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懸疑誌第一期》(2)(2 / 3)

“你說現在莊園裏麵除你之外大部分是老人了?”我問雅瓊,她想了想,點頭同意。

雅瓊告訴我,人棺是由一個年輕人押運過來的,當時齊老爺很驚訝,如此重要的東西居然是一個人長途跋涉運來。年輕人和齊老爺進了房間談了很久,出來的時候,齊老爺的神情就變了,著急地要打開人棺,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年輕人?”我問道。雅瓊抬頭想了想,肯定地回答道。

“是的,一個滿頭銀發相貌清秀的年輕人,穿這白色的西裝戴著副茶色眼鏡,說老實話很惹眼,所以我對他印象比較深刻。不過總覺得他有點陰暗,而且他的眼睛……”

“眼睛怎麼了?”

“沒有瞳孔。”雅瓊小聲回答著。

“黎正?”我聽到這裏忍不住喊道。紀顏點頭道:“當時我和你的想法一樣,但又不敢肯定,畢竟我隻是聽了雅瓊的描述罷了,所以我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訝,結果後來證明了,我的考慮是正確的。”紀顏繼續說著。

我繼續詢問那銀發年輕人的下落,雅瓊為難地說他送來人棺後就走了。也不知道下落。

既然無法找到那人,我決定還是從人棺中的女屍下手。找到必要的工具和得到齊老爺的首肯後開始仔細地檢查女屍。

剝落那層人棺實在不是個好活,首先皮膚邊緣剩下的脂肪已經牢牢粘在了衣物上,稍微一用力,那衣服就會被扯碎,我小心地用暖氣烘烤後慢慢脫下。

當脫落到一半的時候,我看到了外麵作為人棺的男子胸部有個奇怪的圖騰文身。

是狼頭。

準確地說應該是半個狼頭,開始的時候被翻到裏麵去了,所以我沒注意,現在,我知道裏麵躺著的人是誰了。

但這猜測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不,簡直可以說是荒唐。一個如此有名的人,怎麼會以這種方式下葬,而且她的屍體還沒有腐爛,她的墓室應該非常奢華,怎麼木棺裏什麼也沒有,就算盜墓人所為,但屍體經過空氣這麼久沒有一點異樣。

我沒有把人棺完全剝離,隻是把上半部分移開了,在女屍的後頸處,還插著六跟銀針。

如果和我想法一樣,那麼銀針,以及棺材特殊的夾層防腐設計都可以解釋了。問題是齊家人為什麼如此看重這個棺材。

“知道了些什麼?”雅瓊看見我走了出來,關切地問。我擺擺手,因為暫時不想嚇著她。她則失望地低下頭。

“我的高祖父和祖父雖然富可敵國,但卻多年病魔纏身,他們常常說是倒賣古物觸怒了神靈,所以一直在尋找可以躲避詛咒的辦法,但最後都在痛苦中死去,齊家人的人丁並不興旺,我父親是獨子,而我又是他唯一的後代,所以父親最大的希望就是我平安的成長下去。可是他現在卻臥床不起,但我隻能看著,一點辦法都沒有。”晚飯用過後,我和雅瓊在花園聊天,自然談到了她的家事,說到傷心的地方,她居然落淚了。那天正好是年二九,但齊家一點過節的氛圍都沒有。雅瓊央求我陪她一起過春節,所以我索性沒有回來。

也是奇怪,似乎自從我來了之後,這裏熱鬧了許多也平靜了許多,當然,廚房的人也會來報告說經常會丟失少許食物,可能是餓極的野貓吧。不過我每隔幾個小時都會去觀察人棺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異樣。

這些天一直都沒機會拜見齊老爺。終於,年三十的晚上,他說身體好點了,我可以和他見麵。

齊老爺的房間幾乎我和我家一般大小了,從門口處走到他床邊竟然有十幾米遠,地麵上鋪設的時高級波斯地毯,走上去一點聲音也沒有,這也是他要求的,據說得病後齊老爺十分懼怕腳步聲。

“坐吧。”聲音略顯疲憊,但還是透著幾分長者的尊威,他畢竟是我的長輩,並且曾經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雖然在病中卻仍然不自覺地保持著原有的威嚴。

我弓背行了個禮,坐在他的床頭。

“算起來,我和你父親已經十五年未見了,可惜他卻比我早一步駕鶴西行,不過他又你這樣一個兒子,也算含笑九泉了。”齊老爺用手肘撐住身體,仿佛隨時都回滑下去一般。我謙虛地說了幾句托詞,他則笑了笑。

“雅瓊也很不錯啊,很孝順您。”我談到了他女兒,但他卻麵露不快。

“女兒終究是女兒,齊家偌大的家業遲早落在外人手裏,要是我能永遠保持年輕時的體魄多好,有沒有兒子自然無所謂了。”齊老爺的話讓我心一寒,原來雅瓊在他心裏竟然是這樣一個地位。

“對了,這個人棺,相比大有來托,小侄從棺內女屍的狀態推測她可能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皇後。”我把話扯到正題上,齊老爺雙眼無神地看著我。

“說下去。”

“遼國醫術非常發達,尤其表現在針灸和防腐術,另外人棺的胸前的浪頭圖案也是遼人特有吧,而且最關鍵的是女屍右手手腕。遼太祖死後,從阿保機死到新君主選出,這段時間按照遊牧民族的傳統習慣,要由皇後主持政務,就是述律後管事,繼承人也要由皇後主持召開大會選舉產生。所以,阿保機死後,皇後的權力就更大了,她的意見往往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述律後聽政,暫時還掌握軍政大權。然而,這時的述律後是想永久掌握大權。於是,她采取了一係列措施。”

她把阿保機安葬之後,主持了契丹貴族參加的推薦繼承人的大會,廢掉當初阿保機所立長子耶律倍的太子位,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了耶律德光繼位。述律後為自己掌握實權打下了基礎。

接著,就是排除異己。

這位皇後幹了一件極漂亮的事,逼得再嗜血的男子都低下了頭,由衷地臣服:狠,算你狠。當時有兆思溫等元勳重臣不服管製,為了穩定朝局,她以“親近臣子應追隨侍奉太祖”為由,要沿襲老土的少數民族舊例,命令他們為太祖阿保機殉葬,以此清除政敵。兆思溫反駁她:“親近之人莫過於太後,太後為何不以身殉?”隻見她臉色漠然,揮起金刀,砍下自己的右手,放在太祖棺內,說道:“兒女幼小不可離母,暫不能相從於地下,以手代之。兆思溫等人沒有辦法,隻得全部為太祖殉葬,從而使遼國皇統得以順利傳繼。此後蕭太後也得到各‘斷腕皇後’的外號。”我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邊注意齊老爺的反應。不過他隻是低著幾乎謝頂的頭顱,半天沒有說話。

“其實從隨葬的物品和衣著服飾上我已經知道她是蕭太後了。不過關於她以人棺下葬到從來沒有聽說過。”終於,他開口了,我仔細地在一旁傾聽。

“人棺的出處在於遼國古老的傳說。隻要通過繁雜的篩選,將適合的一個人除內髒骨骼肌肉全部挖去,以皮籠於身外,被埋入人棺的人,不僅可以保持住死前的模樣,肉身不爛,而且據說,如果活人用人棺,還有更奇特的作用。”說到這裏,齊老爺忽然精神抖擻起來,兩隻眼睛泛著攫取的光盯著我。我趕緊起身,說不打擾您休息了,然後從房間退了出來。

看來,齊老爺是完全知道人棺的來曆和作用了。但莊園裏失蹤的人去了哪裏。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雖然是過年,但這偌大的地方去空空蕩蕩,死氣沉沉,甚至連一點紅色都看不到。天空壓下來的黑雲仿佛隨時都會摧毀這裏。

04

回到臥室後,在書桌上居然出現了張紙條,上麵的筆跡很漂亮,但絕對不是雅瓊的字。

“來中央噴泉,七點整。”沒有任何落款。我抬手看了看表,六點半了,現在動身去正好合適。

臨走時,雅瓊告訴我,父親又把自己關在了臥室,並叮囑任何人不準進入,她趴在門邊聽了下,似乎在和什麼人談話。我沒有功夫去了,必須先知道紙條的來曆。

既然在噴泉,哪裏非常寬闊,想暗算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六點五十,從臥室步行來的確要花點時間,我沒有告訴雅瓊紙條的事,隻推說想出外走走,而她則叮囑說快點回來吃晚飯。

但是,我沒想到,見到的卻是一個孩子。紀顏把頭轉過去,看了看房間,我用手指了指哪裏,他點了點頭。

“我自然要問他是誰,但那孩子一言不發,隻是把手插在口袋裏,背過身搖了搖手,示意我跟他過去。這樣的孩子還真是少見。”

對於他對莊園的熟悉大大超過我的想象,宛如漫步在自家後花園一樣,我們很快來到了齊老爺居住的那棟樓的後麵,小孩走了過去,居然不知道在哪裏摸了一下,牆壁上多出了門一樣大小的窟窿。下麵是深入地下室的樓梯。

“走吧,你需要的答案和我需要的東西都在下麵。”那孩子終於說話了,根本沒有充滿稚氣的聲音,與他可愛的臉龐完全不符合。我跟著他,走進了地下室。

隧道很暗,我一直往前摸索著,但那孩子的腳步聲卻非常有規律,可見他根本不為黑暗而影響他的行路。

前麵忽然飄來了很濃的血腥味。在不大的空間裏那味道充斥著這裏,即使我使勁閉著鼻子,但氣味卻透過我的毛孔穿了進來。

啪。

房間突然亮了起來,我的眼睛暫時還無法適應,原來那孩子點燃了一根火把,接著是另外的幾根。

我看到了一具屍體。是位年輕的女性。但這裏隻有一具屍體,沒有看見失蹤的其他人。

“他把所有失蹤的人帶到這裏,進行嚴格的檢查,所有的女員工都是那位齊老爺親自挑選的,最初的事生辰,然後是血型,身體健康程度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指標。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選出適合做人棺的人選。”那孩子一步步地在房間裏遊走。

我驚訝他怎麼知道得如此詳細,那孩子笑笑。

“我是跟著你來到這裏的,在車子停靠在你家門口的時候,我上了車廂。在鎖扣出放一塊口香糖,自然可以輕易地打開下車了。不過來的匆忙,隻好從廚房拿了點吃的。”

原來那餓極了的野貓是他啊。

“你到底是誰?”我能確定他不是孩子,最起碼,他不是普通的小孩。

“等我拿到屬於我的東西,你自然會知道我是誰。”他頭都不回的說著。

我看了看躺在桌子上的女屍,除了手腕處的傷痕暫時沒有別的了,據我的判斷,她是被放光了全身的血而死。

“原來你們在這裏啊。”背後傳來個聲音,不是齊老爺的。我一回頭,果然。

銀色的頭發,白色的西裝,而且如雅瓊所說,這人的眼睛,真的沒有瞳孔,灰黑色的一片。最主要的,是肩膀上停著的那隻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長而肥胖的身體,金色的皮膚。

控屍蟲。

那孩子也走了過來,冷眼看了看,並沒說話。

跟在後麵的事齊老爺,他看上去精神很好,一點也不像有病的人,他還摟著一個人,我仔細一看,居然是雅瓊。

“那時你女兒,難道你想拿她做人棺?”孩子的話讓我嚇了一跳。

齊老爺愣了下,隨即低著頭不說話,眼神著地,看來是真的了。

“怕什麼,你不是一直擔心自己死後沒兒子繼承麼,如果你能一輩子不老不死,還要後代做什麼,到時候你要多少女兒兒子都可以啊。”那銀發的男人戲謔的調侃著齊老爺,順便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閃爍著昏黃火光的密室裏,我們五人對峙著。

“算了,紀顏,我看還是收拾掉你吧,本來想和你多玩玩,雖然沒有你的力量事情會麻煩點,但我始終認為多存在一天的你始終是禍害。”銀發的男人揮了揮手,肩膀上的控屍蟲碎裂了,變成無數的小蟲子,往地下鑽去,一下就消失了。

我的腳感覺到地麵在振動。一隻黑色的手從下麵插了出來,抓住了我的腳踝。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同來的孩子也被緊緊抓住了。

“忘記說了,這個莊園的下麵原本是萬人塚,控屍蟲倒是有用武之地了。”銀發男人笑了笑。轉過身對正在發呆的齊老爺說。

“碎片的力量支持不了多久,你要完全治好你的病,就趕快製作人棺吧。”齊老爺木然地點點頭,把昏過去的雅瓊放在了台子上。

可是我根本無法動彈,地麵鑽出來的死屍越來越多,我和那孩子被黑乎乎的死屍們圍了起來,它們緊緊掐住我的脖子和身體,我隻能從縫隙中看到齊老爺從旁邊拿起了一把刀。

我眼睜睜地看著齊老爺顫抖著拿著手術刀伸向了白皙的脖子。

但那刀沒有割下去。

一陣耀眼的光從屍堆中透了出來,所有的屍體被彈開了。

竟然被什麼東西打飛了。忽然感到一陣輕鬆,原來屍體們散架一樣全部摔在了地麵上。更奇怪的是,原本散開的控屍蟲再次集合在一起,不過這次不是停靠在銀發男人的肩膀上,而是停在那孩子身邊,那孩子挺直地站立在屍體中間,頭上的帽子也掉了,露出一頭非常漂亮的頭發,居然也是銀色的。

銀發的男人詫異的從地麵上拾起一枚釘子,正是這枚釘子打落了手術刀,而且那孩子的手上的釘子正對著齊老爺兩人。

同來的孩子一臉不屑的用掉落在地上的手術刀在手心裏劃開一條口子,然後蓋在乖乖躺在身邊的控屍蟲的頭上。

“控屍蟲隻有一個主人,雖然當你提供屍體給它會暫時讓它服從你,可真正的主人出現的時候,它會毫不猶豫地轉過來。”孩子一邊說,一邊拿開手,我看到控屍蟲的頭部出現了個“正”字。

我知道他是誰了。不過卻依舊無法相信啊。

銀發的男人笑了笑。

“原來你也在,沒想到居然能同時遇見紀黎兩家的傳人。”他看了看旁邊正在顫抖的齊老爺,冷笑道:“算了,以現在的我還沒傻到同時和你們兩人為敵,反正碎片已經淨化得差不多了。”他把口袋裏的手掏出來,居然是個黑色的小盒子。

銀發的男人把盒子打開,對準齊老爺,但見齊老爺的嘴巴一張,一塊薄而散著黑霧的一寸長寬的東西飛了出來,進入了盒子,而齊老爺仿佛被抽掉了靈魂一樣,癱倒在地。

“雖然上次那塊碎片每收回來,不過也無所謂。以後再見吧。”他將盒子放回。

操縱控屍蟲的孩子把手中的釘子射了出去。銀發的男人的身體如同被水衝刷得墨跡一樣,漸漸散開,變得透明,當最後一點身體消散的時候,他的聲音還在密室裏回蕩。

“下次,記得一定要在一起,省得我去找你們。”

在密室的暗道裏,我們找到了失蹤的那些人,不過很可惜,她們似乎都失去了記憶,而且都大量失血。齊老爺很快蘇醒過來,但很虛弱,後來醫生診斷出他得了重病,並驚訝他已經很長時間未曾進食了,卻還能活到現在。可能他是靠吸食大量的人血得以存活吧。

我們沒有查出手術台死去的那位姑娘的身份,隻好將她厚葬,然後根據檔案把所有人送回家。事情看上去是結束了,不過我還是想起了那個人棺。

當我再次回到人棺前,發現蕭太後的屍體已經迅速腐爛幹癟了,很奇怪為什麼那時候屍體會出現回複以前時間的情況。

人棺或許的確有防腐的作用,遼國在時間存在時間不長,加上屬於少數民族建立的國家,但從遺留下來的殘存文獻上得出,遼人的醫術達到了很傳奇的地步,或許,活人使用人棺說不定真能可以長生不老。不過至於人棺如何選擇合適的對象,恐怕就鮮為人知了。

告別了雅瓊,我便和黎正回來了。紀顏終於說完了。而我則糊塗了。

“你是說那個孩子,就是黎正?”我問道,紀顏還未回答,裏麵的房門卻開了。那孩子,不,應該說黎正走了出來。

他果然不是普通的孩子,難怪我覺得他和大人一樣。

黎正跳上沙發,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

“我餓了,去吃東西吧。”紀顏點點頭,站起身來,轉頭對我說:“一起去吧,你應該也沒吃飯。”

我答應了,不過吃飯在其次,主要是我想知道黎正怎麼會變成了小孩。

愚人

作者:怪少\\u0026花布

一、她是誰?

2007年3月1日,我剛剛下班。夜幕將要降臨,手機就響起來。

是一個女人打來的,她聲稱是我的高中同學,千辛萬苦問到我的電話號碼,叫我無論如何和她見個麵。對方的聲音很陌生,她的名字我卻永生難忘,因為那個名字的主人是我生命中第一個暗戀的對象,雖然她一直沒和我交往過,我對她的印象依然十分美好。

我們約了一個餐廳吃飯,我沒多久就趕過去了。

眼前這個女人很年輕,和我年紀相仿,我們將近十年未見,她和我想象中的模樣並不雷同,我的想象是依照她小時候的樣子來發展的,很顯然,她似乎並沒按照她小時候的樣子來發育。不過,她長得很漂亮,瘦削的臉蛋,姣好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甚至比我想象中的還漂亮。

我看著女人,將信將疑地問:“你真是?”

她輕輕一笑,不容置疑地說:“我真是!”她和十年前一樣聰明敏捷,直截了當。我想,這的確是她了。

說實話,剛開始坐下我挺尷尬,我與她十年未見,真不知該聊些什麼,從何聊起。可她似乎非常健談,這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她似乎有備而來。席間我一直聽她講,偶爾插幾句廢話,尷尬的氣氛倒是漸漸緩和了。

一頓飯吃完,我們已經無所不談了。

不過,我保留了一點,我沒告訴她我交了女朋友。

也許是因為這一點吧,這頓飯後她經常聯係我。就好像,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我挺興奮,是那種自己曾經日思夜想的女人仿佛一瞬間就要跌進自己懷抱的那種興奮。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聯係自己女朋友的時間少了,很多時間都和這個舊日的夢中情人糾纏在了一起。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那種失而複得的激動心情伴隨了我一個月。

4月1日——那個眾所周知的愚人節。

這天,我成了公司裏被捉弄次數最多的人,即使,我處處小心,步步防範。

那天將要結束的時候,我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狀的恐怖感——原來,要捉弄和欺騙一個人是那樣輕鬆簡單。

我細細分析,在我的生活中,有哪個人可能曾經或者正在捉弄和欺騙著我?我一層層剔除,最後出現的竟然是她——那個自稱是我舊同學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我們十年未見,她的樣貌和當初風馬牛不相及,可是,有時候我自己拿起十年前的相片一看,都會懷疑十年前的自己是自己嗎?十年足以改變一切了。嬰兒變成了小孩;黑發變成了白發;肉體變成了骷髏;朋友變成了仇人;情人變成了陌路人;青澀變成了成熟;光滑變成了皺紋……

二、不一樣的她

剛下班,我的電話就響了,我不禁抖了一下,對方似乎掐準了時間。我接起來,是她。

她隻說了一句話:“我想你,能來我家一趟嗎?”

我頓時臉紅心跳,即使我有女朋友,但終究太久沒聽過這樣曖昧的話。我們已經在細水長流了,換句話說,叫缺乏激情了。

當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我並不知道她家在哪裏,我等她開車過來接我。我站在公司樓下,乖乖地等著她,就像放學的紅領巾等待前來接他的母親。這時候,我不禁想起了往事,想起了當初是怎樣瘋狂暗戀她。

那時候,我和她都還是中學生,背著鼓鼓的書包上學堂。我們總要路過一副巨大的牌匾,上麵寫著:高高興興上學去,平平安安回家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在這塊牌子下麵與她相遇,我不敢和她說話,更不敢和她搭伴同行,我們一前一後,她在前我在後。我望一望她的背影,再望一望其他女生的背影,她們身上是黯淡的,她身上卻是光芒四射的,於是我就迷戀上她了。

很快,我們麵臨畢業了,她和我即將各分東西,當我與她在那塊牌子下再次相遇的時候,我知道我不能什麼都不做了,我衝上前去,把365天前就準備好的一張紙條塞給她,然後發瘋似的逃跑了。

那紙條上寫著:我像林彪愛搞陰謀一樣愛著你。

這張紙條就是她和我之間的秘密,一個月前她在電話裏就是用這句話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是我第一次對女孩子表白,我充滿期待。然而,她音信全無。很快,我們都默默無聞地畢業了,從此各奔東西,一別就是十年。

她的車終於到了,上了車,我坐在副駕駛位,跟她寒暄起來。這時候車已經開出了城市主道,正駛向越來越縹緲的郊區。兩旁的樹越來越多,人越來越少,車越來越稀。天已經黑下來了,不仔細看的話,會以為站立在道路兩旁的不是樹,是人!

不久,車開到了一幢別墅門口,緩緩停下了。

下了車,我好奇地打量一番,這是一幢三層的別墅,有點古舊了,周圍爬滿了各種植物。那些植物應該是爬山虎,黑暗中乍看之下,那些虎好像變成了千千萬萬條黑色的蛇,爬滿了整個外牆。

很快,我已進入大廳,歐式風格,十分寬敞,隻是,燈光顯得昏昏沉沉。

我說:“你一個人住?”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堅定地點了一下頭,說:“是的,我一個人住。不過,今晚是兩個人。”

聽到這,我不禁又一陣臉紅心跳,忙說:“不行,我還得回家,我們孤男寡女的畢竟不方便。”

她把頭轉向我,我看到一臉幽怨的表情,她說:“留下來,就一晚,就當陪陪我。”

她說話的語氣明明是懇求,但我卻聽出了一層不容反駁的味道。

這時候,她像一個小孩子般快樂地笑起來,這一個月來,我第一次見她笑,然而,我發現她的笑中少了一樣東西。

十年,也許你的牙齒被什麼碰掉了,殘缺不全;也許你的雙腿出車禍時被撞殘廢了,不能動彈。十年可以令你模糊很多東西,但是,她笑容裏少的東西即使再過十年也不應該消失才對的——她少了兩個酒窩。

我不禁又想,她真是她嗎?

三、情詩

這時候,她已經去廚房張羅了,她知道我剛下班,還沒吃飯。於是我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別墅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這別墅太深不可測了,隨處可見長長的走廊,不知是昏暗的燈光作用還是這別墅實在太大,那些走廊似乎都深不見底。走廊兩旁是一扇扇的房門,我輕輕開啟離客廳最近的一扇,布置十分雅致豪華。

我正自發呆,突然,有隻手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不禁抖了一下,回頭看,是她。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

她隨即說:“我們去吃飯吧。”

我點點頭,隨她來到餐廳。

隻有我們兩個人,卻做了一桌子的菜。有時候,有錢人確實很奇怪。

我對她的背說:“太豐盛了,兩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她的背對我說:“沒關係,這是最後的晚餐。”

我奇怪,這句話似乎有玄機。說話間,我們已經麵對麵坐下了。

我問她最後的晚餐是怎麼回事,她突然用略帶憂傷的語氣說:“過幾天我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我一下呆住了,我和她剛重逢,甚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完全確定她就是她,她即使真的是一個騙子也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她就說要走了?然而,我來不及多想,我必須堅強,以此帶動她的堅強。

我說:“中國麵積再大也全在北半球,我們肯定還能見麵的。”

她說:“我要去的地方剛好不在北半球。”

我驚歎,原來是要出國了。我想,搞不好這真的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我不願自己的腳踏在異國的土地上,她可能也不想自己的腳再踏回祖國的國土上。

她見我沉默不語,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想法,她馬上轉移了話題,“吃飯吧,菜都涼了。”

她又給我倒上紅酒,說:“我們喝兩杯吧。”

結果我們喝了兩瓶。我酒量不好,醉了。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驚奇地發現自己好像被綁在了一張冰冷的鐵床上,四周黑乎乎的,我張大耳朵聽,連風聲都聽不到,好像身處密室。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想叫,可我的嘴被膠布給封住了。

我拚命掙紮,以示抗議。突然,黑暗中有隻手伸向我,那隻手冰冷,無情。那隻手觸碰到了我,一點點地從頭發撫摸到脖子,我連腳趾都顫抖起來。突然,黑暗中有個打火機哢嚓一聲打著了。

那一瞬間,我看見一張女人的臉正麵對麵地貼著我,我的心抽搐了一下,頭皮都麻了。

正是她!她瘋了?

我被她摸出了一陣雞皮疙瘩,摸出了一層冷汗,她的撫摸很怪異,就像——醫生在找一個容易下刀子做手術的口子。

這個我曾經日思夜想的女人,這個表麵溫柔美麗的女人,這個口口聲聲說是我老同學的女人,她到底是誰,她究竟要對我做什麼。

我的思維快速轉動,我在想,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和誰結仇了?

這時候,她突然背誦起一首詩來,那居然是我十年前寫下的一首情詩。

四、禁果

那詩是這樣寫的:我不和你說話,因為我怕一不小心就會說出我喜歡你,我不牽你的手,因為我怕我冰冷的手會凍傷了你,我不看你一眼,因為我怕看你一眼之後便會深深地愛上你。

這詩隻有一個人知道,是我寫給她的。她叫淩小小,是我第一個戀人。

可惜,後來我移情別戀了,我迷戀上了這個聲稱是我小學同學的人——藍雪冰。

要從十年前說起——十年前,我是一個來自鄉下的孩子,沒有人知道我,沒有人關注我。我的孤獨與敏感,我的歡笑與淚水,統統被那個城市忽略。我像水泥路的縫隙裏露出的一棵草,眼巴巴地望著城裏人忙忙碌碌的腳步,隻有自卑自憐自暴自棄——他們穿著各種顏色各種式樣的皮鞋,那些皮鞋的鞋跟與我微賤的生命一般高……那時候,如你所知,我已偷偷暗戀著藍雪冰,你不知道的是,我暗戀她的時候其實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就是淩小小。

淩小小從來沒有被我暗戀過,她對我是主動投懷送抱。我在這個城市裏的孤單和自卑令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她。在一起沒多久,我和她就越了魚池,偷嚐禁果。

我不記得那天是哪月哪日了,隻記得那天異常炎熱,我們抱在一起,大汗淋漓。

從那以後,我不管在什麼地方見到“禁果”二字,都會想起兩具光禿禿的身體和黏糊糊的汗水。

這是悲劇的開始,嚐試了第一次,我們斷斷續續地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我們不知道原來做這種事需要些必要的保護措施,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第三個月來臨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凸出來了。

年紀輕輕的我就要當爸爸了,而我依然一無所知。

偏偏這個時候我移情別戀了,我愛上了光芒四射的藍雪冰,我決心和淩小小分手。

於是,我開始漸漸疏遠她,我在她麵前變得沉默寡言;我不再牽起她的手,走在放學的路上;我甚至連餘光都不瞄她一眼。

終於她開始猜測,開始抱怨,最後用近乎威脅的語氣對我說:“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我,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

原來她偷偷跑去看過醫生。

我隻好妥協,我安慰她:“別瞎想了,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第二天我就寫了那首虛偽的詩送給她,她笑成了一朵花。可惜這朵花對我來說毫無美感。

不久,我們就畢業了,她挺著飽滿的肚子打算和我遠走高飛,我欺騙了她,在火車站找了個理由溜走了。

那時候,我們家住的房子是租的,我早就編好了理由讓我的父母心甘情願地找了另外一個房子搬進去住了。那地方屬於郊區,她不可能找到我。

那段時間,我最怕的就是有人前來敲我的家門,我怕透過貓眼看到的是一個臉色紙白,哭喪著臉的她的臉。

可幸的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她沒有出現過,她沒有找到我。開始的時候,我去哪裏都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後來我搬去了另一個城市,沒有通知任何一個認識的朋友,淩小小徹底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也許是我的敏感,自從我搬到這個新的城市,我反倒覺得處處都是淩小小,人人都是淩小小。

有句話說得真對:“如果你心裏有一個一輩子都不敢見麵的人,那麼,對於你來說,這個世界就小得成了一個籠子。一個,一個就夠了。因為,那個人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不切實際地幻想罷了。

在這個新的城市裏,我成為一名優秀的學生,平靜地上完了大學,攀上了現在這個女朋友,最後走上了社會,走上了工作崗位。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發展著,誰也不知道我有一段那樣無恥的過去,我也以為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然而,事隔十年,她還是找到了我。可是,當年的她方臉,小眼,現在卻是標準的瓜子臉,洋娃娃般的大眼睛。

我又開始懷疑,這人真的是淩小小?如果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這時,黑暗中的她再次開口了,我的思緒被她打斷,記憶像逝去的青春一般,遙不可及。

五、她們是誰?

她在向我講述一個故事,我的思緒在她的陳述之下,置身於十年前的天空下,置身於十年前的火車站。

在她的陳述中,我仿佛看見一個虛弱的花季少女在人來人往的車站裏挺著三個月大的肚子,她的表情在17歲的臉上顯得異常無助和焦急。

站了很長一段時間以後,約定中的男人的爽約終於宣告了這場等待的結束。於是,那個女人來到一家小醫院,在醫生粗糙的技術和儀器之下,一團血球,一個正在孕育之中的生命,徹底消亡了。

她別無選擇。

她在陳述行將結束的時候,突然失聲哭了出來。她的哭泣一下把我的思緒拉回到了十年之後,拉回到了這個密室之中。她的故事已經使我肯定,眼前這個女人,就是當年被我拋棄的淩小小了。

她走過來,一下把我嘴上的膠布撕下來,她想聽我的懺悔:“小小,你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我一直都在為這件事感到後悔!”

我不能刺激她,我要盡量在她麵前表現出一個弱者的姿態。

出乎意料,她給了我一個若即若離的眼神,說:“誰告訴你我是淩小小的?”

我一下呆住了:“什麼?你不是小小?那……你究竟是誰?”

她依舊是那副深邃而不可知的模樣,說:“你覺得我是嗎?你覺得是,我就是,你覺得不是,我就不是。”

我的毛孔一下就縮緊了,之前的判斷,瞬間灰飛煙滅,我已經沒有心思再思考,這個女人究竟是誰了。反而有一種更可怕的感覺,如同跌進深邃黑暗的地洞之中,沒有方向,不可停止地一直墜落。

你一定不曾體會過,這種沒有重心的飄忽之感,比摔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感覺,還要可怕。

接下來,我們都沉默了,像兩具屍體一般,一動不動地僵持著。

她又點了煙,朦朦朧朧的黑暗中,星火在她的嘴尖,忽明忽暗,鬼鬼祟祟地像一隻眼睛。

我知道,無論如何,這個女人是來者不善的,也許,等她吸完手上那根煙,我的生命,也就宣告結束了。但命運又一次捉弄了我,她居然從床邊站了起來,帶著那鬼祟的眼睛,向門口走去,繼而消失。

我變得無助,片刻之後,開始大叫:“你放了我!你究竟是誰?”

從小到大,從大到老,我們都會有一種感覺,一種對時間的感覺。從小到大時,我們總覺得時間過得如老牛拉破車,慢得心煩;從大到老時,我們換了觀念,開始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如白駒過隙。

此時,我在黑暗中,已經失去了一切感覺,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不曉得外麵是星月滿天,還是豔陽高照。

我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就像和淩小小當初的放縱,似乎感覺,有一具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趴在我的身上,撓著我的耳朵,咬著我的胸膛。於是,我拚命掙紮,越掙紮,流的汗越多,汗越多這種感覺便越強烈,越強烈便越掙紮……就這樣,我不知被綁了多久,漸漸失去了知覺。我覺得,我快死了!

六、不一樣的世界

我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不!應該說是我曾經的世界。

火車站上空曠無人,隻有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裏。有風從我臉頰襲過,不是微風,馬力挺強的那種風——我在等淩小小。

淩小小終於來了,羞噠噠地,滿麵含笑,她說:“你等我很久了吧?”

我說:“沒。我也剛到。”

淩小小突然冷下了臉子:“可是,我已經等你很久了。”她說著,捧著一團空氣,一邊笑一邊說,“等了你十年啊!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是個男孩噢!”

我不停地顫抖,風好像越來越大了!

淩小小的背後,一輛火車,正轟隆隆地駛進站台。我突然改變了主意,我要離開!我必須離開!可是,淩小小的手,如同一隻鋼爪一般,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火車鳴笛的聲音,如同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幹號。刺穿了我的身體,滲透了我的靈魂。

“我們走吧!”淩小小牽起我的手,鬼魅般地笑起來,她居然把我拉著跟她小跑了起來,我第一次覺得她的手力如此驚人!她的另一隻手一直虛抱著一團空氣,那是我們的“骨肉”!“我們一家子總算在一起了!”她說。

這是世界上最詭異的一場奔跑。

鐵軌裏是另一個世界,黑暗如地獄。沒有疼痛,隻能聽見一陣“咯嘣咯嘣”的聲音,瞬間即逝,那是骨頭被碾碎的聲音。

這當然是個夢,雖然它過於真實,但我慶幸,它畢竟是個夢。其實,我們的生活,就是一場夢,隻是,當我們發覺這是夢的時候,已經將死。

我從來沒有發覺,我現在的女友,是那般可愛,那般完美。

這個時候,我已經脫離了黑暗的地獄,回到了溫暖的人間。

女友守在我的身邊,緊緊抓著我的手,她累了,睡得正香,洋娃娃一般地甜。

我突然感覺,自己很無恥,有這麼漂亮的一朵家花等著我,倚著我,我居然還出去尋花問柳,姑且不算尋花問柳,但那個或是淩小小,又或是藍雪冰的女人,的確讓我心動過。

想到那個女人,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敏感的女友被驚醒了,她看著已經清醒過來的我,如釋重負地說:“你醒了!太好了!”眼淚同時奪眶而出。

我弱弱地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女友垂下頭:“是一個女人打來的電話,我按照她說的地點去找你的,趕到那裏時,你已經昏死過去了。”

我急切地詢問:“那個女人有沒有說她是誰?不!有沒有說她叫什麼?”

女友搖搖頭,結結巴巴地說:“你……和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我又是一陣抽搐。是的,我害怕!如果沒有女友,我根本就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她給了我工作,給了我金錢,給了我別人可能需要幾十年努力才能換來的一切物質。

而現在,我可能因為多年前的一個謊言,而失去一起!

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腦瓜疼得像要炸開。

女友突然摟住我,她說:“算了!算了!我什麼也不問了!隻要你沒事,隻要你還在我身邊,一切都無所謂了!”她紅腫著雙眼,“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又是一陣沒來由的戰栗,讓我懷疑自己的承受能力,是不是真的變得連小孩子都不如。

我想起,多年前,我曾經一字一頓地對淩小小說過同樣的話,現在,我這可愛的女友又對我說出同樣的話,時間點雖然迥然不同了,但我卻恍惚起來。

恍惚覺得,女友已經變成了淩小小,我們穿越時空的一對一答正在延續那段未完的打情罵俏。

正如我前麵提到的:十年,可以令你模糊很多東西。

七、十年之前

十年以前,我和女友互不相識,她的世界對我而言,一片空白;她的哀樂對我而言,形同虛設。誰知道十年以前的她做過什麼?也許,她也曾經是方臉、小眼,後來,通過美容整容,改頭換麵了;也許,她也曾經挺著三個月大的肚子,癡癡地守在車站裏,足足等了某個負心的男人三個小時;也許……這種想法,讓我開始懷疑身邊的每一個女性,我見鬼一般推開女友,怯怯地問:“你……你究竟是誰?”

女友一臉驚訝:“我?我就是我啊!”

一句廢話!

我突然不敢再問下去,有時候,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答案。

在醫院裏住了幾天,我已經沒有大礙了。女友天天來看我,看來,她對我的感情似乎並未因為我和那個神秘女人的關係,而有所改變。

我也想忘記過去的一切,可人這種動物真是奇怪,越想忘記某種東西,那東西便鑽心刻骨地留在身體裏,於是,趁女友不在的時候,我常常給那個神秘女人打電話。

有時候,我一天能給她打幾十個電話,鬼使神差。

我要問問她,她究竟是誰?為什麼這樣對我?

電話總是無法接通,後來,我才想起來,女人曾經說過,她要離開中國了,而且,離開北半球。想到這,我突然憤怒異常,有種被人戲弄的感覺。

幾天後,我出院了。身體沒事了,心還懸著。光陰就像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複回;人卻像吃了肉包子的狗,遲早會回到主人身邊的。走在大街上,我常常會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看一看身後,是否跟著她,或者她。

女友看出了我的惶惶不安,她給我辦理了長假,打算陪我去散心。

我挺感動的,有這樣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女人,是我的運氣。我說:“我們去哪呢?”

女友神秘地笑了笑:“秘密!你一定會喜歡那裏的!”

火車轟隆隆地前進,車窗外的世界,光影般飛速後退,模糊得一塌糊塗。當我的記憶隨著外麵的風景,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的時候,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驚慌失措地說:“我們這是去哪裏?”

女友宛然一笑:“你的家鄉啊!這麼多年沒回來了,你一定很想這裏了吧!”

我突然站了起來,愣愣地望著女友,足足有五分鍾。我感覺又一次被戲弄了,恍然中,我感覺她的臉變了,慢慢地變成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是淩小小的臉!

“誰告訴你我想念這裏了?誰說的?”我像瘋了一般抓著頭發,手腳好像不聽使喚了,竟然向車窗外鑽去。

同車廂的乘客都嚇壞了,幾個男人過來死死拉著我,終於將我拽回到座位上。我瞪著大眼,用力地吸著氣,耳朵裏轟隆隆地一陣鳴叫。女友的眼睛,瞪得比我還要大,顯然,她被我嚇壞了。

許久之後,我終於安靜下來。

我聽見旁邊有女人細碎的聲音:“瘋子!怎麼瘋子也能上火車啊?”

瘋子?我瞪了她們一眼。她們不知道,正是女人,把我變得如此瘋狂!她們才是病原體,她們才是真正的瘋子!

女友的眉頭皺了起來,她遞過來一杯水,說:“你……是不是想起淩小小,或者藍雪冰了?”

我吸了口涼氣,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人:“你……你怎麼知道她們的?”

女友苦笑:“如果我說,是那個神秘女人告訴我的,你相信嗎?”

我忙問:“她都給你說什麼了?”

八、婚禮

女友抬起頭,不再看我,轉而盯著車窗外的世界,有風襲來,她的頭發四下飛舞,像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她說:“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訴你。那個神秘女人給我打電話去救你的同時,還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據說,那個女孩叫淩小小,你們曾經是關係很要好的同學。”她說著,望了我一眼,“後來,她懷孕了,和你相約一起離開,為愛走天涯。可是,你逃跑了。淩小小很傷心,她毫無辦法,隻有打掉這個孩子。她身心俱傷地去了醫院,打掉了孩子。那段時間,一直有一個人在照顧她,就是藍雪冰。她在照顧淩小小的時候,得知了一切,於是,她開始恨你!”

我傻了,顫抖著問:“藍雪冰她為什麼要恨我?”

女友抓了抓頭發,無所謂地回答:“因為,藍雪冰愛的人是淩小小。”

這是個令我震驚的答案,我馬上想起了那個神秘女人:“那個神秘女人,究竟是誰?她是藍雪冰嗎?”

女友還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你覺得呢?你覺得她是淩小小,她就是淩小小,你覺得她是藍雪冰,她就是藍雪冰。”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衝動,我想掐死眼前這個女人。她居然聯合別人,來戲弄我、恐嚇我!我恨恨地問:“那個女人現在在哪裏?你一定知道的!”

女友聳聳肩膀,說:“她可能已經自殺了。”

我把臉和她貼近了些,說:“什麼叫可能自殺了?”

女友說:“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就說自己打算離開這個世界了,她說,她要去另外一個世界旅遊,至於,去沒去,誰也不知道。”

我這才明白,原來女人所說的離開,是另一種“離開”的意思。

我發著愣,女友忽然貼過來,柔柔地說:“別想那麼多了,一切都過去了,隻要你記住,我愛你,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就好!”

我僵硬地笑了笑,這算什麼?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

可我又能怎麼辦?無解。

終究是安分守己的和女友在家鄉玩了幾天。有些事情說來真是怪異,多年來一直恐懼的地方,一直不敢涉足的地方,其實真正來到了,也就那麼回事。

在吃吃喝喝中,我似乎忘記了所有恐慌,還帶著女友去了母校。

母校越來越老了,門前還立著那快“高高興興上學來,平平安安回家去”的牌子。

女友站在牌子下,突然說:“知道嗎,那個女人告訴我,你的兒子,就埋在這牌子下。”

我僵住了,突然感覺一陣惡心,仿佛看見一具不成型的嬰兒屍體正慢慢地蠢蠢欲動,準備破土而出。我一把拉起女友,發瘋一般逃離了母校。

還是那句老話,其實,不是忘記了,而是藏得深了,而是不願意再觸到那些恐怖的曾經。我發誓,那一刻,我真的快瘋了,我對自己說:忘記淩小小吧!忘記藍雪冰吧!守著麵前這個女人一輩子就好!

回到家,我立刻向女友求婚了。她沒有掙紮,沒有猶豫,幹幹淨淨地回答道:“我答應你”。她的爽快出乎我的意料,似乎一切的糾結都已經化解了。

我想,總算過去了,我會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淩小小和藍雪冰,她們二人的死活,我不會再過問,也不會再在意了。

婚禮是盛大的,女友家有的是錢,我們像所有新人一般,笑得嘴巴咧到後腦勺子。隻是,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女友很可怕,忽然覺得這段婚姻是個巨大的陰謀,這樣一個知道了我不堪回首的過去的女人,居然毫不在意我曾經的無恥和決絕,居然還敢嫁給我?

這恐怕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做到的!

之後的生活,變成了王子公主般的童話世界,一切美滿。故事,似乎到這裏應該結束了,然而……九。等她出現一個月後的夜晚,妻子突然把我叫醒了。

妻子說:“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我說:“什麼故事?這麼晚了,明天再講吧。”

妻子搖搖頭:“現在,我是你的妻子了,我覺得是時候講出來了。還記得淩小小和藍雪冰嗎?其實,淩小小那年,根本就沒懷孕,那個漸漸隆起的肚子,不過是多塞了些棉花。她早就知道你暗戀藍雪冰的事情,所以,隻好出此下策。可惜,即便如此,你還是走了,一個孩子,根本無法挽回你的心。至於藍雪冰,你覺得她來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