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永夜城第三季1:冰刃》(20)(2 / 3)

可是,上帝顯然不在意,事實上,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人會在意,某個看不見的角落裏,一個女孩兒的心正在慢慢死去。

妮娜關上了窗,飄揚的雪花終於在眼前消失,但是,心中的雪卻一直下個不停。

就像她曾以為,疼痛是一生中最糟糕的感覺,它撕心裂肺、焚骨噬魂,像一團野火,焚盡所有美好和希望,燒得自己一刻也不得安寧,恨不得為了早些結束身體內部這些難以忍受的痛,立即與魔鬼交易,交出自己的靈魂和生命,隻要,能讓這該死的疼痛停止,哪怕,隻是一小會兒。

而現在,當痛苦終於消退不見時,她才真正體會到那種更為可怕的境況——平靜。

是啊,還有什麽比沉浸在悲傷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一萬根箭穿透身體卻覺不出一絲疼痛來得更可惡的。

因為,心已經死了,所有的感官都隨其一同停止運轉了,她探頭望向身體裏麵,空空蕩蕩的,什麽也尋不到,就像一座已經廢棄良久正等待被時間掩埋的工廠。

多好啊,身體再也不會感到疼,心再也不會觸到傷……

多好啊,就這樣平靜地活著,一天,再一天,沒有期待、沒有渴望、沒有牽絆,一直活到死,為止。

而心中那個已經念不出聲的名字,卻正在轉身離去,與自己漸行漸遠。

從此,這個世界上,這個叫索爾的人,再也與我沒有任何關聯了,不管我的臉出現在白色的婚禮請柬上,還是黑色的石頭墓碑上,他都不會再回頭多看一眼,就像那天晚上,在我麵前,他所做的那樣。

“YouAre DeadTo Me。”

這句話伴隨著心跳,千百次地妮娜身體裏回蕩。

沒錯,對於他來講,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一個再也不會被他寵愛、想念甚至提及的死人了。

妮娜看著身上這件宛如東方新娘般漂亮的長裙,不禁笑了起來:

“我的身體康複了又怎樣,我的負擔卸去了又怎樣,在我最美好的時刻,我最愛的人,卻已然不在我的身旁……即使我轉身擁有了全世界,那也隻是一個更黑更冷的墳墓而已。”

“妮娜,這個叫做妮娜的人,或許就是一出悲劇吧。”

聞著身後傳來的一陣悠遠如森林般的暗香,妮娜口中的話如同掙脫出繭的蛾,在黑暗中撲簌著翅膀,卻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難過就哭出來吧,在我麵前,你沒有必要再做任何掩飾和偽裝了。”

愷撒用眼神撫摸著妮娜伶仃的背影,一遍,又一遍。

“可是,我要哭什麽,哭自己咎由自取,罪有應得麽?”妮娜緩緩地搖了搖頭,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崩塌,“在我同意與女王進行交易時,就已然放棄自怨自艾的權力了,一個棋子,最要緊的,是努力在棋盤上待得久一點,再久一點,拚盡全力不讓自己成為棄子,所以,活下去對它來說,比那些昂貴的自尊要實際得多。”

“畢竟,想要從心裏拿掉一個人,不像換掉棋子、換掉牙齒那般簡單,無論你做了多麽周全的準備,預支了多少劑量的疼痛,它到來時,你還是會血肉模糊,就像拔牙,止痛劑過後,你永遠無法逃脫的是新的疼痛和一個空洞。”

“我隻是,我很想對誰說聲抱歉,為這些自私、欺騙、陰謀……我想有個人能對赦免我的罪,對我說沒關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是,我卻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妮娜用手掩住了臉,卻掩不住內心正在流血的傷口,“在我同意當一顆棋子,將自己擺在索爾麵前的那一刻起,那個單純無暇的妮娜就已經被我親手殺死了。沒辦法,這個世界很糟糕,對普通弱小沒有任何超能力的人類來講,更是如此,而我,不想就這樣潦草地死去,在我根本還沒有享受到任何的快樂和幸福之前。因為不想忍,所以,我必須狠。隻有到過地獄的人,才會更有資格享受天堂的聖光,所以,對於自己,我並不感到抱歉,即使命運重新將這個選擇擺在我的麵前,我還是會挑出那一個,就像當年那樣,因為,那就是我的宿命,隻能接受,不能逃避的命運。”

“你是覺得對不起索爾,因為自己欺騙了他,利用了他麽?”

盡管愷撒的心裏有千百個不願意,此刻,他更想遞給妮娜一杯熱牛奶,看她一口喝光,然後在自己懷中沉沉地睡去。可是,這個話題必須繼續下去,因為,他不能眼看著這個可憐的女孩兒再被這種她自己無法理清弄懂的情緒折磨,糾纏。

“我愛過他,很愛,很愛,其實,我直到現在還愛著,”妮娜無神的瞳仁裏突然亮起了一束光,“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不管我們到底如何相遇,中間經曆了多少波折和起伏,埋藏了怎樣的陷阱和陰謀,我一直確定的是:從頭到尾,有一件事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那便是——我愛他。所以,對於一段真實的感情,我也無法說出抱歉。”

愷撒伸出手將妮娜輕輕地攬在懷中,像對待一隻受傷的小貓一般。

“妮娜,你不必對此感到自責和抱歉,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終究要為自己著想,為自己考慮,就像索爾在你和逃命之間,不也曾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麽,那是人的本能,與虛無的感情相比,活下去才是最基本最重要的,所以,沒有什麽可值得羞愧的。如果自私也是原罪的話,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幸免,即使是上帝,他不正是按照自己的樣子創造出人類的麽?”

“可是,你卻說中了,你說中了結局,說中了一切。”妮娜閉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回想著晚宴上,索爾離開她時的情景,“你早就告訴過我,當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的真實身份後,會毫不留戀地離開,他甚至不會聽我的解釋,苦衷……可是我,我還抱有一絲幻想,以為他會流連,會回頭,會再給我一次機會……”

“的確有這種可能性,但是,它絕對不會發生在索爾的身上。”愷撒輕聲細語地吐出這句比生鐵還堅硬的事實,“他愛你,這點,我們無須再去反複求證和推斷,或許這中間摻雜著血液的吸引和他對瑟茜未盡的感情,但是,他已經將這種愛表達出來,投諸在你身上,就像你和他的血聯一樣,那是一個烙印,一種宣言,‘妮娜,是屬於我的’,對索爾而言,你是這樣的存在,是屬於他的私人財產,獨特,並且唯一。可是,當他有一天發現,這一切都是場戲,是個局,曾經所有的感覺和感情都會瞬間倒塌,他會懷疑,到底哪部分是真的,到底你是不是他的那個‘唯一’。”愷撒長出了一口氣,將妮娜攬得更緊了些,“他愛你,但是,他最愛的人,從來都是他自己,這也許是幾百年逃亡在外養成的基本生存技能。或許,他並不是因為你那黑色的小秘密而怨恨你,離開你……他隻是,不容許自己犯下這種的錯誤。現在的你之於他來講,如同他無暇麵容上的一顆黑痣,那對於事事要求完美的他而言,是一個無法忽視的汙點,他是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汙點存在於他的麵前,停留在他的人生中以便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犯的過錯。所以,為此,他不惜用激光去除掉這顆痣,哪怕,留下一個永遠也無法平複的傷疤。”

“或許,我所期待的夢幻般的愛情,隻是生活跟我開的一個不好笑的玩笑,到頭來,狠狠被嘲笑一番的,隻有我自己而已。”

妮娜的歎息,重重地砸在愷撒的心裏。“是這樣的吧,如果沒有了最愛的人,永生又有什麽意義,那隻不過是一場永遠看不到盡頭的旅程。”

“可是,屬於你的黑色旅程已經結束了,妮娜,你完成了這個交易,索爾回到了古堡裏,女王也得到了始祖之血,雖然她後來死了……總之,這個交易早就應該停止了,隻是,”

“隻是那時,我還舍不得,舍不得離開索爾。”

“不管怎麽樣,你終於和這個人,和古堡裏的所有人撇清關係了,妮娜,你可以回到原點,重新開啟一個嶄新的生活。”

“六年,六年的時間,我,我還回得去麽?”

“無論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我都會是永遠支持你的那個人,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麽:我的大門——”“你的大門,永遠為我敞開。”

妮娜轉身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的黑色水晶瓶。

“這是給你的,愷撒。”妮娜將瓶子放在愷撒冰冷的手裏,“這麽多年,從我進入古堡的那一天起,你就一直在我身後,守護著我,陪伴著我,滿足我的一切需求,甚至答應抹掉我與你相遇時記憶的荒唐念頭,隻是為了減輕我的負罪感……一次又一次,每當全世界都轉過身放棄我時,隻有你還在原地等著我,不管多久,多晚。即使我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永遠保守那個秘密然後和索爾在一起,並因此逃避你、對你惡語相向時,你也沒有顯露出一絲不滿和失望,你還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等著我,敞開懷抱和大門,所以,現在,應該換我為你做些事情了。”

“這是……”愷撒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那隻小小的瓶子,仿佛那裏裝著整個世界,驚訝得已經再說不出一個字。

“沒錯,是我從約翰尼那裏偷來的。”妮娜將自己的長發撩撥到了一側,雪白的脖頸上赫然出現兩個刺心的傷口。

“約翰尼他,他咬了你?”

愷撒連忙用咬破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將鮮血塗妮娜藏青色的靜脈上看起來都會疼的傷口處,直至,看到它慢慢消失,再也沒留下一絲痕跡。

“正如他所講,熊貓血,神秘的東方血統、處女……天底下哪個吸血鬼會能拒絕得了這樣的美味呢,更何況,已經送到了嘴邊,”妮娜隻是仰著頭,任憑愷撒處理著她的傷口,似乎根本不在意它到底痊沒痊愈,消沒消失,就好像,那是別人的傷一般。“我和他在古堡外的第一次相遇,那還是在中國北方,他還是國際刑警的身份,索爾還在我的身旁,那個時候,雖然我的血液裏還有著毒素,他就已經想要品嚐我了。”

妮娜的突然出現讓房間裏的人愣了愣,約翰尼更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眼中的一抹猩紅一閃即逝,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終於恢複了剛才的神情:“索爾先生,這位是您新找的助手?”

“新找的證人!”索爾說這話的時候,看向約翰尼的目光竟有些凜冽,而約翰尼隻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便將目光移向了別處,索爾卻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喉結輕微地滾動了幾下,“不過,你的提議我會考慮的。”

是啊,當時約翰尼眼中的饑渴,不但身為吸血鬼感官異常敏銳的索爾能覺察得到,甚至連隻是身為人類的妮娜,也同樣發現了其中的異常。

“重生後,我恢複了健康,血液更是像新生兒一般純淨,再也沒有了會中毒的擔憂,也沒有了索爾在一旁的監視,約翰尼怎麽可能會拒絕親自將自己送到他餐盤上的我……”

“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知不知道這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他會吸幹你所有的血!!!”愷撒的聲音出現了妮娜從來沒有見過的擔憂和恐懼。

“我當然知道,可是,不這樣做,我又如何能接近他,得到這個,”妮娜將目光聚焦在麵前的小黑瓶上,“愷撒,這是你應得的,為了你,我即使丟掉全部性命都值得,更何況,我丟掉的,隻是一些血而已。”

“你怎麽知道我想要得到它……”“約翰尼拿它當做籌碼一次次地要挾你不是麽?”

“實際上,女王她……”“女王她活著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手段。”

妮娜長出了一口氣,仿佛接下來的話,要耗費她全部體力。

“實際上,我懷疑,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甘心情願的將自己置於這座古堡中,為他們賣命的原因。以你的能力和實力,你本可以親自登上王座,統一血族的,王者的稱呼輪不到女王,更輪不到約翰尼。”

愷撒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我之所以會輔佐女王三個半世紀,忠心耿耿;我之所以會在她死後同樣輔佐王座上的約翰尼,盡管他更像個戴著王冠的混蛋,這一切統統隻有一個原因,沒錯,就是如你所說,因為它。”

“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妮娜將同樣的問題擲給了愷撒,良久,才得到一個回響。

“你不是說過麽,最愛的人不在自己身邊,即使擁有了全世界,也同樣沒有任何意義。”愷撒用情人般甜蜜的目光,反複愛撫著手中的黑色水晶瓶。

“這個小黑瓶,它,它到底是什麽?”

妮娜知道這個東西對愷撒來講,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他甚至為了它,甘願委屈蟄伏幾百年,隻為再次擁有它。可是,她卻無法猜測出,這隻神秘的水晶瓶裏,裝的到底是什麽,能讓一個曾經呼風喚雨的公爵,甘心低下頭去當一個仆人,而且一當就是幾百年。

“是她,妮娜,是她。”愷撒將瓶子握在掌心中,緊緊地帖服在左胸口。

“她?”

妮娜像是陷入了一團更大的迷霧中,愈發困惑,直到,她再次從愷撒的眼中看到了那束光,那束隻有當他提及那個名字時,才會出現的如彩虹般迷人的光。

“你是說,瑟茜?”

“嗯。”“怎麽可能?”

“這裏麵裝的……”“這裏麵裝著的,難道是瑟茜的血!”

在得到愷撒認同的眼神後,妮娜的心髒簡直要跳了出來,之前所有散亂的拚圖,立即在腦海中一塊塊回歸到原位,這個磅礴、複雜,鋪墊了百年的事實,終於開始變得清晰和完整。

“幾百年來,女王一直在幫助我尋找波吉亞家族的血脈,就在我已經放棄最後一絲希望,準備在陽光下迎來最後的死亡之際,女王終於找到了瑟茜,波吉亞家族最後一支血脈,我當時狂喜的心情簡直有如新生。就這樣,為了抱恩,更重要的是,為了瑟茜的安全,我選擇了留在女王身邊,盡自己一切能力輔助她,鞏固她的王位。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傷害到瑟茜的人,隻有女王,所以,我把自己留在她的身邊,便是對於瑟茜最好的保護。”愷撒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就像午後的陽光一樣溫暖。

“但是,就在我準備讓瑟茜結婚生子延續波吉亞家族的血脈時,索爾卻出現了,他不僅僅顛覆了瑟茜的生活,也打亂我全部的計劃。瑟茜發瘋似的想要變成吸血鬼,想跟索爾長相廝守……起初,我並沒有在意,因為她的性子就像倫敦的天氣一樣,向來陰晴不定,前一秒做的決定,下一秒便會全盤推翻,所以,我隻是警告她最好離開索爾,去過正常人類的生活,然而,我的阻攔卻更愈加激發起她的興致了,她開始蠢蠢欲動,就像一顆無法拆除的炸彈……後來,你也知道了事情的結果,我一次又一次拒絕將她轉化為吸血鬼,她在我這裏碰了壁,便對索爾以死相逼,讓他轉化她,然而,他卻殺死了她。”

“可是,瑟茜已經死了,女王不就沒有籌碼可以脅迫你留在她身邊了麽,你為什麽還沒有離開她?”

“你太小看她了,”愷撒笑著搖了搖頭,那抿成一條線的嘴角,更像是嘲笑自己,“就在我眼睜睜地看著傑茜處理掉瑟茜的屍體將它焚化成灰,沉在冰冷的海底時,我真的絕望了,然而,女王又再一次出現,像神跡一般,她的手裏拿著一隻小黑瓶,仿佛耶穌手中的聖杯,就是這個瓶子,告訴了我一個關於血族的驚天秘密。”

“秘密?”

“這個秘密你最清楚了,妮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