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永夜城第三季1:冰刃》(16)(2 / 3)

“而當我成為吸血鬼後,”莉茲皺了皺眉,仿佛下麵要說出口的話像滿屋的空酒瓶一般,無趣透頂,“隻消看他們一眼,他們就會爭先恐後地排著隊主動將自己的心髒掏出來,獻給我。”

“所以,在吉倫成為臥底的任務失敗後,你就打算用自己這條毒舌去殺那個神秘組織的大Boss麽,Nice Try。”如果不是右手拿著酒瓶,泰特真想拍拍手,為自己的話喝彩。

“你和你的悲劇命運私定終身,不代表所有人都會像你一樣可悲無用。”莉茲一鬆手,泰特就像一尾擱淺在岸上太久的魚一般,無力地滑到了地上。

“喔,你現在看起來終於不再像屍體一般死氣沉沉了,不,你整個人比屍體還要無趣。”莉茲雖然放下了麵紗,但是話語中的尖刻依然來勢洶洶。

“承認自己失敗並不是什麽世界末日,”泰特灌下一大口酒,“人倒黴的時候總會失敗,就像我,實際上是,我每天都很倒黴。”

“拜托,別逼我掏出你的心髒。我對殺人,尤其是一個同時兼任酒鬼掃興鬼倒黴鬼和吸血鬼等多重身份的人,已經沒有什麽激情了。”莉茲吐了一個碩大的煙圈,然後用手指戳破。

“所以,”泰特拉長了語調,“並不是那本日記惹惱了你?”

“如果你指的是一個曾經是戰士後來是殺手現在導師的已經死掉的男人還會像青春期的中學生一樣去寫日記這件事,沒錯,它的確惹惱我了,因為這件事不管什麽時候看上去,都是又詭異又可悲。”

“Hey,當你們決定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木屋裏的時候,就應該做好我會人格分裂的準備了,因為,除了我這個“死掉的男人”外,這裏根本沒有人,我沒有交談對象,怎麽,現在,我連和自己對話都不行了?希特勒也比你要仁慈得多!”

“真正惹惱我的是,”莉茲歎了口氣,之前的冰淩般尖銳的眼神也慢慢融化開,“我聯係不到吉倫。”

“如果我沒有喝太多的話,我記得你說過,他死了之後,你才會聯係到他。”

“沒錯,計劃是這樣,”莉茲點了點頭,語氣變得幹癟而苦澀,“可現在的情況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我把他交給你時,可是完好無損的一個大活人。”泰特想起莉茲剛才的鎖喉,不得不重點強調自己完全無過失的行為。

“我上個星期還收到他回複,當然,是做為人類的回複。”

“也就是說,你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聯係了。”

“對,”盡管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莉茲還是借著繚繞的煙霧,將那個肯定的答案送出了口,“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

“或許,他因為太害怕你,已經自己偷偷逃走了,你懂得,這個世界上,沒有男人願意和魔鬼為伴,尤其當這個魔鬼化身為又毒舌又腹黑的小蘿莉。”

“你可以再說一個笑話試試看,如果,你想這輩子都再也說不出話。”

“會不會……”看見莉茲比冰山還要嚴酷的表情,泰特立即收起了嬉笑的嘴臉,將頭埋得更深了一些,仿佛隻有這樣,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才不會那麽讓人沮喪,“他被發現了。”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

“而很明顯的事實是,他現在並沒有死。如果對方選擇不殺他,而是像我們一樣,準備利用他找到幕後要對付自己的人,也就是我們,準確來講,就是你……Booya,那就會是一個超級大的麻煩了。”

“你一個還在寫日記的酒鬼都能想到的Bug,難道我會想不到並且不去任何防範嘛。”

“我是在關心你好吧,無所不能小姐。”

“謝謝你的廢話,隱性同性戀先生。”

“Hey,不要評價我的日記。”

“可以,那就請你先不要寫矯情的日記。”

“總之,今晚,在被你氣過罵過威脅過虐掐過之後,我明白了一個事實,”泰特一把搶過莉茲舉到他麵前的日記,隨便從地上撈起一支鉛筆寫道:

星期一

親愛的日記

我有一個好消息,你猜怎麽了,我。們。失。敗。了。

Amen

河麵上閃爍著盈盈的微光,一點接著一點,緊接著連成了一條線,然後勾成了一大片,就好像神明正在水中鍛治黃金,美麗得不像塵世應當擁有的景象。

春天的味道已經愈發濃烈,一幅幅新綠,一捧捧嫩粉,總是在你眨眼的一瞬便猝不及防竄起,接著便以漫山遍野的勢頭將自己迅速填滿整個眼簾,不留一絲縫隙,就像一卷巨大的,用青草和花朵編織而成的織錦。

這樣的天氣讓人不由得覺得放鬆和愜意,陽光很足,卻並不刺眼,風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窗簾,像是沉溺在白日夢中的懵懂少女,空氣溫暖而濕潤,有如情人濡濕的嘴唇。

情人……

妮娜想到這兒不由得加快了呼吸,她慌忙撩起額角處的碎發,就像是被撞破心事的小女孩兒般惴惴不安,而她身體內的整個世界,此刻,儼然已經地動山搖。可是,當她再抬起臉,眼前,現實裏,所有的一切,卻還都是原來的樣子:陽光、微風、溫暖……一樣都不曾缺少,春天,依然如末日狂歡般,放肆地奏響著自己的樂章,並沒有因為妮娜的異樣而打亂的其中任何一個音符。

終於,不遠處傳來了維克多均勻的呼吸聲,這讓妮娜平靜了些許,她終於意識到這裏並沒有外來的闖入者,自己,和自己的秘密一樣隱蔽,安全,並沒有被發現,至少,現在沒有。

日子還在繼續,不停地有人死去,她卻還來不及看清他們的臉,記住他們的名字,就要揮手永別。暗夜裏,那些看不見的角落,光亮和上帝無法顧及的禁區,戰爭,正隱蔽地爆發,一場追趕著一場,沒有人記得戰火何時已經燃起,就像也沒有人知道死亡多久後才會停息……槍聲和哀嚎,在現實中,在夢境裏,如燎原的野火,生生不息,就這樣,它們居然成為了妮娜睡前最動聽的催眠曲。

盡管,這裏,海澤比的這棟房子內,她自己的臥室中,一切都沒有變化。每一個白天,維克多總是如約前來,如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一般準時,甚至,一天比一天早。近來,妮娜經常在晨星還未褪去,黑暗還未散盡的清晨,就聽到他低聲細語的呢喃,小心柔軟的呼吸。而至於那些溫暖的凝視和輕柔的安撫,就連半睡半醒間的自己也無法分清,這一切,究竟是他真真正正地來到床前守護著自己,還隻是,一杯混入安眠藥的熱牛奶所帶來的同情的幻影。

而妮娜自己,似乎,也逐漸習慣了這樣的存在,不管維克多如何粘著自己,吵著聽那些他根本就不敢興趣的故事,妮娜,竟從來不曾厭煩或懼怕過。想想那個曾經被父親拋棄過、不敢再信任男人的自己;想想那個曾經無法和索爾對視,連聽他的名字都會顫抖的自己……現在,居然,會不再抗拒一個陌生男人的親近,甚至,處之泰然,這究竟是吸血鬼該死的魅惑,還是,自己與維克多一樣,都是轉身背對整個世界,隻能懷抱孤獨,寂寞的人。

維克多擁有一具冰涼,沒有任何溫度的身體,妮娜懷著一顆絕望,從沒見過片刻光亮的心。

就這樣,兩個陌生人,在這個並不是屬於自己歸宿的地方,站腳,停靠,背對背擁抱,為彼此取暖。她能緊裹他的寒冷的身體,他能拚湊她破碎的心,他們需要彼此,如此迫切深刻,卻與情欲無關。

也許就是這樣吧。

看著維克多安靜的睡臉,妮娜輕輕地歎了口氣。因為從內心深處,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個罪人,自己對最愛的人犯下了上帝都無法救贖的罪過。她有黑色的秘密,女王知道,愷撒知道……仿佛隻要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呼吸著,心跳著,每一秒,都會多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旁觀她的罪過。他們隻是不說,像愷撒一樣,什麽都不去做,靜靜地等待著,欣賞著,她被罪過啃噬殆盡、支離破碎的全部過程,最後,再將她的殘骸丟給烏鴉。

然而維克多卻不會如此,想到這兒,妮娜覺得胸口上那塊緊緊壓迫她的巨石,似乎被撬開了一絲縫隙,她終於能長出一口氣,從遇見維克多的那刻起,他就從來都不曾打探過自己的秘密,哪怕是一個字……就仿佛,那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另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人。而他堅持守護的,他正用力保護的,隻是眼前的妮娜,與她的過去將來統統無關。所以,隻有在維克多麵前,妮娜才覺得自己是嶄新的,幹淨的,就像剛剛在教堂中受洗過的新生嬰兒一般。就連那些不分晝侵擾她的秘密,也仁慈地放她一條生路,不知躲去了那裏。

沒錯,她愛索爾,她確定索爾就是那個人,那個她肯為了他,改變自己,完善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隻為,與他般配的人。而維克多不一樣,她喜歡他,不摻雜一絲雜質的喜歡,更重要的是,她和他在一起時,更喜歡那個自己,那個沒有秘密,負擔,羈絆的單純的自己。

“妮娜……”

猛得轉過神來,妮娜才發現太陽早已匿起了蹤跡,黑暗不知不覺中將自己包圍在她的身旁,而似乎一分鍾前還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維克多,此時,卻正在可憐兮兮地扯著索爾的手,央求著再待十分鍾。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給你下了迷藥。”索爾寵溺地看了妮娜一眼。

勸不走,推不動,維克多就像黑死病一樣賴在妮娜的房間裏不肯離開。在勸阻,哄騙,威脅,利誘各種方法都相繼失敗後,麵對眼前這個執拗的大孩子,索爾感到了滿滿的挫敗感,隻好無奈地攤開了手,一俯身,將維克多扛在了肩上,看都不看的一把將他扔到客廳的沙發上,像丟一個抱枕,然後轉頭關門上鎖關窗……世界終於清靜了。

“嗯?”

妮娜看著空空的床鋪,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Excuse Me,”

索爾慢條斯理地脫下那件將他映襯得有如英國詩人拜倫般優雅的煙紫色修身西裝。他是如此適合天鵝絨這種挑剔驕矜的材質,以至於妮娜幾乎沒有注意到,一個夜晚出現在女孩兒臥室裏的男人穿著這麽一身一絲不苟的正裝是多麽的可笑的行徑……天知道,他隻是在自己的家裏探望自己的情人,而不是去白宮參加總統晚宴。

就在妮娜失神於這一連串動作和遐想中時,索爾微微屈身,像撿一片飄落的櫻花花瓣般,拾起妮娜的指尖,眼中泛起的濃稠笑意,連剛升起的新月都會醉倒,“請問,今晚是要上演《傲慢與偏見》的續集——《傲慢紳士與偏見少女的浪漫夜晚》麽?”沒等最後一個字尾音落到妮娜已經彎起的嘴角上,索爾便調皮地朝妮娜暗示性地眨了眨右眼,“友情提示,那個偏見少女就是你。”

“所以,”妮娜恍然大悟地指著索爾,“那個‘浪漫夜晚’就是你!”她難以置信地捂上了嘴,“天啊,由你來演這個角色太適合了,我敢打包票,欣賞過你精湛演技的觀眾們一定會愛死你扮演的‘夜晚’……”妮娜像激動的女影迷見到偶像一般,抓緊索爾雙手不肯放開,“隻是,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你是演‘夜晚的烏雲’,還是演‘夜晚的屍體’,我們都知道,這是‘浪漫夜晚’必須具備的兩個‘浪漫’因素。”

“喔,看來這間屋子裏讓我頭疼的不僅僅是維克多一個人。”索爾不由得挑起眉毛,痛苦地將臉埋在雙手中,“你已經離不開他了,所以在嘲笑我,是不是?”

“不,不是這樣的!”妮娜慌忙地緊了緊本來就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月白色羊絨披肩,“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

索爾的頭埋得更深,似乎,這個玩笑已經嚴重地刺傷的他脆弱的自尊心,就當妮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緊張得快要把十根手指打成一個結時,索爾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裏,整個過程快得妮娜都沒時間弄清發生了什麽,隻是一個心跳的時間,自己就這樣被索爾的臂彎給捕獲了,“Hey,我的偏見少女,你難得放下24小時貼身攜帶、壓得你喘不過氣的‘憂鬱’,無所顧忌地和我開玩笑,法官和上帝,對此都不會有意見的,我保證。”索爾一臉嚴肅地舉起右手發誓,“還有,告訴你一個秘密,開心不是罪過,你不必因此而懲罰自己。”

“你剛才的表情,嚇到我了。”妮娜不好意思地別過頭,試圖想遮掩自己之前的窘態。

“喔,我前幾天抽空去了一下英國皇家戲劇藝術學院,就是舉世聞名的RADA,第四位長老埃迪的母校。”索爾突然歪起頭,以一副宣布“我終於解開了金字塔之謎”的欣慰表情看著妮娜,“然後,我就發現,在這個世界上,完美得幾乎成了罪過的我終於不再孤單,看看我的同類們吧:首先是《雷神》中大搶男主風頭的邪神洛基的扮演者湯姆希德勒斯頓,天啊,他擁有著伊頓公學——劍橋大學古典文學專業——英國皇家戲劇藝術學院的超完美履曆,再加上他高貴的氣質紳士的風度可愛的幽默,如果他願意,他直接可以去當上帝了;還有文藝女神蕾切爾微姿,同樣是劍橋大學英國文學係出身,但這並不是她讓所有女人瘋狂嫉妒的原因,當你得知她的男人是史上最硬漢勇猛的007丹尼爾克雷格後,是不是對自己的人生已經絕望;再看冰雪女王蒂爾達斯文頓,更是擁有劍橋大學社會政治和英語的雙學位,就不要提她同時還是瓦倫蒂諾、範思哲等頂級時尚設計師的繆斯女神了,那隻是她的業餘愛好;古怪迷人的豪斯醫生和奧斯卡影後兼最佳改編劇本的才女艾瑪湯普森,當然也是劍橋校友……”索爾的琥珀色的瞳仁裏,像是放入了一捧星星,不停地閃著亮光,他讚歎的表情,甚至比他所說的事實更具有吸引力,“當然,牛津大學也為大不列顛貢獻了一批好演員,比如,因為美劇《漢尼拔》而大火的休丹西,他就是畢業於牛津大學文學係,沒錯,他確實擁有一張和精靈王子奧蘭多布魯姆一樣讓人類窒息的臉孔;而在《黑夜傳說》中以冷酷美豔女吸血鬼戰士形象征服全世界男人古典美人凱特貝金賽爾,也穩穩地拿著牛津的法學和俄語文學雙學位,和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所以……”妮娜有些搞不準索爾說這番話的真正含義,因為這聽上去,就像是一篇英國演員的讚美詩。

“所以,被大眾普遍認為膚淺的演員也可以擁有高學曆,這個世界,就是有這種外貌才華學曆樣樣得A的天才,因為,我們肩負著重大曆史使命,”

“你們……”妮娜根本沒有注意到不是演員也不是英國人的索爾,是何時把自己加入到這首讚美詩中的。

“隻有我們的存在,才能保證人類這個物種進化得更出色,更完美。”

“看來,你今晚的心情不錯,至少,你還有精力自戀。”妮娜終於放開了絞在一起的雙手。

索爾低下頭,看著妮娜深不見底的雙眼,那兩汪黑色,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吸進去。

“因為經過幾百年的時間,我才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人,存活於這個世界上,必須得擁有欲望,必須要敢於麵對真實的自己,哪怕那樣的自我邪惡的,罪過的……所以,想得到一些美好的東西並沒什麽過錯,而承認自己在意一個人,也很正常,就像,流浪了幾個世紀之後,我終於不再逃避,因為,此刻,我無比確定自己內心中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麽。”索爾的眼睛牢牢地紮進妮娜的注視中,一點點淪陷。

“是啊,”妮娜卻低下眼瞼,避開那閃著火花的眼神,“每一個人,都要獨自麵對自己內心的邪惡和罪過,因為不管逃到多遠,躲過多久,最終,她都將為此付出痛苦的代價。”

“不要懼怕,”索爾的聲音像摻入了熱牛奶,剛倒出口的一瞬間,就溫潤了妮娜嶙峋的焦慮,“實際上,我熱愛恐懼。因為人類總是喜歡選擇帶來最少噩夢的事實,這也許是本能。所以,他們也會逃避由恐懼引發的不作為,和進而引發的痛苦,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痛苦恰恰是最好的清醒劑,隻有走過痛苦,才會進步。”

妮娜將自己浸泡在索爾暖意融融的聲音裏,思緒卻獨自逃離,直到跑到了一個叫“瑟茜”的門前,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索爾,她,也讓你痛苦過麽……”

這個名字,無論是什麽時候想起,都會讓妮娜像吞下一把灼熱的銀針,那種刺穿和焚燒所混合交織的痛,即使想一下,都會丟掉半條命。

沒錯,那個名字的主人已經死了一整個世紀;的確,她和她從未在現實世界中有過交集。然而,瑟茜卻依然如遊魂般潛伏在自己體內最黑暗的角落裏。每當妮娜剛感覺自己可以去擁抱一點點幸福和快樂時,她便悄無聲息地出現,比蛇滑過潮濕的樹葉還要輕,然後,就用劇毒的陰影和尖銳的過去狠狠將妮娜咬傷,然後,再次微笑地隱匿。

無論妮娜躲到世界的哪個地方,東方小城,還是北歐小鎮,都根本無法自“瑟茜”這個名字中逃避。瑟茜攀進空曠的教堂,坐在木椅的最後麵聆聽她的祈禱;滑入冰冷的浴缸中,注視著她躲在水麵下懺悔;和她在清晨一同起床,伴她在黃昏共進晚餐……甚至她將自己蜷縮在狹小黑暗的衣櫃中逃避回憶時,瑟茜依舊不依不饒地將自己擠進去。她融入刺骨的冰雪中,比冬天還冷,她刺進黑暗的夜色裏,比黑夜更濃。她就像一個致毒的詛咒,從降臨到世界的那一刻起,就纏繞盤踞在妮娜的靈魂中,再也不肯離去,至死方休。

“或許,她隻是想要我死,然後,再次擁有你。”妮娜似看進索爾的累積了幾百年厚重的回憶中,喃喃自語。

“Gees,這個‘第三者’,比維克多,比你,都更讓我頭疼。”

索爾的翹起的嘴角上,帶著幾分聞得到的苦澀和無力。他並不想因此而責怪妮娜,責怪她破壞了難得的二人世界,責怪她總是在意一個看不見摸不到的情敵……因為,他才是這一切痛苦的根源,悲劇的始作俑者。或許,在他選擇將自己留在妮娜身邊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投下了瑟茜的陰影,無論有多麽想逃避這個現實,如果可以,索爾甚至願意選擇性失憶……可是,又有什麽用呢,走過的路,必然會留下痕跡,不回頭去看,不代表它們就會煙消雲散,總有一天,自己要轉身,伏首,一枚接著一枚,親手拾起每一個丟在沙灘的腳印。

“對不起……”妮娜為自己的無法自控的又一次掃興而道歉。

“不必說抱歉,”索爾揉了揉妮娜的頭發,“要說這句話的人很多,你根本排不上隊,而這句抱歉……她,聽不到。我,不需要。”

“其實……”

“其實,人根本無法完全忘記自己的初戀,不管那段戀情和對象有多糟糕,”索爾自嘲似地笑了笑,“看看一個世紀前我的初戀結束後留給了我什麽甜蜜的禮物:一個酗酒嗜血嗑藥的連環殺人犯,喔,快去請弗洛伊德醫生吧。”

“我想,她是愛你的。”盡管這個時機說任何安慰的話都不合適,然而,那些句子還是鑽出妮娜的嘴,飛到索爾的麵前。

“沒錯,她愛我,就像她也愛公爵拉裏,資本家傑克,記者奧利弗,法官托馬斯,醫生安東尼和教授喬納森……”索爾掰著指頭數著瑟茜的情人們的名字,一隻手不夠,又舉了另一隻手。“那個時候是維多利亞末期,無聊的有錢人常常舉辦各種愚蠢透頂的舞會,我當時真應該包下整個The Savoy酒店,組織一場‘瑟茜的後宮佳麗’舞會,我想,全城一半的男人都會欣喜地持著請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