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雅並沒有介意陳池的話,隻是默默地推開了堂屋的門。
讓陳池沒想到的是,屋子裏麵竟然非常幹淨,看來程小雅經常來收拾。堂屋的中間擺放著一張深灰色的桌子,上麵放著一張老人的黑白照,應該就是程小雅的奶奶。除了桌子,整個堂屋再無其他東西,顯得空蕩蕩的。
程小雅跪在奶奶的遺照前,默默地低著頭。片刻後,她開始抽泣,跟著聲音越來越大。
“小雅,別哭。”陳池蹲到她麵前,輕輕抱住了她。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程小雅的聲音顫抖,“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我沒有辦法。”
“告訴我,上帝之手做了什麼?告訴我。”陳池說話了,他感覺自己的憤怒已經無法遏製。
程小雅的哭泣聲漸漸小了,肩膀微微抖動,然後緩緩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事情從三天前說起。那天晚上,程小雅接到了母親的電話。等她回到家裏,發現母親全身是傷,家裏一片狼藉。
母親淚落不止,她告訴程小雅繼父在一個朋友家打牌,他回家拿錢,遭到母親的阻攔,於是便打了母親,取走了家裏最後的存款。看著家裏的淩亂和母親的眼淚,她內心的怒火升騰而起,拿著一把菜刀衝了出去。
她的出現隻是一場鬧劇,繼父不但把她的刀扔到了一邊,並且把她推進了旁邊一個房間。繼父本來就是一個流氓,此刻他看著發育成熟的程小雅,醜陋的臉孔再一次扭曲,程小雅用力掙紮,但是卻無濟於事。她眼睜睜地看著繼父再一次撕開她的衣服,帶著獸性的喘息撲上來。那一刻,她絕望了,她想起了陳池,想起了死亡,甚至想起了左明明。她多麼盼望有人能來救她,可是她知道那是做夢。
這個時候,門開了,一個男人衝了進來,他一把拉起繼父,一拳便把他打暈在地。然後那個男人抱起程小雅,大步離開了房間。
程小雅在離開房間的時候就已經快暈倒了,恍惚中看到繼父的那些朋友全部倒在外麵,那個男人如同一個天神把她從地獄拉回了人間。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男人坐在她旁邊。她看見自己的衣服被穿上了。男人隻是抽著煙,臉上戴著一個銅色麵具,如同一個冷酷的殺手。
程小雅不停地說謝謝,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你想他死嗎?”男人忽然說話了。
“想,恨不得他死一萬次,一百萬次。”程小雅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可以幫你殺死他,幫你和你的母親解脫。”男人點點頭。
“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程小雅的理智瞬間回到了腦子裏。
“因為我需要你幫忙。”男人說。
男人說出了他需要程小雅做什麼,並告訴小雅他就是上帝之手,雖然小雅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犯罪,但是他救了她,他可以幫他殺死繼父。
“如果你幫我完成事情,我答應你,你的繼父將會死得很慘。”這是他給程小雅的承諾。
程小雅答應了他的請求,即使他的要求是讓他殺死一個和她無怨無仇的蘇雪嬌。
她也猶豫過,她也害怕過,不過上帝之手對她說:“從我救出你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已經結束。如果我沒救你,你該怎麼寬恕自己的第二次受辱,你將如何麵對你愛的人,你將如何麵對這個世界?”
所以,程小雅答應了,她發誓要讓繼父死去,即使搭上她的生命,她也在所不惜。
陳池聽著程小雅的述說,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無法想象程小雅在絕望時候的恐懼,更讓他無法想象的是上帝之手對這一切,對程小雅的性格,對人性的把握竟然如此精準。
當一個人絕望的時候,任何一點希望都會是他的全部。單從這一點來看,上帝之手就已經足夠讓人害怕,他簡直是一個魔鬼。難道他真的屬於上帝?一方麵釋放著摧毀世界的惡魔,卻又給世界以光明。
想到這裏,陳池的內心一片混亂,他感覺自己如同一艘行駛在茫茫大海裏的帆船,在海風肆虐、暴雨來襲的海麵上搖搖欲墜,瀕臨散架。
5
關風剛走出警察局,他的電話響了起來。
“半個小時後我將到勝利街口5號樓2單元201殺死裏麵的男人,如果有興趣,可以來。”電話裏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用了電話變聲器,聽上去怪怪的。不過,關風可以確定,他是上帝之手。
沒有多想,他回身往警察局衝過去,正好迎麵碰上周波。
“快,組織人員,跟我去勝利街口。”
周波愣了一下,然後回頭衝著裏麵的人喊:“出現場了。”
在車上,關風和周波說了一下剛才的電話。那個電話來自一個網絡IP,根本無從查看他的位置。
勝利街口有一個回民菜市場,終年飄散著一股濃重的羊肉味,車子走到街口便無法再前進,因為這個時候正是買菜做飯的時間,到處都是人。關風和周波下車,穿過人群向前麵走去。
看著一臉戒備、神情緊張的警察,街上的人紛紛讓路。幾分鍾後,關風帶著人來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棟20世紀80年代建造的樓房,整棟樓的牆麵都已經破損,樓梯裏麵黑糊糊的,窗戶也破舊不堪。關風敲了敲麵前的防盜門,防盜門竟然自己開了。
“不好。”關風一驚,慌忙用力撞開了防盜門裏麵的木門。
“啊”,與此同時,裏麵傳來一聲慘叫。關風看見一個男人被綁在一張椅子上,他的脖子上插著一把尖刀,血正往外冒。
“快,看一下屋子裏有沒有其他人,別讓凶手跑了。”周波對後麵的警察說。
“不用搜了,凶手不在裏麵。”關風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門把上的一根斷繩上,繩子的另一半拴在男人脖子上的那把刀上。
這是一個機關,確切地說是上帝之手的一個陰謀。
上帝之手在幾個小時前把這個男人綁在椅子上,然後在門上拴住一根繩子,等到外麵的人把門打開,門上的繩子就會掙斷,那麼綁在繩子上的刀便會飛過去,插到男人的脖子上。
這是一個完美的不在現場案件,更是假借警察的手殺人。
“快,查一下這個男人的身份,看看他有沒有什麼不良記錄,想想怎麼寫報告。”關風瞪了其他警察一眼。
十分鍾後,一名警察找到了所有資料:“死者趙三強,無業,2007年曾經因為酗酒鬧事被刑拘三天,後來一直參與賭博,打架滋事。他的妻子目前在醫院,他還有個女兒,在林城刑警學院特別班,名叫程小雅。”
“他是程小雅的父親?那他怎麼姓趙?”關風愣住了。
“他是程小雅的繼父。”那個警察說。
“我明白了。”突然,旁邊的周波說話了,“我知道這一切的原因了。”
“什麼?”關風不明白地看著他。
“程小雅之所以在林城劇場幫助上帝之手殺死蘇雪嬌,是因為上帝之手答應幫她殺死自己的繼父,這是一個交換。上帝之手成功地利用程小雅殺死蘇雪嬌,並且不費吹灰之力,借助警察的手殺死程小雅的繼父,真是一個完美的圈套。”周波說。
“可是,為什麼程小雅要殺死自己的繼父呢?”關風提出疑惑。
“因為程小雅的繼父在她的少女時代強暴過她,不過也許有更多的原因。看來我們現在必須馬上找到陳池和程小雅。按照程小雅的心態,當她得知自己的繼父已經被殺死,那麼她唯一的選擇就是自殺。”周波分析道。
“陳池的電話還是關機嗎?立刻尋找陳池和程小雅。”關風迅速布置了一下任務,然後對周波說,“對於趙三強的死,你想一下報告該怎麼寫。這也算是他的報應吧。”
程小雅掙脫陳池的懷抱,臉上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陳池,我去房裏梳妝一下,然後和你一起去自首。”
陳池沒有動,那顆如同飄蕩在漆黑海麵上的心,依然沒有找到靠岸的方向。
房間不大,收拾得很整潔。以前,程小雅經常會一個人來這裏居住。房間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味道,彌漫著奶奶的愛。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下,有條短信發了過來。
程小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一條彩信,裏麵是一張照片,上麵是一個男人痛苦的表情,他的脖子上插著一把鋒利的尖刀。下麵寫著一句話:你的繼父已經成功被殺,我們的交易到此結束。
她盯著那張照片,眼淚落了下來。這一刻,她夢想了十幾年,每個夜晚從噩夢裏驚醒過來,她都是戰戰兢兢,哆哆嗦嗦,那個如同野獸般的惡魔仿佛就在她的身上,向她露著猙獰的笑容,伸著血紅的舌頭。她曾經無數次對著觀音菩薩、耶穌基督祈求,祈求讓那個男人死去。現在,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
程小雅坐到床邊一個梳妝台前,拿起一把木梳,輕輕地梳理頭發,鏡子裏的她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陰霾,取而代之的是輕鬆、歡快,如同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
梳妝完畢後,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然後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剪刀用力插進心口。她抽泣起來,喃喃地說:“陳池,我愛你,我愛你啊!”
外麵的陳池也落下了眼淚,程小雅的哭泣和喃喃自語,一下一下敲進他的心底。我該怎麼做?即使自己假裝不知道這一切,可是關風和周波是不可能想不到的。
屋裏的程小雅不再說話,伏在梳妝台上,隻剩下嗚咽和喘息。
陳池拿出了手機,也許他應該和關風說一下事情的經過,畢竟這是上帝之手的陰謀。他甚至想向關風求情。
手機開機了,幾條短信鋪天蓋地發了過來,內容全部一樣:看好程小雅,她可能要自殺。
陳池一驚,慌忙站起來向屋子裏麵衝過去,他看見程小雅身上正向下滴著殷紅的血,觸目驚心。
“不要,不要,小雅!”陳池衝了過去,一下抱住程小雅。
“對不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讓我贖罪。”程小雅微笑地看著陳池,血正從她的心口往外滲。
“不是這樣的,你沒有錯。我們去醫院,去醫院!”陳池瘋了一樣向外麵跑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腳下一軟,一下跪倒在地,上半身卻直直的,抱著程小雅。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上麵顯示來電人是關風。
“快,快來救她,來救她!嗚嗚嗚嗚……”陳池接通電話,大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