是說什麼都不會離開的。”

如玥正好醒轉過來,聽見襲兒與石禦醫的對話,不免有些心涼:“沛雙怎麼了?她沒事兒吧?”

“小主您醒了?”襲兒臉上露出笑意,趕忙俯下身子與如玥說話。

“啊!”如玥才稍微用力,隻覺得脖頸斷了一般地疼痛。

“如貴人,你別亂動,頸上的傷雖然不重,但明顯是有些骨裂的症狀。稍後微臣會以固定法為你治療,這些日子,無論你多麼激動或者難過,總之不能亂動。待三個月期滿,傷好利落了,脖頸就能恢複從前的樣子了。”

如玥還是忍著痛在襲兒的幫扶下坐了起來:“先別說這些了,沛雙怎麼樣了?我都遭人算計行刺了,她必然也是中了旁人的調虎離山計。”

“沛雙姑娘受了傷,失血過多,不過沒有性命之虞,這一點貴人大可以放心。沛雙的身子硬朗,隻要好好照拂,不要讓身上的傷口膿腫引發炎症即可。”

如玥安心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皇上呢,皇上怎麼樣?”如玥忽然想起,自己本應該喪命於刺客的爪下,這會兒竟然安然無恙地醒過來,那皇上會不會有事?

“貴人安心,皇上福澤深厚,安然無恙。”石禦醫隻知曉華妃那裏的情況並不好,遂道,“隻是……”他想要說下去,襲兒卻猛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