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感悟篇 男人間的人生哲學(3 / 3)

唐納德一直沒有出現。

前幾天托護士小霞帶過一個口信,唐警官把近期的住院費用通過轉款的方式按時交齊了。還對我說了句十分抱歉,因為那件懸而未決的案子,近期仍然抽不出身。

我沒有太多的奢求,不能懇求人家24小時有義務作陪吧,隻是寂寞了許多,歸根結底還是碌碌無為的前30年結交的朋友太少了,淡薄的親情,使得住院後自食惡果。

賈明成為了平淡中的一劑催化劑。

所以與其說孫佳穎感謝我的陪伴,倒不如說我要感謝她老公的到來為自己空白的心靈重新增添的色彩。賈明的知識及其淵博,像什麼商業的談判技巧、演示計算機的製圖軟件操作、天馬行空的廣告詞彙、包括如何製作美味的菜肴、對晚間時政新聞的辛辣點評、聽我敘述小說前半部分對案件整體的推理,可以說他床位雖然靠在裏側的位置,心卻是一直向著太陽的。

一個等同於向日葵的男人。

6

賈明的頭腦極其靈活,夜晚襲來,躺下後知道他沒睡,我好奇地問了一句:“唐納德,就是那個希捷市第一神探,你認識嗎?”

好久沒有等到回答,若不是旁邊的喘氣聲重了,幾乎以為他瞬間睡著。

“嗯,認識,老哥,怎麼突然提起警察了?”

猶猶豫豫的。

其實有一個問號存在於我的心裏,幾天前發現的,覺得和我們有關,我才提起來:“那天你借我玩電腦上網,偶然我看到了你的近期瀏覽記錄,相信我,絕對不是故意窺探隱私,我發現了你查過有關他偵破的一些案子。”

“如果說隻是出於好奇,你相信嗎?”

我和賈明頭轉向了一起,黑暗中互相對視。

“這。”

不覺啞然失笑,我被對方將了一軍。

“好吧,別這麼緊張,哈哈。說實話,我前段時間看過一本國產推理小說,感覺原型很像他,所以特意關注了一下,人類的好奇心驅使。”賈明故作輕鬆。

我沒有再深問下去,轉移了話題:“哦,這麼回事,我注意到他,其實是因為,車禍把我撞飛的人正是他。”

“不會吧,這麼巧。”賈明立刻興奮地坐起身,困意全無,“下次來給我引薦引薦,神探的事跡一定比小說寫的更真實有趣。”

說不出的感覺,感覺對方關注警察的原因,絕對有不可告人的因素在,我裝傻沒有深問。既然選擇了謊言,他會用更多的謊言去彌補之前的謊言,一條理不清的線,背後已經緊緊地連接我們在一起。

既然他敢借我使用電腦,沒準是一個陷阱。

與生俱來的防備心很強,失憶前就是如此嗎,我忘記了。

扯了些不痛不癢的話題,我們先後睡去了。再次醒來,不是往日陽光刺透窗簾,而是意料之外的震動。

起初以為是夢境,睜開眼睛大腦還在沉睡,四周仍然一片黑暗,厚厚的窗簾透出一點月光。漸漸地,意識逐漸清晰,天花板上的燈托隨著晃動,窗簾上的細繩都在搖擺。

樓下傳來了喊聲,我暗自感歎了一句:‘瑪德沒準是哪裏地震了,或者大腦組織徹底的壞掉了吧。’

想法愈發真實,翻了一個身,考慮到左右下不了地,還是放棄掙紮繼續睡吧。

“王哥,快醒醒。”迷離間被拍了拍肩膀,是隔壁床位方向傳來的聲音,“別睡了,好像是地震。”

我睜開眼轉過頭,尋覓著聲音的來源,隻見賈明的身影就站在旁邊,穿著整齊,一臉急迫的樣子:“你快披上點衣物,我背著你逃吧,到外邊空地上去。”

背著你逃吧,到外邊的空地上去!

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我的內心呼喊,和男人的聲音重疊了。它來自於靈魂深處,一瞬間記憶重疊。是誰在衝我呼喊,我曾經切實的經曆過嗎,誰能告訴我,大概是藏在潛意識裏最底層的東西被瞬間喚醒了吧。

珍視的記憶,我願意用除了生命的一切去交換。

求生的本能開始燃燒。

一定要逃!要逃出去!逃得遠遠的,我要為那個聲音而活著。

來不及多想。病房的抖動停止了,我披上了病號服外衣,此時清醒了許多,使出渾身的力氣翻了個身,麵對那不算寬敞的後背,奮力貼上去竟比床還要溫暖。

“老哥,有空你減減肥吧,看著不胖,怎麼死沉死沉的。”賈明一刻不敢耽擱,嘲諷了一下,背上我往上麵竄了竄,喊了句,“抓穩了,我要提速了。”一口氣衝出了門。

我雙手緊緊地環顧著他的脖子,走廊裏燈光昏暗,倒是有一部分人衝了出來,沿著還在運行的扶梯向樓下湧去。

地麵又開始劇烈震動了。

“還好我們在二樓。”賈明背著我向扶梯相反的一旁奔去,“地震時電子設備不安全,我們走樓梯。”

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燈亮著,我們隨著少量的人群魚貫而入,奔跑中降低了高度,三十多級的台階隻用了1分多鍾,身下壓著的賈明的脖子和後背已經浸透了汗液。多虧他每天清晨堅持出門鍛煉,良好的體魄使他堅持到了一樓大廳。

建築物的震動再次停止了,天花板上的吊燈隨著慣性左右搖晃著,一樓大廳正前方的一盞巨大鍾表,時間指向了午夜1點50分。

我們終於逃出來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第二次接觸戶外,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條件下達成的。本想把機會留給獨立行走的曆史性時刻,造化弄人變成了災難後的劫後餘生。

來到室外的大廣場,賈明找了個人少的花壇,離康複中心的大樓不遠,蹲下身子把我放了下來。

“王哥,你先在花壇上坐坐,好像不震了。”

我被小心放下來,坐在花壇邊上,身上沒有受傷,呼吸廣場上的空氣很舒服。賈明喘著粗氣,伸手用衣服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讓我緩緩,實在跑不動了,正常離大樓遠點才對,可惜咱體力有限啊。”

他變戲法般摸索著褲子兜裏,左右幾下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白紙,扔在地上,從裏麵拿出一支彎曲的煙,用左手拿到嘴邊,嘿嘿的笑了:“保密哦,事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在這裏待會兒,我去找人借個火就來。”

考慮到他的病,我張口準備斥責,看到他叼著煙一臉幸福洋溢的神情,心又瞬間柔軟了,不想打擾這片刻的美好時光。

包著煙的那張白紙恰好隨著夜風刮到了我的腳下,無聊的我隨即拾起來,是一張褶皺的名片,上麵印著‘賈明’的名字和一堆頭銜。

煙霧繚繞下的賈明,精神狀態好了不少,他一邊盡情吸吮著煙草帶來的香味,一邊吞雲吐霧望著天空。

“老哥,其實希捷市根本不在地震帶上,你看周圍,除了搖晃,地上連個裂縫都沒有,估計是附近哪裏的地震帶來的餘波,是我小題大做了,等我抽完這支煙,我們就回去吧。”

廣場上陸續聚集了很多人,聽賈明這麼說,我放心了不少,讓我不得不懷疑他的目的是不是隻是單純的逃跑出樓吸煙,但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趁我熟睡時溜出來,不用帶上我這個累贅,證明他還是考慮過萬分之一的凶險的,這令我十分感激。

彈了彈燃燒後的煙灰,賈明目光炯炯衝我轉過了頭:“麵對大自然的災害,人類顯得無比渺小,但我從小就不服。除了正常的老死,我不會允許任何一次意外奪去我的小命,我覺得我們每個人都該是,你說呢?”

論起人生的大道理,我很難做出什麼有意義的答複,尤其在知道了他的病情後,怎麼說才好呢,猶豫了良久,換來長長地一聲歎息。

“哎,既然懂得道理,你還抽煙。”

“喂,別怪罪我了行不,抽煙壓壓咳嗽,憋著才叫難受,生不如死。”

又開始戲謔的回複了,微風拂亂了他的頭發,大概總是拿出這一套理論搪塞,日積月累疾病才走到了今天的境地。

“如果醫生告訴你吸煙有害健康,它會比衰老更快的奪去你的生命,你會怎麼辦?”我冷不丁冒出一句,說出來又開始後悔,怕對方察覺出什麼來。

“哦,這個問題很有趣。”賈明點了點頭認真沉思了一會兒,隻當成是一次閑聊,“我不知道會怎樣,有沒有勇氣麵對,從來沒認真的考慮過,哎,今晚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做什麼,我們當下健康的活著才是最重要的,生活哪有那麼多的如果。”

我沉默了,扭過頭去,不再理會他,想到傷心之處,我竟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及時製止了不當的行為,又想不出一些高興的事情有效分散注意力,我的人生啊,看起來真是個悲劇。

“珍惜今天,珍惜現在,誰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低沉的男聲喃喃自語。

“這是歌詞嗎?”我禁不住問道,寫得真不錯。

兩個穿著護士服模樣的人朝這邊走來,手裏發放著什麼東西,賈明急忙掐滅了煙蒂,怕露出破綻:“老哥,除了恢複記憶之外,建議你多讀書是對的,剛才的這句話最早出自一個日本人的短篇小說,有空查查看吧。”

我不服氣的撇了撇嘴,醫護人員走上近前,關切地問了一句:“不要害怕,沒有受傷吧,這裏很安全。”然後向我們每個人發放了一瓶礦泉水,她們挎著便攜式醫用箱,災難麵前第一時間出現始終不忘自己的職責,臉上帶著一絲疲倦。

目送她們離得遠了,賈明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長舒了一口氣,伸著袖子朝我抖了抖:“老哥,聞聞我身上的煙味是不是散盡了,散盡了我們就回去,你是不知道,小雪和小霞的鼻子簡直靈敏的要命。”

回去的時候,照例還是他蹲下背起我,想到兩個爺們借半夜地震的理由出來探討了半天人生,不自覺地笑出聲音來。

把著扶梯上樓,賈明又嘲諷了我一句:“話說之前你睡得簡直就像一隻死豬,真的遇到有地震,瞬間的事情,王哥憑你的良好狀態保證是屬於沒有痛苦型的。”

我回了一句:“誰說我沒醒,想到腿腳不便,折騰什麼,等死的命。”

“呸呸,說話真晦氣,那也應該想辦法自救掙紮一下吧,起碼按下呼叫鈴,你這屬於放任自流了。

無言以對,他說的是事實,再一次開始認真考慮我之前車禍的原因了,就是自己主動撞過去的,日常垃圾的心態沒什麼好結果。

當我們兩人再次回到225病房,重新躺在舒適的床上時,莫名其妙的產生了劫後餘生痛快之感。如果往嚴重了說,我和同房的病友也算是經曆了一次生死之交,有一個時間點還指望賈老板出院後能幫我一把,看在緣分的麵子上施舍一份簡單的工作,他也不止一次的信誓旦旦提到過。可自從聽了孫佳穎和小雪的答案,我徹底放棄了僅存的美好願望,上帝遊戲的公平性,自己主觀上的不努力是不會輕易讓我轉運的。

深度睡眠下的驚醒,想再次入睡比較困難,心事重重的我輾轉反側,又開始回憶起之前心中泛起的女人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沉睡中記憶的一次喚醒嗎,總想抓住的東西,卻不懂得抓住它的要領,也許在未來的經曆和言語上的刺激,我會想起更多的部分。

“嗨,老哥還沒睡呢?”

黑暗裏傳來了一句,這次不是什麼女聲,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賈明同誌。

“嗯。”

“放鬆些,亂想什麼呢。”

“沒有啊。”賊喊捉賊,這哥們莫非要重提樓下時我講過的什麼先來臨的事情麼?他當時的神情很正常,應該不知道我的心事是暗指他的病症吧。

“其實今晚在樓下收獲挺多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暗叫一聲不好,想不到看過幾本推理小說的賈明推理出我話中有話了?

冷汗唰唰淌下,抓緊構思著如何用謊話圓過去,麵對當事人的逼問,我沒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堅持多久。

腦中浮現著護士趙雪、孫佳穎和主治醫生,一張張的痛苦表情,一起過來圍攻指責我,難得這麼信任,罵我個體無完膚。又設想賈明在知道了自己的不幸後,精神層麵的瞬間崩潰,半小時前他隨口告訴我對那個問題沒準備好,應該說是真情吐露吧。

拳頭握的緊緊的,還好賈明並沒有走過來質問的舉動,仍然躺在床上,呼吸均勻。

“你,樓下收獲了什麼?”忐忑不安的反問,反正橫豎都是死,我設計了幾種圓謊的措施。

“哈哈,第一,背著你來來回回好累,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可以安穩睡個覺,明早上不準備晨練了,我有充分的理由;第二,一宿在廣場上看到了不少姑娘的素顏,不過如此嘛······”

擦,我長籲了一口氣,樂天派的頭腦構成果真複雜。

想起他剛才猛烈啄煙的愉快勁兒,為此要取消一天晨練以示慶祝,看來小雪的‘朋克養生’學,絕非空穴來風。

7

餓了就會吃飯,倦了就會休息,移動時就會走路,獨處時就會思考,這是哺乳動物的高級之處,也是人類的進化科學。

直立行走在距離康複中心五百米米左右這座年初新落成的花園時,我腦中浮現著賈明幾天前對我說過的如上對話。

觀察著小路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嗅出它們的芳香,幾隻蝴蝶嬉戲穿梭在樹木間飛舞,我記憶中第一次觀察每樣事物都那麼仔細。

雙腳接觸地麵的這幾天,到處都充滿了新鮮感,在護士小雪和值班護士的攙扶下適應了兩天後,我激動地在病房裏呼喊:“我終於學會走路了。”

不了解的人聽上去很弱智,畢竟這是發自一個30歲的大男人的感慨,雖然姿勢不好看,歪歪扭扭,走一段時間的路很累,必須坐下來休息一陣,我卻知道其中付出的艱辛,除了吃飯和晚上休息的時間,咬牙堅持著訓練。

於是賈明說出了那些話,告訴我走路是不用學習的。類似孩童時期,百天過後慢慢就會爬了,再過1-2個月就能自行盤坐身子,一歲左右,自己就想扶著東西起立行走,以上不能稱之為‘學會走路’,而是日積月累的觀察,形成的‘生物本能’。

他的學說真實性有多少我不確定,姑且聽之。在為我一起感到興奮之餘,每日的聊天夥伴突然減少了一位,增加了一絲絲的失落感,我喜歡走在每一條路上,仔細欣賞周圍的風景。

雖然賈明未曾抱怨,每次回來看到病房內獨自拿著一本書的他,顯得格外淒涼,我很想多陪陪他,在這些生命中短暫的時光裏,又禁不起能走路帶來的種種誘惑,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出去了,隻是在出門前經常禮貌的邀請他:“不如我們一起走走。”

他總是笑著搖頭,換成一臉嫌棄的表情:“我們又不是情侶,總形影不離的做什麼,我懶的走,而且你的速度太慢了,我等不及。”

我無可奈何,誰知道發自他的真心還是故意敷衍。

一天下午,我回來時不見賈明的蹤影,以為又去哪裏閑逛,也沒在意,護士小雪皺著眉頭走進屋子時,失去了往日關心我的熱心,默默收拾著隔壁床掛瓶未處理的針頭。

我主動起身上前想去搭訕,發現輸液的瓶子裏還剩下半瓶多的藥品,針頭上沾染少量的血跡。

“這是?”

我忍不住好奇,琢磨賈明這小子背地裏談上什麼大業務了,竟然連每日的輸液沒完成的情況下,偷偷拔針跑出去了不成?

護士小雪解釋了一切:“聽其它護士說,他的病情好像又嚴重了,打針的過程中突然劇烈地咳嗽,按響了緊急呼叫鈴,來的護士長發現病人臉色慘白,呼吸困難幾乎暈厥。急忙找來製氧機套上,幾個人攙扶著去做檢查了。”

其實作為賈明身邊最親近的病友,近期的預兆已經明顯:他總是入睡前不停地咳嗽,在檢查的醫生護士麵前裝作堅強的樣子。有幾次我關切的問他需不需要叫人,他總是輕鬆地回答著:“我都習慣了,興許是天氣鬧的,我有花粉過敏史,這點小事別麻煩夜班妹子休息,睡眠不足第二天黑眼圈不好看的。”

病情是隱瞞不住的,這次終於走到了集中爆發期。我心裏默默祈禱,希望好哥們一定能夠堅強渡過難關的。

人類本是自私的,我自然逃不出這個怪圈,在我順利的從住院部回歸家庭之前,希望他一定好好地活著,起碼不要當著我的眼前逝去,一個如此可愛的生命啊,逝去是我難以承受的事實吧。

病房門推開,孫佳穎來了。她情緒低落,秀發簡單的向右側紮著一個辮子,劉海微微有些淩亂。不知道她得知消息後哭過了沒有,在公共場合保持著一貫的矜持,衝我微微一笑,看了眼一旁空蕩蕩的病床:“王先生,打擾了。”

“嗯,對不起。”聲音壓得更低,我頗感慚愧的低下了頭,連日來的外出走路,忽略了我隔壁的難兄難弟,尤其最近他吸煙的毛病徹底戒掉了沒有,不得而知,辜負了人家女朋友上次臨走前的囑托。

“不,你不應該道歉,怎麼說都是我該感謝您,欠您的人情。”孫佳穎的眼圈泛紅,坐在空蕩蕩的床上,怔怔地撫摸尚存餘溫的東西,“等等消息吧,走廊裏碰到護士,說不至於擴散的那麼快。”

我認為護士的估計是保守的,賈明搞不好每天仍躲在某個角落偷偷的吸吮著香煙,聰明的頭腦總能想盡辦法弄到煙來,前一陣我在筆記本電腦上查閱了相關資料,了解到壞習慣持續一定會加重他的病情。

這些事情深深埋藏在肚子裏,爛掉算了,說出去百害而無一益,到了這個特殊時刻,隻會令患者家屬徒增一份擔心。

和陌生女人共處一室,尤其是孫佳穎這樣漂亮的女人,想不到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實現的,她出於禮貌的恭喜了我近期康複的不錯,我剩下的隻有苦笑回應了,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同喜同喜’,顯然不符合當時的氛圍,對方不心酸地哭出來才怪。

孫佳穎的情感似瀕臨決堤的河水,稍微一個冒失,奔騰的洪水隨時如猛獸般瞬間吞噬掉我們所有吧。

她沉默了,房間裏安靜的叫人窒息。

我拿起一本書,繼續閱讀新的章節。心亂如麻的時候,根本看不進去任何內容,腦子裏思考的還是半個月來和我一起討論小說劇情滔滔不絕的陽光男人。

病房的門被推開,我們不約而同懷著期待的目光朝著門廊望去,賈明,是賈明在李主任和小雪的陪同下走進屋子,精神狀態看樣子很疲憊,起碼能夠活生生站在麵前,值得欣慰。

“穎兒,你怎麼來了?”賈明指了指身後,“他們告訴你的?小題大做,我沒什麼大事,咳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又請事假,那麼頻繁,小心你們公司開除你。”

“開了更好,我去你們公司當總經理秘書去,省得你整天勾搭別人。”孫佳穎頂了一句,今天這麼長時間,第一次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了。

“別,你費用太高,我們小成本公司可聘不起,哈哈。”

“油嘴滑舌。”

尷尬的氣氛因為情侶間的鬥嘴變得和諧一些了,李主任波瀾不驚的說了一句:“賈明確實問題不大,可能屋子太悶通風不好嗆了一口氣,下午費力的做了一遍全身檢查,也沒查出毛病出在哪裏,別天天嚇人,再過十天,做好出院準備!沒病回去養著,床位緊張得很。”

護士小雪略表歉意的笑了笑:“對不起了,是我們處理不夠冷靜,佳穎留給我的電話,急急忙忙撥過去找她,怪我了。”

我真的就要相信他們的演技了,可惜李主任說人家十天後能出院,以此推理前邊說的肯定都是反話,純粹安慰人用的,孫佳穎估計也明白,房間裏五個人中的四個彼此心照不宣,成為我們間的暗號了。

賈明絲毫沒有理會我們,開始陪著女朋友你儂我儂的聊天,當著眾人的麵談情說愛也不避諱,李主任尷尬地笑了笑,拍著小雪的肩膀,兩個人先後退出了房間。

“所以嘛穎兒,我的意見,你先安心工作,千萬別總想著請假陪我,再說我們公司其實管理很嚴格,應聘走後門幾乎不可能,小事情我從不過問,那些都是由HR全權處理。”

苦口婆心的勸誡傳到我耳朵裏,看來男人最關心的還是女朋友計劃辭職來身邊當秘書的事。

“哼,我看你,絕對是背地裏幹壞事怕被我發現。”

“天地良心啊,我答應今後每隔兩小時撥打一次手機和你彙報行蹤,身正不怕影子斜。”

“兩小時,兩小時能幹很多事情了。”

孫佳穎的回答把我逗樂了,賈明白了我一眼。沉悶的情緒一掃而空,暫時忘記了悲痛的心情,時間若能在此刻靜止多好,哪怕定格幾秒。

擁有孫佳穎這樣的女朋友,是每個男人的榮幸,她純潔而強大的內心,是比外表更美的存在。

“我們結婚的酒店預訂了沒有?”

她冷不丁問出這樣一句話,認真望著她的男朋友。

這句話十分突然,令我佩服起女人的勇氣來。

敢於在疾病麵前不離不棄,甚至夢想著結婚,她很偉大。

“這個嘛,來得及,我認識酒店老板,隨時都可以呀。”賈明愣了一愣,回答的有些缺乏底氣,很敷衍。

混蛋家夥,我內心忍不住罵了一句,他反而挑三揀四的,莫非還有什麼不滿意,有其他的人選?

孫佳穎同樣聽出了話中的味道,錘了他胸口一拳:“你怎麼總是拖拖拉拉的,有什麼問題嗎?”

“絕對沒有。”

“那為什麼,我們都相處幾年啦。不給我個交代,好沒安全感的。”

賈明略帶歉意的撓了撓頭:“你就放心吧,我認定你了還會變?到時候肯定訂妥。”

再往下去話容易聊僵,孫佳穎隻好歎了一口氣:“那好吧,等你出院的,慶祝下,先把結婚證領了,這個不為難吧?”

“額。”

“別告訴我你要趕上什麼良辰吉日的,上次隨你回家,你的父母可是一直對抱孫子很著急,小心我去搬救兵。”

“可別,小事不用驚動他們,話都被你說了,我謹遵老婆大人聖諭便是。”賈明立即答應了,孫佳穎開心的笑了,她說的十分真誠,絕無半點虛偽的成分在,應該是真實的心中所想吧,兩個人的手緊緊拉在了一起。

身邊還有這麼一對兒敢於直麵愛情,不離不棄的眷侶,我開始相信世間真正的愛情了。

假如有一天,生命迎來最後一刻,能有這樣一位理解我的人陪伴,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麼。

想的很悲觀,現在要做的是應該拋棄概念,像他們一樣,作一位一無所知的人最好,賈明保持開心的情緒比什麼都重要,我決定減少外出時間,從明天開始,帶上賈明去享受基友間的‘片刻溫存’。

晚餐的時間,我陪著賈明占領了地下一層食堂角落裏的一張桌子。

“哎呀,劫後餘生,王哥,你吃什麼,我請客,用不用開瓶啤酒慶祝下?”

賈明咳嗽了幾聲,雖然孫佳穎建議他躺在床上靜養,可以電話叫餐在屋裏吃,畢竟下午耗費了太多的體力,可剛哄走女朋友不久,不甘寂寞的他翻身起立,叫上我去食堂。自從能走路後,我也選擇經常來此處解決用餐問題,人多一起吃飯時確實食欲大增。

“慶祝是應該的,聽我的,你以後別偷著抽煙了,下次萬一沒這麼幸運了怎麼辦?呼吸停止不一定總醒得過來。”

話不敢說的太重,我還是要盡到自己督促的責任。

“老哥,你誤會了,我劫後餘生慶祝的是女朋友逼婚這件事,逼上梁山的時刻,總算完美解決了······”賈明像看外星生物般的看著我,“女人是很難纏的生物,慢慢你就懂了,她們成年後認為自己的青春很短暫,靠昂貴的護膚品和一紙法律文件尋找自信,其實我不想這麼早結婚的,大好時光不玩個幾年可惜了,哎。”

我鄙夷的眼光瞪著他:下午送出去搶救,周圍所有人都擔心壞了,幾個小時後,當事人卻在吃飯時間考慮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是真該定義他是一位無憂無慮的樂天派呢,還是一個沒心沒肺沒救的壞男人呢。

熱氣騰騰的一碗湯端了上來,賈明拿著勺子送到嘴邊一口。

“真香啊。哎,不知道,我能不能趕上婚禮那一天了。”

說話聲摻雜在喝湯聲中顯得極小,我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愣在了原地。他眉間的猶豫閃了一次,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熱湯雖好,還是要等涼了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