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若死了,我便是枯骨(1 / 3)

第四章、你若死了,我便是枯骨

他隻是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跟罌粟花一樣,他揮了揮手,就有子彈破空而來。(1)

江肖黎的身後驟然響起腳步聲,隻聽砰砰兩聲,剛剛還凶神惡煞的領頭人突然倒了下去,他的手腕和肩膀各中了一槍,手裏的槍亦是落在了地上。領頭人的目光落在江肖黎身後的人身上時,瞳孔倏地放大,似是有驚懼之色浮現,他掙紮著在地上挪動著,咬牙喊了一聲:“江……”

“把他給我帶回去,小心別弄死了。”那人掀了掀唇,聲音陰沉冰冷,如十八層地獄回來的惡鬼。

而聽到這聲音的江肖黎卻猛地轉過了身,他的手上還沾著白芷的血,年輕的臉龐上帶著無助的悲傷和突如其來的震撼。

眼前這個大步朝他走來、渾身散發著凜冽殺氣的男人,不是他已故的哥哥江肖塵,又是誰?

“哥……快救救嫂子!”此時的江肖黎已沒有心思去追究他怎麼還活著,隻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哭喊道。

江肖塵疾步上前,皺眉看了眼白芷渾身是血的模樣,快速將她抱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

白芷的意識已經渙散,她迷迷糊糊地睜了睜眼,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那張臉略顯陰柔,比女人的臉還要精致完美,膚色更是白得如同中世紀的吸血鬼,他的眼角甚至還有一顆小小的淺色淚痣,為他增添了一分妖冶。然而沒有人比白芷更清楚,這具美麗的皮囊下,有著怎樣可怕狠辣的一顆心!

如果說之前那一槍還沒能讓白芷的心髒停止跳動,那麼剛剛這一眼,簡直就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白芷有些想哭,自己這是有多倒黴?死了還要看到江肖塵!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陰魂不散?

白芷在驚懼之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此時此刻,得知白芷隻身一人前來見綁匪的林鬱,瘋了一般地驅車趕了過來。

副駕駛座上的程贇被林鬱不要命的開車速度嚇得麵色慘白,手緊緊地抓著車頂的扶手,忍不住罵道:“你要自殺,可別拉上我啊!”

林鬱絲毫不理會程贇,隻抿著唇問道:“警察出動了嗎?”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他們這會兒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也特意交代過不能輕舉妄動,一切以白芷的安全為重!”程贇幾乎扯著嗓子在喊。

林鬱聽了,麵色卻並未放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綁匪的凶殘可怕,敢犯下綁架案的人,大多都是存了撕票的心,怎麼可能讓她安然無恙地回來?

他知道得太遲了!

他早該知道她的性格,極有可能單獨行動!

跑車急遽地停了下來,林鬱一下車,就看到抱著白芷走出來的年輕男人,幾乎是立刻,他便認出了那個人,照片上那個和白芷跳舞的人——江肖塵。

可他不是死了嗎?

但林鬱來不及去想這個,因為他的目光一接觸到白芷時,就再也無法挪開了。

她的胸前染滿了血,麵色蒼白如紙,仿佛已經沒了氣息。

林鬱的腳步猛地頓住,驚痛如潮水,湧進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能動彈,胸腔裏仿佛被什麼堵住了,喘不過氣來。

年少時母親死去的畫麵在他的腦海深處驟然閃過,他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然而當他看到江肖塵抱著白芷坐上車時,他還是本能地衝了過去:“白芷!”

“她怎麼樣了?”林鬱用手抓住車門,沉聲問道。

江肖塵倏地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林鬱:“我的女人,隻怕輪不到你操心。”

他說著,手裏已經握住一把槍,指著林鬱的心髒,命令道:“放手。”

身後一群人同時提槍指著林鬱。

林鬱的眸色沉了沉,他並不怕江肖塵,然而他不願意讓白芷的傷勢再受耽誤,於是迅速拿開了手,隻扔給江肖塵一張名片,快速道:“給他打電話,他是最好的外科醫生。”

林鬱話剛說完,江肖塵就迅速關上了車門,黑色的越野車豹子一般,飛馳而去。

剩下的人見江肖塵的車子走了,也紛紛收了槍,跳上車裏,飛快地消失了。

“我的天,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程贇的心髒差點跳出來,見青雲會的人一走,立馬衝到林鬱麵前。

他們這種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兒,家裏有權有錢,隨便他們怎麼玩,唯一不碰觸的,大概就是黑道了。

這是程贇第一次碰到這樣火星四射的場麵,鼻息之間仿佛還能聞到工廠裏傳出來的彈藥味和血腥氣,然而最讓他心驚膽戰的是剛剛林鬱被一群人用槍指著的畫麵。

“回去吧。”

林鬱看著越野車絕塵而去,收回視線,淡淡道。

他和程贇不同,他年幼時經曆的那場綁架案,讓他被動地卷入這個黑暗的世界,對罪犯,他從來隻有痛恨,卻從不畏懼。

所以,當他知道白芷成了這個黑暗世界的一員的時候,他才會那樣憤怒。

然而此刻,當他看到白芷胸前的鮮血時,他終於明白自己憤怒的原因不是她自甘墮落,而是害怕,害怕她會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裏,死無葬身之地。

林鬱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骨節泛白。

白芷,你最好不要死,否則……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白芷睜開眼睛的時候,有那麼一瞬,腦子是空白的,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

她想起昏迷前好像看到了江肖塵,心想,果然人昏迷的時候會產生幻覺。

可她剛這麼想著,就聽到一道久違的聲音:“醒了?”

白芷猛地轉頭,就看到床邊坐著一個她死也想不到的人!

江肖塵!

白芷的眼睛驟然瞪大,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此刻變得更加慘白。

怎麼可能?

“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歡迎我的樣子。”江肖塵伸手探了探白芷的臉頰,揚了揚唇,露出一抹妖冶的笑。

白芷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往後坐起,劇烈的動作牽扯到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我有這麼可怕嗎?”江肖塵斂了笑,俯身按住白芷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你沒死?”白芷張了張唇,竭力克製住自己內心洶湧的情緒,生硬地問。

“如你所見,如何,為我高興嗎?”江肖塵湊近她,目光鎖住她的臉,似笑非笑。

“高、高興……”白芷麵色慘白地擠出幾個字。

高興個鬼啊!

這簡直就是本世紀最大的噩夢!

“嫂子,你醒了?”突然,門口傳來江肖黎的聲音。白芷的心這才定了定,抬頭看去,看到江肖黎紅著眼睛衝了過來。

“嫂子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兩天,我眼睛都不敢閉一下?”江肖黎驚魂未定地抓住白芷的手,聲音裏帶了絲哭腔。

江肖黎和江肖塵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白芷看到江肖黎,隻覺得心裏一片柔軟,她笑了笑:“我這不是沒事嗎?”

“你嫂子剛醒,去給她端點吃的。”江肖塵瞥了眼江肖黎,開口道。

“好,我這就去!”江肖黎這才綻放出一抹笑容,飛快地出去了。

病房裏倏地安靜了下來。

白芷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起來。

江肖塵的眸子眯了眯,他伸手幫白芷理了理頭發,聲音異常溫柔:“如果你見到我也能跟見到江肖黎一樣開心,我想,我的心情也會更好一點。”

白芷仰頭看著江肖塵,突然笑了笑:“如果你沒有把我們當作你的棋子,我想,我的心情也會更好一點。”

江肖塵詐死三年,為什麼現在卻突然出現?當真是因為江肖黎或者她身陷險境嗎?

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

她在江肖塵身邊三年,最清楚他的性格,他是極其謹慎的人,這次他完全可以讓別人出手,卻偏偏自己上場,隻能說明他詐死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人人都道江肖塵把她寵上了天,所以為她擋那一槍也是情之所至,隻有她自己知道,他們之間,不過是演戲而已,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她隻是被動地在其中充當了一次女主角。

所以她當年怎麼也想不通江肖塵為什麼會為她擋那一槍……如今他活著,一切反倒很好解釋了。

江肖塵定定地看著她,良久露出一個笑容:“你知不知道你越聰明,我越喜歡你?”

他的笑容明明那樣美,白芷卻隻覺得毛骨悚然。

三年特訓,四年臥底,白芷看似溫柔的外表下,早已練出了一顆鋼鐵般的心。

臥底的每一天都充滿了危險,她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罪犯,讓自己盡可能地融入其中,從而獲得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麵對罪犯,她始終不曾怕過,她是警察,哪有警察怕罪犯的道理?

可她怕江肖塵。

(2)

白芷始終記得那一年,她剛跟在江肖塵身邊不久,他底下有幾個人合夥背叛了他。那幾個人正好一直都有毒癮,江肖塵便在他們毒癮發作的時候,將他們關進了一間封閉的廠房,然後告訴他們,誰能活著出來,誰就能得到毒品。

毒癮發作的時候,哪怕是神仙,也能淪為魔鬼,更何況隻是一群凡人。

那個晚上,白芷站在江肖塵身邊,聽著裏麵傳出鬼哭狼嚎的打鬥聲,一直持續了一個小時。最後門開了,有一個人滿身是血地爬出來,他朝江肖塵的方向伸出手,麵目猙獰,眼中是噬人般的渴望:“給我……”

而江肖塵呢?

他隻是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跟罌粟花一樣,他揮了揮手,就有子彈破空而來。

下一秒,那人的腦袋上就多了一個血洞。

血漿四濺。

那一刻,白芷整個人都是僵的,她雖然早就知道這些人都不是善茬,可這樣血腥殘忍的場麵,卻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曆。

她是警察,卻眼睜睜看著罪犯在自己麵前殺了人,可當時的她卻無能為力。

那時江肖塵看著她僵硬的臉色,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笑著道:“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看清楚了嗎?”

如果他發現她是臥底,那也會是她的下場。

不,她的下場隻會更慘烈。

夜深人靜,病房已經熄了燈,白芷卻始終難以入睡,江肖塵還活著,這個認知幾乎讓她寢食難安。

她的任務是揪出韓市的大毒梟“封狼”。

此人一向神秘,緝毒大隊花了好幾年時間來查他,都沒查到線索。起初她和沈剛都懷疑封狼是封二爺,白芷當初接近江肖塵也是想順藤摸瓜,但是後來各種線索都指向秦三爺,所以江肖塵假死之後,白芷便索性順水推舟,假裝自己陷在情傷裏不能自拔,在蒙洛斯賭場流連忘返。

隻是,她好不容易開始掌握到一些線索,江肖塵卻回來了!

白芷皺眉想著心事,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突然,有人進了房間,聲音極輕,白芷卻在瞬間清醒過來。

她的身子微微繃緊,這麼晚,會是誰呢?

江肖塵嗎?

思考的間隙,那人已經走到床前,白芷能感覺到他在床邊坐下,沒過一會兒,就感覺到那人微涼的手指輕輕將她的頭發撩到耳邊。

白芷的心裏感覺有點異樣,腦子裏閃過一個猜想,卻有些不敢相信,是他嗎?

可是怎麼可能?江肖塵的人就守在外麵,她很清楚一般人根本進不來。

他突然俯下身來,熟悉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臉上。

白芷猛地睜開眼睛,昏暗的房間裏,她隻能看到一個熟悉的輪廓近在咫尺,那張臉上嵌著一雙溫和如玉的眸子。

“林鬱……”白芷驚了驚,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唇上突然一涼,想要發出的聲音被悉數堵住。

她驀地瞪大了眼。

這是林鬱嗎?

為什麼?

林鬱卻仿佛絲毫沒意識到白芷的驚訝,伸手捧住白芷的臉,慢慢加深了這個吻。

他吻得無比溫柔,仿佛有無盡的時間和耐心,很久之後,他才放開她,低聲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死了?”

白芷還沉浸在他突如其來的吻裏麵,有些理不清思緒,隻怔怔地點了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也死了?”

白芷一驚,連忙問道:“你怎麼了?”

林鬱卻不回答了。

白芷急了,連忙忍著傷口的疼痛坐起身,伸手在林鬱身上胡亂摸了一通:“你也受傷了?”

林鬱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似是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白芷,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聽林鬱的語氣認真,白芷忍不住放下心頭的疑惑,問道。

“這輩子,隻有你能補償我。”沒等白芷開口,林鬱又繼續道,“你不是覺得對不起我嗎?你不是問過我,你能做什麼嗎?現在告訴你,你能做的,就是留在我身邊,陪我一生一世,不管生老病死,你都不能離開我。”

白芷愣住,胸腔裏的一顆心怦怦怦跳個不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有些遲疑地道:“林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芷,我很清醒。”林鬱回答得斬釘截鐵。

“你……不恨我了?”

“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