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森俯下身,雙手將被黑色塑膠袋包裹的女屍緊緊抱起,臉龐貼在她的額頭上,任由冰冷而凜冽的感覺在皮膚上蔓延。
殮房內很冷,值班的禿頂老頭兒不耐煩的跺著腳取暖,翻著白眼看著站在身前的兩個年輕人。本來約好了幾個老朋友打麻將的,這兩個人卻非要來看什麼屍體,真是耽誤時間。他看了下牆上發黃的老式石英鍾,有些煩躁地喊道:“喂!時間到了,要關門了!”
身後的徐川幹咳了一聲,道:“秦先生……”
禿頂老頭兒從身後擠過來,揮著手道:“走了,走了,時間到了。”
秦森緩緩地放下屍體,看著膠質的拉鏈飛快掠過,將那張冰冷蒼白的臉埋入黑暗之中,從此訣別。他嘴角微微抖動一下,轉身推開殮房的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徐川聳聳肩,一言不發的快步跟上。
太陽被擋在厚厚的雲層之後,天空顯得灰蒙蒙的,到處彌漫著初冬的霧氣。整個楓樹林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生機,幹枯的樹枝上麵孤零零的掛著幾片葉子,冷風一起,便簌簌地落了下來,將大地染上一層薄薄的暗紅。
“我有些懷疑你的能力。”秦森點起一支煙,看它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雖然吳韜說午夜拔頭人那件案子實際上是你破的,但你實在是太年輕。”
徐川緊了緊身上的滑雪衫,“秦先生,既然是吳哥介紹過來的案子,你放心,我會盡心去查的。”
徐川淡笑:“能力跟年齡無關,是由智商和閱曆決定的。”
秦森道:“那你說,婷婷的死,是自殺還是他殺?”
徐川搖頭:“不知道。”
秦森冷笑一聲。
徐川繼續道:“沒有堅實的物質基礎作為支撐,再縝密圓滿的推理也隻是臆測而已,我沒有哄委托人開心的習慣。做自己喜歡的事,並從中掙到錢,是我一貫的生活方式。秦先生,我能給你的隻會是真相,不管你接受與否。”
秦森怔了一會兒,臉色稍稍有些柔和。顯然,說話直白的人更值得相信。他拉開身旁的尼桑天籟車門,衝徐川點了下頭道:“走,我帶你去青山咖啡館,見一個人。”
徐川坐進副駕駛座,搓了搓凍得有些發麻的手掌,問道:“誰?”
“沈冰,婷婷的妹妹。”
淺灰色的尼桑天籟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飛快地碾過冰冷的水泥路麵,將地上紅色的楓樹葉激蕩開來,在空中四處翻飛,猶如一蓬濃濃的血霧。
踏進青山咖啡館,昏暗的燈光迎麵撲來。
時間還早,裏麵並沒有多少人。秦森站在門口適應了一會兒,向坐在角落的沈冰走去。沈冰和她姐姐很像,一樣的清秀文氣。很多人都以為她們既然是姐妹,性格也一定很像。但其實,沈婷調皮活潑,沈冰卻倔強冷淡,兩姐妹幾乎是兩個極端。此時昏黃的燈光打在沈冰的側臉上,竟也有種嫵媚的韻味,刹那間秦森有種錯覺,似乎沈婷就坐在她妹妹的身邊,端起果汁,向他微笑。
拉開原色木椅,秦森緊挨著沈冰坐下。
“約我來幹什麼?”沈冰問道。
“這位是徐川。”秦森示意徐川坐下,“私家偵探。”
“有意思麼?”沈冰抬頭,看著秦森。
“沒意思,但有必要。”秦森沒有回避。
“警方已經結案了。我姐姐死於煤氣中毒,不是謀殺。”沈冰的聲音像天氣一樣冰冷,“如果你不是運氣好,也已經死了。”
“不要懷疑我的智商,”秦森有些煩躁,“如果不是我失去了那些記憶,我自己就能把凶手找出來。”
“選擇性失憶症。煤氣中毒的後遺症之一,你挺幸運的,受損的僅僅隻是海馬體而已。”徐川接過話,“不過秦先生,你既然失去了記憶,又怎麼會懷疑自己的女朋友死於他殺?”
“我雖然失憶了,但腦子還很正常。吳韜也跟你說了吧,你還記得多少?”秦森盯著徐川問道。
對於這樣的記憶力測試,徐川覺得有點無聊,他抿了口咖啡道:“11月11日淩晨3點21分,靜安區公安分局接到報警電話,報案人稱晚上回家的時候,在臨江小區21號樓西單元7樓聞到了濃烈的煤氣味道,公安分局的值班民警立刻通知了消防隊,消防隊員3點49分趕到現場,確認是717戶煤氣泄露後,將反鎖的大門打開進入房間。發現煤氣灶旋鈕開關半開,窗戶緊閉,一男一女並臥床上,呈現出深度煤氣中毒症狀。急救人員將兩人送至醫院,男子經搶救脫險,女子……”
“夠了。”秦森聲音不高,但很有力。
“應該是你們忘記了關煤氣灶開關,造成的煤氣中毒。”沈冰往杯子裏放了塊方糖。
秦森閉起眼睛,並沒有答話,頭還在隱隱作痛,這後遺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消失。
“沒那麼簡單。”徐川笑笑。
沈冰白了徐川一眼:“有什麼問題?他是因為死的是自己的女朋友,所以才放不下……”
“你也發現了?”秦森看著徐川。
“嗯。”徐川平靜道,“第一個疑點,淩晨3點多,正是人最疲憊不堪的時候,誰會步行上7樓回家?這是個很尷尬的樓層,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如果是正常的深夜回家,一般都會選擇電梯,除非他有非走樓梯的理由。第二個疑點,報案者稱21號樓西單元7樓聞到濃烈的煤氣味道,這裏有個常識,煤氣泄露如果不仔細聞的話,根本不是很明顯,對於一個著急晚上回家的人來說,很難聞到走廊裏散逸出來的少量煤氣味道。第三個疑點,報案人沒有留下名字,一般來說,事關人命,報案人總會下意識的留下名字,來增強可信度,可是這個報案人卻對自己的名字遮遮掩掩。第四個疑點,一般煤氣中毒的人最初感覺為頭痛、頭昏、惡心、嘔吐、軟弱無力,絕大多數人都能從睡眠中醒來,掙紮下床開門、開窗,而兩個人都是並臥在床上,一點掙紮都沒有的情況,是很少見的。”
沈冰有些慍怒:“這樣說有點牽強吧,這些疑點都可以說是巧合。報案人因為想鍛煉身體,步行上樓;因為鼻子敏感,聞到了煤氣味兒;因為不想惹麻煩,沒留姓名;因為我姐姐她們兩個那晚都睡的很沉,沒掙紮……”
“一個巧合是巧合,太多的巧合還能是巧合麼?”徐川一點都不在意沈冰的表情,“還有個最重要的一點,報案人報警的時候,打的不是120,不是119,也不是110,而是直接打給了警局。”
“那又怎麼了?”
“120是救急救生,119是火警安全,110是突發事件,而警局的電話,一般人很難去記的。”徐川淡淡地說。
沈冰皺了皺眉,說不上話。
“這隻有一個解釋,報案人潛意識裏認為,這是謀殺,不是意外。”徐川抿了口咖啡,衝服務生喊道,“麻煩,再來一杯”。
“你是叫徐……什麼?”沈冰問道。
“徐川。”徐川笑道,“如果你有尋人、跟蹤、調查、找寵物之類的需要,盡管找我,價格很公道的。”
沈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徐川向秦森問道:“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秦森覺得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深愛的人在身邊一點一點地死去,自己卻什麼也沒有做。
“那11月11日,你和沈婷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11月11日整天對我來說都是空白,以前很多事情也不記得了。”秦森仰頭,冰冷的咖啡從喉頭滑下,苦澀的味道刺痛全身。
“那,既然你失憶了,如果想找出凶手,那個報案人就是唯一的關鍵。”徐川道,“我問過吳哥,根據值班民警反映,那個報案人應該是個女性,但隻憑一次不到30秒的通話,很難再次辨認出她的聲音。而且電話卡登記的名字,跟實際使用人不符。還有,那張卡是新卡,除了當晚的那個電話,再沒有通話記錄。簡單點說,報警電話這條線索已經斷掉了。說到這裏,雖然我也覺得謀殺的可能性要大大高於自殺,但是根據警方的報告,案發現場窗戶從裏麵關著,門反鎖著,鑰匙留在室內。如果定性為謀殺,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密室殺人。秦先生,沈婷和你隻不過兩個普通的白領而已,就算有人要殺你們,有必要這麼做麼?”
沉默,良久。
“如果是自殺,你是不是掙不到錢?”沈冰冷冷道。
徐川還沒來得及接話,秦森卻在一旁道:“沈冰!婷婷可是你姐姐!”
沈冰道:“可是她已經死了!就算你再不舍得,再繼續折磨自己,她也不會活過來。你覺得把自己弄得多憔悴多頹廢,就能證明你愛她有多深麼?”
徐川覺得氣氛好像有點尷尬,於是岔開話題:“其實,可以讓法醫解剖沈婷屍體……”
“我不想讓任何人在婷婷身上動刀子。”
徐川點點頭:“秦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這樣的話,我想去案發的房間一趟,可能還會有什麼發現。”
秦森道:“鑰匙隻有兩把,一把在警方那裏,一把在我這裏。不過現在警方已經封鎖了房間,你一個私家偵探,能進得去麼?”
徐川笑道:“你忘了是誰介紹給我的這個案子了?吳哥身為重案一科科長,帶個人回現場看看,沒什麼問題的。好,不說這個了。秦先生,假設是謀殺的話,你有懷疑的對象麼?”
“葉媛,跟婷婷在業務上是競爭對手,她們關係一直很不好,前段時間因為客戶還大吵了一次。還有張永生,以前追過婷婷,但沒有追到,公司裏一直有傳言說婷婷跟副總經理有曖昧關係,應該是就是他造的謠。其餘的……”秦森努力皺眉回想。
“這些你都沒忘?”徐川問道。
“沒有,我是失去了一些記憶,但這些事還都記得。”秦森答道。
“讓這位私家偵探去查吧。”沈冰攪動著咖啡,淡淡道“你還是先休息,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麼。”
秦森猶豫了下,終於點了點頭。
沈冰雖然有點難相處,但和沈婷的關係一直不錯。
沈婷很疼她這個妹妹,和秦森約會時都帶著她,甚至在自己有事的時候還要秦森陪她。為此秦森私下嘀咕過無數次,跟沈冰相處的時間好像要比沈婷還長。沈婷壞笑著說,你不是吧,兩個妹子和你一起約會,你高興還來不及,怎麼難受啊,齊人之福喲,沒有一點誘惑力?沈冰卻在旁邊不屑地白了秦森一眼,那表情就隻兩個字:白癡。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街燈已經亮了起來。
“走吧,”沈冰站起身,“她明天就要火化了,你要不要去看下?”
遲疑一下,秦森輕聲說:“還是不去了,我隻想記得她最美的樣子。”
站起身,秦森又感覺一陣眩暈,頭痛欲裂。
沈冰輕聲道:“我送你回去。”
抬頭望著深墨色的天空,鵝毛般的大雪從上方簌簌而降,落滿了發際,額頭,眉梢。秦森吸了口涼氣,向著冰冷的世界邁出了腳步。
還沒進入辦公室,秦森就聽到裏麵傳來的壓低了聲音的八卦。
……
“兩個人都煤氣中毒呢,沈婷死了,秦森搶救過來了。”
“他們住哪裏啊,怎麼現在還用煤氣?不都是天然氣了?”
“你知道什麼,還不是秦森沒多少錢,他們住的是鬆江的小區,每天早上6點多就得起床往公司趕呢!”
“以沈婷的條件,怎麼會看上秦森啊。”
“還不是秦森老實……”
“老實頂個屁用啊!我跟你們說……”
人類真的是有很深的劣根性。
自己的喜怒哀樂,終究隻是自己的,對別人來說,充其量隻是一筆八卦談資。
不要抱怨,畢竟當你幸福的時候,也從來沒在意過別人的感覺。
“一大早都這麼閑?工作都做完了?看看你們的業績都跌到哪裏了!” 葉媛推開擋在門口的秦森,走進房內大聲嗬斥。
圍在一起的同事立刻散開,回到各自的隔斷。
葉媛扭頭冷冷看了秦森一眼:“怎麼?死了老婆連辦公室都不敢進了?什麼出息!”
秦森挪動腳步,向自己的隔斷走去。一路上,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秦森,當秦森去看他們的時候,又都驚慌地避開眼神。大概,很多昔日一起說說笑笑的同事,都會在背後指指點點吧:看,這就是那個死了女朋友的家夥。
秦森坐在隔斷裏,把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起來,工作……還有做的必要麼?
肩膀被誰拍了一下,秦森轉過頭,是張永生。
“兄弟……”張永生幹咳了下,“沈婷的事……”
秦森將他的手從自己肩膀推開,冷冷道:“不關你事。”
“好,好。”張永生看起來十分尷尬,他退後幾步說,“齊經理找你。等你心情好了,我們再聊聊。”
秦森站起身,下意識的整理了下衣服,向齊經理的辦公室走去。
“你看起來很憔悴,要節哀順變。”齊經理遞了支煙給他,“沈婷作為咱們公司的員工,確實是個好姑娘,失去她我們都很難過。可是小秦,人總要想前看的,是不是?有些人,相愛相知相處過就是一種幸福,雖然她離開了我們,但是在天堂裏的她,深愛著你的她,難道會願意看你這個樣子麼?人生本來就是一個與越來越多的人離別的過程,把她永遠的記在心間,然後拋下包袱,像她希望的那樣去擁抱前方的幸福,不好麼?小秦啊,你在咱們公司,是很有前途的年輕骨幹,我作為年長幾歲的大哥……”
“不要說了,”秦森笑了笑,“不用安慰我,我沒事,我請幾天假就可以了。”
齊經理微微點了點頭:“嗯,休息一下也好。我準備了張去海南的機票,去散散心吧。”
“不用了,我哪裏都不想去。”
齊經理頓了一下:“我聽說……你覺得沈婷是死於他殺?”
你也不能脫俗麼?
秦森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沉默。
“呃……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齊經理點煙,狠狠地抽了一口,“沈婷已經去了,就算再心有不甘,還是希望你不要鑽牛角尖。”
“我不會。但如果我抓不到凶手,婷婷死不瞑目。”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但是……你自己去查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秦森再次沉默,靜靜地看著他。
“OK,OK。你知道,我隻是擔心你。畢竟剛剛出了沈婷這事,如果你再出現什麼閃失,對於你們父母來說意味著很大的打擊吧。這樣如何?一旦你查到什麼,一定要冷靜,好不好?畢竟我也聽到過一些亂七八糟的風言風語。不過作為成年人,不論在什麼情況下,我們一定要冷靜,不要失去理智,交由警察處理,好不好?”
秦森點了點頭。
你話裏有話,什麼樣的風言風語?
秦森帶著些許的疑問退出辦公室,你又在擔心什麼?
抱著空紙箱,抬起頭,穿過寂靜到可怕的辦公區,走向婷的隔斷。
安靜的歪在旁邊的旋椅,桌子上漫不經心散落的文件,空空的果汁瓶,斜躺著的小布熊……
一切都顯得那麼溫暖熟悉。
隻是人已不再。
單薄的鏡框,框住了傻傻笑著的你。
小小的手,光滑柔順剛到肩膀的長發,尖尖的耳垂,笑起來微皺的鼻梁,歪著頭看著人說話的可愛樣子。我還記得,我們前幾天漫步在滿是垂柳的河堤,你在前麵輕輕地跳著跑著,微涼的河風吹起你飄逸的長發,白色的風衣迎風飄起,淡藍色的牛仔褲和粉紅色的球鞋輕盈跳躍,你轉過身向我說著什麼,初冬的陽光照在你的側臉,染上一層淡淡的黃色光暈……
“秦哥哥……”一聲呼喚將他從回憶裏拉回,秦森仰起頭看著身後的少女。
是田川。
田川今年剛畢業,一直跟著他實習。雖然在電腦和通信方麵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但在社交處理事務方麵,確實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癡。她犯過很多錯,有些錯誤甚至低級的不可饒恕。
如果換個人,大概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她踢開吧!
商場如戰場,一個天真到愚笨的搭檔,等同於一大堆額外的難纏麻煩。
公司裏一向是以業績發薪水的,沒有人願意付出幾乎一半薪水的代價,去照顧一個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的笨女人。
除了秦森。
因為她近似白癡的錯誤,他們錯失過好幾張大單子。
秦森衝她發過好幾次脾氣,甚至想在她的實習鑒定上填上不合格的字樣。
但是看到她肩膀抖動,小聲抽泣的時候,又會變得於心不忍。
後來又聽說,她的家境並不好,父母傾其所有供她讀完大學,好不容易才進了公司的時候,秦森打消了放棄她的念頭。
不是可憐她。
而是想起了婷,幾乎同樣的出身,幾乎同樣的曆程。
婷時常跟秦森提起,她剛進公司的時候,帶她的主管非常照顧她,教了她很多東西,原諒了她很多錯誤,她才這麼挺了過來。
“秦哥哥?你不要緊吧。”田川脆生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哦……不要緊。”
她蹲下來,默默地幫秦森撿地上的文件。
“謝謝你。”秦森很認真地說。
現在,她是公司裏唯一沒有疏遠他的人。
“我現在在他們口中,是死掉老婆的衰人,還是可笑的偏執狂?”秦森戲謔地問。
田川沒有回答,抬起頭看著他,微微發紅的眼睛裏充滿擔心和難過:“你不要這樣,秦哥哥。”
“怎麼樣?”秦森避開她的眼睛。
她又低下頭:“沒……什麼。”
眼淚順著她清秀的臉頰滑落,撞在地毯上,粉身碎骨。
一滴,兩滴……
秦森歎了口氣,伸手拭去她的淚痕:“傻孩子,你不值得為我這樣。”
她抬起頭,咬了咬著嘴唇:“秦哥哥,你覺得沈婷真的是他殺?”
秦森索性坐在了地毯上:“對,我已經找了私家偵探來調查。”
田川臉上顯出很急切的表情:“哥哥,你需要我做什麼嗎?”
秦森伸手想理順她額前的劉海,猶豫卻在指尖滑落。
拍了拍她的肩膀,秦森笑著站起來說:“算啦,你那麼笨。”
田川臉色變得潮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秦森揚了揚手:“走啦,傻孩子,有空還是多學學怎麼跟客戶打交道吧,以後不見得什麼事能靠我。”
田川在身後拉住他的衣角,掃視了下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才小聲說:“哥哥,你要小心點,有些人表麵上是一個樣子,其實暗地裏又是一個樣子。”
陽光從玻璃窗穿過,灑在田川秀氣認真的臉上,將她長長的睫毛染成金黃。
秦森歎了口氣:“傻孩子,每個人不都是這樣?”
一張淡藍色的信箋紙從紙箱裏的打印紙中飄落,秦森和田川下意識地去看上麵紅色字跡:你知道麼?沈婷是被殺的。
房間裏的煤氣味道已經散去,處處看著幹淨整潔,完全想象不到幾天前曾吞噬過一條鮮活的生命。
徐川踏進房內,站在門口仔細打量著全貌。吳韜不客氣地推開他,一屁股坐在了在客廳的沙發上:“我說,這現場我們已經勘察過了,你非要再來看一次,有這個必要麼?”
“現場百遍。這不是你們警方的準則麼?”徐川跟著走進房間,“吳哥,你覺得這案子是自殺還是謀殺?”
吳韜撓頭道:“室內的指紋大多是秦森和沈婷的,無血跡、無搏鬥跡象,如果這案子真是謀殺,那就是我入警六年來碰到的第一個密室殺人案,可真玄乎的。”
房間不大,兩室兩廳,大概八十平方的樣子。客廳、廚房、臥室、洗手間,就這麼簡單。畢竟在上海,白領階層也買不起太大的房子。客廳餐桌上空空的,隻有一個電熱水壺放在上麵。臥室裏的被褥有些淩亂,看得出有人躺過的跡象。
徐川坐在床上,用力地往下壓了壓,還不錯,彈性挺好:“吳哥,這案子的筆錄你都看過吧。”
“對啊,秦森一直懷疑是謀殺,害的我把筆錄看了N次,想從中間發現些疑點。筆錄上大致情況是這樣的:警方接到報案後,馬上通知了消防隊和急救中心。到達現場時,消防隊已經撬開了門,打開了門窗進行通風。而且急救中心的醫生也已經到達,正在對秦森和沈婷急救。”
“為毛警察比消防和急救到的都晚?”
“因為警局離得遠,”吳韜瞪了徐川一眼,“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徐川笑笑:“那也就是說,當警方到達的時候,現場已經被消防和急救破壞了。”
“你這樣說也對……不過根據消防和急救的筆錄,在他們破門前,這間屋子確實是間密室。而且他們進房後,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吳韜辯解道。
“那消防員進來的時候,秦森和沈婷都失去了意識對吧,他們是穿著衣服還是脫了衣服的?”
“我記得筆錄上寫的是,兩個人都穿著衣服躺在床上的……對了,好像連鞋子都沒脫。”吳韜托起下巴,“經你這麼一問,是有點奇怪。如果他們兩個是上床睡覺,不應該不脫衣服和鞋子的。莫非是有人將他們弄昏了之後,搬到床上去的?”
徐川沒有回答,走出臥室,順手打開洗手間的門。
腳下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徐川打開燈,是幾條毛巾。他俯下身,撿起毛巾,還有點濕漉漉的樣子。旁邊的窗子開了個小縫,不斷有涼風吹進,身前的浴缸空空的,一層浮塵。
“真是邋遢的主人呢。”他搖了搖頭,走進了廚房。
料理台出乎意料的幹淨,完全沒有那種油膩膩的感覺。刀具全都新嶄嶄的樣子,碗筷也很整齊地放在櫥櫃裏。
“沈婷還挺勤快的。”吳韜由衷地讚歎道。
拉開冰箱,保險層裏麵放著幾瓶純淨水和啤酒,還有幾根火腿腸,冷凍層裏什麼也沒有。徐川拎出瓶純淨水,擰開瓶蓋,喝了幾口。
“你搞什麼?”吳韜皺著眉頭問。
徐川丟給他一瓶純淨水,道:“沒事,喝吧。我看了,沒過期。”
吳韜搖了搖頭,把水放回冰箱:“這可是老秦家啊,你怎麼不經他同意就喝他東西?”
“不是他讓咱們進來查案的嗎?喝他瓶水怎麼了?咱們現在可是在幫他。”徐川又喝了一口。
“怎麼樣?”吳韜問道。
“味道還不錯。”
“……我問的是你發現了什麼,誰問你水的味道了!你就不能給我正經點!”
“是你自己沒說清,發什麼脾氣啊!”徐川擺擺手,“可以斷定,這案子是謀殺了。”
“就因為老秦他們被發現的時候,都穿著衣服?哦,還有昨天你說的那些?”吳韜皺起眉頭,“都隻是猜測而已,沒什麼有力的證據嘛。”
“剛才還發現了不少。”
“剛才?”
“你不覺得廚房太幹淨了麼?鍋碗瓢勺基本沒用過,刀具上更是一點鏽跡都沒有。冰箱裏麵除了少量的熟食和飲品,沒有發現任何的生鮮材料,生肉、蔬菜、雞蛋,甚至連油鹽醬醋都不齊備。這說明什麼?說明你的好兄弟最近根本沒有做過飯。”
“一般的煤氣泄露,除去管道老化,就是灶眼火苗熄滅。我們剛才發現,客廳的餐桌上放著電熱水壺,我剛搖了下,裏麵貌似還有點水。這說明,秦森平時連喝水都沒用過煤氣灶。”
徐川走到煤氣灶前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
他擰動了煤氣灶的開關,卻不見火苗燃起。
“果然如此……”
“怎麼了?”吳韜問。
“煤氣灶裏的電池,應該早已經沒電了。既然秦森和沈婷都沒有自殺傾向,那麼一個智商健全的人,會在不做飯不燒水的前提下,打開一個平時根本不用的煤氣開關,並且關掉了所有的門窗,躺在床上睡覺嗎?”
吳韜眉頭緊鎖:“也就是說,是凶手讓秦森和沈婷失去意識之後,把他們放到床上,然後打開了煤氣灶旋鈕開關,以造成意外事件的假象?可他是怎麼關掉窗戶,反鎖大門之後,從房間裏消失的呢?遇到這樣的密室難題,我們要不要找個本格推理小說作家請教一下呢?”
“與其考慮那麼困難的問題,還不如想想簡單點的。”
“簡單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