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混沌篇:蘇醒後的記憶碎片(2 / 3)

這是一間隔離病房,怕我接觸到細菌吧,導致他們遲遲不出現的原因。

想到此處,我寬慰了許多,盡量想一些能令自己開心的事情。可經曆的過往、擁有的榮譽和愛好,同樣忘記的一幹二淨。最後無聊,暗暗描繪下剛才小護士姐姐的樣子吧,摘下口罩,她會長的像哪個明星網紅呢。

哎,甚至明星網紅的名字,腦中依舊空白,和我的名字一樣,被某樣討厭的東西一並藏了起來,了無痕跡。

又過了幾天,身上的管子越來越少,我可以臥床時大範圍的活動四肢了。屋子如預料般是一間加護病房,裏麵齊備的設施,也許源自我家人的要求,可見經濟條件應該不錯,等到他們到來時,又將是怎樣的一幅場麵呢。

能夠主動進食是清醒後的那個周末,拔下插在呼吸道中的管子,適應了良久,這讓一直陪伴我的護理人員十分欣喜,他們談論著如果恢複的快,可以將我轉移到普通病房沐浴陽光了。

這段時間,我已經逐漸適應了與外部世界隔離的感受,時而倚著半個身子,翻看早餐時護士帶進來的報紙打發時間。對白天和黑夜有了清晰的概念,控製規範自己的作息時間,和外界保持著相同的頻率。相信這樣,我能很快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節奏中去。

重拾記憶的碎片,還是一片迷茫。試圖詢問醫生和護士,解決困惑許久的問題。

可他們,總像是刻意回避著什麼,醫生告訴我,這種叫神經壓迫暫時性失憶症,不必擔心,等下周搬去普通病房時,就會有人來對我說明一切。

我很期待那個人,時常望著天花板發呆,他或者是她,是什麼樣的身份呢?我的父母?妻子或戀人,孩子還是朋友?總有一個不願揭露的現實問題擺在眼前:既然這麼重視不遺餘力的搶救,為什麼在清醒後的幾天絲毫看不見他們出現的影子呢。是一種漠不關心,那又為什麼耗盡如此多的時間和精力把我從死神的身邊拉回來呢?

腦子裏諸多問題經常會出現偏頭痛的症狀,我努力控製著自己。

護士姐姐倒是一幅善解人意的樣子,時不時向我透露一些信息,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我叫王秉鈞,今年30歲。在清醒之前,我重度昏迷了3天3夜。

我是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夜裏被推進這家希捷市最有名的中心醫院來的,當時身體很多部分都在大出血,氣息微弱,擔架上的我臉色慘白。穿著一款黑色風衣,鮮血和塵土附著在上麵,完全看不清人的樣子。

陪同我來的人身著交通警察的製服,和一個男人。據說是一起交通事故,我被撞傷重重摔在地上。

緊接著我被抬進了手術室,護士姐姐說出了一堆外科手術的專業術語,聽起來像是在拍劇,我在這裏沒有一一記錄。在經過兩個半小時的治療,當室外已經微微泛起光亮時,宣布暫時脫離了危險期。

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雖然我還處於昏迷狀態,毫無意識,但參加手術的醫生讚歎於生命的頑強,大難不死。之後的幾天我住在ICU重症監護室,終於醒來,沒有腦死亡成為植物人已是萬幸。

聽完她的講述,我真的感慨萬千:喪失點兒記憶看上去微不足道。經曆一場巨大的磨難,竟然四肢健全,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不過是右側小腿有些骨折,折了幾根肋骨,這麼小的代價重獲新生和買一張彩票中獎區別不大。

一個怪異的想法:撞我的莫非是自行車?

“那個,小雪。”

我舔了一下幹涸的嘴唇,進行了幾日營養液的注射還是缺少些微量元素。這樣稱呼一直照看我儀器數值、每天準時送飯的護士姐姐,我們已經很熟了,似老友一般,清了清嗓子,“我家人哪天來呀?是不是昏迷時他們特別擔心我。”

她既不承認也不搖頭,對我這個問題諱莫如深,別有意味的望了我一眼,摘下口罩的她一張瓜子臉果然耐看:“還是別問我啦,李主任的要求,你馬上調換病房,還擔心什麼,到時候就有人一起告訴你了,而且我確實知道的不太多。”

她說的很對,沒有法律規定醫護人員要對患者的家庭情況私生活癖好工作單位等等了如指掌的,況且我們隻能算是本次意外的一麵之緣,她無需插手那麼多事情的。

我把空蕩蕩的晚餐盤子遞了過去,說了聲‘謝謝’,她禮貌的點了下頭,轉身推著車子走了出去,與每天一樣。

前幾天百無聊賴的我試圖向他們要一些有趣的小說閱讀,小雪口中的李主任——一位年近中旬的嚴肅醫生大叔拒絕了我的要求,建議大病初愈的患者躺下的時間應該多休息。尤其是失憶症患者,多看書太費腦,不利於記憶的重新恢複。

聽到有關記憶的重要事情,我放棄了堅持,一周以來困擾我的問題,它的神秘麵紗即將揭開了吧。

5

吸收碳水化合物、分泌產生排泄物是人體的重要機能構成,尿意悄悄地襲來,總叫人無法忍受,打了幾次冷顫,甚至從酣睡的夢鄉被憋醒。

幾天來,我的排泄都是通過床上中間的一個圓口解決的,一直由護士姐姐配合,含羞的褪下褲子。眼神偷偷瞟了下她淡定的神色,時間一久我也習慣了下來,在她們的腦中顯然患者是無視性別的,這一點叫人些許寬心。

晚間睡覺時,不想按鈴繼續麻煩值班的另一個護士妹子,她經常睡眼惺忪的狀態輔助我,而且較小雪的眼神更顯得犀利,總感覺在監視下毛毛的。便艱難的自己活動起身,費了很大的力氣,解決的同樣完美。

屋子裏的空氣較悶,據說是為了傷口的快速愈合,隨著清醒後身體新陳代謝的加快,好多天沒有洗澡,皮膚上出現了一片片類似蛇皮的褶皺。

外觀倒是次要的,我不需要社交,一股餿餿的味道已經擴散,自己嗅到的並不明顯,外邊進來的新護士,她們的微微皺眉說明了一切。

腳趾和腳腕可以來回的短暫活動,時間久了就很酸痛。腿部的肌肉並未康複到最佳狀態,試圖起身的我被所有的醫護人員嚴詞拒絕了,怕發生意想不到的意外。

我可以理解她們,隻是她們尚未理解我的需求。

站立,我便有了更多獨立的空間,可以淡定的上廁所,更可以去水房沾濕毛巾,哪怕冷水擦拭一下身子,對於一位大病初愈的人來說也是一項美好的享受吧。

也許是我身上的味道真的擴散到無法忍受了吧,也許是傷口的愈合迅速,也許隻是一個轉移病房的相關儀式,這天早餐後,一直陪伴我的護士小雪並沒像往常一樣選擇離開。營養液的掛針擺在盤子裏,衝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照例每周清洗一次身體,你······”

我一副衝上戰場的大義凜然:“來吧。”

躺下身子,盡量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小雪,你的意思,每周一次嗎?”

“嗯。”她小心翼翼地弄著,格外仔細,“上周你還在昏迷。”

“哦。”

左右不是第一次,我的羞恥心消散了不少。多虧上周昏迷時還有過一次,否則我的身體此刻像一座垃圾堆了吧。

他們說現在戶外是春天,北方的空氣算是清爽,適宜逛街的時節,如果到了夏日炎炎,為了傷口的恢複不能開空調,那種滋味又該怎樣去體會呢。

我失憶前應該是一位喜愛幹淨、重視儀表和細節的人吧,對自己的身體都這樣的一絲不苟,這次的交通事故一定是一樁意外。

我期待的事情,和需要等的人接踵而至。隻不過,相較於預想的結果,有一定的差距。

新的周一,呆板的李主任沒來,接替他的是一位稍顯年輕的小夥子,年齡與我相仿。

“姓名,王秉鈞。性別,男。入院日期,2018年4月1日。”

他按照手中的病曆單逐項核對信息,時不常掃向病床上的我兩眼。

“是我。”

我依照從護士那裏問來的信息回答,至於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像是說一位毫不相關的人一樣,倒黴的入院日期記得很牢。

“李主任呢,他沒有來啊今天。”

李主任是我手術的主刀醫生,可以說是我的救命恩人,至於究竟叫李什麼說過一次忘記了,想必他們彼此間都清楚。

男醫生點頭示意了一下,瞧向一旁的護士:“李主任這周休年假,有什麼不明白就找我吧,我姓馬。趙雪,聯係下你們護士長,準備給病人換房間,後樓的225室,他親屬要求的。”

“好的。”

小雪口型說了句‘等等我’,轉身開門,估計是辦手續去了,我更關心的是馬醫生口中的‘病人親屬’,時間久了,特別渴望見到久違的親人,光陰近半個月有餘,見麵的場景,我們是否會抱頭痛哭一番呢。

長時間的獨立生活,使我養成了善於察言觀色的技巧。我接上了一句:“我家裏誰來了?”

馬醫生聽了我的話,表情明顯出現了一愣的神情,緊接著不自然的舒展下眉毛,和一同進來的另一名同誌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很快平複了慌亂,隻淡淡的說了一句:

“朱醫生,你再確認下病人的各項身體機能。”同時轉向了我:

“別著急,準備先搬過去,李主任臨走時交代,你的親屬就要來了。”

在‘親屬’一詞上,特意加重了語氣般,聽起來格外刺耳。按常理,為什麼不是一個固有的特定名次呢,例如,你的爸爸,你的媳婦,這樣聽起來才對勁兒不是嗎。

“我的親屬,那是。”

我急忙接了一句,出口還是晚了。馬醫生就像躲瘟疫一般,說完交代的事情,低著頭走出去,如同學生完成了一本艱巨的假期作業。

自己獨處久了,可能更神經質了吧,疑神疑鬼的,見到誰都忍不住借題發揮猜測起來。

姓朱的醫生,寡言少語,從進屋開始,一副苦大仇深的嚴峻臉,伸手摸摸這裏,看看那裏,在表格上甩筆龍飛鳳舞一會兒,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房間再次空曠了,安靜的像一座墳墓。我期待盡早調配到普通病房,有台電視機的話,足不出戶也可以打發無聊的日子。

禍不單行,我的手機據說被撞我的車輛壓得粉碎,否則撥弄裏麵的內容,接到某個來電,或許有助於記憶的恢複。

現代社會,脫離了電子設備恰似在城市中的與世隔絕,與上山清修的道士別無二致,再加上主動飲食後吃的極其清淡,看到會動的生命物體總控製不住自己的口水外泄,醫生說是正常的現象,預示著大腦功能正在良性的恢複。我總感覺,如果遇到了東土大唐去西天拜佛求經的唐長老,路過醫院寶地時我一定會劫下他吃肉解饞。

探索記憶是一件很有趣的課題,待到可以閱讀書籍時我發誓想刻苦鑽研下。例如我的狀態,說是失憶並不完整,人類的基本行為一項都未曾忘記。甚至唐長老,西遊記,一些課本中倒背如流的古詩詞,我依舊記得。深究我忘了什麼,應該說我僅僅忘記了我自己,和我自己有關的一切。從出生開始,就像我是從大山間蹦出來一樣,大喊一聲‘俺老孫來也’,不,是‘俺老王來也’,至於人際關係方麵,一片空白。

全盤性失憶,連續性失憶。李主任醫生口中經常出現的兩個詞,是對我狀態的釋義,我不能係統區分它們的差別,大概就是醫學上描述我這類受到外力壓迫的大腦後遺症吧。

我會維持這種狀態多久,未曾可知。現代醫學始終沒有研究透徹大腦的構造,記憶的準確位置。醫學儀器無能為力,依靠的唯有自己。至於多久,頗為玄學,記載以來,一輩子失憶出現的概率絕非為零。

人生有許多痛苦,忘掉一部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我時常這樣寬慰著自己。無論喜憂,都忘掉吧,隻要不影響正常生活,我願意重新接受嶄新的朋友圈,它們同樣充滿了神秘感和刺激感。

我開始變得愛笑了,小雪這樣誇讚我,這是積極的表現。解開了心結,我拋棄了糾結許久的往事。

馬醫生看望我的第三天,早餐後,來了許多醫護工作者,他們帶來了輪椅,微笑地對我說:“王先生,恭喜你,恢複的比預期還要好,現在,我們將轉移病房,搬到後麵的樓裏,配備同樣完善。”

“有電視機嗎,可以看書嗎?”

一連串問出許多問題,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

“當然可以,接下來是恢複行走的康複治療,但還是注意些,別太費神。”

一位醫生微笑著肯定了我的問題。

“嗯。”我顫抖著試圖起身,發現雙腿貌合神離,如一位剛出生的嬰兒,一位胖胖的護士馬上跟進一步,扶起我,安安穩穩地轉身,坐在輪椅的中央。

不到半分鍾的時間,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液浸透了,第一次觸碰到地麵的感覺,那滋味像一歲多的孩童直立走路,更像隔壁吳老二的腦血栓又犯了。

既激動又興奮,想用美國第一位登月者阿姆斯特朗的一句話總結:我邁出的一小步,是人類邁出的一大步。

對,我在被撞昏前,興許就是學文的,詩詞歌賦各種課文曆曆在目,這是文化達人成績的象征啊。

胡思亂想間,身體被包裹的嚴嚴實實,推開房門,重獲新生有如特赦。我眼睛開始四周好奇的望著,隻恨輪椅的推行速度快,瞅什麼都新鮮,與擦肩而過陌生的病人家屬看我的眼神別無二致。

電梯帶著我和兩個醫護人員緩緩下降,密閉的空間令人窒息,我試圖換一個身位,長時間臥床身體機能喪失的嚴重,估計真需要好好的恢複一段時間了。

30歲,正值一位男人精力旺盛的年月,應該是鮮活跳躍的戶外享受人生,或者下班後酒吧暢飲釋放自我,我卻隻能在椅子上度過,積極康複鍛煉,撞我的人,真是害苦了我。

據說肇事者主動送我到醫院,承擔了絕大部分的醫藥費,我的心裏稍安,隻是清醒已然兩周,這個人同樣沒有選擇來看我一次,治療費倒是正常,但他的認錯態度我絕不欣賞,待我遇見他,一定要諷刺一番不吐不快。

期待的人還沒有出現。

搬過來的新樓是年初才建成的康複中心,一樓的大廳中間是人工養殖的樹木、假山、魚塘和花園。它一共五層,頂棚采用全透光的巨型玻璃設計,所以進入大廳,采光格外的明亮,透明的玻璃電梯就建在人造花園的兩側,上樓時令人心曠神怡,聽到籠子裏鳥的鳴叫,如置身於世外桃源,確實是充分考慮到病人的感受而量身打造呢,尤其適合不能外出散步的特殊患者。

我的新病房225室,位於二層靠向裏麵的位置,需要轉過彎彎曲折的走廊,移動迷宮一般,相較於靠近電梯的房間顯得安靜許多。

打開房門,聽醫生的意思至少要在這裏生活一兩個月,也算是一個臨時的‘家’吧,我對它的一切構造充滿了好奇。

房間的入口右側是一個衛生間,這是病房的標準設計;再向裏麵是並排的兩張床,和正規賓館的雙人標間結構一致;床邊分別有兩個儲物櫃茶幾,上麵擺放水杯,底下收納雜物;正是上午的好時光,太陽的光線照射在靠外測的病床上,窗台上擺著一盆綠色的植物,彎彎曲著的生長;對著床鋪的一側,一台電視機掛在牆壁正中,雖然型號小了些,聊勝於無。

我很滿意,心理上認為距離正常人水平又近了許多,新房間裏很多添置的擺設,不似之前的冷冰,充滿了溫馨的色彩。

“王先生,這間病房暫時都空閑,肇事方為您訂的,可以一直住在這裏直到出院,那麼您是選擇哪張床位呢?”

隨行的護士問我,在這之前,辦理轉病房手續時和一直陪護我的小雪短暫的告別,她還要繼續留在那幢樓裏工作,畢竟有兩周愉快的時光,相處久了,產生了戀戀不舍的感情。

“哦,靠外側那張吧,我喜歡曬太陽。”我對著愛說話的新護士小霞回答道,滿意地瞧著自己的位置,觀察她們一件一件把我的隨身物品放到屬於我的櫃子中去。

其實說是我的物品,均是住院時醫院分發的臉盆、便盆、杯子等等簡單的生活物品。我的衣服在那次嚴重的交通事故中同樣被損毀,隻剩下隨身穿著和櫃子裏的兩套病號服,用於來回換洗。

這是一件無比怪異的事情,仿佛因為車禍失憶,我和世界斷絕了所有聯係。

6

“人生是什麼?”

“我們出生了,然後又死掉。”

一句很有哲理的話,大概是出事故前閱讀哪本書裏看到的吧,現在腦海裏隻剩下一句話,與之相關的都想不起來了。

搬入225病房,護士檢查妥當後退出屋子後,一切又恢複了寧靜。

窗台上的那盆綠色植物距離我很近,翠綠翠綠的葉子,沒有開花,沒有香氣,同我一樣普通,靜靜地生長著,你去澆水,它便不會枯萎。

我的力氣還做不到,做不到獨立的觸碰到它,暫時隻有麻煩年輕的護士或者樓層的護工了。

第一天的下午,我終於見到了他。

我的午休時間是在每天飯後的13點到14點間,半個多月周而複始,若不是中途需要換一種消炎藥,一般會昏睡的更久,用來恢複元氣。

今天也不例外,但在第一次換藥醒來時,左手邊空餘的床上,坐著一位陌生人,他盯著我。

我睜大眼睛,生怕是在做夢,又怕把他嚇跑,孤獨的久了,渴望交流。

他穿著黑色的夾克,下身是深藍的牛仔褲,年紀與我相仿,藍色的眼仁相襯在一張英俊的臉上,看到我醒了,他高興地點了點頭,嘴角上揚,露出一點微笑。

我同樣咧開嘴對著他笑了,試圖在床上支起身子,以示對他的尊敬。外貌上一看就不是壞人,也許是我朝思暮想的親屬吧。

抱怨的小情緒一掃而空,當我麵對他們時,大病初愈後久違的依賴感油然而生,我開始去為親人們著想起來,我的情況一定讓他們擔心了多少晝夜,操碎了心,他們不來,一定有難言的苦衷,父母的健康問題成為了我唯一的牽掛。

帥氣男人看出了我的意圖,一個箭步衝向前來,在護士的配合下,搖動床邊的滑輪讓我半躺著坐起了身。

“小霞,謝謝你,這裏沒問題了,我想和他單獨聊聊。”

帥氣男人先開了口,他的聲音裏充滿磁性,目送小霞背影時我開始猜測陌生人的身份,孿生兄弟?大學同學?公司同事?我的哪位好基友?

“王秉鈞,你還認得我嗎?”

我搖了搖頭。

他的話語讓我確定了一件事,我們曾經是熟人,否則不能用‘還’這個字。

對方看著我,眼神中有了些不可琢磨之意,稍縱即逝,令我十分困惑,喃喃自語了一陣,又對著我說:

“你真的全忘了,醫生說也是,所以我今天來,首先對你表達歉意。”

不由分說,他對著發愣的我深深鞠躬,形式上怪怪的,頗像某場館裏麵的遺體告別儀式,弄得我整個人為之一振,不知道陌生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既然醫生敢讓他獨自走進來看我,想必都認識,不會產生什麼潛在的威脅吧。

稀裏糊塗的接受了道歉,我隱約猜測到他的身份,除了關心我的家人,肇事者的保險公司墊付了大部分治療費用,眼前的男人,角色就是他了吧。

“你是撞我的司機?”

我怯怯地發問,半個月第一次與非醫護工作者聊天,不確定的因素,言語間缺乏底氣。

“是的。”

“哦。”

“你不怪我嗎,我幾乎奪去了你的生命。”

“也許我因此死亡而怪你,可那樣不過是一具屍體,屍體怎麼會有語言表達。既然活著,我剩下的隻有對上天的感恩吧,珍惜來之不易的重生。”

簡短的對話,我們都沉默了,我真沒想到,自己往返生死間後,竟然有如此大徹大悟,講出富有哲理的一段話來,對方注視著我的眼神和舉動,確定不是撞傻了或者放鬆警惕伺機報複,長舒了一口氣,又繼續對我笑了。

他的牙齒很白,不像我,N周沒有刷牙,僅僅是簡短的醫學處理,防止細菌的擴散。憋了一肚子的話,終於有了可以交流的人,我忍不住向他傾訴,身份成為不了我們之間的隔閡。

“那個請問,怎麼稱呼?”我拋磚引玉,總不至於一直叫對方帥哥吧。

“哦,抱歉,我都忘記自我介紹了。”說罷他伸手掏向夾克的左側內層,從胸口兜裏拿出一個深顏色的本本,隱約可見警察的字樣,伸手遞了過來,打開裏麵的內容:“我叫唐納德,是希捷市市局刑警隊的一名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