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基本上明白了。”駱鬆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按照他的原計劃,殺人事件應該是11月15號你出獄後才會開始的,林旭和徐銘這兩個人原本並不在他的目標名單之中,城市周刊針對猥褻女童案的追蹤報道導致一名女孩自殺,這件事是他提前執行計劃的導火索。”
“沒錯。”高川點了點頭,“這一年發生了猥褻女童案,報社的主編劉永昌和自己的直接上司王昭的態度讓他極度反感,深感他們沒有對當年的悲劇進行反思,而林旭和徐銘兩名新人記者的追蹤報道導致一名小女孩自殺,這件事擊潰了袁睿,袁睿下定決心,自己做審判官,對編輯部的相關人員進行‘製裁’。正巧,餘磊在維修石然的筆記本電腦時發現了石然就是猥褻女童案罪犯的這一事實,他聯係上了袁睿,聲稱有猥褻女童案的關鍵線索,袁睿答應交易,等到了約定時間餘磊卻沒有出現,打電話也不接,袁睿憑借職業敏感,猜測餘磊可能是因為貪心,欲將照片再賣回給猥褻案的罪犯,想到這裏,他立即趕往餘磊家,登錄餘磊的電腦,找到了照片。他根據照片查到了色魔是石然,然後找到石然,出示了照片,後以某種方式控製了石然,這個方式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利用石然想要殺死卓凱的強烈欲望,騙石然卓凱在他手上,以此與石然達成了交易,也就是石然協助他完成任務,他再將卓凱交給他。在二人相接觸的過程中,石然向袁睿訴說了自己的悲慘經曆,也就是父親被陷害跳樓自殺的事情,當袁睿得知同事卓凱和其妻子趙雨彤就是當年策劃誣陷石然父親的罪魁禍首時,完整的計劃在袁睿腦子裏形成。袁睿先是給包括自己在內的雜誌社內部六人發去了匿名打印的殺人預告信,等石然殺掉趙雨彤之後,袁睿便開始了自己的殺戮之旅,他在停車場殺人事件中製造了自己已死的假象之後,開始對目標一個一個獵殺。”
駱鬆伸手打斷高川的講述:“我打斷一下,既然是為程家複仇,袁睿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卓凱,卻要對無辜的卓洋下手呢?”
“袁睿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盡管他的行為很瘋狂,但在他的精神世界裏,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有著自己的審判和懲罰的標準。因為卓凱在猥褻女童案的報道中拒絕了王昭的采訪任務,袁睿這才饒了他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用充氣娃娃偽裝的手法,砍下卓洋的手臂,是讓卓洋替弟弟受罰。他用同樣的手法自斷手臂,是為了自己贖罪,自我製裁。”
“弟弟犯錯,卻讓哥哥代替受罰,這樣你還說他是個是非分明的人?”
“砍下卓洋的胳膊,不僅是讓卓凱為程叔叔之死付出代價,還有另外一層意義,我說過,袁睿的殺人動機的核心是幫別人複仇,這裏所謂的‘別人’,指的是所有跟事件有關的人。他砍下卓洋的手,讓卓凱以為哥哥被殺而飽受失去親人的痛苦,這實際上是袁睿在幫石然複仇。”
“啊?”
“無法理解是嗎?別心急,我接著說。”高川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完成替程家複仇的任務後,袁睿殺了石然,讓他跪在自殺女孩的墓前,即是宣告替自殺女童及所有被石然猥褻的女童的複仇任務完成。另外,停車場門衛李兆楊是當年毆打卓洋的壞學生之一,他就是拍磚者,即直接導致卓洋大腦受重創致自閉症的人,袁睿將假墜樓詭計的地點放在李兆楊看管的停車場,目的就是為了殺李兆楊替卓洋複仇。袁睿砍下卓洋的一隻手臂,剛才說了,這是讓卓凱以為哥哥被殺而飽受失去親人的痛苦,這是袁睿幫石然的複仇。他通過毀滅他人來達到自我毀滅的目的,他把自己幻想成一個判官,一名製裁者,一名複仇代理人。前麵我也說過,袁睿對‘複仇’這個詞語本身有著極為固執的態度,整個事件可以說是袁睿一手策劃實施的複仇盛宴,是他幫卓洋、程雲浩、石然、自殺女童這四人實施的複仇行動。”
駱鬆聽完高川的講述後,激動地說:“我完全理解了!”
“他的完整計劃是幫助所有有複仇需要的人複仇,他的計劃還沒有徹底完成。”
“你是說,他要殺你,是要為李文詠報殺父之仇?”
“他可能不會親自殺我。”
“為什麼呢?”
“程雲浩和李文詠為什麼會失蹤?我覺得他們應該是被袁睿綁架了。他接下來要做的,會是他的整場計劃的最高潮。表麵上看,他確實是在幫別人複仇,但要殺我的話,他應該不會親自動手,他會鼓動或強迫李文詠親手殺掉我為父報仇,所以他才提前把李文詠控製住,直到我出獄。”
“不對吧,李文詠這方麵還可以解釋,可程雲浩呢?”
“隻有一種可能,袁睿認為程雲浩的仇人還沒有死光,他幫程雲浩殺了一大部分,剩下來的,他會鼓動程雲浩親自動手。我剛才說了,袁睿對‘有仇必報’這個信念十分固執,也許是因為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有的人明明身負血海深仇,卻還能悠然自在地生活,所以他會鼓動或強迫別人親自動手複仇。”
“你的意思是,還有一個人,是袁睿故意沒有殺他,留著他的命讓程雲浩親自動手?”
“對。而且這個人應該也是城市周刊的內部人員。”
“會是誰呢?在我們現有的調查結果中,沒有發現漏掉了誰啊。他們剩下的所有人都說自己沒有收到過殺人預告信,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故意瞞著警方,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死了那麼多人,他還不嚇得主動請求警方保護?”
“袁睿想達到這個目的,就不會給這個人寄信。”
“可到底會是誰呢?與程老師被殺案有關的人要麼被殺了,剩下來的就是袁睿他自己,還有……啊!卓凱?你是說袁睿會逼程雲浩殺卓凱?”
“不是卓凱!在袁睿的想法裏,卓凱已經付出代價了。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我們之前都沒有想到的人!”
“誰?”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不知道具體是誰,但的確有一個人一直被我們忽略了,那就是當年將程叔叔的家庭住址等個人信息提供給毒販的人。我之所以判斷他也是城市周刊編輯部的人,是因為當時周刊內部知道程叔叔個人信息的編輯肯定不止一人,而且既然袁睿僅憑一己之力就查到了這個人,就說明這個人應該不是外人。接下來你們可以去查一查,在城市周刊內部誰最有可能與毒販打交道。”
“這……”駱鬆的神情漸漸凝固了起來,在他的腦海中,一個他見過的人的形象與高川所說的那個人慢慢重疊在了一起——那個骨瘦如柴、滿臉病容的中年男人。他叫什麼名字來著……他叫……他叫……駱鬆緊閉著雙眼,雙手手指用力地揉著太陽穴,突然,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今天是周六,不知道他上不上班。”駱鬆看了一眼手表,接著對魏洪波說道,“現在5點半,馬上通知隊裏,叫人立刻前往城市周刊編輯部,找一個名叫高風國的人,如果他不在,就查出他的住址和電話,務必盡快找到他並將他控製住!”
魏洪波應了一聲,立刻拿出手機往隊裏打電話,一旁的蕭紫菡仍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樣子是還沒將高川說的所有內容完全消化掉。駱鬆則緊鎖著眉頭,目光凝重地看著正在打電話的魏洪波。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駱鬆對高川說道,“距離你出獄還有十幾天,袁睿這麼早就把李文詠和程雲浩綁架囚禁了,說明他擁有一處可以對人進行長時間關押的場所。之前他留著高風國可能是為了應付我們警方,也可能是時機沒到,但現在不同了,我擔心我們已經晚了一步,高風國現在很可能已經失蹤了。”
“在我出獄之前,這幾個失蹤的人應該都是安全的,所以你們最好在15號之前就抓住袁睿。實在抓不到的話,就隻能等我出獄後由我來做誘餌。他一定會來找我的,畢竟我才是他等待兩年的根本原因,對袁睿來說,隻有等程雲浩親手殺掉高風國,李文詠親手殺掉我,他的計劃才能圓滿。”
“不行!”駱鬆脫口而出道,但看到高川如炬的目光時,又稍稍鬆了口,“這我得向上級請示。但我個人是不讚成的,太危險了!”
“我必須保證雲浩的安全!他不能有事!”
高川死死盯著駱鬆的眼睛,駱鬆撇撇嘴,極不自然地避開高川的視線。房間裏頓時陷入了死寂,就在這時,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房間裏安靜卻緊張的氣氛。
聽完電話的魏洪波臉色變得鐵青,舉著尚未掛斷的手機向駱鬆說道:“隊裏兄弟們的反饋,高風國前天就跟單位請假了,昨天手機一整天都是關機。”
高川對駱鬆聳了聳肩:“真被你說中了。”
“我現在立刻回去部署對袁睿的搜捕工作,15號那天我來接你。”
“好。”
【閃回】——五年前
他從噩夢中驚醒,隨之而來的是恐慌、焦慮、煩躁不安,他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鍾,發現自己居然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是夜裏11點,他並不覺得餓,隻覺得很無聊,於是他決定看喜劇片打發時間。他從茶幾上的一堆用過的針管下麵翻出了周星馳喜劇的影碟,將影碟放入DVD機中。這盤影碟他看過無數遍了,他隻有這一盤碟,這是他在這個如垃圾堆一般臭氣熏天的小出租屋裏打發時光的唯一途徑。
他是一個癮君子。
看到搞笑的情節時,他會放聲大笑,以此來分散身體上的痛苦,可周星馳的幽默並不能令他好受一點,他越來越焦慮煩躁,二十分鍾後,他開始感覺到頭皮發麻,緊接著是萬蟻齧骨、萬針刺心,這令他難以忍受、痛不欲生。這一次發作,比上一次提早了十分鍾。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從床底摸出了一個鐵盒,他打開鐵盒,裏麵是一遝零錢,最小的麵值是五角,最大的麵值是五十。他數也沒數,將盒子裏的錢全部拿了出來塞進了褲子口袋,穿上鞋子衝出了出租屋。
他來到了一間普通的民宅,接著被兩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押著進入了地下室,來到一個赤膊男人麵前,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黑哥,求求你,讓我來一口吧,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高風國,你他媽有錢嗎?你這個窮光蛋!”
“我隻有這麼多了,這是我全部的錢了,黑哥,求你了,你行行好吧!”他從口袋裏摸出了鈔票,右手劇烈的抖動使鈔票落在了地上。
“媽的!才這麼點,這樣吧,黑哥我也不是絕情的人,給你可以,但你得幫我一個忙。”
“你說吧,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想要一個人的家庭住址。”
“沒問題!沒問題!”
他如願以償地拿到了針管,迫不及待地用皮管綁住手臂,使勁勒緊,讓青筋暴露,接著將針頭狠狠地插進了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