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皇上一並而來的宮人並不算少,人人手裏也都提著宮燈,可淳嬪四下瞧了好幾次,也不見卓洛的影子,心裏有些急惱。可不管是不是卓洛請來的皇上,反正皇上到了,便是好事。
正想得入神,皇帝忽然喚了淳嬪一聲:“你這大半夜的不睡,就是為了在這裏為朕祈福麼?”
“祈福?”淳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一顆心揪得很痛,“皇上,臣妾……”
火堆前,一個人默默地站起身子,卻披著黑色的鬥篷,任是誰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何人?”常永貴喝了一聲。淳嬪的心又是一緊,方才皇上問了自己什麼?這麼晚不睡,就是為了在這裏為皇上祈福?難道說,皇上以為是自己在此處祭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心裏如同千絲萬縷纏纏繞繞的亂麻一般,淳嬪越想說明白,卻越覺得根本說不明白:“皇上,這……”
“轉過頭來!”皇上對那黑影兒道,“既然有心前來為朕祈福,又何必這樣躲躲閃閃的。”
“臣妾罪過,無顏麵聖。”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均是一震。淳嬪驚詫得險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竟然是……竟然是……皇後!
“皇後,怎麼會是你?”皇帝也格外驚訝。
“臣妾自知有罪無顏麵聖,更沒有想過竟然會在此處遇見皇上。”皇後轉過身來,端端正正地跪倒在皇帝身前,“臣妾自知罪無可恕,可聽聞宮裏為求祥和,請了薩滿太太作法,便暗中請求淳嬪能幫襯著相見。薩滿太太告訴臣妾,今晚這個時辰,在此處為皇上祈福,是最靈驗的,於是臣妾便將自己虔心抄寫的經文帶來,希望能為皇上祈求康健,也總算是……了了臣妾一樁心願。”
這事情太匪夷所思,淳嬪隻覺得自己的麵頰被人狠狠抽打了幾個耳光,臊得她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自始至終,她從未帶薩滿太太見過皇後,甚至她根本不明白何以皇後會知曉此事。
“皇上,臣妾不敢留在這裏,為皇上徒添煩擾。臣妾先行告退了。”皇後緩慢地起身,頭埋得很低很低,步伐輕柔地轉過身去。
正要走,卻是如玥清亮亮的女音飄入耳際:“皇上萬福金安,皇後娘娘萬福。”
“如玥,你竟也來了?”皇帝不解,怎麼這一晚禦花園會這樣熱鬧。
“臣妾也是聽聞薩滿太太所言,今晚這幾個時辰,來禦花園此處為皇上祈福最是靈驗,便吩咐沛雙準備一應物品,特來為皇上祈福。不想臣妾齋戒沐浴竟晚了些,到底是皇後娘娘與淳嬪妹妹更為有心啊,臣妾真是自愧不如。”
皇帝很是愉悅,朗聲大笑:“朕還以為今晚禦花園又要出什麼亂子,竟不想看見的都是你們對朕的情意。罷了,祈福之事就免了吧。皇後,好些日子不見,你的身子可好些了麼?”
縱然夜色已深,淳嬪依然能從如玥臉上看出十足的得意之色以及皇後臉上那難以置信的受寵若驚。
“皇上,臣妾……不值得皇上這樣勞心記掛,臣妾……臣妾有罪。”皇後掩麵哭泣,聲音委婉蕩漾,哭軟了皇帝的一顆心。
常永貴看了如玥的臉色,緊著躬身拾起地上的一張經文,呈敬於皇上麵前道:“皇上您瞧哇,這一筆一畫可都是皇後娘娘的一番苦心啊。”
“朕……知曉你的心意了。”皇上這一句話,說得十分鄭重。淳嬪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好似再明亮的火把也照不進她昏暗的眼底,更無從入心。
“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儲秀宮內殿,妃嬪們個個喜笑顏開,恭敬而齊聲朝皇後娘娘行禮。
“眾位妹妹平身吧!”皇後和顏悅色道,“來本宮這裏規矩雖然不少,可到底也是為了能聚齊說說話兒,實在不必這樣生分,都坐吧。”
如嬪與吉嬪相鄰而坐,彼此之間隻是會心一笑,誰都沒有多說什麼。倒是淳嬪極不自在地垂首不語,像足了如玥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
“本宮這次能得到皇上的原諒,多虧了淳嬪不遺餘力的幫襯。淳嬪,真是難為你這樣費心了。”皇後的話,想來大多數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解答,唯獨如玥與淳嬪心中最為清楚。
吉嬪自然也能摸透一二,淡然地睨了淳嬪一眼便奚落道:“皇後之所以能得到皇上的諒解,又一連三日陪伴於儲秀宮,皆是娘娘與皇上鶼鰈情深,怎的要感謝旁人呢?說不定這個旁人,心裏這會兒正別扭著勁兒不舒服呢。淳嬪你說是不是?”
淳嬪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瞬間染上了一片紅暈:“吉嬪姐姐說笑了,臣妾何德何能。不過心思倒與眾位姐姐一樣,都是希望皇後娘娘和皇上能消除誤會,和好如初罷了。”
“那本宮真是該體念淳嬪你這一份心意了。”皇後觸動情腸,說得十分悅耳。可在淳嬪聽來,卻猶如萬箭穿心一樣難受。皇後到底不會放過自己吧?隻是,不放過自己,對她皇後來說也並沒有半點好處,難道不是麼?
“臣妾不敢當,隻不過想來如嬪與臣妾的心也是一樣的。是麼,如嬪娘娘?”
“自然是。”如玥明豔絕倫的笑容映著淳嬪朝霞般的容顏,當真是令人心動,“淳嬪妹妹有所不知,得虧了你與我的想法一致,都想著薩滿太太是最能幫襯皇後娘娘消除誤會的人,這事兒呀,才辦得這麼順利。”
淳嬪強壓著要冒出額頭的冷汗,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能和如嬪娘娘心思一致,當真是臣妾的福分。”
“妹妹倒是搶了如玥要說的話呢。若非與妹妹同心,豈不是又要出什麼岔子了。旁的倒也罷了,若是弄出個什麼皇上忌諱的罪名,可就難辦了。”如玥踟躕道,“平白落在如玥身上也就罷了,可若是連累了皇後娘娘又或者妹妹,那如玥於心何忍啊。”
“姐姐的話太過於玄妙了,恕臣妾聽不明白。”淳嬪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終究還是垂下頭去,氣勢上明顯輸給了如玥。
皇後輕咳了一聲,道:“淳嬪聽得明白也好,聽不明白也好,都不是什麼緊要的事兒。在本宮看來,後宮所有的妃嬪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心係聖駕,一樣的聰慧乖巧,猶如滿園春色,沒有哪一枝花就一定比另一枝好,隻要能討得皇上喜歡,便也就罷了。本宮還是希望後宮一團和氣,你們多為皇上添幾個小阿哥才是最好的。”
這番端正慈惠的話,皇後說得很清楚,可如玥卻從話裏聽出了不同的意思:也就是說,皇後並不準備除去淳嬪,縱然淳嬪之前這樣為禍,皇後還是要放她一馬。
這便是怕她鈕鈷祿如玥的勢力太大!或許在皇後眼中,唯一能與如玥抗衡的,也唯有這個外柔內狠的淳嬪了吧?
如玥並沒有半點氣惱,既然當初答應幫三阿哥救出皇後,那她便竭力去做了。知曉淳嬪要以巫蠱之術陷害自己,正好來個順水推舟,化險為夷的同時也總算幫了皇後的大忙。既然是自己決意要做的事兒,那如玥就沒有什麼後悔可言,說到底,區區一個淳嬪也根本不足為懼。
“本宮身子不好,多虧了吉嬪、如嬪兩位妹妹幫襯左右。昨兒個,本宮也和皇上提及了選秀之事,咱們後宮正經有幾年沒添新人了。皇上節儉,雖然恩準了此事,但也不希望選秀之事過於鋪張浪費。總之,請兩位妹妹費心了,盡快確定各項事宜,早些為後宮添些新人進來才好。”皇後忽然話鋒一轉,說的竟然是選秀之事,倒惹得妃嬪們惶恐不安了。
吉嬪的臉色也因為此事有些難看。這些日子以來,她的恩寵因為淳嬪的崛起而少了很多,而她自始至終也明白自己從來不是如玥的對手。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終究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能結束,唯一可以保全自身的方法,便是與如嬪聯手。
“華妃還是不願意見人麼?”皇後的神色因為提及華妃而略顯凝重了些,“本宮派人去瞧了她好幾回,都被擋在了宮外,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她好些了沒有。如嬪,往常都是你與她走得近,有空的話不妨替本宮去瞧瞧她,寬慰幾句也好。”
“是,臣妾遵旨。”如玥應下,心裏也是格外不好受。自那日華妃當著皇帝的麵給了自己一個耳光之後,便再沒有見過她,哪怕是她等在承乾宮外好些時候,華妃還是不肯相見,就是從翠點口中也問不出什麼來。個中滋味,當真是令人難受。
皇後又囑咐了眾人幾句,妃嬪才一並跪安。儲秀宮好些時候沒有這樣熱鬧了,皇後的心裏也是說不清楚作何感想。
“想什麼呢?”回宮的路上,吉嬪見如玥魂不守舍的樣子,不免問道。
“在想華妃娘娘。”如玥坦言以對。
“是有好些時候沒見過華妃娘娘了,也不知道娘娘到底怎麼樣了。”吉嬪蹙眉道,“反正現下有空,時辰又還早,不如咱們去承乾宮瞧瞧吧?”
“隻怕華妃娘娘是不肯見我的。”如玥知道,那個最後的孩子對華妃來說是多麼沉痛的打擊。可當初若是不幫襯皇後,也實在隻能令淳嬪得意,何況她心裏還放不下綿愷,皇上也終究不會廢黜皇後……這些空泛的大道理,或許旁人都能聽進去。可華妃……那是她的骨肉啊!
嘴上說著華妃不會見自己,可如玥的腳還是不聽使喚地隨著吉嬪來到了承乾宮。
“要不然,你一個人進去看看,我……在這裏等你。”如玥不知道自己怕什麼,好像做了虧心事兒一般,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華妃。
吉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刀子抵在脖頸上都不怕的如嬪娘娘,竟然會怕見人?當真是可笑,何況你不求見,怎麼知曉華妃娘娘今兒個不願意見你呢?”
指了指門外立著的內侍,吉嬪道:“你,快去知會一聲,說本宮與如嬪來給華妃娘娘請安。”
內侍看了看吉嬪,跪地道:“華妃娘娘說了,病中陋顏,一概不見妃嬪,還請兩位娘娘不要為難奴才。”
“這是什麼話?未經通傳,你怎麼知曉華妃不願意見本宮與如嬪。說不定,昨兒個娘娘沒有心思,今兒就有了呢?”吉嬪瞥了他一眼,不悅道,“你快去通傳,休得再言。”
如玥攔住吉嬪,寬言道:“別為難他了,若非是華妃的吩咐,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咱們兩宮攔在承乾宮門外啊。看來華妃娘娘的心結還得一些時候才能解開了,咱們還是回宮吧。”
見如玥一副泄氣的樣子,吉嬪也不好再堅持什麼,隻咕噥了聲:“知道了。”便隨著如玥旋身而去。
誰料還未走出三步,承乾宮的宮門竟然吱呀一聲緩緩地打開了,緊接著,便是翠點狂奔而出的腳步聲:“快讓開,別攔著我,我要去見皇上!”
如玥頓時心慌得不行,緊著將翠點攔下:“何事這般慌慌張張?”
翠點看清是如玥,哇的一聲便大哭了起來:“如嬪娘娘,您快想辦法救救我家娘娘。娘娘……娘娘她……怕是要不行了。”
“你說什麼?”吉嬪難以置信地問道,“華妃怎麼了?華妃她……”
翠點哭得險些閉過氣去:“奴婢這就去請皇上,娘娘說她想見皇上最後一麵……”
“沛雙!”如玥心慌意亂道,“你跑得快,快去請皇上來承乾宮一趟,讓樂喜兒去請石禦醫來。快去啊!”言罷,如玥也顧不得什麼儀態,徑直朝著承乾宮內寢飛奔而去。
“皇上……皇上,你終於來了……臣妾……”華妃不許身旁的宮婢伸手,自己掙紮著想要起身,可惜無論怎麼用力,她還是不能讓自己坐起來,冷汗涔涔汩汩地順著她幹癟的臉頰淌下來。
“華妃娘娘。”如玥隻開口喚了這一聲,淚水便不受控製地流淌下來,“您別亂動,皇上……皇上就來了。”如玥強忍著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可心裏的痛豈是咬著唇瓣就能忍住的。
華妃定了定神,揉了揉憔悴的雙眼,才別過頭去:“竟然是你,你來做什麼?”
“華妃娘娘……”如玥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或許此時說什麼都無法消除華妃心裏的怨懟。忽然覺得心裏很舍不得,眼前浮現的竟是昔日那個明豔絕倫且囂張跋扈的華妃。
如玥緩緩跪在華妃床榻之前,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不顫抖:“華妃娘娘,是臣妾的錯,臣妾不該幫皇後……”
“別說了!”華妃冷聲喝道,像是用盡了自己的力氣,虛弱地捂住胸口,好半天發不出一點聲音。
“娘娘,您保重啊!”身旁的宮婢嗚咽地寬慰道,翠點更是跪在如玥身側一動不動,這會兒除了哭,她不曉得還能為華妃做些什麼。
稍微抬起頭,如玥看見華妃衣襟上大大小小的血跡,深的淺的、發黑的泛黃的,自然也少不了嫣紅的。這些日子,華妃是怎麼過來的?如玥隻覺得自己的心已痛得麻木了。
“什麼要緊?什麼才要緊?如貴人,不,如嬪娘娘,你來說?”華妃冷冷一笑,抑製不住冷汗的滑落。她想要看清楚如玥的樣子,卻無奈怎麼也看不清楚。
如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連她自己也根本弄不清這個問題。
華妃見她不語,凜然大笑起來,伴隨著劇烈的喘咳,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翠點緊忙起身,一點點地擦去華妃嘴邊的血漬。
“翠點,我是不是難看了,你說,我是不是難看了?我這個樣子,皇上若是瞧見了,會嫌惡吧?那皇上就不會再來看我了,皇上不會再來了……翠點,去拿鏡子來,快去啊!”華妃胡亂地推開翠點,瘋魔一般地吼著要鏡子,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翠點攔不住她,隻默默地落淚。
“華妃娘娘姿容出眾,是這後宮裏最美的女子,即便是在病中,也依舊傾國傾城,風采不減分毫。皇上見了您,必然會過目不忘。”如玥的聲音當真是好聽,猶如出穀的黃鸝,清脆而柔和地蜿蜒在華妃的耳畔,令華妃不覺微笑。
“縱然是假話,本宮聽得也很舒心。”華妃的笑容裏沁出滿滿的苦澀,一點一滴,直落在如玥的心頭,“方才本宮問你,什麼才要緊,你想過麼?”
“什麼都要緊,什麼也都不要緊。”如玥的心,早已悲涼得不成樣子。
“是啊,什麼都要緊,可到頭來……什麼都不要緊了。”華妃的空洞的雙眼流淌著淚水,混合著冰冷的汗珠順著消瘦的麵頰無聲地滑落,“我還記得,剛入府的那一天,我心裏有多麼不情願。不為別的,我從未想過要成為王爺的女人……我放不下……”華妃沒有說出的人名,如玥已經心中明澈了——是鎮寧,喜塔臘鎮寧。
“華妃娘娘,您要撐住,皇上馬上就到了。”如玥警惕著一切,生怕華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牽累了無辜的人。
“你別以為我糊塗了,我清醒得很。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在宮裏這麼些年,難道我還不明白麼?即便是照著做,也總該學會了。人情冷暖,唯有自己的心最清楚不過了。”華妃卷翹幹裂的嘴唇,漠然道,“也許你不信,我當真是在意皇上的。縱然先皇後她……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才將我納入府中,而鎮寧他……他為了順從家族的利益,也寧願讓我犧牲,我都沒有怪過。女子這一生,總要愛一次,而我最終的歸宿,就是我們的夫君——皇上。”
許是想起了過往種種的美好,華妃的臉上泛起了甜美的笑意:“皇上待我是極好的,才一入府,我便幾乎是專房專寵,連他原本最偏愛的側福晉也不要了,日日來我房裏相伴。福晉待我也好,至少當時我這麼認為……那種招來府中女子嫉恨的榮寵,長長久久地陪伴我走過了好些載王府時光。”
“可一入宮什麼都變了!”華妃的手吃力地朝著如玥伸過去,如玥緊忙跪著往前了兩步。如同枯枝一般的手,隻剩下一層幹裂暗黃的肌膚,撫摸如玥的同時,如玥甚至能感覺到華妃骨子裏透出來的寒涼。
“我不是想要恨你,不是想要怪你,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縱然我知道不是你也會有別人,皇上的心裏不可能永遠擱著我自己……可我還是抑製不住地嫉妒你。自你出現,皇上的心就離我越來越遠了……如玥,你年輕貌美,活得灑脫又極富真性情……可我,我有什麼……不過都是過眼雲煙罷了。”華妃縮回了手,默默垂下頭去。
這一席話,猶如一支支冷箭,無聲無息地劃過如玥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如果一個人的出現,注定要為另一個甚至另一些人帶來痛楚,那麼到底誰對誰錯?當初若非自己苦苦堅持,非要成為他身邊最得寵的妃嬪,或許別人的日子也能稍稍好過一些吧!
“你別怕,我已經想明白了。”華妃長長地歎了一聲,似乎已經看穿了如玥的心思,“根本不是你的錯。榮華富貴,權力地位,到了臨死我才終於明白了,不過是一場浮光掠影罷了。我終究……還是走過這一回,足夠了。”
“華妃娘娘,如玥知道你心裏苦,皇上他待你一直都是很好的。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情分是永遠不會磨滅的。”如玥不知道這番話究竟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華妃,隻是無論說得多麼動聽,卻也無法盡信。
“我是真想……要一個孩子,為皇上留下一點血脈,可我……”華妃止住了哭泣,“如玥,後宮裏的女子,無論生前多麼風光,死後又得了多麼貴重的諡號,都是假的,從來抵償不了這一生囚禁於紅牆金瓦的苦楚與孤寂,從來消減不了這一生的磨難與煎熬。可我們為什麼要這樣痛苦地活下去,真的是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鳳冠麼?真的是為了家族的榮華富貴麼?不是,都不是,咱們就該為了自己,好好活這一回。為了心中的所愛,摒棄一切的牽絆與痛楚,好好地陪伴在他身側。你懂麼?無論做什麼,不要讓自己受委屈……不要讓自己覺得不值得……鎮寧他……他是真心待你好……”華妃蹙緊了眉,好似胸口有千萬斤的巨石壓著,透不過氣。
“皇上駕到!”常永貴的聲音急促而擔憂,皇帝的腳步急切而沉重。
華妃因著這一聲,猛然睜開眼睛,臉上沁出一個無比甜美的微笑:“皇上,您終於來了。臣妾等了您好久!”
“沁瑩!”皇帝三步並作兩步,臉上滿是疼惜,“朕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如玥緩緩起身,沉聲道:“讓皇上陪華妃娘娘好好說說話吧。”所有人都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地福了身,陰沉著臉子退了出來。
“小姐你沒事兒吧?”沛雙嗚咽著遞上了帕子,為如玥拭去腮邊的淚水,卻怎麼擦也擦不幹淨似的。直到帕子濕透了,擦在臉上涼颼颼的,如玥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太久太久,哭得不覺得自己是在哭,哭得沒有心了。
“我沒事兒,就是心裏憋屈得慌。”如玥深吸了一口氣,卻見皇後帶著一眾宮嬪也匆匆趕來。
“華妃怎麼樣?”皇後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如玥也懶得分辨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嘴上更是不饒人道:“華妃娘娘若是有什麼不測,豈非合了皇後您的心意。您又何必來問臣妾,好與不好,娘娘不是看得一清二楚麼?”
李貴人聞言一驚,連忙擋在皇後身前:“如嬪娘娘,您的臉色很差,要不要先回宮去歇著?”
皇後斂住怒意,冷聲道:“如嬪既然身子不爽,還是早些回宮去歇著吧,免得皇上要照顧華妃,還得抽出精力擔心你。”
“多謝皇後娘娘費心,如玥自己身子爽利,根本不需要皇後費神。皇後娘娘還是多多顧著自己為好。”如玥的氣勢奪人,皇後的臉色陰沉得難看。卻是誠妃說了句緩和場麵的話:“皇上還在裏麵,華妃娘娘又不大好,這個時候旁的事兒都暫且擱下吧。”
李貴人也忙出來打圓場道:“是呢,如嬪娘娘,您也累了,不如臣妾陪您去耳房歇息一會兒。”
“有勞。”如玥就著李貴人的手,才走了兩步,忽然聽見內寢之中,皇帝大吼了一聲:“沁瑩——”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如玥便“嘭”的一聲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