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榮辱
“不是的,皇額娘,是兒臣對不起您。那一日,在您殿中聽見的話,兒臣……兒臣其實全都聽見了,不僅聽見了,還告訴了……告訴了如娘娘。”綿愷垂首,隻覺得無言以對疼惜自己的皇額娘,可皇額娘的所作所為當真是錯了。
“綿愷,你……你為什麼這麼糊塗?”皇後隻覺得胸口氣血翻滾,雙眼一片漆黑,好似什麼都看不見了一般,明明近在懷裏的皇兒,此時竟也如此陌生。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聲,便道:“既然此事屬實,如玥你又是從綿愷處得了消息,這才將此事的真相公之於眾,想來皇後也無話可說了。常永貴,擬旨,朕今日便要廢了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
“不要,皇阿瑪不要哇!”綿愷掙紮著撲向皇帝的腳邊,嗚咽不止,皇阿瑪,兒臣想了很久,才決意說出實情,不讓如貴人蒙冤,也要還華娘娘腹中孩兒一個公道。可兒臣最終的希望,是不想看著皇額娘一錯再錯,不想看著皇額娘連性命都不保,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皇阿瑪您對皇額娘心生怨恨。
“皇阿瑪,兒臣知曉皇額娘真的是做錯了,可皇額娘也是為了兒臣才這樣做的。求您看在皇額娘這樣疼惜孩兒,才做出了這樣有損皇家顏麵之事的分上,從輕發落了皇額娘吧!皇上,兒臣求您了!”
綿愷哭得死去活來,口中的話卻是字字鏗鏘有力,像是用鑿子一下一下刻在了皇帝的心上。
如玥有一時的心軟,若不是綿愷冒險將那日聽見的話盡數相告,她也不會這麼順利,在短短的時間內揭穿皇後與淳嬪的計策。這樣想來,如玥也不願綿愷太傷心,皇後雖然狠毒,可更多的時候,卻是受旁人的唆使,這個淳嬪才是罪魁禍首。
“皇上,請聽臣妾一言。”如玥深吸了一口氣,才道,“皇後娘娘方才也說了,此事為何與娘娘母家的勢力有關,她其實並不知曉。臣妾也覺得,既然是冒險行刺的事兒,又要誅殺沛雙滅口,怎麼會這樣不小心地牽連了與自己相關的勢力,這不奇怪麼?臣妾擔心,這其中必然還有旁人作梗,說不定,從頭到尾皇後娘娘也被蒙在鼓裏。若是不揪出這個人來,才是真正的不妙。因此,臣妾懇請皇上仔細審查此事,不要輕易處置了皇後娘娘,便宜了旁人陰毒的用心。”
淳嬪的臉色如掛在樹枝的霜雪,冰冷下蘊藏著閃爍的鋒芒。心裏不是不害怕,可如貴人想就這樣扳倒自己,倒不是那麼容易的。淳嬪猛然跪倒在地,幾乎是匍匐著爬到皇後娘娘身側,嗚咽道:“娘娘,您沒事兒吧?您要保重自己啊,若是您有個什麼閃失,讓三阿哥怎麼辦才好啊?”
說話的一瞬間,淳嬪指中藏著的毒針一下子紮進了皇後的手臂。隻是一瞬間的刺痛,皇後便暈厥過去。
“皇額娘……”綿愷似瘋了一般,鬆開了緊緊攥著的皇帝的長褂角,瘋魔一般地朝著皇後撲了過去,“皇額娘,您這是怎麼了?您別嚇兒臣啊,皇額娘……”
常永貴看了看皇帝的臉色,是那樣的陰晴不定,弄得他一時間也不知曉該不該傳禦醫。華妃深斂著一腔怒意,憤恨地朝著如玥走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個巴掌就蓋了過來。這一巴掌雖然不重,但還是驚得沛雙失聲叫了出來:“華妃娘娘您……”
“你是不是瘋了?你替她求情,她險些要了你的命!她令我這一世都不會再有孩兒了!”華妃聲嘶力竭地吼道,如玥隻覺得臉頰微微發熱,無言以對地垂下頭去。
皇帝喝道:“別再吵了!這後宮當真是一日安寧都不曾有。”皇上這一喝,哭的也好,吵的也好,一時間永和宮的內殿鴉雀無聲,仿佛能聽見一顆顆心髒亂跳的聲響。
吉嬪緩慢地走過來,對翠點道:“華妃娘娘身子不大好,你先扶娘娘回宮去吧。”翠點紅著眼,默默頷首,扶了華妃道:“娘娘,咱們先回宮吧。”
華妃擒住如玥的手這才極不情願地鬆開,苦笑著對如玥道:“如貴人,什麼時候都不該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再寬恕她,她到頭來也不會讓你過上安穩的日子。”
如玥看出華妃的臉色很不好,隻默默頷首。
“你們還愣在這裏做什麼,快傳禦醫啊,傳禦醫啊……”綿愷哭得喉嚨都啞了。皇帝最終還是疼惜這個三阿哥的,隻道:“常永貴,先送皇後回儲秀宮,請禦醫來瞧。旁的話,待到皇後醒轉過來,再說不遲。”
吉嬪聽了這話,心裏也是極不情願的,可麵上總算還過得去:“皇上不要再想那麼多了,事情既然已經如此,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便是。實在不該勞心令自己這樣難受。”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如玥你留下,其餘人各自回宮去吧。”
如玥無聲福身,隨著皇帝與吉嬪一並轉入內寢。平日裏如玥也來過永和宮,隨著吉嬪不止一回走過這條回廊,可不知今日為何覺得這條回廊好長好長,好似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如玥尤其不喜歡今日這一身流光溢彩的旗裝,好似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能令這華貴的料子折射出不一樣的耀眼光彩,刺得雙目更是難以睜開。如玥就這樣蹙著眉,微閉著眼,好不容易才走進了吉嬪的內寢。
“如玥,當日大內遇刺,為何你有懷疑卻不與朕說?”皇帝開誠布公的問話,倒是讓如玥有些尷尬。
“皇上,臣妾並非存心隱瞞,隻是事關重大,臣妾沒有一點證據,誣陷皇後娘娘的罪名臣妾著實擔當不起啊。”
吉嬪見婢女端著茶盞上來,便岔開話題道:“皇上,還是先喝口茶壓壓怒意,再說不遲。”皇帝“嗯”了一聲,卻沒有多看如玥一眼,隻默默喝了一盞茶。
這一盞茶的工夫,也足有大半天,吉嬪與如玥對視了幾眼,卻都不明白皇帝此時的心意。
最終,還是皇帝想通了什麼,便道:“皇後之罪,不在於今日,朕早已心中有數。長久以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過是求後宮的寧靜與平和。你們今日也瞧見了,綿愷那孩子……”
話這樣一說,吉嬪心裏便知曉皇帝的心意已決,再說旁的話,無非也隻能招來皇帝的厭煩,遂道:“皇上,臣妾知曉皇後娘娘多有不是,可到底她也是三阿哥的皇額娘,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這個阿哥,咱們後宮也不能廢後。”
吉嬪能看出來的端倪,如玥何嚐會看不出來。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何皇上方才會那麼沉痛——他隻是怕自己不肯原諒皇後的罪行罷了。
“皇上,臣妾也是這個心思。”如玥的心裏有些憋氣,可真到了這個時候,與皇上置氣沒有半分好處。何況,綿愷三番兩次地為了幫自己,而背叛了疼惜他的皇額娘,也真是苦了這個孩子了。這樣想來,如玥隻當是為了綿愷,道:“皇上,廢後是動搖江山根本的大事,何況皇後終歸有皇後的好處。臣妾也如吉嬪一般,是同樣的心思。”
有了如玥這一句話打底,皇帝的心裏也鬆動了好些,嘴角的弧度也帶了幾分溫度:“後宮再亂也罷了,有你們這樣體諒朕,朕心裏總歸還是暖的。”
想了想,皇帝便揚聲喚常永貴道:“你替朕曉諭後宮,皇後身體不適,須於儲秀宮潛心養病。一眾妃嬪不得擅自叨擾,待皇後身體康複,隻消為國祈福,禮佛抄經便可。後宮諸事,實在不必叨擾皇後清修,隻消交給如嬪與吉嬪全權處理便是。”
“如嬪?”常永貴微微抬眼睨了皇帝一眼,疑惑道,“可是皇上並未正式下旨冊封如貴人為嬪。”
“那就一並下了這道旨意便是!”皇帝越發不悅,“你這差怎麼越當腦子越不靈光,簡直如同一鍋糨糊!”
常永貴愧色賠笑道:“皇上恕罪,是奴才糊塗了。奴才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如玥忙道:“皇上,臣妾何德何能,怎能代理皇後娘娘執掌後宮,攝六宮之事?何況臣妾之上,還有誠妃、華妃。”
吉嬪也放下身段道:“皇上,如嬪所言不差,臣妾也不敢妄自代執皇後鳳印,還請皇上三思。”
“唉,後宮除了素春你與如玥,再沒有更合適的人了。”皇帝有些難過,“玉琳是個軟耳朵,什麼話都聽得進去,旁人隨意的兩句是非也夠她消化許久,實在不足以擔當重任。至於沁瑩,你們也瞧見了,她的身子……”皇帝有些難受,語句也緩和了不少,“如玥,方才的事兒你別怪她,朕虧欠她的太多了,可能給她的卻太少太少了。”
如玥垂下眼瞼,淚水情不自禁地垂落:“臣妾從未怪過華妃娘娘,皇上安心便是。”
“小姐,是狼蛛!”沛雙急匆匆地走進來,未及請安便道,“儲秀宮已經傳出消息來了,皇後娘娘是被狼蛛咬傷了,所以才會忽然昏厥過去。這會兒禦醫已經對症下藥了,想來沒有什麼大礙。白白便宜了淳嬪!”
如玥好不容易定下心神,聽了沛雙這句話,也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白白便宜?我看倒也未必,怎麼皇後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是要交代淳嬪罪行時,就中了毒?”如玥輕輕閉上了雙目,努力回想著白日的情形,好半晌才道,“依我看,倒不是狼蛛毒,而是人心。”
沛雙連忙點頭,也讚同如玥的話:“奴婢也不明白,當時永和宮殿上的人不少,為何偏是皇後娘娘被狼蛛襲擊了。事後皇上下令將這隻狼蛛找出來,以免誤傷吉嬪娘娘,可無論宮人們怎麼找,也尋不出半點影子,當真是奇怪。且說,皇後娘娘臂上的傷極其細微,若當真是狼蛛所咬的,可見這家夥還很小!”
襲兒給如玥上了一盞黑芝麻糊,濃香的味道在傍晚嗅覺最靈敏的時候尤其香醇。隻是如玥哪裏還有胃口,眼見著淳嬪興風作浪,當時卻沒有半點察覺,現在想來,真是憋不住這口氣:“擱下吧,這會兒我沒什麼胃口。”
“那怎麼行呢,娘娘,您這一天也沒用過什麼東西,即便心裏有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撒啊。”襲兒微微一笑,將景泰藍精致的小碗放在如玥手邊。
“娘娘?”如玥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襲兒不住地頷首,嘴角的笑意越濃:“在皇上心裏,娘娘早已經是如嬪了。眼下不過是差個正式的冊封典禮,咱們永壽宮的份例銀子早已經是按照嬪位發放的了。”
如玥忽然想起了什麼,忙道:“白日裏,皇上不是讓人去傳富開的那個小徒弟麼?人還沒有傳到,皇後便暈了過去,到底他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才將那兩名禦前侍衛扭送去了慎刑司,可問出了什麼?”
沛雙看著如玥還是這樣記掛此事,不免憂心道:“小姐您有所不知了,您覺得那小喆子能吐出些什麼來?整件事兒已經敗露了,這會兒,八成是扔在了亂葬崗子,隻領了一卷草席裹住身子罷了。”
如玥真心覺得哭笑不得,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上至天子下至宮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那個偽裝得天真無邪卻滿手罪惡的淳嬪就這樣白白逃脫了。當真是不甘心!
朦朧的月色透過朱色的窗欞,皎潔地灑下一片淡薄的白光,好似一切都是這樣朦朧而純潔,旁人無論怎麼伸手也觸及不到。如玥早已經不奢望能夠肅清後宮,隻是,誰若是做得太過分了,她眼裏依舊容不得這一粒沙子。
“小姐,這會兒淳嬪還在儲秀宮呢!”沛雙見如玥這樣神思不屬,便道,“說是淳嬪娘娘主動請求皇上留在皇後身邊照顧,直至皇後娘娘痊愈。皇上也已經恩準了。”
“哪裏是什麼照顧,無非是她想堵上皇後的嘴罷了。娘娘,咱們要不要……”襲兒問如玥道,“趁早防範一二?免得又吃了她的暗虧。”
“這個淳嬪,連皇後都敢反咬一口,你覺得她還會怕我們防範麼?”如玥緩緩起身,心裏最放不下的還是三阿哥那孩子,“今日的事兒,華妃怪我沒有趕盡殺絕,可我心裏怎麼會不明白,皇後哪裏就能輕易廢去呢。皇上絕不會允許堂堂的皇子有一個廢黜的皇額娘,也正因為如此,皇後不會這麼輕易就倒下去的。我也不希望綿愷因此而受到傷害,畢竟他幾次幫了我。”
這真是一道難以解決的問題——一方麵想要打倒皇後,一方麵又不能廢黜、不能令她死。
“小姐,不如早點歇著吧?皇上已經曉諭六宮了,由您與吉嬪娘娘代執皇後鳳印,明兒開始還有好些事兒等著您勞心呢!”沛雙不忍心看著如玥這樣難受,心底免不了升起一股悲涼。不管是身份低微的小主,還是攝六宮事的嬪位,自家小姐的困擾竟一天都沒有少過。這樣的日子,究竟到何時才能結束啊?
“罷了,我也累了。”如玥微微頷首,示意襲兒與沛雙為她更衣,待眾人都退了下去,她隻能平躺在床榻上,睜著眼裝作自己沒有一點感覺罷了。
淳嬪算得很準,子夜時分皇後果然醒轉。
內寢的燈隻燃了一盞,昏暗的燈光落在皇後蒼白的臉上,似為她潤了一絲顏色。隻是皇後睜開眼,就看見床榻邊坐著一個人影,當即險些驚叫出聲來。
“噓!”淳嬪輕輕柔柔地呼了一聲,“皇後娘娘別怕啊,是臣妾。”
“是你!”皇後的聲音陡然陰森下來,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你竟然還敢留在這裏!是你……是你把我害得這樣慘,是你令皇上以我為恥,是你令三阿哥有我這樣的皇額娘,是你……”
“皇後娘娘,您糊塗了。”淳嬪的聲音格外平靜,好似自言自語一般,“是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皇後娘娘您還想不想走出這儲秀宮?”
借著微弱的燈光,皇後看清了淳嬪的臉。她的容貌雖不及華妃與如嬪,可神情卻是旁人不可能擁有的自若,哪怕是麵對著親手陷害的自己,也依舊是那樣從容不迫,又是那樣溫柔可人,猶如暖風拂柳一般柔情蕩漾。
“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後不解道,“皇上、皇上把本宮拘禁在了此處麼?這儲秀宮,就是皇上為本宮準備的冷宮,是不是,你說呀?”
淳嬪微微頷首,勾唇淺笑道:“皇後娘娘說得不錯。若是您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儲秀宮與冷宮根本沒有分別,可倘若您還願意相信臣妾,讓臣妾幫襯你渡過這個難關,那麼您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依然是這後宮最尊貴的女人。”
“可笑!”皇後別過臉去,“本宮淪落成今日的樣子,全都是拜你所賜,你豈會這麼好心幫襯於我?你不就是想看本宮的笑話麼?董佳梓淳,你好陰毒!”
“皇後娘娘!”淳嬪的笑顏沒有因為皇後這番話而有所改變,依舊是溫和可人的模樣,“若非您當初阻礙我為妃,恐怕今日攝六宮之事的大權早已落在我手中了。自然,我知曉鈕鈷祿如玥不會是真心想要幫我的,可偏是你,非要出手阻止,令我心裏怎麼能沒有一點怨懟。今時今日,皇後娘娘您也落魄如我,唯有這樣,您才能懂得我心裏的痛楚。若此,您才會真心真意地幫襯我,畢竟咱們才是同坐一條船的人,若是這船翻了,我固然要溺斃池中,皇後娘娘您又好得到哪兒去?”
淳嬪頓了頓,伸手拉過皇後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卷起水衣的衣袖:“就是這裏!”她的手才按下去,皇後便覺得一股痛楚湧上心間。
“人人都以為皇後娘娘您是用毒的高手,可山外有山,人外也有人,當年您的功夫可都落進了臣妾的眼裏。這狼蛛的滋味,隻怕不好受吧!”淳嬪猛然甩開了皇後的手,聲音也變得格外森冷,“就憑你一己之力,這一世恐怕也鬥不過她鈕鈷祿如玥,而與我聯手就不一樣了。皇後娘娘您可以怪我陷害於您,可正是因為您如今受挫,需韜光養晦,才總算保住了這條殘命,否則她如嬪要借勢向上爬,您的命還能長久麼?”
皇後最恨的便是淳嬪這樣的人,明明是她一手造成的悲劇,卻還要擺出一副觀世音的模樣。可眼下,除了淳嬪,還有誰能拉她一把?心一點點地沉下去,皇後隻覺得自己早已招架不住了。
許久的沉默,淳嬪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笑顏:“皇後娘娘,大內遇刺之事我雖然有心嫁禍給您,可若是您一定要講明實情,即便沒有證據,皇上也會遷怒於我。我若是有事,隻怕您東山再起就更沒有指望了。您也別忘了,說到底這件事兒會敗露,也多虧了您的三皇子,要怪,也得怪她鈕鈷祿如玥不知下了什麼魔咒,令您眾叛親離。與其您有時間在這裏怨懟臣妾,倒不如好好想想,要怎麼才能收複失地為好。這些日子臣妾會不離不棄地陪伴在您身側,好讓皇上感念臣妾一番苦心,分博如嬪與吉嬪那兩個賤婦的恩寵。一旦臣妾能重新博得皇上的寵愛,一朝為妃,必然會為皇後娘娘從長計議的。”
“你真的覺得,本宮非要倚靠你不可麼?如果本宮現在對皇上說出實情,也不過就是軟禁儲秀宮一輩子的下場,而你這樣陷害本宮,你也跑不掉!”皇後憤慨不已,怎麼也不甘心受這樣的女子驅使。
“好一個魚死網破。”淳嬪凜然一笑,“除非皇後娘娘不想要三阿哥繼承皇位了。”
“你說什麼?”皇後顫抖著身子,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力不從心。
淳嬪尖細的笑聲,在這冷寂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皇後娘娘,臣妾早就說了,您是有念想的人,不為自己,總得為您的三阿哥。臣妾如同往昔一般,依然願意陪伴在您身側,為三阿哥能順利登基出一份薄力。”
皇後隻覺得從心裏泛出一股寒意,渾身上下竟沒有一點溫度,連四肢都僵硬得難受。縱然她再傻,也到底明白了淳嬪這番話的含義。自己死了不要緊,可依照淳嬪的心性,想要了三阿哥的命也並非什麼難事兒。
“就按你說的辦吧!”皇後蘊藏了心裏所有的恨意,屈從道。
總算是聽見了一句滿意的話,淳嬪的心裏舒坦了許多:“所以還是皇後娘娘有母儀天下的氣度,臣妾當真是自歎不如。隻不過,娘娘您也安心就是了,我董佳梓淳要的從來不是什麼後位,更不是什麼皇太後的身份,不過是能成為皇上身邊最得寵的妃子罷了。我想要的,隻是皇上把我放在心裏。”
這一番極有小女兒情態的話,皇後自然是不肯信的,可眼下她身邊真正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滿後宮裏也再不會有誰願意幫她了。千辛萬苦才爬進儲秀宮來,卻不想這裏很可能會是她的墳墓。
“行了,皇後娘娘,您也別想太多了,皇上他是最念舊情的人。您還是早點歇著吧,臣妾也累了,去耳房睡一小會兒,明兒一早再來伺候您梳洗。”淳嬪裝模作樣地福了福身,道,“對了,皇後娘娘,臣妾忘了知會您一聲,紫敏那丫頭笨手笨腳的,實在不堪用,臣妾便自作主張將她打發去下院幹粗活了。不過您也不用擔心,臣妾已經將自己翊坤宮裏的宮婢調來服侍您了,斷然不會有半點差池。”
皇後有些哭笑不得,她當真不知曉,究竟是被皇上困在了這儲秀宮裏,又或者是被如嬪,還是眼前這個滿腹毒計的淳嬪。總之這一生,是不是注定這樣的下場也不要緊了,畢竟心裏唯一牽掛的,也唯有綿愷而已。
淳嬪才走出來,近身卓洛便迎上前來:“娘娘,何苦這麼晚咱們還要守在這裏呢?再者說裏麵那一位,已經幫不了咱們什麼了。”
“怎麼會呢?”淳嬪就著卓洛的手,往耳房去,“再不濟她也是皇後,皇上膝下子嗣甚少,她的三皇子就是一張絕好的免死金牌。何況,大樹底下好乘涼,若是沒有這棵樹擋著點,咱們的日子也不會這麼好過了。”
卓洛似懂非懂道:“可是娘娘,咱們這樣待她,難保她不會起害咱們的心思。這不成了養虎為患了麼?”
“放心吧,適當的時候,我自然也會幫襯她一把,隻要她能坐穩皇後這位置,且對咱們言聽計從,那她和三阿哥的命都能長久一些。待到我的恩寵蓋過如嬪、吉嬪之流,她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了,到時候再處置不遲。總之現在這一切的苦,我都不會白吃,你心裏明白就好了,不要動不動掛在嘴上與人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