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reference_book_ids\":[712758158084276531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題記:人的先入之見常在無意中發揮作用,使人容易對約定俗成之事熟視無睹,這是很可怕的。司空見慣的常識會產生盲點,是常有之事。
——鬆本清張 《點與線》
1
神秘的微信群,名字叫做:A計劃。
與微信群的幾個人分別,唐納德走出康複中心主樓。
時間尚早,春季落山前的陽光依舊溫暖,夾克可以敞開穿著,距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
目送一輛奧迪A6從地下停車場駛離,警探注視了許久,他知道是誰的車,從第一次在‘心靈氧吧’門口初見,過目不忘的車牌號碼,無需記在本子上,牢牢印刻在腦組織裏,是數字和字母的排列組合。
它的主人屬於希捷市商界的一個傳奇——黃偉。
車子由近及遠,駕駛室裏的人沒有注意到階梯處關注他的警探。唐納德若有所思,從第一次見麵就在考慮兩人是不是以前在哪裏見過。
這種概率極低,多方資料顯示,對方1年前才來到本市,唐納德報道希捷市警局前,一直在國外讀書,兩人碰麵的機會幾乎為零,可往往人生交際中有的陌生人就是如此,那是記憶碎片中道不明的一種強烈感覺。每見過一次,就更深刻一次。
從合作伊始,他們就應該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了,懷疑心需要降到最低,彼此信任是基本前提。
唐納德長長地歎息,忙完更重要的事情,有空借助關係和特殊手段了解下對方的過往經曆吧。那樣雖然觸及隱私,總比懷疑的種子在心房生根發芽要好。
決心已下,便不再猶豫。唐納德的越野車停在不遠處的戶外停車場,前保險杠在光線好的情況下仔細去看,會發現一道深深的凹痕。那是半個多月前的一場嚴重交通事故,受害者此時正躺在身後225的病床上養傷。
臨近下午4點30分的時候,車子駛入了希捷市警局。
進入位於三層的辦公位置前,坐在旋轉椅子上,麵對不遠處的白板,上麵勾畫著人物的複雜關係圖,不知道出自誰的手筆,字體龍飛鳳舞的。
沉默了幾秒。
起身上前,拿起板擦擦掉了塗抹的痕跡,從凹槽處拾起一支黑色粗筆,在白板上的空白位置,大大的寫上了幾個人的名字。隨著時間的推移,有的名字被記憶封存了許久,校準它們頗費一番功夫,幾條線連接在了一起,那是它們間原本的關係。
唐納德認為自己的思維受到了某種束縛,揮動手臂擦拭掉圖形裏固定的連接線,然後慢慢抬起手,試圖重新勾勒他們間的某種聯係。
單手托著下巴,反複修改了幾次,終於令自己滿意為止。腦中瞬間豁然開朗,嘴中念念有詞:
“如果我的假設成立,12年前的案子,包括3年前的案子,結論可以完全推翻了。”
新鮮的推理結論是有的,可是妄加猜測缺少決定性的證據,畢竟12年前的案件定性是板上釘釘的:有鐵一般的證據、有多位目擊者、凶手沒有翻案,一切看似合情合理。要說產生懷疑,誘因主要是3年前的案子,本應該順水推舟的並案,目標鎖定為同一人,可嫌疑人偏偏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有人證,才使本案出現了轉機。
故意接觸警方留下線索的原因,難道是這次時機成熟,嫌疑人真的想為自己翻案了嗎?還是他再一次赤裸裸的挑戰警方的權威,肆無忌憚的逍遙法外。
假設有很多種,唐納德深知有一點觸碰真相的曙光了。
可這次的意外,暫時失去了追蹤的足跡。
“小唐啊,還沒有走?”詢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唐納德回過神轉身,局長洪濤換過便裝站在那裏。
剛回來時還和幾個同事打過招呼,隨著自己的冥想,時間過得飛快,這次轉身,四周的工位都空蕩蕩的。
“我下樓路過,看到屋子裏還亮燈,料想可能是你,就過來看看。”洪濤又走近了幾步,“下午去人民醫院了吧,那個人還好?”
洪局長肚腩凸起的位置依舊明顯,省廳的副廳長選拔已到了關鍵時刻,時不常的禮節性應酬是難免的。希捷市公安局各區去年在破案效率上名列全省第一,再加上一樁轟動全國的大案,洪局長成為副廳長第一人選誌在必得。
唐納德作為他的得意弟子,局裏最有潛力的刑警,年輕人的未來前途同樣不可估量。
唐納德聞言肯定了點了點頭,麵向領導筆直的站著:“洪局,李主任這次配合,多謝您的幫助。”
“哎,別見外。”洪濤眼睛眯著笑了,“我們也好久不聯係了,通過這次事件,又可以聚在一起。說起來也是難得,你就當作我上次攪黃了你的約會,一起賠給你的。”
“哈哈,您還惦記那件事,作為警察,這點小的犧牲不值一提,她也理解。”
“別,我可記在心上,爭取還沒調走前,得喝上你們兩人的喜酒。”
唐納德聽出了弦外之音:“領導升遷確定日子了沒?”
“差個調令,也是係統內部消息,先別外傳。”洪濤喜色溢於言表。
聊了一會兒,洪濤提起了車禍那件事,歉意浮現在臉上:“小唐啊,說起那次事故,我也算間接地誘因,你前段時間外出,沒時間和你好好聊聊。”
“沒什麼,是給我的警示,開車走神,一個教訓值得。何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案子又出現了新的線索了。”
“新的線索?”
洪局長重複著這句話,歉意表達了一句便轉移了話題,沒必要在一件事情上糾結:“莫非嫌疑人有了新動向?”
“不止如此,還可以從新的角度去考慮呢。”
“哦?”
每次,洪濤都對這位屬下刮目相看,究竟哪裏又出現了轉機呢?他等待對方的提示。
唐納德微微揚眉,頗有些挑戰的意味,目光如炬望著洪濤,洪濤翻開雙手聳了聳肩,做出一副不得要領的樣子。
“領導,還是允許我暫時保持沉默吧。”唐納德沉吟道,“證據鏈欠缺很多東西,需要重新整理,待到時機成熟時,我會為它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的。其實留下的提示頗多,隻是一些忽略了,現在我先要去一個地方,把它挖出來。”
“哪裏,需要多少組員配合,我來安排。”
“不必,權當是私人調查,自己前往即可。”
洪濤疑惑不解:“你又準備單獨行動,我是否可以考慮,此案像上次的不可能犯罪案子一樣,又會是一樁驚天的大案嘍?”
唐納德意味深長的點了一下頭,收拾桌上的物品準備出發。
身為警察,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走一個壞人,不受外界幹擾探查案件的真相,賦予的職責令他倍感肩上的擔子沉重。
2
並肩走下樓,兩個人對幾天前的出差情況交換著觀點。
手機鈴聲打斷了這次談話。
唐納德掏出手機,上麵顯示‘許琪’的名字,衝著洪濤晃了晃,做出無可奈何的姿勢,洪濤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快速邁出幾步告辭,不打擾年輕情侶間的私人對話。
“喂,小琪。”
他們熟悉後對話采用昵稱。
“唐大偵探,還加班呢?”聲音帶著俏皮活潑,每當沉重的心情聽到它時,瞬間煙消雲散。
“不全是吧,有何指教。”
說話間,唐納德走出了公安局門口,抬頭望了一眼愛車的停放地點,不曾想,看到了幾日不見的女友許琪,正站在那裏,看見男友走出門,吐了吐舌頭,同時掛斷了電話。
許琪的身材超棒,如果不當警察,完全可以成為一位優秀的超模。腿部線條修長,尤其像現在下班後穿牛仔褲的樣子,繃的筆直。馬尾辮甩在腦後,踏著一雙藍色的平底鞋。
也許是職業所限吧,她總是平底鞋裝扮,上身幹練的襯衫或者休閑衫,即使在生活中,她也是躍躍欲試的樣子,像是隨時準備全速追擊歹徒,輕便的裝備堪比男生。什麼美麗的頭飾、招搖的耳環、清涼的吊帶、薄薄的絲襪、9公分的高跟鞋,通通與她無緣。
唐納德出現了幻覺,腦中勾勒著許琪穿著泳衣參加電視中維密秀的樣子。
“喂,傻瓜,愣在那裏做什麼呢?”
許琪爽快的聲音拉回到現實中來。
“小琪,你真好看。”
“什麼時候學的這麼肉麻,滿嘴甜言蜜語,出差一趟長本領了?”
“哈哈,我是真心誇讚你的。”
唐納德不禁為剛才的齷齪想法私下檢討,低著頭走過去不敢直視她。
麵對女人,是唐納德人格上的一個弱點,而眼前的她,足以將這道防線擊穿的粉碎。
許琪渾身散發出來的淡淡體香令他感覺舒爽,混沌的大腦重新開始組織工作。
“剛才我還沒說完,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
久別的女朋友提出的要求當然不想拒絕,可唐納德這次出來,確實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辦,為難的抬起頭,搜索著合理的語言。不知道從哪談起,許琪知道關於案子的一些皮毛,不是幾句話說得透徹的,何況私人的時間談起公事顯得極不符合情調。
看出男朋友的為難神色,聰慧的許琪明白了一切,沒有責怪的意思。選擇了職業,等於選擇了一份責任與寂寞,能通過這份危險性很高的工作,結識到唐納德優秀的男生,有什麼遺憾值得去抱怨呢。
“你去哪?”她直接問道,“如果方便,我們一起怎樣,我可以當助手。”
唐納德感激的點了點頭,掏出車鑰匙解開了車鎖:“我們路上說吧,等會路過快餐店,我點些吃的路上解決,時間來得及。”
“好,聽唐警官指示。”
許琪是一位行動派,進入角色迅速。不再多問,轉身繞過車頭,打開副駕駛室的大門,坐了進去。
恰逢下班高峰期,車子走走停停,唐納德調小了車載音響,開始敘述這次前往的目的地。
“小琪,我們去平章村的一家舊倉庫,上次那個連環命案的嫌疑人,曾出現在那裏,後來因為我的遭遇,沒有在指定時間趕到,最後讓他跑了。”
說完他拍了一下方向盤,像是在發泄心裏憋著的一股氣。同事蹲守了那麼久,最後失誤出在自己身上,這件事揮之不去。
許琪側過半張臉:“就是那次,你出了車禍吧。”
“是的,哎,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巧合,那晚夠背的。”
“記得那天我擔心壞了,怎麼掛電話你都不接,聽說了車禍事故,就怕你也受傷。”
“嗯,讓你擔心了,當時隻想著救人和再去一次現場,腦中亂糟糟,所以忘記了先報個平安。”
兩人沉默了,同時想起了當晚。
焦慮不安的許琪最後打電話給希捷市的公安局長洪濤,電話中連連表示對半夜打擾上級領導的抱歉,沙啞的嗓子顯然哭過,洪濤反過來作為長輩安慰著她,說小唐沒啥大事,事發突然,有同事在陪著,被撞的人還在搶救中,然後提供給她醫院的名稱位置。
許琪在第一時間打車前去,一路趕來遇到醫生或者警員裝扮的人便問“唐納德在哪裏”,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當她在手術室的門口見到疲憊不堪的男朋友時,兩人如末日來臨後再次相遇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唐納德想起那晚了,看到許琪身著簡單的裝扮、跌跌撞撞地奔來,頭發有些淩亂時,不加思索的起身迎了上去,告別靦腆,感情到達一定的程度,他們的行為自然而然,不在乎同事們的看法,擁抱是治愈傷口最好的藥。
希捷市警廳最富傳奇色彩的俊男靚女聚在一起,平日裏尚且遮遮掩掩,自從此一事後,戀情徹底傳開,讓不少追求雙方的人們望而卻步,心裏認為沒誰比他們更加般配了。兩人的感情也因此更加親密了一步,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吧。
自回憶的漩渦中浮出水麵,許久不作聲。許琪打破了沉默,接著問道:“搶救的那個男人,聽說恢複的不錯?”
“嗯。”唐納德確定點了點頭,“喪失了一部分記憶,下午才去看過他,已經轉移到普通病房了。”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望他。”
“嗯,有需要我不會見外,你放心。”
唐納德並沒有全說實話,關於那個失憶男人有關的一切有所隱瞞,其中牽連到一個十分重要的案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整個局裏,隻有他和洪濤知曉。
而且隨著推理的延續,當年的連續凶案即將麵臨翻案的法律程序,一旦啟動,任何一個環節如今顯得尤為重要。
還是在恰當的時刻後再告訴她吧,唐納德內心有著一絲愧疚,但涉及到工作中的保密部分,親人更不可以交代完全,尤其他們在同一係統,更容易產生危險。
路上的私家車慢慢變少了,車子行駛上省道。踩深油門踏板,不知不覺駛過了上次車禍發生的路段,現場當時迅速清理,毫無痕跡留下。
“唐先生,我們此次之行主要目的是?你出差這段時間掌握了什麼線索,莫非嫌疑人還要回來?”
私下裏,許琪如此稱呼他。
“不。”他搖了搖頭,“車禍的第二天,睡眠嚴重不足的我曾返回過那家倉庫,才發現目標丟失,蹲守的同事說嫌疑人每晚會有幾次起夜到附近的地裏方便,避免打草驚蛇,沒有貼身跟蹤,誰知當夜本是喝醉了酒,後半夜的一次外出後,以為上廁所的他徹底失蹤了。現在想想,嫌疑人可能早就發現了,估計是在裝醉,太狡猾了。”
唐納德握緊了方向盤:“那時我剛出了車禍,精神狀態不好,現場勘察不細致,出差的時日一直在總結,所以在清醒頭腦後,決定仔細排查一遍,找幾個後來開始注意的遺漏點。”
許琪了解情況,不再多問,希捷市第一神探既然有了主意,一定有他的道理。再次的痕跡探索,隱約預感今晚能發現驚人的線索。
她對男朋友的敏銳觸覺充滿信心。
3
通向平章村的最後一段路程是沒有路燈土路,由於常年欠修聳,路麵坑坑窪窪,越野車的底盤較高,顛簸得不算很明顯。遠光燈照射下,前方是深邃的黑暗。左右兩側的房屋、張牙舞爪的樹木交錯,遠離城市的喧囂,偶爾聽到村落中傳來幾聲犬吠。
在夜晚來到這樣一座偏僻的村落,頗有一種進入靈異恐怖故事中的錯覺,許琪下意識的雙手交錯胸前摩挲了一下,微微泛起雞皮疙瘩。
樹木的自然生長,樣式各不相同。有的形狀恰似人形,閃過後在腦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如此環境下難怪會逃脫一個罪犯,一輛汽車的大小的物體足以完全隱藏而不被發現。
唐納德向左打著方向盤,在一個不為察覺的下道口左轉,車子又前進了幾百米,一幢兩層高的樓房輪廓出現在視線可及處。
“過去這裏是一座化肥廠,由於經濟形勢不好,汙染環境,兩年前遣散員工後就倒閉了。”
唐納德介紹著建築物的背景情況。
“距離村子還有一段路程,一般很少有人來,偶爾幾個流浪漢會把這裏作為臨時的落腳點。嫌疑人李範根,32年前出生在平章村,12年前因為糾紛致死一人,3年前蓄意謀殺另一人,留下的線索警方決定並案,成為一起連環凶案,本人一直在逃。當年的通緝令村子裏張貼的到處都是,我們抱有一絲希望——相信他還能回老家祭拜祖墳。1個月前平章村的村長打電話給市局,有住在村口舊倉庫的一位流浪漢舉報稱,最近新來倉庫臨時居住的一個人形跡可疑,非常像當年的凶手李範根;村民中另一條線索,此人一早出去,到平章村西麵李氏的祖墳上香,還在李範根曾經居住附近的地方遊蕩。結合以上兩點,局裏非常重視,才派了兩位同事,配合村裏的聯防大隊摸排調查。害怕打草驚蛇,對方十分狡猾,所以人員並不是24小時近距離跟蹤,主要還是依靠其中一位熟知的流浪漢留在嫌疑人身邊繼續打探情報。”
“有什麼發現嗎?”說話間,許琪隨唐納德走下車子。
“沒有,嫌疑人從不和其它流浪漢聚在一起交流,自己在倉庫二樓的拐角支了一頂破帳篷。有人拿著酒菜去找他,總是躲得遠遠的。他住在破倉庫,白天躲在陰暗角落,隻選擇在早晚活動,祭李氏祖墳等一係列活動就顯得過於可疑了。”
‘喵。’
一隻灰色的野貓從一個角落冷不丁竄出來,綠油油的眼睛盯著陌生人看了一眼,很快又消失在另一片黑影裏邊。
許琪一驚,身子搖晃差點撲倒男朋友的懷裏。別看她作為警員,一身的本領和不次於男人的氣魄,可畢竟生下來還是個女孩子,生活中對小動物隻是覺得可愛而已,一旦走近也會害怕,尤其荒郊野外的環境,精神高度集中聊天時刻,黑暗中冒出這麼一個家夥,一點準備沒有,孩童啼哭聲般尖銳的叫聲下心裏毛毛的。
唐納德感應靈敏,嘴鼓鼓的,麵部肌肉有些糾結。
“嗨,你不是要笑話我吧,確實突然出現很嚇人呀。”
許琪看穿了一切,唐納德分明是在憋笑。
“不敢,不敢。”
他違心的回應了一句,一開口,留下的後半段表情暴露了本性。
“討厭。”
錘了他一下,兩人一前一後繼續向倉庫走去。
倉庫的牆壁,長滿了青苔,訴說著歲月的斑駁,月光照在黑漆漆生鏽的鐵門,門上的封條和鎖早已被除去,印證了有人在此居住的痕跡。
唐納德將警用手電筒的開關打開,強光直射成一條線,把另一個手電扔給許琪,對現場的探索即將開始。
“噓,小點聲,舊倉庫裏有的位置還睡著流浪漢,盡量不要吵醒他們。”
說著把門推開了更大的縫隙,兩人魚貫而入,許琪心裏做好了準備,這次不會再被什麼響動輕易驚到了。
倉庫的一樓並不完全空曠,有些未來得及挪動的機械設備、辦公桌椅雜亂堆放著。上麵或遮蓋著破布,被老鼠磕掉許多大洞;或盤結著蜘蛛網,蒙上厚厚的一層灰。
有的地方亮著微弱的光,是蠟燭和煤油燈發出來的,草席、被褥,旁邊立著還未喝幹的酒瓶,盛著劣質白酒,其中隱藏著哪裏來的流浪漢。
光鮮亮麗的城市,總有黑暗的角落,階層地位的不同,劃分成了形態各異的生活。網上經常曝光,有的流浪漢白天乞討,晚上紙醉金迷的程度甚至超越了上班的苦逼白領。各有各的選擇,人生形成了各不相同的軌跡。
倉庫經曆了一個冬天的禁閉,到了初春返潮的時間,發黴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許琪緊了下鼻子,汗臭的味道伴隨在其中,她討厭邋遢的人,附近卻有許多,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隱藏地點。
流浪漢中有人還醒著,低沉著哼著小曲,有人聽著收音機,發現倉庫口有手電的光亮,好奇地觀瞧過來。
被人類的眼睛暗中注視顯得很不自然,唐納德來到一側樓梯口,帶著許琪走了上去。
他們仿佛正在經曆一次古堡中的探險。
二樓缺少人氣,變得更加陰冷了,貌似棚頂的幾處空隙欠於修葺,昨天的雨水順著牆縫嘀嗒嘀嗒流淌落在水泥地麵。這裏可以說非常不適合人類的居住,想必躺的久了多少會犯上感冒發燒、嚴重的患上老寒腿等病症。形跡可疑的人在這裏待過半個月,毅力是驚人的。
環境的因素,是否暗示著住在這層人的冷血,他是案件嫌疑人的概率,許琪覺得又加深了許多。
繞過了阻擋在腳下的一些障礙物,唐納德行走得很快,憑借準確的記憶力,一個破舊的四方帆布支架出現在窗邊的拐角處,他們停住了腳步。
“嗯,就是這裏了。”
唐納德確定了那個人的臨時居所,指著碎掉半塊玻璃的窗戶:“從這裏可以看見倉庫前邊很遠處的車輛、人員經過,是一個非常理想的觀察位置。一旦發現異常,他可以立刻由相對的另一扇窗戶逃走。”
“從倉庫後麵的二樓跳下去?”許琪觀察現場提出疑問。
“嗯,倉庫後麵的窗子下麵,有一個巨大的水泥緩台,高度1米左右,跳下去普通人基本上可以做到。後邊是一片荒蕪的野地,一些小路通向平章村的很多位置。如果是小時候居住在村裏的人,找起來一定比咱們簡單,即使去追,也很容易迷失目標。當晚嫌疑人就是擺出溜達著去後麵上廁所的樣子,像其它流浪漢一般,一幅醉後的悠閑,誰都沒有注意,究竟是何時失蹤的,肯定走了某條小路。他的反偵察意識很強,如果是我逃亡到此地,踩點一圈後也會選擇這個位置的。”
“一個狡猾的對手。”許琪總結。
“嗯。”唐納德彎腰蹲在地上,夜裏的大風或者有人翻動過,簡易帳篷塌方了一半,裏麵的東西基本沒剩下什麼,一個孤零零的水壺放在被子的一側,拎包什麼的隨身物品一樣沒有。
許琪搭了一把手:“上次第二天到來時,你有什麼發現麼?”
唐納德搖了搖頭:“哎,那天來時,基本上就是現在的樣子。我的分析是,他先把隨身攜帶的拎包確定沒人時從後邊的窗戶扔了下去,然後又淡定的從前門大搖大擺的出來,做出去上廁所的樣子。一旦到了後院,趁人不注意,拿起東西逃跑的。”
“這個水壺呢,是否有什麼線索,例如指紋檢測?”
“指紋。”一個詞彙勾著唐納德回憶起了往事,表情扭曲,“小琪你不知道,12年前的第一件命案,警方就困擾在嫌疑人的指紋上麵了。”
“他做了假?”自然而然的想到。
“不,恰恰相反,警方應該是中了真正凶手的詭計。”
“詭計······”
“嗯。”唐納德終於開始直麵往事了,“12年前的命案中,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隻不過當時有多位目擊者作為人證,包括我在內,所以才很快定案,確定了凶手李範根。緊接著3年前的第二個案件手法和遺留痕跡一致,所以並案為連環凶案。現在想想,如果我的推理沒有錯,那時的大家全部都被欺騙了。”
“你當時也在場呀,全部被欺騙?”
“嗯,兩件凶案各存在一點瑕疵。”
“那麼接下來呢?你準備重新立案調查麼。”
“是的,關鍵時刻是有必要翻案的。”
唐納德語出驚人,許琪入職公安係統兩年,自然對希捷市前些年發生的大案有所耳聞,一些公開的資料和新聞均有記載。平章村的李範根連環殺人案,在逃嫌疑人已經被列為網上十大在逃犯之一,過去了這麼多年,不是說輕易翻案就可以實現的,性質難道和最近浮出水麵的全國其它冤假錯案一樣,是一起冤案嗎?
可它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嫌疑人為什麼不敢親自站出來聘請最好的律師為自己翻案呢,例如監獄中關押多年的罪犯依法提出上訴,洗刷冤屈獲得國家賠償,法律的公眾性和媒體的曝光度在這個時代毋庸置疑,相反過著過街老鼠般逃亡的生活?
不符合情理。
一件案子,能讓希捷市第一神探傷透腦筋,它的複雜程度,可能超過了之前的絕對不可能犯罪了吧。
回去的路上,車上的兩個人選擇沉默。夜間快速行駛在省道本是昏昏欲睡的事情,由於腦子裏思考著太多東西,倦意全無。
唐納德首先打破了沉寂,右手空閑期摸了摸夾克的內測口袋,從裏麵拿出了一封對折的信紙。
“喏,小琪,你打開看看。”隨手扔在了許琪的雙腿間,“這是蹲守李範根的警方同事,當晚在舊倉庫附近拍下的照片。”
許琪聞言打開了信封,拿出了大概4、5張普通照片,拍攝的角度不是太好,背景黑黑的,需要仔細觀察。
她打開了車子前排頂棚上的小燈,在柔和燈光的照射下開始辨認,隱約能看清一個人的輪廓和小半張臉,拍攝到的內容十分有限。除非像她和唐納德親密的男女朋友,多見麵在一起的兩個人,才能認出一些吧。否則隻能說,照片上的人像所有的路人。
“因為害怕打草驚蛇,沒有開閃光燈,對付著看一下吧。”
“哦。”解釋了疑慮,許琪開始認真審閱起來。
借著微弱的光線,照片中的男人從倉庫前的一側岔路口,到進入倉庫推開破鐵門的一係列動作被跟蹤者連拍。大概能分析出他喝醉了酒,身子傾斜搖搖晃晃的,雖然不是視頻,但留給人的直觀感覺就是那樣,許琪大膽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嫌疑人的手裏像是拿著什麼東西,經過不同角度的判斷,應該是在二樓看到的那個水壺吧,更準確一些,是酒壺。
畫麵感極強:一個醉意闌珊、酒過三巡的流浪漢,喝完小酒哼著曲子夜裏走回住所,手裏拎著剩下的半壺烈酒。
等下,照片中的人,他有一個姿勢不太協調。
給人留下怪怪的印象,一時間又不能很好的看出來。人類反複看到一樣東西有時會產生這樣的錯覺,科學上稱之為‘記憶重疊’。
唐納德餘光注意到女朋友的這一個細節,默許的點點頭:“加油,你離真相很近了。”
間隔了半分鍾的樣子。
“他,這個男人。”許琪驚呼了一聲,快速的抽出其中的兩張照片,放在左右雙腿上做最後的對比,類似在玩一款經典的‘大家來找茬’遊戲,“他是個左撇子,對吧。”
“說說看。”
“第二張照片,男人左手拿著水壺走路,第四張照片,男人把水壺換到右手,他伸出左手,用力去推倉庫的鐵門。常理而言,一個人受潛意識作用下是不會選擇推門時麻煩到換另一隻手完成的,除非他的左手力道更大一些,而通常而言喝醉後意識模糊更容易暴露,所以說,嫌疑人是一位左撇子。”
“精彩。”唐納德忍不住稱讚,同時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那麼問題出現了,李範根12年前的第一次作案,是用右手拿菜刀刺進了被害人的胸膛,隨後按照第一目擊者的說法,還在背後補了一槍;如果說這一點說服力不足的話,3年前他的第二個案子,先在被害人酒裏下藥,隨後尾隨戴著手套扼死了對方,經痕跡檢測仍然是右手的力道更大一些。所以即使兩起案件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李範根,你覺得他符合嫌疑人的特征嗎?設想一個逃犯,他為了生存,12年改變了自己的生活習慣,故意選擇在犯案時使用自己的右手發力,我不讚同!”
“唐先生,你的結論呢?”許琪好奇的問道,既然希捷市第一神探早發現了端倪,自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吧。
“我有兩個大膽的假設:第一,兩起案件嫌疑人不同,第二次犯案是有人嫁禍給嫌疑人,屬於模仿犯案;第二,兩個案件全部不是李範根所為,他被真正的凶手算計了。而按照現在他遲遲不肯露麵來看,第二種的猜測,我想更接近真相吧。”
唐納德的猜測理由充分,車子裏頓時安靜了,他們意識到缺少實際證據,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真實案件並非一本精彩的小說,僅僅憑借推理是不夠的。
4
從舊倉庫回到市區的第二天,唐納德主動撥通了許琪的電話。
“喂,小琪,今晚有空嗎?”
“嗯,什麼事,很少見你主動約我的。”
電話這邊的他一囧,回憶起前幾次約會,倒是女方更為主動一些。
首次約會,是洪濤在中間的主動牽線搭橋,約定下時間;即使是上次的看電影,還是許琪微信聊天中發了対一部新上映歐美犯罪大片的期待,暗示了幾回,每次說幾句話便轉移到影片話題上來,唐納德才順水推舟的說了一句‘那不妨去看看。’最後由許琪訂的票,自己卻因為臨時抓捕任務而爽約,發生了車禍等一連串事件。
對於感情自己顯得確實很被動,正如對方所說。這次主動打電話約會,同樣不算什麼私事,是年輕的警探認為,針對陳年舊案的翻案需要一位得力的助手。局裏人選不穩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為有些設計的證據鏈一旦泄露,半個月來所做的鋪墊功虧一簣,他需要獨立行動,於是腦中不自覺想起許琪來。女朋友可靠、聰慧,加上昨晚的一起探索,對照片的分析,其實自己一步步設計,正希望有這樣一位好搭檔合作與分享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