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洛斯梯
密林之後,有一間土屋建築。房子不大,青木籬笆錯落有致,隻是終年不見陽光,潮濕逼仄,少有人住,連牆皮都競相脫落。建築在樹林中並不顯眼,像是許多年前廢棄的房子,即便走近也不會發現有什麼特別,倒處處透著陰森之氣。
然而就是這樣一間屋子,在牆上凸凹不平的地方卻暗藏一處機關。將機關扭動,閣樓下麵會打開一條旋梯,沿梯而下越走越寬,越走越冷。整個地下建築縱橫交錯,菱形玻璃屋頂,巨大的鏡麵窗,彎曲又極富設計感的梁柱無一不透著現代簡約風格。天花板上流光璀璨,布局嚴整,通往四麵八方的一層又一層的階梯像五線譜一樣讓人眼花繚亂,驚歎不已。
如此巧奪天工的建築群讓李唯西明白這必是周鳴山極為珍視的地方。
幸好1號人物能夠隨時跟蹤宋摘星,才得以讓他來到這裏。而且電話裏1號人物也和他交代,自己當時就是在這裏被發現的,恰好也是他錄視頻的地方。
如今李唯西暗藏在階梯下的一角觀察著裏麵的動靜,左腕上的時間指向午夜十二點。
跟蹤定位顯示,他現在的位置離宋摘星不足二十米。無奈麵前有個防爆玻璃門,需要靠密碼才能進入。
他在原地等了約莫半個小時,終於有個中年女人沿著階梯下來。她穿著工作服信步走到玻璃門旁,麵部識別後玻璃門便輕易打開了。
待中年女人進去後,李唯西緊隨而上。
宋摘星依舊被蒙著眼睛,她被人反鎖在一間屋子裏,四周毫無動靜,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她試圖喊人來,結果嗓子喊啞了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的手被反綁著,喊得精疲力盡的時候,她的腕子同時被勒出一道很深的血印。
繩子很細,她重新安靜下來,一點一點摸著那條綁著自己的繩子。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很細的尼龍繩。她靠著牆壁慢慢向前爬,直到爬到門口的位置,感受到門是向外的,嵌在牆壁之間。她穩著身子,將尼龍繩擱在牆角不斷摩擦。尼龍塑料繩熔點很低,摩擦產生的熱量會將繩子拉斷,她暗暗乞求能如自己所願。
安靜的屋內突然發出啪的一聲微小的聲響。
宋摘星將斷掉的尼龍繩扔掉,一把摘開蒙著自己的眼罩。她大口喘著氣,驚訝地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像棺材一樣的屋子裏,四周牆壁雪白如紙,房間什麼都沒有,她就像一隻螞蟻困在門口,進退無路。
她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門,依舊毫無回應。不過看門的樣子就是普通的鋼質門,並無異樣,她琢磨著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趁機逃走。
她又走到角落裏摸了摸白色的牆皮,心頭一凜。房子裏什麼都沒有,一片雪白,如果在這間房子裏待久了,她肯定會瘋。她猜想這樣的房間肯定不止一個,不知道其他房間了有沒有關著人。
正這樣想著,門忽然開了。李唯西站在門口,眸光清亮地看著她。
宋摘星趕緊迎了上去,李唯西示意她不要出聲,隨之一把將她拉進懷中。
他的呼吸緊湊,胸膛炙熱,好像跑了很遠的路。宋摘星依偎在他身邊,心弦輕顫。
李唯西看到她的手腕上全是血痕,心疼地用手掌裹住,沙啞道:“我來晚了。”
她抿著唇,不知道先說哪一句話,停了許久才說道:“謝謝你能來。”
李唯西低頭看她,“對不起。”
宋摘星將他抱得更緊,眼淚懸在眼眶裏。
默了片刻,李唯西將她放開,拉著她一起出門。宋摘星這才發現外麵很是簡潔空曠,除了散落四周的樓梯什麼都沒有。
“不知道這些階梯都通向哪裏。”宋摘星有些疑惑。
“來不及了,等我們出去後等警察來查吧。”
李唯西帶她來到玻璃門附近,等待玻璃門再次打開。宋摘星下意識握緊他的掌心,。
很快,仍是之前的中年女人推著車子準備出去。李唯西看見推車上全是屍體,不覺大駭。宋摘星同時嚇得臉色慘白,車子上還不斷流著血跡,黏膩地粘在地麵上,讓她胃裏發酸,險些嘔吐。
“不對,上麵還有活著的人。”李唯西察覺到異樣,偷偷和宋摘星說道,“他們還沒死。”
宋摘星捂住嘴,訝異到半句話也說不出。
李唯西四處看了看大廳,發現這裏根本沒有安置任何攝像頭,眉頭緊皺,“一點證據也沒留下。”
宋摘星十分不放心,“我們要救他們嗎?”
李唯西靜默,現在這個情形他們沒有任何辦法救下推車上的那些人,隻能等時機先逃走。
然而中年女人並沒有準備出去,隻見她慢慢打開緊挨對麵樓梯的門,裏麵的裝置讓角落裏的李唯西更加吃驚。
是焚燒間。
她準備將推車上的人全部焚燒?!
宋摘星踉蹌一步,整個人毛骨悚然。
李唯西看著她,隻給了一個肯定的眼神便立刻脫身出去。宋摘星待在原地看著李唯西像風一樣迅速挾持了中年女人,準備將她帶到玻璃門前進行人臉識別。宋摘星趕緊跑到對麵推著車子跟在他們身後,氣氛一時緊張無比。
然而就在李唯西微一鬆手企圖將中年女人的臉對著玻璃門時,中年女人忽然回頭森然一笑,接著將手按向了那塊玻璃。
整個大廳發出刺耳的警報聲,所有垂直階梯乍然回縮,地麵更加空曠,眼前一時竟毫無出路。李唯西心道不好,立即拉著宋摘星調轉,向著大廳裏麵跑去。
紅色的警示燈不停閃爍,兩人耳側生風,腳步疾飛,一扇扇門從身旁閃過。盡管跑得很快,宋摘星仍然留意到每扇門上都掛著一個小牌子。牌子上全是英文字母,諸如Jefferson、Clinton、Andrew、Lim等。
李唯西自然也察覺到了,隻是時間緊急,他怕警衛一會就要追過來,隻能不停地向裏奔跑。
如今兩人暴露,地下房間全部關閉,所有的路幾乎都被封死了,根本無處可逃。更讓人擔心的是,所有的通道上麵都出現了一扇門,正以均勻的速度緩緩下降,用不多久他們兩人將會被完全控製在大廳裏。
李唯西記得1號人物和他說過建築的方位,如果原路無法返回,西北方向還會有一個出口。但具體在哪隻能通過他們自己尋找,還要憑借一定的運氣。
現下管不了那麼多,李唯西飛也似的帶著宋摘星一路跑向西北,直到最後一個狹窄的通道大門馬上就要完全閉合,李唯西大喊一聲“Down”,隨即拉著宋摘星滾了過去。
與路過的其他通道一樣,現在他們進入的通道窄而深,完全不知道裏麵有什麼。李唯西緊緊拉著宋摘星的手,一步一步向裏走去。
然而他們沒有看見,就在通道的入口黑漆漆地嵌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心理遊戲實驗室。
李唯西與宋摘星沒有遇到什麼障礙,大約走了幾十米,拐過彎後通道豁然開朗,出現了一道盤旋而上的階梯。
通道很黑,李唯西拿出手機發現這裏毫無信號。借著手機的光照了照上麵,卻發現什麼都看不到。
宋摘星輕聲問向李唯西:“要上去嗎?”
李唯西一直沒有鬆開她的手,隻覺得她的手心愈來愈涼,害怕她更加擔心,安慰道:“我們現在在地下,或許上麵就是出口。”
兩人當即決定沿著樓梯上去。階梯彎曲陡峭,李唯西一步一停,牽著宋摘星的手更加用力。他的心有些抽痛,倘若不是因為自己,她完全不會被這樣連累進來。
宋摘星反手握住他的腕子,像讀懂了他的心思一般,淺道:“有你舍命來陪我,值得。”
像一道光乍然闖進久閉的門窗,他薄唇半抿,目光愈發溫柔。而此時樓梯毫無征兆地忽然被一扇門隔斷。
周圍很黑,李唯西沒辦法做出準確的判斷,不過看樣子隻有穿過這扇門才能繼續向上走。
宋摘星摸了摸門的材質,與關自己的地方一樣,是鋼質門。她按了按鈕,鋼質門自動打開。
兩人走進去後房間的燈突然亮了起來。
與此同時,身後的鋼質門緩緩閉合。兩人麵麵相覷,看樣子這個門隻能進不能出。
房間不大,這時他們看到對麵還有一個後門。燈亮起來的刹那,掛在後門上麵的紅色牌子開始出現一個10:00的標記,而後是09:59、09:58……
李唯西一驚,是倒計時。
更驚愕的是,房間內還站著一個身穿緊身衣約四十歲的男人,口裏念念有詞,正呆滯地看著他們。兩人皆是一駭,沒想到在這還能有人,而且他的麵部表情太過恐怖,瞬間讓宋摘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細聽了一會,才知道那個男人一直在機械般的重複一個詞:摩擦。
就像一個機器人一般,沒有表情,沒有動作,沒有溫度,呆滯而又無限重複著“摩擦”這個詞。
李唯西麵色冷冽,“你是誰?”
那男人依舊機械般地說道:“摩擦、摩擦、摩擦……”
宋摘星有些無措,觀察了他片刻並未發現其他異常,紅牌子上的時間不足八分鍾,李唯西幹脆拉著宋摘星的手向後門走去。後門上有個密碼鎖,李唯西皺眉,看來打開後門還需要費很大工夫。
“這會是個什麼樣的倒計時呢?”宋摘星有些不明白紅牌子上顯示的時間。
李唯西呼吸微滯,心中出現不好的兆頭。
“空氣。”他說,“房間裏的氧氣在減少。”
時間還有七分多鍾,宋摘星有些驚駭,“我們出不去的話,就會被憋死?”
李唯西還不太確定,但他能感受到房間愈來愈悶。閃念而過後他伸手碰觸密碼鎖,卻又迅速抽回手。直覺告訴他這個房間不簡單,他們連密碼是幾位都沒有辦法確定,如果擅自嚐試密碼可能會招致災難。
“看來密碼的線索還是在這個房間裏。”宋摘星思索著,同時皺眉,“可房間裏隻有一個木頭人不斷重複著摩擦兩個字,這又會是什麼樣的線索呢?”
李唯西回身看著緊身衣的中年男人,目色深深。
“他穿著緊身衣。”李唯西看向宋摘星,“像不像被綁著?”
宋摘星“啊”了一聲,但很快理解了李唯西說的意思。她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分二十秒。李唯西說得沒錯,她也感覺到自己呼吸有些困難,如果十分鍾內他們沒有走出去,性命堪憂。
“我剛剛待過的房間,是一麵純白色的房間,如果你不來救我,晚幾天我自己就會瘋掉。”宋摘星看著李唯西,說的極其認真,“你知道,心理學家進行過‘感覺剝奪’實驗,就是在這樣的隔離室內讓人安靜的待著。我被蒙著眼睛,手被綁住,其實就是在剝奪我的視覺和觸覺,等時間久了,我的感覺就會出現紊亂,感到恐慌,進而產生幻覺,思維遲鈍,有緊張、焦慮、恐懼等反應。”
李唯西點頭,“這種實驗持續數日後,被試者會雙手發抖,不能筆直走路,不能解決簡單的問題,形同廢人。”
“他們的目的就是搞瘋我們。”
宋摘星上前一步,盯著呆滯的中年男人看了一會,接著和李唯西說道:“這個男人會不會也有心理疾病?”
李唯西知道她在指什麼,意味道:“摩擦癖。”
紅牌上的時間顯示不足三分鍾。
宋摘星已經微微有些喘不上氣來,她捂著心口說:“摩擦癖是習慣性和癖好性通過觸摸或摩擦異性身體而獲得性快感的一種性變態。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摩擦癖的話,我們想要得到密碼就要和他互動。”
李唯西見她臉色有些發白,知道時間已經不多,連忙說道:“我來。”
“不,”宋摘星阻止他,“這個男人需要和異性摩擦才能獲得快感,隻能由我來。”
李唯西不忍,卻見宋摘星已經上前靠近了緊身衣男人。宋摘星給了李唯西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隨之貼著身子去觸摸中年男。
中年男人仍然呆滯地看著她,卻在她觸碰到自己時說話聲戛然而止。他將宋摘星一把拉過來,然而緊接著下一秒,中年男人直直抓著宋摘星的胳膊向她刺去。
“啊!”
宋摘星這才看見他被裹在緊身衣內的手竟然長出了鋼刺,鋒利而又尖銳的刺會直接刺穿她的胳膊。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宋摘星緊閉雙眼嚇得不知所措時,李唯西上前一腳將中年男人踢翻在地,而那長長的鋼刺因為中年男的失衡轉而插向了他自己。
四道血痕出現在中年男人的胸口,鮮血如注。
宋摘星被李唯西扶住,不可思議地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中年男,顫抖道:“他死了。”
李唯西目光愈發深邃,轉瞬帶著宋摘星遠離了中年男人,咬牙說道:“這個地方太詭異了,我們去試試密碼。”
紅牌上時間還有16秒,如果這次試錯了,那麼兩人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氧氣稀薄,宋摘星隻感覺頭昏腦漲,問道:“試什麼數字?”
李唯西回頭看了一眼緊身衣男身上的血痕,心下一沉:“4。”
宋摘星半信半疑地走到密碼鎖旁邊,直接按了數字4。
門忽然開了。
“不,這不可能。”宋摘星麵色慘白。
怎麼會如此詭異,血痕難道不是隨機的?這怎麼可能?!
兩人剛一走出來,後門便又關上了。
他們接著向上走,漆黑的樓梯連彼此的臉都看不清。
宋摘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戚戚道:“希望能早點出去。”
李唯西沒有說話,他還陷入在之前那間房子的情緒裏。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也太詭異了。
然而他們很快來到了下一間屋子。與上一間一樣隔在樓梯與樓梯之間,必須穿過才能繼續向上走。
第二間房子的門打開,進去後的情形讓宋摘星更加驚慌。
是個八邊形的房間,八個門,正中間站著一個渾身“長滿”扣子的人。隻見他整張臉上都貼著各種顏色的圓形扣子,身上更是被扣子包圍,密密麻麻、陰森可怖。兩人進來時他攥著拳頭,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
宋摘星大駭,“密集恐懼症……”
然而李唯西卻關注到所有扣子上都寫著數字:101、2、46、33、97、56……
是密密麻麻的數字。
宋摘星感覺房間有些熱,雖然沒有了倒計時的牌子,她心中卻更加不安:“我們到底在哪?”
李唯西圍著房間走了一圈,將八麵牆上的八個門看了一遍,轉回身和宋摘星說道:“你還記得段長惟的北鬥七星圓台嗎?”
“當然記得,安全的路是北鬥七星形狀。”
“段長惟也是周鳴山的首席遊戲設計師。”
宋摘星驚道:“難道這些房間是段長惟設計的?”
李唯西:“我隻是猜想,還不能確認。段長惟精通天文與古史,如果真是他設計的,那麼這八個門更像八卦陣。”
宋摘星隨他一起往四周看,“常用在古代軍事上的八卦陣?”
李唯西點了點頭,“如果八卦陣的想法成立,這八個門中就隻有一個門是出口。八個門分別對應八卦中的乾、震、坎、艮、坤、巽、離、兌,隻有一個門是生門。”
宋摘星沒想到他一個留學博士竟然對中國的陰陽五行那麼精通,有些好奇:“你研究過?”
“很少。”李唯西坦然道,“段長惟的案子後我為了分析他才翻了一些古書。”
宋摘星問道:“生門指的是什麼?”
“八卦中的艮是生門,方位位於東北方。”
宋摘星茫然地看向四周,“這樣密閉的空間,我們完全沒有辦法辨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