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車門,關風走了下來,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是陳天保打來的,他一定是不放心陳池。關風沒有理會電話,而是徑直走入了鐵門。
穿過鐵門,來到寧曉婉的住處,關風看到那三個小孩坐在門外,看見關風,他們緊張地站了起來。關風沒有理他們,直接走進了屋子裏麵。
陳池靠在牆角,兩隻手和兩隻腳被綁在一起,寧曉婉靠在床頭,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她已經死去多時。
“他呢?”關風幫陳池解開了繩子。
“殺人去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次殺戮。你快點去,也許還可以阻止他。”陳池說。
“他還要殺人?”關風愣了。
“寧曉婉家人被害,那輛旅遊車是遇到一輛小轎車才翻車的,他要去殺了那輛小轎車的主人。具體是誰,我不知道,你可以讓警局立刻查一下。不過也許已經來不及了,他要殺人,從來不會失手。他說過,殺完人後就會自首。”陳池說。
關風站起來,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立刻派人給我定位周波的具體位置,還有,查一起交通事故……”
3
他的人生是一幅黑白圖,唯一的顏色便是寧曉婉。
三年前,他第一次在亡魂巷見到她。那時候,他跟著老師在南城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們躲在一所陌生的宅院裏,很少見人。寧曉婉的出現,如同一塊石頭投進他的心湖,泛出永不逝去的漣漪。
後來,他看到寧曉婉經常會來亡魂巷,但是他不敢見她。他知道,如果讓老師知道的話,他們永遠不會再見。老師說過,再過兩年,他便可以自己去林城了。他還是期待一個人的世界。
他沒想到,在林城遇見寧曉婉的時候,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雙腿。她的世界如同多年前的他一樣,隻剩下孤獨與仇恨。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了她,他愛她,這是一個壓抑多年的秘密。
這裏是林城的招銀大廈,二十八樓的天台,可以把整個城市一覽無餘。城市的夜風狠狠地吹在身上,發出獵獵聲響。
很多年前,老師曾經帶著他來過這裏。一個全身被綁的人躺在腳底下,老師從口袋裏拿出四樣東西讓他選擇,分別是匕首、繩子、毒藥和金箔紙。
那個人是他殺的第一個人,他的樣子一直印在他的腦子裏,甚至到現在都揮之不去。他大睜著眼睛,嘴裏塞著一塊襪子,呼吸聲很重,眼睛裏全是哀求。
他最終選擇了匕首,這種凶器可以很快讓對手失去戰鬥力,並且死去;同樣,可以讓他快速結束殺人的煎熬。
那個人死在了他手裏,他感覺自己經曆了一場馬拉鬆長跑一樣,全身大汗淋漓。老師說,這個男人騙了五個女人,這五個女人為他打掉了七個孩子,他早已經罪不可恕。
老師說過,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便受到各種教條、法律的束縛,但是有些東西並不受教條束縛。這個道理他很清楚,如同他之前看到的武俠書裏麵說的一樣,邪派並不一定全是壞人,同樣名門正派也不一定全部是好人。
他轉過了頭,目光落在旁邊的女孩身上,她隻有二十多歲,年輕漂亮,渾身名牌,可惜現在卻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三年前,正是她父親的車和寧曉婉所在的旅遊車相撞,才引發了悲劇。當時是因為她調皮,非要掌握方向盤,所以才釀成了慘案。
“嗚嗚……”女孩使勁呼喊,搖著頭,眼裏泛著晶瑩的淚花,睫毛膏被淚花打濕,流到眼角,她的樣子像極了當初的那個男人。
“你父親買通了所有人,讓你逃避了法律的製裁。可是那些死去的人不答應,那些因為那次車禍受到傷害的人在嗚咽,他們在地下等你。我不會殺你,能不能活下來就靠你的運氣了。這一次,錢不再是萬能的。”他從口袋拿出一個一次性注射器,然後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瓶藥水,將裏麵的藥水抽進去,“這是一支安眠針,你將躺在這裏,兩個小時候後,我會通知警察來救你。如果你醒得太早,身體又無意識地亂翻,就會從這裏掉下去。富家女,祝你好運。”
“嗚嗚……”女孩搖著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她眼睜睜看著他慢慢走到自己身邊,捋開自己胳膊上的衣服,然後將注射器針頭刺進皮膚。一股氣息緩緩鑽進身體裏麵,跟著四處擴散,最後侵入她的腦子裏麵,她感覺意識有些模糊,男人的臉在眼前晃動,最後終於閉上了眼睛。
他把女孩抱了起來,放到天台邊緣。女孩已經睡去,臉上依然帶著淚水,他輕輕幫女孩擦了擦,然後轉身離去。
電梯從二十八樓往下降,到十七樓的時候,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似乎是某個公司的經理,戴著一副黑邊眼鏡,胡子刮得幹幹淨淨,襯衫領子直立,身上還有淡淡的古龍香水味。
忽然,電梯停在四樓,然後不再動彈。
“怎麼回事?”男人按了幾下開門鍵,電梯沒有反應。
“電梯壞了。”他說。
“怎麼這麼倒黴!”男人按了幾下報警鍵,然後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卻發現手機沒有信號。
“聽到求救,維修工會來的。”他看著男人說,“你急著回家嗎?”
“和一個客戶約好了的,不能遲到啊!”男人有些急躁地回答。
“其實,有時候能停下來也很好,至少這一刻很安靜,可以放下一切壓力。”他舒了口氣,由衷地感歎。
“誰不想安靜啊,可是要是丟了客戶,飯碗都沒了,那就可以永遠安靜了。”男人的話剛說完,電梯的門開了。
一切仿佛隻是一場夢,男人不再說話,他也不再說話。離開電梯的那一瞬間,他聽見男人拿著電話說:“親愛的,你到了嗎?我馬上就到,今天好不容易才把我老婆甩開了,我們晚上可以盡情開心了。”
他愣了一下,卻沒有回頭。這就是現實的世界,說著理直氣壯的謊言,做著道德淪喪的事情。
一輛出租車停在他麵前,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拉開門鑽了進去。
十分鍾後,車子停在林城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口。他從車子裏走出來,輕車熟路地來到住院區找到了老師的病房。
推開門,他愣住了,病房裏竟然是空的。
“秦先生,你來了。病人上午出院了,他有封信留給你。”一個護士看見他,說話了。
“他走了,是一個年輕男孩陪著他嗎?”他有些意外。
“是的。”護士點點頭,把一封信遞給了他。
他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拆開了那封信。這封信和以前老師給他的信一樣,老式的格子信紙,筆跡工整。
信裏麵隻有一句話:要進來,把希望留在門外。
這是但丁的話,走進地獄之前,我們先要拋棄希望,才能迎來光明。他早該想到,老師已經發覺了這一切。他把信折起來,小心翼翼地塞到口袋裏。
離開醫院,他來到了立交橋上,橋下車流不息,橋上夜風淒冷。曾經,他在橋上把寧曉婉從地獄拉回了人間,同樣他在今天又把她送到了地獄。也許每個人的命運都已經注定,再怎麼努力,最終都無法擺脫宿命。
電話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關風。
“喂。”他接通了電話。
“你在哪裏?”關風的聲音充滿了焦急,他知道關風一定在擔心那個女孩。
“她在招銀大廈二十八樓天台,如果你們去得早,也許還能救她。”他平靜地說。
“你在哪裏?”關風又問。
“半個小時後,我在警察局等你。”說完,他掛了電話。
終於結束了,這一天他等了很久。他的人生終於可以合並了,再也不需要明亮與陰暗打仗,再也不需要為上帝之手的身份煩惱。
他想起以前看的一部香港電影《無間道》,在警察局臥底的劉德華,做警察太久竟然真的想做警察,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不停地殺人。但是,有時候,我們選擇的路注定了自己的結局,即使你用盡全力改變,也不過空留一場遺憾。
從立交橋下來,他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子經過招銀大廈的時候,前麵圍滿了人,還有很多警察在維持秩序。
女孩始終還是掉了下來,她再也不會有三年前的幸運。她為自己三年前犯下的罪惡付出了代價。她的父母站在一邊哭泣,這是最終的告別。三年前,她的父母為了讓她逃避法律的製裁,用盡各種關係為她開脫。她甚至曾經為這樣的特例感到高興,還在網上向別人炫耀。人性太脆弱,而邪惡,一點星火很容易放大成熊熊大火,希望女孩來生可以明白這一點。
他看著車外麵燈火通明的街道,嬉笑打鬧的孩子,相擁親吻的情侶,還有繁星點點的夜幕,輕輕地說:“再見,人間。”
4
林城法製報頭版新聞:
連環殺人犯“上帝之手”落網,他的真實身份竟是警局犯罪心理指導員。
2×××年×月×日,林城刑警學院校外門口發生第一起凶殺案,凶手自稱是“上帝之手”,死者是林城刑警學院學生龍武。幾天後,凶案陸續發生,林城刑警學院特別班學生王濤、白少傑、左明明等紛紛遇害。
接二連三的凶殺案件發生後,林城市公安局領導高度重視,立即成立專案組,林城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朱明任組長,刑警大隊隊長關風任副組長,迅速組織警力展開偵查。
經過調查,專案組發現“上帝之手”的目標是林城刑警學院特別班學生陳池。為了抓捕“上帝之手”,專案組幾經波折,終於將其真麵目揭開,令人意外的是,“上帝之手”竟然是警察局的犯罪心理指導員周波。
作為案件的核心人物,周波一方麵是案件的偵破人,一方麵又是案件的凶手。這種矛盾的結合讓人無法猜測,但是有一點,無論是誰犯了罪,都不會逃脫法律的製裁。我們不知道麵對自己的罪過,周波會做出怎樣的懺悔,但是我們相信隻要有人民警察在,罪犯一定會得到應有的處罰。
關風盯著這張報紙,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他實在搞不懂這個事情是誰泄露出去的。困惑林城這麼長時間的“上帝之手”竟然是警察局內部人員,這要是讓省廳的人知道,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昨天晚上從招銀大廈回來,關風見到了周波。曾經最熟悉的同事,轉眼間轉換了身份,他是上帝之手——秦歌。他坐在審訊室,低著頭,默默無言。對於審訊人員的提問,他一一作答。每個細節都沒有放過,所有案子的時間、作案方法以及現場如何布控他都講得一清二楚。當然,這裏麵的很多內容關風已經知曉。隻剩下方宇被殺的真相。
當特別班的學生一個一個遭遇不幸後,秦歌找到了方宇,建議他離開特別班,這樣也許可以躲避上帝之手的追殺。當然,秦歌是以另一個身份出現在方宇麵前的。對於秦歌的提議,方宇欣然接受,然後在秦歌的幫忙下,他去了林城體育學院。經過這件事情後,他對秦歌有了十足的信任。本來秦歌是準備放過方宇的,可是當他知道寧曉婉被發現後,他內心的憤怒徹底被點燃了,於是他約方宇到操場上,借機殺死了他。
關風沒想到,一個警隊的犯罪心理實習指導員竟然有如此精準和可怕的犯罪能力。
“肖光是你什麼人?”審訊結束的時候,關風突然想起陳天保的話,於是問了一句。
“不認識。”秦歌搖了搖頭,沒有一絲閃躲。
走出審訊室,陳池問關風肖光是誰,關風簡單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雖然秦歌對肖光一點都沒反應,關風還是覺得有些奇怪。雖然整個案子裏所有的被害者,秦歌都有充足的時間空當殺人,但是在蘇雪嬌被殺之前,在方達舞蹈學院被殺的兩個學生舒暢和趙德芳身上,時間上有一些出入。對此,秦歌解釋他在第二天的驗屍現場做了一些手腳,成功地避開了自己的嫌疑。可是,關風還是有疑問。
關風離開警局後去了一趟陳天保的律師事務所,在那裏他把整個案情講了一遍,希望陳天保能給他提供一些意見。
聽完關風的敘述和疑問,陳天保卻提出了相反的意見。對於舒暢和趙德芳被殺的疑問,陳天保說秦歌說得很對,他的確是利用了現場勘查來避開嫌疑。在那個案子上,因為上麵一直關注上帝之手的案子,所以當時關風交給秦歌來負責,他完全可以做一些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