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的殺意》(2 / 3)

“我走進了一間寬闊的屋子,屋子裏出了一張窄窄的床之外,什麼也沒有。走過去,卻看見自己躺在上麵,背後響起高跟鞋敲打地板的聲音,一個女人走上前去,為我蓋上了白色的床單,直過頭頂。”楊森停頓了一下,“那種動作,給人的心理暗示是死亡,對不對?”

我無言以對。

“算了。跟你說也沒啥用,你也就那點水平,大家半斤八兩。我搞不定的心理問題,你同樣也沒轍。不過說起來,今晚上的那個聚會,白小鬆和徐慧照例參加之外,不是還有個王進那怪老頭的關門弟子要參加麼?說不定他有辦法。”楊森歎了口氣。

“那個王教授的關門弟子到底是誰?你知道麼?”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不曉得。王教授是收了一個關門弟子,據說在心理學方麵很有天賦,這點圈內早就知道了。不過見過這個人的卻不多。這次的聚會不是白小鬆邀請他的麼?關於這位大神,小白一點都不肯透露,隻說是驚人的年輕。”楊森道,“不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誰知道那個年輕的家夥,到底有沒有兩把刷子。”

“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如果他不行,得趕快想其他的法子吧。”我喉頭有些發幹。

“沒必要這麼急吧。除了每晚都做一個夢外,現在我還沒啥不良反應。而且那個人在上海,小白去接他了,他們要下午的飛機才能到北京。”

“說的也是……那等下見?”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安心的感覺。

“好的,等下見。昨晚的那瓶紅酒不錯吧,嘿嘿,今晚我再帶去一瓶。”楊森掛掉了電話。

今天沒有預約的病人,其實,作為個體行醫的心理醫師,一個月難得有幾個病人。現在的國人,雖說很多都處在心理亞健康的地步,但依然很少有人舍得為精神上的不適花錢。一直到心理問題越來越嚴重,長成了一隻怪獸,吞掉了宿主的人格和理智之後,才會求助精神科醫生。

午飯隨便叫了點外賣,肉絲炒麵弄得太淡,紫菜蛋花湯又有點太鹹,隻吃了幾口就作罷。打開電腦,找了些關於夢境分析的消息。八卦離奇的很多,但正正經經用心理學分析的卻沒有幾個。其實,目前我要做的就是放鬆,很多事情,越是去想,越是告誡自己不要做,心理暗示反而越強烈,越容易去做。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你就算懂得了某個道理,但也不見得能控製自己的思想。人,真是種很奇妙的生物。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六點鍾。

我起身出門,叫了輛出租車,向老地方駛去。

出租車上的收音機音效不是很好,那種沙沙的無線電幹擾聲甚至要蓋過了裏麵的歌聲。我靠在車後座上,閉目養神。等下見到那個心理學翹楚的話,看他怎麼分析我這個病人,如果他是真材實料,那是再好……

什麼?

我有些疑惑地睜開了眼睛,努力撲捕捉著空氣中嘈雜的聲音。

“……死亡……警方確認為正常死亡,楊森為我市第一批擁有心理醫師資格證……”

混蛋!開玩笑的吧!

我掏出手機,按下了楊森的號碼。隻有單調的嘟嘟聲回應著我。

掛掉電話,點開手機上瀏覽器,搜索楊森,北京市,心理醫師。

小小的液晶屏上,第一條消息就是:我市著名心理醫師楊森於今日下午四點左右死亡,警方正在勘查現場……點開鏈接,我看到了記者不知從哪個渠道搞出來的照片。

空蕩蕩的房間,一張窄窄的簡易床,一張白色的床單覆蓋著人形的物體。我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嘴裏充滿了苦味,楊森的話猶如鬼魅一般回響在耳邊:“我走進了一間寬闊的屋子,屋子裏出了一張窄窄的床之外,什麼也沒有。走過去,卻看見自己躺在上麵,背後響起高跟鞋敲打地板的聲音,一個女人走上前去,為我蓋上了白色的床單,直過頭頂。”

“那種動作,給人的心理暗示是死亡,對不對?”

怎麼可能!

每天必定會重複的夢竟然變成現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呻吟,出租車司機好奇地扭頭看了我一眼,換了收音機的頻道。

我咬緊嘴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個心理醫師的最基本素質就是要擁有很強的心理承受能力,雖然這件事非常的詭異恐怖,但還不足以讓我崩潰。

我很有必要將整件事從頭梳理一下。

楊森和我出現同樣的狀況,起因都是接診了一個反複做同一個夢的病人,病人不同,他們的夢境也不同,但相同的一點是,在接診他們兩次之後,他們都沒有再上門求診。而我和楊森,也正是在他們求診的第二次,開始和他們一樣,開始反複地做同一個夢。那麼,是否是這種所謂的夢症會以某種方式傳染給另外的人呢?在我和楊森出現相同的夢症之後,那兩個病人是否是痊愈了麼?所以才沒有來複診?

我再次打開手機上的瀏覽器,有件事必須要確認一下。

“……遊客不慎從東方明珠塔跌落,家人悲痛欲絕……”下麵是張楠的免冠正身照片。

苦笑,原來病人沒有再來複診,並不是痊愈了,而是同樣的死於自己的夢境!張楠死了,楊森死了,他的那個病人應該也死了,下一個,會是我麼?我會在某間房間裏被一個神秘的女人刺死麼?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為何他們的家人沒有再來診所?張楠的妹妹張璿就算了,可楊森的病人那個孫女,楊森不是說她說話行事很是刻薄麼?如果她的奶奶也死於夢境,這樣詭異的事情,她怎麼會不去楊森的診所大鬧一場呢?

我點開了楊森的博客。他在電話裏曾說,是一個多月前的接診的那個病人……楊森習慣將診治的部分病例放到自己的博客上,並附上幾張照片,簡單介紹一些心理學的原理。他平時是個很注重宣傳的人,所以也要比我有名氣的多。一篇篇的日誌下拉,啊,找到了。就是這篇,雖然照片上病人的臉部被馬賽克所覆蓋,但日誌的內容卻很是吻合。嗯……每天晚上做同樣的夢……

我的眼光突然死死的停留在照片的一個角落,額頭上沁出密密麻麻細小的汗珠,雙手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那是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張照片中的人!她站在病人身後,一身休閑打扮,嘴角上揚,眼睛看著窗外。

你怎麼可能同時是兩個病人的親屬?

張璿!?

“到了,先生。”出租車司機停下車,警惕地看著我。或許在他看來,我像極了那些毒癮發作的道友。

天色已暗,窄窄的水泥板路上沒有一個活物。當初把聚會地點定的這麼僻靜,就是為了圖個情調,現在卻莫名地感到一種寒意。

仔細想起來,我跟楊森開始做同一個夢,起點並不是都接到了有相同夢症的病人,而是他們在第二次複診的時候,都有一名親屬陪同。在這次複診之後,更確切點說,在見了這名親屬之後,我和楊森才開始每天重複做同一個噩夢。

而這名親屬,即是張楠的妹妹,又是楊森病人的孫女。

這絕對不可能。如果有相同病症的親屬,人在心理慣性的作用下,會帶著他們一起去同一個醫院看病,而不會刻意的分開去兩所醫院。而且,對於心理方麵的問題,醫生首先問到的就是家族中有沒有得過類似病症的病人。作為病人,是沒有必要去隱瞞的。

這位張璿,都是複診的時候陪著病人前來的,避開了初診時的醫師詢問階段。

應該是有意為之?

如果說是故意,那她的目的是什麼?我和楊森都開始患上同樣的夢症,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聚會的房間裏的燈亮著,我吸了口冰冷的空氣,邁動腳步。白小鬆、徐慧和那名心理學界翹楚應該都在吧。我原本不信神,現在卻迫切需要一位救世主的出現。

推開房門,卻空無一人。

是我來早了?那門是誰開的?燈是誰開的?

啪!

一隻胳膊從後麵搭上肩頭。

我打了個哆嗦,趔趄著向旁邊閃了好幾步。轉過身,看到白小鬆似笑非笑的臉。

“老沈……你怎麼反應這麼大?”他有些尷尬地問。

“別提了。”我搖了搖頭。

“胖子呢?他從來不遲到的。”白小鬆走進房間,左顧右盼。

“那個心理學界翹楚呢?”我問道。

“怎麼徐慧也沒到?就你一個人啊?”他有點失望的樣子。

“王進的學生呢?”我再次問道。

“哦,說是有點事處理,馬上就上來。”他看著我的樣子,訝然笑道,“你怎麼了,一副見到了鬼的樣子。”

我頹廢地坐到沙發上:“等你那位高手來了再說。”

“等下你見到了他,一定會非常非常驚訝的。”白小鬆也坐在沙發上,打開了茶幾上的一瓶紅酒。

“驚訝?”我揉了揉太陽穴,接過酒杯,喝下幾口紅酒,穩下心神。

“驚人的年輕!楊森沒跟你說麼?”白小鬆猥瑣地笑道,“而且啊,嘿嘿!”

“滾蛋,我心情很煩躁,別跟我賣什麼關子。”楊森的死訊,我想等那個王進的關門弟子,心理學界翹楚的到場後,再說出來。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勇氣再一遍遍的複述這件要命的詭事。

“好吧,好吧。其實呢,我認識他,也算是機緣巧合。”白小鬆喝下大半杯紅酒,突然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你知道麼?我前段時間,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病人。”

奇怪的……病人?

“作為心理學醫師,夢境的研究是基礎,對吧。而我這位病人,所患的病症是我從醫十多年來,所見過最為詭異的。”白小鬆又倒上滿滿一杯紅酒,“你猜猜是什麼病症?”

我突然感覺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竄起,凜冽的襲遍全身,莫非……

“你猜一百次也猜不出來!他竟然每天都做同一個夢!每天!而不是經常!你想象得到麼?你想象得到麼?”白小鬆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刻意營造氣氛,而我卻感到一陣陣的眩暈。

“靠,這在有文字記載的心理學史上是開天辟地啊!哥們兒必然手足無措,隻好給他胡亂開了點安神藥物。結果沒過幾天,這病人又來找我了,說是病情一點都沒有好轉。我當時那個窘迫啊,就差給胖子你們打電話救急了。”白小鬆停了下來,等著我問話,我卻毫無生氣地看著他。

“誰知道天無絕人之路啊。剛好王進教授的關門弟子這時候進了我的診所,你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麼?嘿嘿,等下再告訴你。他一進來……”

“小白。”我嘶啞著聲音問道,“你現在,是不是也每天都在做同一個夢?”

白小鬆的笑容凍結在臉上,錯愕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發出一聲呻吟。

“你別問我怎麼知道,你的夢的內容是什麼?是不是也牽涉到了死亡?”

白小鬆長大了嘴巴:“啊……是啊,是喝水給撐死的……不是,我說老沈,你怎麼知道?怎麼回事?”

我正要說話,身後的門響了。

白小鬆看到來人,興奮地站起身,搓著手快步走向門口:“來,來,來。老沈,我給你介紹。這位就是咱們心理學界最璀璨最年輕的一顆超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