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聽得一怔,說:“平白無故,出什麼大名?”
曾祖母不高興地說:“瞧你,這麼一點事,還想瞞著我。今天你去廣爾東家,不是有記者采訪你了嗎?中午你還讓廣爾東把記者帶到家裏來,給你收藏的
那些破銅爛碗拍了照片,說是要跟你的照片一起登在報紙上呢。”
曾祖父越聽越糊塗,曾祖母忙給他解釋說:“今天上午,你出去之後,約莫十二點鍾光景,廣爾東就領了一個帶照相機的記者來,說那記者剛在他家裏采訪過你,要把你的事跡登報,還叫我拿鑰匙打開你書房的那隻樟木箱子,拿出那件什麼鈷藍釉白龍紋梅瓶,讓記者拍張照片。我見他跟你關係那麼好,知道一定是你叫他來的,所以就……”
曾祖父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說:“哦,竟有這樣的事,我怎麼不知道?”心中已隱隱覺出有些不對勁,急忙奔進書房,打開那隻樟木箱子,一看那件鈷藍釉白龍紋梅瓶還在,就不由得鬆了口氣,但仔細一看,隻見那梅瓶胎質粗鬆,釉色僵硬,竟是一件仿品。這才知道這件鈷藍釉白龍紋梅瓶已經被人調包,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得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突然醒悟過來,顧不得喘口氣,急忙跑到大街上,叫了一輛馬車,就往南口鎮上趕。
來到廣家大宅,一路闖進去,看見廣爾東正背著雙手,站在院子裏的水池邊賞梅,不由得鬆了口氣,說:“賢契,你知道那件鈷藍釉白龍紋梅瓶是老夫的命根子,又豈能開這樣的玩笑?”
廣爾東見他去而複返,不由得一怔,說:“老人家,您這是何意?我跟您開什麼玩笑了?”
曾祖父就把曾祖母的話,向他複述了一遍。廣爾東一聽,當即就變了臉色,說:“老人家,今天上午,直到下午您離開我家,我都一直陪在您身邊,未曾離開過,如何能去您家盜取那件鈷藍釉白龍紋梅瓶?莫非我有分身之術?”
曾祖父這時已漸漸冷靜下來,一想也對,廣爾東今天上午一直在陪自己,雖然去廚房燒菜時離開過一小會兒,但那也隻不過二十分鍾左右的時間,絕不可能走完需要兩個小時才能往返的路程去到自己家裏。
廣爾東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就說:“老人家,看來是有人冒我之名,盜走了您的鈷藍釉白龍紋梅瓶。我陪您去縣警察局報警吧,也許還有機會把寶物追回來。”
警方接到報警後,起初懷疑是廣爾東搞的鬼,但事發當時,他確實一直
陪在曾祖父身邊,這一點曾祖父也可以證明,所以很快就洗清了嫌疑。案子調查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一點線索,最後竟然成了一件懸案,不了了之。
自從發生這起盜竊案之後,廣爾東覺得那件鈷藍釉白龍紋梅瓶雖然不是自己盜走的,但這事卻是因自己而起,心裏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加上曾祖父從此後就對他冷淡了許多,所以兩人之間,便漸漸斷了往來。
寶物被盜,曾祖父仿佛丟了魂似的,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頭發胡子全白了,人也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連走路都要拄著一根拐杖。
過了大半年時間,曾祖父才漸漸緩過神來。有一天,他拄著拐杖,從宅院後門出來,沿著山腳下的一條石頭路散步。不知不覺間,就走出了兩三裏路遠,忽然感覺到口渴,轉過一個山角,看見路邊有間大宅子,就敲開宅門,進去討口水喝。
接待他的是一位老眼昏花的老嫗。曾祖父喝了茶,隨意地在院子裏打量了幾眼,忽然覺得這院子似乎有些眼熟。帶著心頭疑問,就和老嫗聊了句。
老嫗告訴他,自己夫家姓宋,本是大戶人家,可是十幾年前丈夫兒子相繼病逝,隻留下了她和這座老宅子。
她無意中還向曾祖父說起了一件這樣奇怪的事。
大約半年多前,有個年輕人忽然找上門,高價租下了這座宅子,還在宅子裏大搞裝修,把天井裏挖了個水池,養了幾條金魚,又在周圍栽了許多花草,把整個院子搞得跟園林似的,裏麵的房間,也都一間一間重新裝潢過。可是這年輕人並沒有在這裏住幾天,離開後又馬上派人把水池填平,恢複了宅子裏的原狀。
曾祖父心頭一震,似乎明白了什麼,指著天井的東麵說:“那年輕人挖的水池,是不是在這個位置?”
老嫗說:“可不就是。”
曾祖父一拍大腿,心裏就明白了,敢情這廣爾東置了兩處一模一樣的宅子,他在那個大雪天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城外南口鎮廣爾東的家,而是這間臨時租置的宅院。那輛馬車載著他出城之後,兜了一圈,卻又駛了回來。難怪車夫要把車簾布遮得嚴嚴實實,可不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看清路途情形。難怪
馬車要直接駛進院子裏,為的就是怕自己在宅子外麵下車瞧出破綻。如此一來,這座宅子離自己的家,也就兩裏來遠,坐馬車二十分鍾內,完全可以打個來回。也就是說,廣爾東完全可以趁著下廚燒菜的那一會兒時間,跑到曾祖父家裏,以記者拍照為由,趁曾祖母不注意,想辦法調包那隻鈷藍釉白龍紋梅瓶。
曾祖父想明白之後,顧不得向那老嫗道謝,立即租了一輛馬車,往南口鎮趕去。
來到鎮子上一看,廣爾東的宅子裏早已人去房空。找人一打聽,才知道這處宅子,也是廣爾東臨時租下的,好幾個月前就已經退了租。再一問,竟誰也不知道這位廣爾東廣公子的來曆,更不知道他離開繡林城後,去了什麼地方。
“廣爾東,廣爾東!”
曾祖父咬著牙念著這個名字,仿佛要把他這個人都吃進嘴裏,咬碎似的。忽然意念一動,想道:廣爾東,“爾”即“耳”,也即“阝”,一個“廣”字加一個“阝”,豈不正好是個“鄺”字?難道這個廣爾東,竟是鈷藍釉白龍紋梅瓶的真正主人鄺達的後人?
曾祖父這樣一想,頭上的冷汗就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