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打了電話催著,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再催。”
楚行把傷藥抹到罌粟的下巴上,罌粟眉毛很快就蹙起來,把頭往裏一偏。楚行在她耳邊哄了幾句,罌粟聽不進去,掙紮得越發厲害。楚行把她從被單裏挖出來,像抱著初生嬰兒一般地抱著她。罌粟眼角掛著淚珠,被他輕柔拍著背哄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路明踏進臥房時,看到的便是楚行雙手抱著罌粟,貼在她臉頰邊,低聲哄她入睡的模樣。路明躊躇了一下,還是上前,低聲說:“少爺,離枝已經送去醫院,現在正在急救。按照急診醫生的說法,生死五五分。您看?”
楚行拍著罌粟的背的手停下來,罌粟本就不甚安穩,很快將一對方才略略平展的眉毛又皺起來。楚行看見,手下又恢複拍背的動作,一邊問道:“告訴梁天成了?”
路明肅然回道:“還沒有。”
方才楚行抱著罌粟離開冰庫時,離枝雖然血肉模糊,尚還有一口氣在。罌粟那一刀插在離胸口緊要處兩厘米的地方,路明俯身下去檢查的時候,離枝在意誌混沌中,拚了全力抓住了他的褲腿。
路明跟她共事十幾年,平日裏互不認同行事作風,更未曾交心過,然而在這種生死的關口,路明看著狼狽不堪的離枝,終究還是心軟。
他若是再晚上幾分鍾,離枝便能直接被抬去停屍房了。然而不管怎樣,現今這個情況,搶救過來與否,都是一樁麻煩。
之前離枝在罌粟陷害下死裏逃生的那幾次,離枝背後的梁家都是追債一般地問楚行要後續處理結果。離枝差點被罌粟悶死在桑拿房中的那一次,離枝的父親梁天成更是勃然大怒,直接提槍過來楚家,親自問楚行索要罌粟的性命。罌粟當時被關在禁閉室中,對外麵的事一無所知,隻有路明知曉,楚行不眠不休幾個白天晚上,才把這件事全部壓下去。
這次離枝要是死了,路明都能想見梁天成得鬧到何等天翻地覆的地步來。離枝要是沒死,梁家那邊仍會不依不饒不說,單是罌粟跟離枝雙方繼續鬥個你死我活的脾性,有朝一日把整個楚家都賠進去也說不定。
罌粟雙目緊閉,楚行的視線落在她下巴的傷口上,默然瞧了片刻,開口:“梁天成再來,什麼條件都不答應。”
路明怔了一下,下意識道:“但是梁天成脾氣暴躁,自己女兒成了現在這樣,他不會善罷甘休……”
他的話沒有說完,楚行淡淡抬起眼皮,路明頓時啞住,片刻後改口道:“我明白了。”
十分鍾後,鄢玉總算姍姍來遲。甫一進門,便被推到床前給罌粟做檢查。鄢玉一向養尊處優慣了,覺得這種待遇忍無可忍,把醫藥箱一放,不陰不陽地同楚行說:“我從進來,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踩在你家的地板上。路上那種飆車都不算,剛才打我進門,根本就是給你手下那些保鏢給架進來的。”
若在平時,楚行還會同他不痛不癢回上兩句。這次楚行隻瞥了他一眼,開口平淡:“診金翻十倍。”
“……您安撫人的方式還真是直接果斷得很啊。”鄢玉還想說什麼,看到楚行的臉色,到底還是收了話,認命打開了醫藥箱。不過一會兒就檢查包紮完,把醫療器械一一收起,在楚行盯著看的視線底下,不緊不慢地,用一種照本宣科的語氣說道:“下巴上傷口會留疤,需要去我診所做一趟修複。至於凍傷,神經沒有病變,皮膚組織也沒有喪失,隻不過有幾處水腫,問題都不大,算是輕微程度的凍傷。罌粟在冰庫裏才凍成這程度,算她運氣好。”
楚行聽了,略一點頭,很快管家便察言觀色地上前,要把鄢玉請出去,鄢玉一擺手,有些懶洋洋地道:“先等等。”
他沒有站起身,反倒雙腿搭起,朝著罌粟一揚下巴:“這次她在冰庫裏受了不小的刺激,我還有些有關精神方麵的問題要單獨跟她談一談。所以,勞煩你們所有人都先出去。”
等臥房中隻剩下兩個人,罌粟緩緩睜開眼,眼珠攢聚到鄢玉身上。鄢玉抿了一口水,衝她慢悠悠一笑,聲音溫柔地道:“罌粟,製造麻煩永遠都比收拾麻煩容易得多,你說是嗎?”
罌粟隻低下頭審視自己的手指,沒有搭話。鄢玉看她一眼,又說:“聽說離枝現在正在醫院急救,生死可能對半分?”
罌粟麵無表情說:“你指什麼?”
“這種大好機會,還有性命的風險,你竟然沒有一刀插在她心髒上。”鄢玉薄唇微微一翹,“你是故意的,還是真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