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凶手打開煤氣灶的開關是為了造成煤氣中毒的意外假象,為什麼不在煤氣灶上放上個水壺呢?那樣的話,大家都會以為是水壺裏的水溢出澆滅了火苗,而造成的煤氣泄漏。而僅僅是旋開開關的話,總會讓人覺得太不自然吧。用完後忘記關煤氣閥門的人不少,但連煤氣灶開關都忘記關了的人,會有幾個呢?為什麼一個懂得密室逃脫的凶手,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窗外夜色正濃,稀疏冰冷的星光鑲嵌在如墨般的天空之中,猶如黑暗中伺機撲食裏的猛獸眼睛。秦森斜靠在窗台前,看著沉寂的夜色發呆。案子雖然交給了徐川在調查,但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好像什麼會發生一樣。
手機突兀的響起,屏幕上的未知號碼不停地晃動著,會是誰呢?這麼晚打來。
秦森按下了接聽鍵。
聽筒裏響起沙沙的靜電聲。
“喂?”秦森猶豫著問了一句。
“用情至深的秦先生,你能聽得出來我是誰麼?”話筒裏的聲音好像經過了處理,分不出男女,帶著冰冷的機械感。
“……”誰這麼無聊?
“別掛電話,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下午整理女朋友物品的時候,看到我留給你訊息了麼?”
秦森的胃部好像被猛擊一拳,他嘶啞著聲音問道:“你是誰?你知道什麼?婷婷的死到底跟誰有關?”
“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多了麼?”冰冷的聲音中似乎夾雜著一絲嘲諷,“你的失憶好了麼?我怕告訴了你,你又轉眼忘掉。”
“想說就說,不想說我自己早晚也會查到。”秦森冷笑。如果你想耍我,找錯了對象。
“你去查?你不是在沈冰家休息嗎?你不是把案子交給了那個私家偵探了?你就那麼放心,以為他會查到真相?”
“他不行,我就自己來。”這個人怎麼會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問你一句,你愛沈婷嗎?”
“愛。”
“愛到願意去死?
“你什麼意思?”秦森警覺地問道。
“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就放在大門口,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秦森衝到門口,用力拉開門,腳下有個黃色牛皮紙檔案袋靜靜地躺著。樓道裏沒人,隻有昏暗的廊燈投射下慘淡的光。他拾起袋子,利索的撕開,十幾張色彩斑駁的照片像雪片一般從指間飄落。
頭痛又來了,猶如千根鋼針直刺而下。沉重壓迫的感覺包裹著全身,他無力掙紮,隻是死死地盯著地上的照片。
照片裏的沈婷笑的很甜,雙手緊緊地挽著齊經理的胳膊,頭靠在齊經理的肩膀上,而背景是一間本地的快捷酒店。
手機裏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再問你一次,你愛沈婷麼?嗬、嗬、嗬、嗬、嗬……”
“死寂般的夜 偶爾聽到沙沙的風聲 仰望天空 漆黑 找不到半點光……”
“你在說什麼?”吳韜皺起眉頭。
徐川揚了揚手裏的硬皮本:“好像是沈冰的日記。”
“哦,文藝女青年啊,怪不得冷冰冰的。”吳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如果可以謀殺 我殺了這時間 或許 在我殺時間之前 我已經被它謀殺 就是這樣結束的吧 每一天每一季每一年 我在時間裏漸漸死去……”徐川躺在床上,一本正經地念道。
“除了這些無病呻吟的東西,那本日記裏還有什麼?”吳韜擰開一瓶純淨水,鼓咚咚灌下大半瓶。
“你怎麼不經同意喝人家的水呢?”徐川壞笑。
吳韜理直氣壯地說:“我渴了。別打岔,那裏還寫了什麼?”
“沒什麼了。哦,扉頁上寫的是2003年,算起來那時沈冰才十五六歲吧。”
“十五六歲就這麼矯情?有這個必要麼?”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說不定她還覺得我們兩個特別膚淺猥瑣來著。”徐川笑道。
“哥膚淺,但絕不猥瑣。”吳韜瞪了徐川一眼,“不是說這房子是老秦剛買不久的麼?沈冰的筆記本怎麼會在這裏?”
“誰知道呢,或許是什麼時候她拉在這裏的吧。”徐川道。
吳韜搖搖頭:“又是你自以為是的瞎猜吧,我們警方辦案,可是最講究證據……”
“好吧,吳科長,你可以等天亮後派你的兄弟查證一番。”
“早就開始查了,就從你也懷疑是謀殺之後,我就安排兄弟重新進行調查了。”
“那感情好,今晚我們不是沒事了?秦森也去了沈冰那裏不是?等會兒我就住這裏好了。”
“睡這張床?剛死過人的。”吳韜好心提醒。
“你要我騎一個半鍾頭自行車回事務所麼?累我倒是不怕,我是怕這麼晚了,有誰打劫我那輛寶馬自行車。”徐川嘿嘿笑道,“反正秦森也不會回來,睡一晚又何妨?”
吳韜撓了撓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要不要也睡這裏?等明天一覺醒來,我們可以去嚐嚐隔壁街的那家台式鹵肉麵,聽說裏麵的爆肚兒非常讚。”
“……”聽到爆肚兒,吳韜暗暗咽了口唾沫。
“說起來……沈冰讓姐夫住她那裏,是不是有點怪怪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你以為人都跟你一樣猥瑣啊?沈冰有公司公寓的。”
“哦,哦,那是我想多了。”
“你要是有空,不如趕快想想這個密室殺人的手法。別總是想那些不著調的東西。”
“我想不出來,線索太少。而且這房間到底是不是密室,現在還很難說吧。”
“嗯?什麼意思?”
“沒什麼,睡一覺吧。或許死去的沈婷會托夢告訴我們謎底的。”
“你白癡嗎?”
徐川笑笑,並未反駁。他躺在床上,雙手墊在腦後,眼光自然而然的向天花板看去。吊頂做得很一般,是那種簡易的鋼條襯著石膏板的……奇怪,怎麼緊貼著天花板的櫃子頂上,會有個火災報警觸發器?
這種東西的位置很有問題嘛,放在那裏根本沒什麼作用。
徐川探起身,想要仔細看看。
吳韜的手機響了:“對……我們在你家……什麼?什麼?怎麼可能……你不要激動……沈冰呢?哦,知道了,我們馬上來。”
“怎麼了?”徐川看著一臉嚴肅的吳韜問道。
“跟我一起到沈冰那裏。”吳韜頓了頓,“秦森說他發現凶手了。”
“老公,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送寶寶去上學。”
“哦,我先把這個弄完,等下就睡。”齊經理衝著臥室應了一聲。點開一個隱藏屬性的文件夾,電腦屏幕上立刻鋪滿了和沈婷的合照。照片足足有上萬張,占了5G多的硬盤空間。那是五年來跟沈婷在一起的香豔回憶,旅遊、野營、酒店、會所……不但各種場景都有,各種姿勢也有。閑暇的時候,齊經理總會打開電腦,一張一張的慢慢回味,這已經成為他不可或缺的享受之一。
沈婷進入公司之後,齊經理沒費多少工夫就把她弄到了手。現在的女孩子,隻要你嘴甜心細舍得花錢,又加上是她的頂頭上司,泡起來是相當的容易。不過麻煩的是,齊經理雖然相當的低調,但世上卻沒有不透風的牆。今年年初,就有些八卦的員工好像看出了什麼端倪,隱隱約約的在背後說一些閑話。
作為有家室的人,自然有這樣那樣的一些忌諱。在齊經理的授意下,沈婷搭上了秦森。秦森這個人,雖然業務能力不錯,但在愛情方麵還青澀的很。沈婷隻不過略微示好,秦森就死心塌地,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堪稱模範男友。有次在酒店纏綿過後,齊經理問沈婷,自己和秦森比起來怎麼樣。沈婷嬌笑著告訴他,秦森雖然夠聽話,卻不像齊經理一樣浪漫多金。而且為人太過於木訥,談了小半年戀愛,還隻停留在擁抱接吻的階段,搞不好現在還是處男。
齊經理覺得這樣挺好,這年頭能遇到個這樣的傻瓜也算是幸運。在他的安排下,沈婷跟秦森越走越近,就連婚期也預定好了。齊經理本以為等沈婷和秦森結婚之後,他還可以繼續這種性福人生。可萬萬想不到的是,竟然發生了煤氣泄漏,沈婷死了不說,秦森還覺得是謀殺,不依不饒非要找什麼凶手。如果任由秦森查下去,早晚會發現他和沈婷的私情。雖然已經旁敲側擊的跟秦森談了幾句,但看樣子不會有什麼效果。現在要做的是,趕快把跟和沈婷在一起的所有痕跡清理幹淨,就算日後秦森查到了什麼,隻要自己死不承認,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想到這裏,他咬了咬牙,一狠心將照片全部刪除。女人嘛,想要的話早晚還會有的,不必要為了一個沈婷冒什麼險嘛!最近公司剛進的那個女大學生田川,不論身材容貌都比沈婷有過之而無不及……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把齊經理嚇了一跳。老婆在臥室不滿地哼了一聲:“聲音小點,寶寶剛睡著。”
齊經理連連嗯了幾聲,關上了書房的門。
號碼不詳……這是什麼意思?
“你好,請問你是……”
“如坐針氈的齊經理,你能聽出來我是誰麼?”電話那頭傳來不男不女的詭異聲音。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是誰?”齊經理並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我是沈婷。”
“什麼!”額頭上迅速沁出了細汗。
“害怕了?沈婷死了你是不是覺得挺惋惜的?少了一個情婦的生活突然變得枯燥無味了吧?”
“你在胡說什麼?”齊經理幹咳一聲,“我不明白。”
“要我把照片寄給你老婆你才會明白麼?或者我寄給秦森?”
“……你要多少?”
“嗬、嗬、嗬、嗬,出手大方幹脆,怪不得沈婷跟了你那麼久。五萬不連號現金,兩個小時後拿到你辦公室。不要報警,不然的話……”
“隻要五萬?”齊經理脫口而出,隨即覺得有點後悔。
“我不貪心,對你來說,隻要能用錢能擺平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對不對?嗬、嗬、嗬、嗬……”
齊經理翻開皮夾,隻有幾千塊錢了,好在銀行卡裏還有百十萬。這個陌生人說的對,五萬對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隻不過這麼晚了,銀行已經關門了,隻能在自動取款機上取了。自動取款機的上限是兩萬吧,還要跑三個地方,真是夠麻煩的。
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書房,確認老婆睡熟了之後,輕輕打開了房門。雖然錢不算問題,但這個陌生人真的在索要五萬塊錢之後,就會停手麼?不如今晚先把錢給他,然後記下他的樣子和聯係方式。回頭找大頭他們幾個,教訓下這人,再把錢給追回來。分給大頭一萬,自己留四萬。
下了樓,迎麵而來的冷風吹的他打了個寒顫。緊緊衣服,他大步向自己的奧迪Q5走去。四萬塊錢,足夠跟公司新進的那個女大學生田川混熟了。先給她買些仿版的LV、江詩丹頓、香奈兒好了,反正才出校門的小姑娘,也分不出那些仿版的真假。等到熟一點,就邀她去高檔點的西餐廳吃個飯,一起去國外旅個遊,然後就水到渠成了。泡妞嘛,就是這麼簡單咯!
他嘴角揚起笑意,走到了車前,按下遙控器拉開車門,躬身準備坐進駕駛位。
而身後,黑影手中的鐵棒已經高高舉起……
“就憑這些照片,你就能斷定你們經理是殺死沈婷的凶手?”吳韜看著鋪了一地的照片搖頭。
“一定是他知道婷婷要跟我結婚,又去糾纏婷婷,被拒絕後惱羞成怒,才起了殺心。”秦森眼睛通紅,恨恨地說。
“這些照片應該是第三人偷拍的吧。”徐川突然開口,“是上次你說的那兩個懷疑對象麼?田川的可能性大些,還是張永生呢?不過看起來,你們公司的傳言應該是真的,沈婷確實是跟經理有些曖昧。”
“那又怎麼了?”秦森道,“我不在乎婷婷的過去。是姓齊的不對,他自己有老婆還追求婷婷。自從我跟婷婷談戀愛之後,婷婷就沒理過他,他一定是對婷婷懷恨在心,又嫉妒我……”
“因為無法跟舊情人複合,就要殺了舊情人?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管了?”徐川的語氣有些刻薄,“這位齊經理的思維方式還真是奇怪。”
“小川!”吳韜幹咳一聲,“老秦你冷靜些。你剛不是也說了,你不在乎沈婷的過去。這幾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現在的年輕人誰沒談過幾次戀愛啊,酒店開房是很正常的事。女孩子嘛,一旦動情是什麼都不顧的。”
“為什麼你們都覺得這些照片是很久前的事?”徐川摸著下巴問道。
“你什麼意思?”秦森握緊了拳頭。
“你看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那個經理和你女朋友一起的照片,要麼是進酒店,要麼是出酒店,還有幾張是一起去機場什麼的。雖然場所比較單一,但這些照片不但背景在變,服裝在變,就連兩人的容貌也有一點變化。我看,這至少是好幾年的照片了。”
“我說了,我不在乎婷婷的過去!就算她跟那個姓齊的王八蛋一起了很長時間,也不能減少一絲我對她的愛!”秦森怒吼。
徐川淡淡地笑了笑,捏起一張照片道:“那你再看看這張,背景是靜安區的那家希爾頓酒店對吧?看酒店左邊的這家店鋪,注意到了廣告牌了嗎?”
吳韜接過照片,睜大眼睛看去,照片右下角有個隻照進來半截的廣告牌,上麵模模糊糊的顯示:30天讓利大酬賓,凡……贈50元到300元返卷……止2011年11月10日。
“也就是說,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在今年的10月10日以後。好像那時候你們已經訂婚了?”徐川聳聳肩。
吳韜尷尬的把照片遞給秦森:“老秦……”
秦森一把奪過照片撕得粉碎,大聲喝道:“不準你侮辱婷婷!”
徐川攤開手道:“拜托,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秦森衝上前,狠狠一拳砸在徐川胸口,將徐川打了個仰麵朝天。吳韜急忙攔腰抱住秦森,怒道:“老秦你幹什麼!小川也是在幫你!”
秦森吼道:“你們都給我滾!都滾!”
吳韜用力往後一扯,將秦森摔到沙發上。快步走上前,扶起徐川後道:“老秦,當初是你不依不饒非要我們替你查案的,現在查到了這樣的結果,你卻又不滿意。作為兄弟,我沒什麼好說的,但作為警察,我會一直查下去,不管查到什麼程度。”
秦森沒有做聲,頭埋在兩腿之間,看起來十分的失落。
吳韜歎了口氣道:“算了,你好自為之。”說罷扶著徐川出了門。
天空已經有些亮了,雖然沒有太陽,但照樣有灰蒙蒙的光透過陰霾的太空灑了下來。徐川揉著胸口,呼出了一口氣。
“疼的厲害?”吳韜問道,“你也是的,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老秦這個人平時就有點一根筋,你再這麼刺激他,能不爆發麼?”
“智商不錯,情商就很低了。”徐川嘿嘿笑著坐進吳韜的桑塔納,“這一拳也不算白挨。”
吳韜皺起眉頭:“怎麼,剛才你是在試探老秦?你對他有懷疑?你有沒有搞錯?”
“做咱們這行的,不就是要懷疑一切麼?”徐川一本正經地回答。
“得了吧!你裝什麼馬克思啊。想當初老秦被發現時,差點救不過來,而且腦部也有了損傷,失去了一些記憶。如果他想殺掉沈婷,不會選這麼蠢的手法吧!”吳韜道。
“說的也是。”徐川點點頭。
“依我看,老秦說的那個齊經理可能有點問題。”吳韜道。
“哦?怎麼講?”
“齊經理的動機肯定不是因為沈婷要嫁給老秦,而痛下殺手。我反而覺得,沈婷這樣的女人,結婚前肯定會狠狠敲那個齊經理一筆。或許是齊經理拿不出那筆錢,才想到殺人以絕後患。”
“齊經理隻是個白領而已,企業看重的是一個人的工作能力,而不是私生活。就算他和沈婷的私情敗露,對他的影響也不會很大。而且沈婷既然快要結婚,更沒有把事情鬧大的必要。”徐川道。
“那就是張永生,或者葉媛?”吳韜道。
“算啦,就像你說的,沒有證據,我們再怎麼想也隻是猜測而已。”
“不過這個齊經理倒很有必要見見。”吳韜說,“把他們弄進局裏問問話,也算對兄弟們一個交待。”
“交待?”徐川歪著頭問道,“交待什麼?”
吳韜撓了撓頭:“我托兄弟們利用空閑時間查這個案子嘛,他們嘴上就算不說,心裏恐怕都不怎麼樂意。現在有點頭緒了,向他們證明下我不是沒事找事。”
徐川歎了口氣:“警方就是這麼麻煩。”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吳韜:“喏,讓鑒證科查下吧,除了我們三個人的指紋,看看有沒其他人的。”
吳韜接過照片,拍了徐川一下道:“行啊,有你的,剛才摔倒的時候摸起來的?”
徐川道:“先別高興的太早,上麵不一定留有凶手指紋的。”
吳韜道:“反正沒什麼其他的線索,試試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現在是淩晨三點,我們先去拜訪一下葉媛和張永生。”
徐川搖搖頭道:“不去。”
吳韜奇道:“為什麼不去?你覺得他們不是凶手?”
徐川打了個哈欠道:“就算我們現在趕去,你又沒合法手續,他們不想配合你調查,你連他們家門口都進不去。”
吳韜尷尬地笑了笑:“說的也是,那現在送你回家?還是去哪?”
徐川歪在座椅上,閉起眼睛道:“去哪兒都成,我先眯兒會……”
外麵的雨下得很大,雨滴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秦森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他想伸手推開窗子,卻有些在意窗外的寒意。人生豈不是也是這樣?得到某些東西的時候,必定要付出一些東西,人們通常把那些付出的東西稱為代價。而當代價過高,得到的結果又和預期的有強烈落差的話,人往往會產生一種糾合了憤怒,沮喪,頹唐等幾種感覺特殊的情緒——後悔。
不過,後悔,充其量隻是懦弱的另一種表現罷了。
他靠著牆慢慢地坐了下來,無神地看著地板上散落的照片發愣。三百多天的真心付出,換來的卻是莫大的諷刺。這個堅持婚前守貞的女人,對別的男人竟然如此開放。原來什麼以前被愛情背叛過,心裏有難以彌合的創傷,都隻不過是用來敷衍他的低劣借口。枉他以前竟然深信不疑,在沈婷的眼裏,自己又算什麼?一個愚蠢透頂的備胎?
這麼說來,真該感謝那個神秘凶手了?為什麼自己會活下來?如果帶著幸福的無知而死去,那該有多好?至少不用麵對這殘酷的現實。
不,不,不。不對。為什麼要懷疑婷婷呢?三百多天的相處,她的笑臉還時刻浮現在眼前,怎麼可能就憑幾張照片來侮辱她呢?秦森膝行幾步,拿起一張照片仔細的分辨。照片上的女人很像婷婷,對,是很像婷婷,但應該不是。婷婷的眉毛有點淡,這照片上的有點黑。嗯……或許是沈冰呢?她們兩個姐妹長得非常像,有時候不認真點,自己都會認錯的。沒錯的,應該就是沈冰!沈冰現在在公司公寓,等她回來再問她好了。其實,就算不是沈冰,那又怎麼樣呢?這世上長的相像的人有很多,很多人都有認錯人的經曆吧。或許是另一個長得像沈婷的女人呢?不能說沒有這個可能吧……
一陣突如其來的頭痛襲擊了他。
沉重的黑暗和慘白的光亮飛馳交鋒,一張張黑白的記憶膠片紛亂飛舞,碎成玻璃一般尖利的碎片,劃下一道道猩紅的傷痕。
天堂?
地獄?
還是人世?
秦森緩緩睜開眼,麵對著無際的黑暗。
“有的時候,你不得不感歎人生的無常。”徐川站在雨中,回望著吳韜歎氣。
雨依舊下得很大,兩個人都被淋成落湯雞,卻完全沒有避雨的意思。在他們麵前,是一群同樣被淋透了的警察,拉隔離帶,檢驗屍體,勘查現場痕跡,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照片上的齊經理正躺在滿是雨水的水泥地上,旁邊是打開了車門的奧迪Q5。後腦的傷口已經凝固,隻有略帶紅色的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流下,彙入身下的澤國之中。
“這裏不會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了。今年的第一場雨,倒下的及時,幾乎把所有痕跡都給衝了個幹幹淨淨。”吳韜打了個哆嗦。僅僅睡了兩三個小時,就被同事的電話吵醒,得知了齊經理的死訊。當他喊醒徐川出門的時候,雨下得正緊。
法醫的初檢報告上說,這位齊經理死於四個多小時以前,那時還沒下雨。致命傷是後腦遭受的多次鈍器重擊,導致後顱碎裂,直接損傷大腦。而根據其他同事的調查,死者遭受第一次鈍器重擊之後,應該就陷入了昏迷,周圍沒有人聽到過任何呼救。死者的錢物和汽車都沒有丟失,可以排除了搶劫的可能。死者的手機雖然進水了無法開機,但根據死者的手機號碼,還是查到死者的最後一次通話記錄。但那個號碼並不是實名購買的,所以查不到機主名字。不過這個神秘號碼隻使用過兩次,一次是打給死者,另一次是打給了秦森。
跟秦森通的那次電話,應該就是通知秦森取照片的吧。
“青年幹探,你怎麼看?”吳韜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向徐川問道。
“現場都沒什麼線索,你願聽我胡扯麼?”徐川打了個噴嚏,“先上車行吧?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兩人拉開車門,坐進桑塔納裏,吳韜打開了暖風。徐川擦去擋風玻璃上迅速浮現的水霧,盯著齊經理的屍體道:“那個電話號碼是關鍵。”
吳韜嘁了一聲:“白癡都知道,可是現在查不到人,你說該怎麼辦?”
“從動機來揣摩唄,”徐川繼續道,“這個號碼第一次打電話給秦森,送去了照片;第二次打電話給齊經理,說了什麼雖然不知道,但他成功地讓齊經理走出了家開車出門。而就在此時,埋伏在暗處的凶手突然出現,將齊經理殺死。”
“沒人會在淩晨一兩點蹲在別人車旁等著殺人,除非他有把握要殺的人一定會出現。所以呢,我們可以推定,打電話的這個人應該就是凶手。凶手的第一宗命案是沈婷,他將秦森和沈婷弄昏之後,抬到床上,然後打開了煤氣開關,想要造成煤氣泄漏的意外假象,殺死兩人。但是其間卻出現了個神秘的報警人,打電話通知了警方,將秦森搶救了過來。然後呢,秦森懷疑不是意外而是謀殺,托我們兩個進行調查。緊接著,凶手將齊經理和沈婷幽會的照片寄給了秦森,並切成功的幹掉了齊經理。吳哥,案子講到這裏,你發現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吳韜點了支煙:“不對勁的地方啊……”
徐川道:“如果我們采用代入法,把自己想象成凶手的話。既然第一次作案沒有幹掉秦森,而秦森又起了疑心。那我為了自保,是不是要繼續追殺秦森呢?或者說怕被警方發現,要不要偃旗息鼓隱藏蹤跡呢?可我為什麼要給秦森寄照片,還要殺死齊經理?根本不合情理嘛。”
“用犯罪心理畫像的手法來描述這個凶手,也是自相矛盾。寄照片和殺齊經理,這兩件事體現出了凶手超前性、邏輯性的思維方式,而且還有一定的應變能力。雖然手法上顯得有些稚嫩,但整個過程卻較為縝密。而反觀他謀殺秦森和沈婷的時候,就算有個很詭異的密室殺人,但室內卻處處漏洞百出,手法顯得非常粗糙。”
吳韜沉思道:“那是不是因為凶手犯下第一宗命案的時候,有些緊張的緣故?或者是時間倉促?”
徐川搖頭:“這個說不了,線索太少,還有很多疑點解不開啊……”
沉默了許久,兩人都隻是看著前窗玻璃上來來回回的雨刷出神。冷不防吳韜用力拍了下徐川,道:“午夜拔頭人那麼詭異的案子咱們都破了,這小案子算屁啊!等下我送你回家,好好睡一覺,打起精神我們一起把它搞定!”
徐川揉著肩膀苦笑:“吳哥,你下次拍我前先打個招呼,疼倒是不怕,就怕……”
車門突然打開,隨即湧入一股帶著涼意的空氣,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一個穿著製服的年輕警察鑽進後座,手裏拎著個塑料袋子。
“老大,熱果汁……”年輕警察遞了兩杯給前麵,自己打開一杯,暖暖的喝了一口。
吳韜接過紙杯,問道:“怎麼樣,快要收隊了吧?有什麼發現?”
警察道:“沒什麼重要的,雨下的太大,腳印指紋什麼的都沒辦法采集了。屍體周圍隻有些少量的衣物纖維,還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的,鑒證科拿了準備去化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