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雙麵人生(1 / 3)

“嗚嗚……”女孩搖著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她眼睜睜看著他慢慢走到自己身邊,捋開自己胳膊上的衣服,然後將注射器針頭刺進皮膚。一股氣息緩緩鑽進身體裏麵,跟著四處擴散,最後侵入她的腦子裏麵,她感覺意識有些模糊,男人的臉在眼前晃動,最後終於閉上了眼睛。

1

進入警校的第一個夜晚,無月無星,他和導師喝酒完,在操場上散步。他問導師這個世界上最有力量的東西是什麼,導師說是黑暗,因為它可以吞噬一切,包括人生。

他是秦歌,他的人生死於十七年前那個夜晚。

曾經,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相愛,家庭條件優越,他是整個家庭的核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日子慢慢就變了。最開始是爸爸好賭,白天黑夜地賭,家裏的錢和家具都被他拿去當賭注。然後家裏開始戰爭,原本幸福美滿的家變得支離破碎。

那個晚上,他不敢回家,蹲在門口,門裏麵爸爸和媽媽在激烈地爭吵,傳來媽媽的哭泣和爸爸的怒吼。他看著走廊裏那盞昏黃的燈,感覺自己的生命就像它一樣,也許隻要稍微動一下便會熄滅。他希望自己是動畫片裏的孫悟空,隻要吹口氣就可以阻止父親和母親的爭吵。

奇跡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他就是老師。他如同一個天神,從黑暗中走到他麵前。

“你恨他們嗎?”老師問他。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問題他沒有答案。

屋子裏漸漸沒有了聲音,隻剩下母親的哭泣聲。

“他們要把你送走,因為他們欠了很多債,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要你了。”老師看著屋子的大門,柔聲說道。

“我知道。”他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很多。

“你想離開嗎?”老師問他。

“想。”他毫不猶豫地說。

“咚”,這時候屋裏傳來一個巨大的聲音,接著聽到媽媽一聲慘叫。推開門,他看見媽媽倒在地上,鮮紅的血順著臉流下來。爸爸則呆呆地站在一邊,手裏拿著一根木棍。

“媽媽。”他衝了過去。

七歲的他不知道那是死亡,隻知道媽媽躺在那裏不會動。

“滾,你給我滾。”爸爸醒悟過來,一把撈起他,把他往門外推去。

“你壞蛋,你個壞蛋。”他兩隻手拚命地向爸爸打去,但是對爸爸根本沒有一點影響。

老師走了進來,隻一腳就把爸爸踹倒在地。

“你是誰?”爸爸的眼裏冒出了火。

“孩子,不要怕。”老師隻是看著他,眼裏充滿憐愛和慈祥。

“媽媽,媽媽。”他喊著哭著。

老師按住了爸爸,然後問他:“你讓他生還是死?”

他不懂什麼是生死,隻知道爸爸害了媽媽,爸爸經常讓媽媽哭泣流淚,爸爸毀了這個家,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說:“死。”

老師一下扭斷了爸爸的脖子,然後看著他說:“從今天開始,你和你的爸爸媽媽都死了。你不再屬於人間,你是一個幽靈。”

老師說得很對,從那天起,這個世界再也沒有秦歌,他已經被埋在那個悲慘的夜晚。他有了一個新名字:周波。

他用周波的名字開始漂泊,接受各種學習,老師帶他去武校修習了兩年武術散打,然後又帶他去學各種知識,最後通過關係把他送進了警校。

他的人生是一個五彩斑斕的畫板,每一種顏色都是他的經曆。

“是你?真的是你?”陳池有些無法相信,但是並不意外。

“不錯,是我。警隊犯罪心理指導員是我的正麵人生,上帝之手是我的反麵人生。你是第一個見到我雙麵人生的人。”

“其實我早該想到你的。”陳池苦笑了一下,“上帝之手如此精準,而在整個案子裏,對現場最清楚的人隻有我們兩個,當初你懷疑我,我很氣憤,卻忽略了最簡單的一個招數……”

“賊喊抓賊?”周波替陳池說出了後麵的話,隨即反駁道,“究竟誰是賊?那可不一定。”

“你殺了那麼多人,你就是賊。別告訴我,你殺了人還有理。”陳池厲聲喊道。

“我是殺了人,我承認我有罪。昨天晚上我坐車,聽到出租車司機說,上帝之手為什麼不殺那些貪官汙吏,為什麼不殺那些該死之人?你聽聽,人們需要一個執法者。”周波有些激動,旁邊的寧曉婉慌忙拍了拍他的胸口。

“這是你的人生觀嗎?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你的心理變成了這樣?不過我相信你至少還有愛。你在乎這個女人,你愛她,你舍不得她。可是為什麼你卻可以輕鬆地殺死別人,殺死別人的愛人?難道你不知道別人也有愛人?別人也舍不得愛人離開嗎?”陳池的眼淚流了出來,他想起程小雅倒在自己懷裏的情景。

“陳池,我們是對手。我舍不得曉婉,但是始終要離開她。所以這是我最後的請求,讓我和曉婉告個別,然後我跟你回去自首。”周波的語氣緩和下來。

“好。”陳池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門外,三個孩子靜靜地看著陳池,他們不知道屋子裏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們感覺到事情一定不對。那個女孩拉了拉陳池說:“你不要抓秦哥哥,好嗎?”

陳池沒有說話,他拿出一根煙塞到嘴裏,深深地吸了一口。

屋子裏,周波低下了頭,他的目光如水一樣漫過寧曉婉的臉。這一刻他等了很久,他終於可以以真麵目麵對她。

這是寧曉婉第一次見到周波的樣子,無論他是秦歌還是周波,都是她愛的人。她凝視著這種清秀俊朗的臉,忘記了他們即將麵對別離,生離死別。

“你真好看。”寧曉婉伸手撫摸著他的臉。

“我是一個惡魔。”他苦笑著說。

“你是我的天使。在我眼裏,你永遠是好人。”寧曉婉說著眼裏泛出淚光。

“這輩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見了你。你知道嗎?當我在南城亡魂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可是我不能出現在別人麵前,我隻能默默地看著你。我多麼想走近你,可是又怕傷害你。我是一個幽靈,本來就不屬於人間。現在終於到了告別的時候了。”他靜靜地說著這一切。

“不,我不會讓你孤單地離開。你走後,我就會去找你。秦歌,這是你的名字嗎?很好聽,和你的樣子一樣,我很喜歡。”寧曉婉閉上了眼睛,鼻子一酸,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在我離開前我會做最後一件事,我已經找到了那個讓旅遊大巴翻車的小轎車,我會為你們家人報仇,他們也是我的家人。你等我,我隨後就到。”周波低頭吻上寧曉婉的嘴,左手多了一把匕首,用力插向寧曉婉的心口。

寧曉婉顫動了一下,眼裏露出欣喜的光芒,然後頭一歪,不再動彈。

“啊啊啊啊”,周波大聲叫了起來,把頭深深地埋在寧曉婉身上。

“怎麼回事?”聽到叫聲的陳池慌忙衝了進來,看到寧曉婉的屍體和痛苦的周波,他不禁停住了腳步。

周波站了起來,輕輕把寧曉婉的屍體放到床上,然後轉身說:“拜托你,好好安葬她。”

“這個你放心,等我們到警察局,我會讓關風第一時間安排。”陳池鄭重地說。

“謝謝。”周波最後看了一眼寧曉婉,然後走到陳池身邊。

就在陳池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周波突然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你想做什麼?”陳池艱難地問。

“我還有件事沒有做完,等我做完,我第一時間去自首。對不起,陳池,這是我最後一個請求,否則我死都不會瞑目。”周波說完伸出拳頭用力向陳池打去……

2

半年前,林城梅花巷發生了兩起連環凶殺案,所有受害者都是拾荒的流浪者,並且在死前受到虐待。因為受害者沒有固定居所,關風帶人調查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得到有價值的線索。無奈之下,專案組隻得用最笨的方法,監控所有拾荒人,等待凶手的下一次出現。

關風帶著兩名警察負責監視林城梅花巷,這裏廢棄已久,很多外來務工者和拾荒者都住在裏麵。之前兩個受害者都是從這裏被人帶走,然後被害的。

以這種方式尋找罪犯,如同大海撈針。關風和兩名警察守了三天三夜,隻抓了幾個小毛賊,那個凶手卻連影子都沒有露。

第四天中午,局裏派來了一個犯罪心理指導員。局長說是犯罪心理專業的研究生,對犯罪心理有著極高的判斷能力。在這之前,局裏唯一的犯罪心理指導員就是陳天保,後來局裏不再接受這類人的幫助。關風以前在學校也學過一些基本的犯罪心理知識,雖然那些理論知識說起來頭頭是道,但是真的到了現場也未必管用。對於局長的安排,他沒有拒絕也沒有歡迎。

那是關風第一次見到周波,他很瘦,但是眼神敏銳。他靜靜地站在一邊,話很少,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來往往的人。

下午三點半,他對關風說,凶手出現了。

關風看了看他指的凶手,竟然是梅花巷的治安協管員。關風啞然失笑,要知道這裏發生的兩起案子就是這個協管員報的案,並且他曾經和凶手搏鬥過,胳膊上還留下了一道刀傷。

但是周波堅定地說,就是他,不信可以抓回去提審。

關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那個協管員帶回去了,沒費多少工夫,那個協管員就交代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案子正是他一個人做的,目的很明確,他的妻子在三年前被兩個拾荒人搶劫殺害,所以他恨透了那些拾荒人。這幾年他殺了不少拾荒人,因為很多拾荒人沒有家人,所以沒有被人發現。現在,他覺得自己犯下的罪惡夠多了,想自首又沒有勇氣,所以便自己報案,希望警察能抓住他。

在後來的分析報告會上,周波解答了所有人的疑惑。從正常人的心理分析,拾荒者大都是外來人口,沒有工作,沒有固定住所,他們在人們眼裏要麼是乞丐,要麼是可恨的城市垃圾製造者。從以往所有拾荒者遇害的案件分析來看,無非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故意虐待,把他們當做弱小者欺辱,甚至殺害;第二種便是仇視。

林城發生的拾荒者連環被殺案,顯然屬於第二種。第一種被排除的原因很簡單,凶手在殺死死者前虐待他們是泄憤,近乎瘋狂,帶著極大的仇恨,由此可以推斷,凶手是對拾荒者有著極大仇視的人。

所有連環殺人案中,凶手會被那種殺人欲望控製,一次比一次強烈地想進行下一次犯罪,所以警察關注的現場自然就是凶手關注的現場。關風在梅花巷守候了三天三夜,那個協管員一直在,他的精神狀態比警察更好。梅花巷一共三個協管員,另外兩個早已經累得請假回家,隻有這個協管員還興致勃勃地和警察在一起。試想,什麼樣的心理狀態會讓他對自己的工作如此興奮?顯然,他在尋找警察的疲憊期,希望找機會作下一起案子。

周波還說,他在觀察的時候發現那個協管員對拾荒人特別興奮,從臉部情節到身體反應,說明他對拾荒人有著特殊的關注。所以周波判斷,即使那個協管員不是凶手,也和凶手有著無法脫離的關係。

那一次,周波在警局一炮走紅,重新點燃了警局對犯罪心理的信心。也是那一次,局長讓周波留在警局實習,做關風的助手。

漸漸地,周波和警局的人熟悉起來。雖然他隻是一個實習生,卻已經得到很多人認可。

關風無法相信,周波竟然就是內鬼。

可是,剛才的電話裏,周波已經親口承認,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他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說陳池知道更多的真相。

根據警察局的回饋,陳池現在在老城區,關風第一個想到了寧曉婉的住處。他猜想陳池一定是又去找寧曉婉,結果正好遇到了周波。

這一切輕而易舉地連在了一起,周波的真實身份浮出水麵。上帝之手之所以每一次都能如此精準地犯罪,都是因為他本來就在警察內部。關風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懷疑,但是卻被周波一個簡單的賊喊抓賊的招數迷惑。

關風實在想不通,周波究竟是如何走上這條路的,他的背後又有著怎樣的故事呢?也許這一切隻有找到陳池才能知道。

車子在快速地前行,拐過一個彎,關風看到了前麵的老城區,那個鐵門。關風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他忽然希望時間能停下來,他實在不知道聽到陳池的解說後,該如何麵對周波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