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_
駱鬆看著不停作響的手機,想象不到當卓凱得知卓洋被劫走甚至可能已經被殺害這件事後會有什麼反應。
“喂。”駱鬆接聽了手機。
“我哥呢?”
“你跑得挺快,我定位了你的手機,居然還是被你跑掉了。”
“別廢話了,我哥呢?”
“你哥被人劫走了。”駱鬆如實答道。
“什麼?那他……他……”
“沒見到屍體,生死未卜。卓凱,我勸你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電話被掛斷了,駱鬆盯著手機屏幕,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警員們從黃傑家搜集了一些可疑的痕跡,有待回去進一步分析,還搜集了卓洋的毛發,用於與地麵的血跡進行DNA比對。
時間已經快深夜12點了,駱鬆叫魏洪波和蕭紫菡各自回家休息,自己開車往分局駛去。在返回分局的路上,駱鬆意外地再次接到了卓凱的來電。
駱鬆停車接聽,開口問道:“想通了?”
“我……是想給你再提供一條線索。”卓凱像是剛剛大哭過一場,哽咽著對駱鬆說道,“石然,你們可以查查石然。”
“石然是誰?”這是一個駱鬆沒聽過的名字。
“是我的小學同學,當然……也是趙雨彤和吳立輝的小學同學。那天在慧欣園派出所……你我擦肩而過,在那之前,我哥哥他……他離家出走,就是被石然在大街上看見後送到派出所的。”極度悲傷的卓凱一邊輕輕抽泣著,一邊說道,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想讓自己的話語盡量連貫,“我和他十幾年沒見,若不是那天在派出所遇上,我還真想不到他這個人。這是我剛剛突然想到的,我和他真的是偶遇嗎?在這一連串殺人事件發生的期間和他偶遇,真的隻是巧合嗎?”
“你懷疑他的根據是什麼?”
“你先告訴我,我哥是怎麼死的,是不是墜樓?”
“應該是,我說了,沒有見到屍體,地上隻有一攤血跡,在化驗結果出來前還不能確定就是他。”
“相同的方式,”卓凱說,“石然的父親,在二十年前是跳樓而死的。”
“跳樓自殺?”
“是自殺,不過他是被逼的。”
“那跟你有什麼關係?”
“是被我和趙雨彤逼的。”
“啊?”駱鬆愕然,“二十年前……你才10歲……”
“沒錯,我們那時都還是四年級的小學生,石然的父親是我和雨彤的班主任。如果你去圖書館查查二十年前的報紙,或許可以找到當時的新聞。”
“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他跳樓自殺的?為什麼還要我去圖書館查報紙,你現在直接告訴我不就行了?”
“我不想說,我隻是懷疑石然,並沒有認定凶手就是他。因為石然應該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那是我和雨彤兩個人的秘密,我們將那個秘密保守了二十年,我相信除了我和雨彤之外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真相。”
駱鬆驚訝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卓凱繼續說道:“確實有些矛盾,如果凶手是石然,他是沒有動機殺袁睿的,我隻是向你提供一個可調查的方向。另外還有一點,其實我是有殺李兆楊的動機的,如果凶手真的是石然,那麼他殺李兆楊可能就是為了陷害我。”
“你和李兆楊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李兆楊是一個我永遠無法忘記的人,你剛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沒有立刻想起來,隻是因為暫時沒有將名字對上號而已。他當時是我們班上的小霸王,經常欺負比他弱小的同學,我就是其中之一,他經常打我。”
“因此你記恨他?”
“不是。”卓凱的情緒逐漸變得激動起來,“我哥在11歲之前是正常的,每次我被以李兆楊為首的幾個同學毆打的時候,隻要被我哥看到了,我哥都會衝上來保護我,直到有一次,他們下了狠手……我哥的頭部被他們打傷了……我的父母也因此……”此時卓凱已經泣不成聲。
“卓凱,你自首吧!是你做的,你應該勇敢承擔,不是你做的,就讓我來幫你找出真相,還你清白。你這樣一直躲著不是辦法,你現在出來自首,和等我們抓到你,結果是不一樣的!”
“不!之前我隻是想證明自己沒有殺雨彤,現在不同了,我哥被殺了,我要找出殺他的渾蛋,為我哥報仇!駱警官,你勸我自首,有沒有為自己抓不到我而感到無能?”卓凱嘲諷道,“我不相信你們,我要自己去查!等我將自己該做的事情完成之後,我自然會主動站出來給你們警方一個交代。”
——電話被掛斷了。
“喂!喂!”駱鬆聽著手機內的忙音,惱怒不已的他雙手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上。
待冷靜下來之後,駱鬆開始回想卓凱所說的話。卓凱的懷疑確實存在很大矛盾,因為袁睿和李兆楊是相同時間相同地點被殺的,駱鬆已經認定是同一人所為,那麼就像卓凱剛才說的那樣,如果凶手是石然,他是沒有動機殺袁睿的,可如果凶手是程雲浩或李文詠,他們又沒有動機殺李兆楊。
駱鬆回到分局時已是淩晨12點半,他今夜不打算回家了。不知道是誰向副局長陳紹輝傳達的消息,駱鬆剛在辦公桌前坐下,陳紹輝的電話就打來了。駱鬆向陳紹輝講述了案情,陳紹輝顯然十分生氣,近乎咆哮的嚴厲口吻令他困意全無。掛斷電話後,駱鬆坐在辦公桌前,緊閉著雙眼,大腦急速運轉著,試圖從雜亂無章的線索中理出一條頭緒。
他再次回想卓凱說的話,“石然”這個名字在他腦中不斷閃現,突然,他兩眼猛地睜開,魏洪波晚上查出的新線索給他帶來了啟發,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重新檢查起了餘磊的手機通話記錄以及電腦維修記錄。
駱鬆首先翻看的是電腦維修記錄,這份維修記錄並非從餘磊家獲取,而是從餘磊所在的公司拿回來的。這是他們公司的規定,每個維修人員在服務一名客戶之後都要回公司進行登記,電腦公司會根據客戶填寫的電話號碼進行電話回訪,以詢問維修人員在工作中的態度如何。所以這份記錄保留得非常完好,如果有人想要通過銷毀它來毀滅證據,那是不可能的。
用了不到二十分鍾,駱鬆便從餘磊最近兩個月填寫的電腦維修記錄中發現了石然的名字,又根據所登記的手機號碼,查到了這個石然的戶籍信息,最終確認了這個石然就是卓凱所說的石然。
石然和袁睿都曾在餘磊被殺之前與其有過聯係!
駱鬆感到十分振奮,毫無疑問,這是一項重大的發現,雖然暫時還不能證明什麼,但至少給案件的偵破挖掘到了一個新的方向,給目前所總結出的殺人動機又增添了一種新的可能。
駱鬆在計劃表上寫下了明天的安排,突然一陣困意襲來,他在石然的名字後麵加上了兩個驚歎號後,便趴在桌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相同的時間,城市的另一邊,卓凱卻無法安然入睡。
02_
卓凱一邊大口喝著酒,一邊回想著之前駱鬆在電話中說的話,盡管駱鬆說尚未見到卓洋的屍體,但他的話在卓凱聽來,與卓洋的死訊無異。
卓凱拿起酒瓶晃了晃,直接對著瓶口豪飲起來。“墜樓”“生死未卜”“一攤血跡”,這些冷硬的字眼,加上酒精的催化,刺激到了他那遙遠的記憶——
卓洋原本是沒有自閉症的,導致卓洋後來那副模樣的原因要追溯到二十年前,1994年。
卓凱卓洋兄弟兩個在同一所小學就讀,那年卓凱10歲上四年級,卓洋11歲上五年級。卓凱因來自農村,被班上同學看不起,那時一直是被欺負的對象,而卓洋每次都會保護弟弟,衝上去跟他們幹架。一天中午放學後,卓凱又被班上的小霸王們堵在學校後麵巷子裏毆打,卓洋看見了,衝上去保護弟弟,被不良學生們圍住毆打,卓凱得以逃出,衝進學校求助班主任石建國,而當時石建國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雜誌,罵卓凱兄弟倆總喜歡給老師找麻煩。石建國看完一篇小說後才起身跟隨卓凱前往,到了巷子裏發現卓洋倒在血泊中,地上還有一塊沾血的磚頭。
卓氏兄弟的父親卓海軍當時正在市裏做建築工人,工友們將卓洋受重傷的消息告訴卓海軍的時候,他正在一棟在建的高層大廈外牆的腳手架上,一時心急一腳踩空,掉下樓摔死了。
卓洋在醫院蘇醒後,變得像個傻子,醫生診斷是腦部受損導致的兒童自閉症,而腦部受損的原因是機械和精神刺激共同引發的,不能完全確定致殘原因是被同學毆打時腦袋被砸了一磚頭。但從此卓洋的行為和思維與正常兒童產生了巨大的差異,表現出的是典型的兒童自閉症症狀。之後卓母丟下一雙幼子改嫁,卓氏兄弟被交給他們的姑媽,也就是卓海軍的妹妹撫養,卓洋因無法與人正常交流,從此退學。
……
眼看酒瓶見底,卓凱將最後一口酒灌進口中,咽下去的時候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腦袋隨著上半身開始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在醉倒之前,他混沌的大腦隱隱約約地將一切做了簡單的串聯——石然,我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這個名字,因為這些年我對哥哥的關心實在太少了。想到哥哥受到的傷害,就應該立刻想到石建國——如果石建國當年能在我求助時立即前去製止,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哥哥也不會變傻。而想到石建國,就應該能想到石然——石然是石建國的兒子。石然是有理由恨我的,因為石建國跳樓自殺跟我和雨彤有著莫大的關係,問題是,石然怎麼可能知道呢?那件事——當年身為小學生的我和趙雨彤聯手策劃實施的一個惡作劇,導致一個男人失去了生命,一個孩子失去了父親,但卻沒人知道真相,在之後的二十年裏,雨彤和我都保持著默契,誰都不曾主動提起,我們都以為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那個真相……如果石然知道了真相,那他便真的具有殺雨彤的動機,同時該殺的還有我……啊!那條短信——“我要讓你活著,讓你看到我是如何以同樣的方式奪走你最重要的人,讓你也嚐嚐那種撕心裂肺的悲痛滋味。”這難道就是石然不殺我卻選擇殺我哥哥的理由?可是,還是那個問題,他怎麼可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