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什麼地方殺掉你妻子的?”但哲問他。
“在地窖口。”男人突然緊張起來,“昨天午夜,我聽到院子裏有聲音,很輕,我看到有個白影從窗口閃了一下。”
“白影是什麼?”
“我也不清楚,當時我和妻子正躺在床上睡覺,我不知道她否已經睡熟,那天,我整夜都沒有睡著,我實在找不出殺害我妻子的辦法和能讓我心安理得的理由,為此,我輾轉整夜。大概是在午夜時分,我聽到外麵發出‘吱’的聲音,好像什麼東西被挪開了。我悄悄地下床,這時,妻子叫住我‘別出去,太晚了。’我這才發現她也整夜沒睡,她從床上坐了起來,穿著紅色的睡衣,推我躺下,給我蓋上了被子,說‘我去吧!你在這兒等著,明天早晨我有好消息告訴你。’之後,她就往外走,我也跟了出去,我和妻子來到院子裏,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妻子卻驚叫了一聲,‘地窖的蓋子怎麼是開著的?是你弄開的嗎?’她問我,我說沒有。然之,她就來到地窖口,俯下身,向黑洞洞的地窖口望去,我站在妻子後麵,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
“誰?”但哲問。
“是寧湄,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捂住了我的嘴,然後指著地窖和我妻子,示意時機已經成熟,我有點拿不定主意,猶豫了一下,寧湄見我沒有行動,就把我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用手指了指,她的意思我全明白了,她在威脅我!”男人抑麵望著房頂,淚如雨下,也許他在求妻子的寬恕也未可知——但哲暗自思忖。
男人低下頭,繼續說:“寧湄躲進了黑暗中,臨走前,她交給了我一把斧頭,我走到輕輕走到了妻子旁邊,妻子對著地窖口說,‘我想下去看看,你陪我下來吧?’我答應了她,然後,我陪妻子下到了地窖裏,在地窖口的正下方,我將斧頭砍向了她的後腦,她當死亡……我把她的屍體放到了地窖的床上,那張床是以前我和寧湄約會用的……”
“那個白影呢?你後來又看到了嗎?”但哲有點不耐煩,他感興趣的是那個白影。
“看到了,我從地窖口出來的時候,看到他正蹲在牆著看著我,那樣子像一隻猩猩。看到他的時候,我差點沒從梯子上掉下來,簡直是太恐怖的,他一動不動蹲在那裏,穿著白色的上衣,臉被亂發遮住了,從那黑乎乎的臉,我可以斷定當時他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的手裏還提著一隻雞,那隻雞還在滴血,而且他的嘴上也有血和雞毛。”
“你是說他在生吃一隻雞?”但哲驚訝不已。
“是的,我當時愣住了,在我發愣的瞬間,他又消失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我懷疑他是一個啞巴。”
“啞巴?”但哲發現寧湄有點異常,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地麵,自言自語道“白的鬼,白的鬼!”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
“寧湄,你是說你看到了白的鬼?”但哲看著這個曾經最愛的、如今的最恨的女人,感到震驚不已,他無法想象,她怎麼會變得那麼殘忍。
“看到了。”寧湄麵無表情地說。
“在山上,我殺死了他。”
“怎麼殺的?”但哲心中早已猜到寧湄殺的人根本就不是白影,而是另有其人。
“前天夜裏,我從山路來小鎮,想看看他是否已經殺掉他的妻子,我身上還帶著為他殺妻用的斧頭。”寧湄指的“他”是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在山裏,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迷路了,走了一片墳地。當時,我並不知道那些小包包是墳,我以為是學生植樹留下的,便坐在墳上休息,思考著路該怎麼走。坐著坐著,我發現有點不對頭,我的腳下在動,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拱!!”
“後來呢?”但哲有點迫不及待,他想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後來,腳下有東西翻了起來,像一個小門,然後,從下麵爬出來了一個白色的東西,我當時嚇得差點暈了過去,那個家夥實在太瘦了,好像全體都是骨頭做的,分不清是動物還是人,是人還是鬼。我隻感覺它有點像白貓,也許是因為我的視力不好的原因,後來,等他整個身體從墳裏爬出來的時候,我才看清,他是一個人。”
“是男是女?”
“我沒看清,我隻看到他長長的頭發,我根本顧不得多看,拔腿便跑!我向森林深處跑去,我什麼都不顧了,我隻知道跑啊跑啊跑啊!我不敢回頭,我怕一回頭就會看到他的臉,我不知道那是一張怎樣恐怖的臉。後來,我實在跑不動了,就靠在一棵樹上休息,這時,我聽到了腳步聲,我馬上躲到了樹下麵的茂密的灌木叢中,手中握緊斧頭。不一會兒,我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摒住呼吸,仔細地聽著,最後,我感覺到,他就站在我身後的樹下,隻要我一回頭,就能將他擊倒。我已別無選擇,不管他是人是鬼,發現我,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於是,我決定將他幹掉。片刻後,我聽到有響動,接著我聽到了一聲槍響,這槍聲好像是訊號,暗示我再也不能等下去,等下去隻是死路一條——我快速地轉過身,把身體從樹後露出來,舉起斧頭就向前麵的人影砍了過去……”
“你砍完他以後,沒有再仔細看過這個人?”但哲說。
“沒有。”
“你砍錯了人,你砍的那個人是一個護林員。”但哲記得,他在離開森林小木屋的時候聽到了槍聲,如果沒錯的話,這槍聲就是護林員死前開的,他要打死的東西很可能就是那個墳墓爬出的白影,而躲在樹後的寧湄卻錯把他當成了白影,還有,但哲曾看過護林員的屍體,他的頭部有一個傷口,這正說明寧湄說的話是真的,她砍死的那個人就是護林員。
“護林員?”寧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抬起頭,含情脈脈地看著但哲,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望著但哲說:“但哲,我們一起走吧?”
“我們?我怎麼會和你們這兩個殘忍的家夥一起走?”但哲瞪著眼睛說,表明要與寧湄劃清界線。
“我說的我們是指你和我,你把這個男人幹掉,然後我們兩個一起走,他已經沒有用了,他的錢現在都在我的手上,這些錢足可以讓我們舒舒服服地度過下半生,為了我,你坐了五年牢,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償還你,快!你快殺掉他,這樣我們就可以遠走高飛,成為夫妻了。”寧湄語速很緩慢,像中了魔一樣,她簡直快要瘋了,她的眼神凶殘而恐怖,麵目猙獰、扭曲。
“呸!我才不稀罕那幾個臭錢,別想利用我了,我不會帶你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你還有沒有人性,你害死了兩條人命,既使你得到了錢,你也不會心安的,難道你就不想想那個躺在地窖裏的女人嗎?”但哲聲撕力竭地喊道,他不會忘記自己向那個女人發過的誓,他要為她報仇。
“哼!你不帶我走,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你是一個逃犯,你搶劫、殺人,和我們比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除非你走之前殺掉我,否則,我會告訴警察山上的護林員和地窖裏的女人都是你殺的,你可別忘了,現場都留有你的指紋。這樣一來,你就罪加一等,全國都會通緝你,到那時,你就無處藏身了。”寧湄冷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
但哲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還有這一手,真是狠毒,但他並沒有被嚇倒:“別嚇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那好,我們就同歸於盡吧!你說我沒有人性,讓我去想那個女人,可是,誰又想起過我?我20歲就嫁給那個老男人,他酗酒如命,喝完酒就打我,打得我遍體鱗傷,在那些日子裏,誰又想起過我?誰又為我考慮過?”
寧湄臉上滿是淚痕,但哲一時百感交解,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但哲聽到門外有響動,好像是腳步聲。
他走到門口,透過窗子,看到有一個白影進入了地窖。
6、原來他在這裏?
但哲悄悄走到地窖口,蹲了下來,他隱約聽到地窖裏傳出窸窸窣窣,像咬東西的聲音。
不久,那個白影慢慢地從地窖裏爬了出來,在地窖口,但哲捉住了他。
但哲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臘肉的味道。
但哲把白衣人帶到屋子裏,在燈下,他終於看清了白衣人的臉,盡管那張臉布滿汙垢,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但是,他還是認出了他——這個他在五年獄中一直恨之入骨的人柴金。
原來,逃亡五年的殺人犯柴金竟然藏在這裏。
但哲搖著柴金的臉,不住地問他:“你還認識我嗎?”
柴金卻不理他,臉總是執拗地轉向但哲手相反的方向,柴金目光呆滯,臉色臘黃。
突然,柴金傻笑了一下,瞪大眼睛對但哲說:“臘肉真好吃!”
但哲明白了一切:柴金瘋了,他記得柴金以前最喜歡吃臘肉了,柴金數次來地窖的原因就是來偷吃裏麵的臘肉。這五年來,沒有人知道柴金的下落,因為他藏在了墳墓中,殺人犯的通輯令使柴金無法藏身,最後,他瘋了。如果一個人沒有瘋,他怎麼會在墳墓中生活呢?怎麼會生吃雞呢?怎麼偷吃近乎於腐爛的臘肉呢?他逃脫了法律的製裁,卻逃脫不了良心的遣責,最終成為一個瘋子。他沒有被捉進監獄,卻走進了另一個監獄:墳墓。
難道我也要成為他這個樣子呢?逃脫法律的製裁就能過上幸福生活、走上自由之路嗎?
不會的,柴金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但哲不想成為柴金,他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天亮時,他雇了一輛汽車,把用繩子捆好的寧湄、男人、柴金和他自己送到了當地的公安機關。
他自首了。
第二天,但哲又回到了原來的監獄,繼續服刑。
後來,他聽說寧湄和那個男人都被判了死刑,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寧湄並沒有懷孕,她騙了那個男人,真正懷孕的是男人的妻子,就是那個躺在地窖裏的紅衣女人,那個女人至死也沒有將她的“好消息”告訴自己的丈夫。
柴金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他對地窖中的臘肉仍然念念不忘,整日沒完沒了念叨著。
幾年後,但哲刑滿釋放,回到了森林裏的小木屋,當起了護林員。
每個月夜,他都喜歡穿著白衣、提著槍在森林中奔跑,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變得影影綽綽,被拉得很長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