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心理科醫生(上冊)》(10)(2 / 3)

雲月華走後,心理科恢複了往日的嘈雜和忙碌。隻是同事們心裏都空落落的,臉色都不太好,連一向聒噪的簡一凡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直唉聲歎氣。

吳聰很快便搬去了雲月華的辦公室,而胡梨更加洋洋得意。在這一場紛爭裏,她目標精準地找到靠山,一躍成為吳主任手下最紅的醫生,再也不必對宋摘星低聲下氣。文靜在測量室變得更加忙碌,而胡梨卻在一旁忙著煮咖啡削水果,隻等李唯西回來拿給他。

鄭亮亮最終被成功救回,宋摘星與鄭父商量,希望鄭亮亮的網癮症由她來做主治醫生。鄭父本想拒絕,隻是鄭亮亮對宋摘星卻多有好感,他很感謝宋摘星當天能夠阻攔自己,沒讓自己釀成大禍。

經曆了一次生死,鄭亮亮對很多事情反倒想開了。他的心中已經與母親達成和解。

從鄭亮亮病房出來剛到心理科,一位拿著測量單的中年男人坐在谘詢室門口等待多時。中年男人個頭不高,瘦弱弱的,頭發很茂盛,一雙眼睛雖是有神,卻隱隱有股戾氣。

宋摘星知道他掛了自己的號趕緊上前,還沒說話便聽見中年男人講道:“我剛從派出所出來。”

宋摘星一愣,“怎麼了?”

中年男人:“地鐵上跟人吵架。”

宋摘星仔細看了看他,沒見他身上有什麼傷痕,有些驚呆:“純吵啊?”

“是啊。”中年男人跟著她進屋,“沒打架。就是天天跟人在地鐵上吵架,我控製不住我自己。”

宋摘星給他倒了杯水,“自己來的?”

“大家都那麼忙,誰有空陪我。”

宋摘星接過來他的測量單子,發現情緒各方麵都很穩定,搬了把木椅子坐到他對麵。

兩人視線幾乎平齊,中年男人有些不適,問道:“看心理病是不是就是一直聊天?”

“有心理谘詢和心理治療兩個部分。”

“什麼區別?”

“心理谘詢就是我們現在這樣,”宋摘星微笑看他,“是平等的谘詢關係,互相尊重和理解,同時我會幫助你獨立思考和決策。”

“難怪你要搬一把椅子和我坐齊,是為了和我平等。”中年男人嘀咕,又道,“那心理治療又是什麼?”

“心理治療就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我要治好病人的心理障礙和病態行為,病人要配合我,要聽話。”

中年男人來了興趣,“那你看我天天和人吵架,是病態行為嗎?”

“你自己覺得呢?”

“我覺得不是。你不知道醫生,地鐵上人擠人,媽呀那個味道我就不給你描述了。拿今天這事兒來說吧,我前麵一個女的老拿她頭發甩我,左甩甩右甩甩,全掃我臉上刺撓死了。我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讓她站直,她就和我吵,罵我全家,我就是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了啊,我就和她對吵,吵了一路最後警察把我倆帶走了,說擾亂公共秩序。”

宋摘星點點頭,確認道:“天天吵架?”

中年男人點頭,“基本是吧,隻要我坐地鐵,差不多就得和人吵架。”

“都是女人嗎?”

中年男人一愣,點頭,“是。就女的事兒多。”

“再和我說說前幾次怎麼吵起來的好嗎?”

“沒問題啊。”中年男人很是爽快,“前天是跟一中年婦女,下班高峰期那麼多人,我被擠在一個角落,我拿著手機玩遊戲,那女的偏說我把手機擱她身上了。我承認我個子不高,手機會蹭到她,但是也不是故意就擱她肩膀上,我解釋了兩句,根本解釋不通,我倆就吵起來了。”

他停了停,像講故事似的眉飛色舞,“大前天那次,是我排隊的時候遇到一女的,她偏要站在我前麵。我排了十分鍾了,明明我是第一個,她非得站我前麵,插隊啊,沒素質!”

“還有更奇葩的,地鐵上那麼擠,我麵前的人起身下車,您說是不是該我坐下。那個女的倒好,我還沒坐呢,她蹭的斜插過來一屁股坐下,咚的一聲,就怕我和她搶。這明明是我該坐的位置吧,我等了那麼久的座位,憑什麼讓給她呀?”

中年男人越說越激動,宋摘星趕緊給他遞水。

宋摘星順著他的思路問道:“吵架那麼多次,你聽見的最多的一句話是什麼?”

男人一邊喝水一邊想了想,說道:“你嫌擠你出去打車啊。”

他說完沒等宋摘星反應,忽地冷笑,“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有病,我要是有錢,我他媽的還擠地鐵啊。”

“我有個小問題,”宋摘星溫和地看著他,等他平靜下來之後接著說道,“你怎麼會忽然意識到或許是自己的問題呢?”

“警察讓我過來的,說我忍耐力差。”中年男人咋舌,“我知道這些小事兒在地鐵上經常發生,大家都能忍,可我就是忍不了。他們不吵架就是沒病,我看不慣我吵了架,就是我有病?”

“人抵抗不住壓力,是會發泄出來的。”

“對對,心裏有股氣,不罵出來不爽。”

“你還能想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斷和人吵架的嗎?”

“這個……”中年男人撓了撓頭,“以前也沒這樣,這半年更頻繁了。”

“再想想。”宋摘星提醒他,“為什麼吵架對象永遠是女人。”

中年男人迷茫地看著她,半晌,眸光乍然一亮,“半年前我上一家公司來了個女上司,一入職就把我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然後讓我辭職滾蛋。”

“為什麼那麼凶?”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根本不是我的錯,是別人做錯了,但是項目大家一起承擔,我完全是給別人頂罪。那個女上司根本沒了解情況就當眾罵了我,罵的巨難聽,我當時就走了,連工資都沒結。”

他一臉沮喪,手心微微蜷著,明明三十多歲的人了,說起這件事情還委屈的像個孩子。

宋摘星沒說話,她希望能給他思考的時間。很多時候人們的心理疾病都是源於關係出了問題,家庭關係、職務關係、師生關係等等,當內心沒有強大到抵抗這些負能量的時候,潛意識就會支配自己的身體,讓自己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發泄出來。

“醫生,要是你遇到這樣的事情你該怎麼辦啊?”

宋摘星微微一笑,“這是我做心理醫生以來聽到過的最多的一句話。”

中年男人也跟著笑起來,“我知道了,你說心理谘詢是幫助我進行獨立思考和決策,就是說這件事,必須由我自己說出來解決辦法對嗎?”

宋摘星點點頭,“你自己想怎麼做?”

“那我就去找那個女上司。”中年男人站起身,“我和她解釋清楚那件事情,我心裏才能暢快。”

“或許可以一試。”

宋摘星也站起身。她很高興麵前的人能一下子找到自己的心結,很多人並沒有這個意識,需要反複多次聊天才能知道問題症結在哪。她很希望每天忙於上班的人可以有時間停下來和自己的內心對話,這其實是比上班賺錢更重要的事情。

中年男人剛走,心理科走廊裏忽然傳來胡梨大叫的聲音。宋摘星連忙開門去看,隻是還沒瞥見什麼,她的麵前忽然一片漆黑。空氣中散發著刺鼻的味道,讓她不斷地打噴嚏,眼淚簌簌流個不停。

誠明心理診所。

額前一抹白發的周鳴山坐在肖雅潔辦公室裏,他的麵前放著一把紫砂壺與兩碟瓷盞。瓷盞內裝著雨前龍井,已經是三泡茶,茶葉舒展,餘味不盡,淡淡香氣盈在眉間。

肖雅潔對周鳴山淡淡的,隻是機械地將資料全部遞給他,末了說道:“上次的錢還沒有給我。”

“不急嘛。”周鳴山笑嗬嗬地接過來,看了一眼確認是最新的心理設計圖,“林雨澤都沒用了,錢自然是我和你平分。”

肖雅潔冷冷抬頭,“我從不和你開玩笑。”

周鳴山微閉眼睛安撫道:“實驗室中的心理遊戲都是由你設計,段長惟執行。現在段長惟死了,遊戲進展緩慢,怎麼也要給我一些緩衝的時間。”

“我的遊戲資料全部都被偷走了。”

周鳴山嘖嘖出聲:“怎麼這麼不小心。”

他事不關己的態度讓她有些慍怒,“如果有人檢舉我,我一定會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