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忘川》(3 / 3)

雖然有心理準備,吳韜還是有點失望,他轉過頭去看徐川,徐川卻眯起眼睛一副懶得再說的樣子。

製服警察仿佛又想起了什麼,道:“對了老大,你讓查的那個煤氣中毒案,我昨天走訪了那個小區。保安說,好像在當天淩晨兩點半左右,女死者哭著走出過小區。”

徐川突然扭過頭,高聲問道:“你說什麼?”

警察愣了一下,看向吳韜,吳韜卻點頭示意他說下去。他隻好幹咳一聲道:“那小區保安說,他見過女死者……是叫沈婷吧,哭著走出了小區,哦,是當天淩晨兩點半。”

“你確定時間是淩晨兩點半?”徐川很嚴肅地問道。

警察道:“是的,那保安說他們是每隔兩個小時巡視小區,巡視時間是半個小時。看到沈婷的時候,他們剛剛巡視完,所以對時間很肯定。”

徐川沉吟道:“兩點多沈婷被目擊到走出小區,三點二十左右警局接到報警電話,三點四十左右消防隊進入……莫非是……”

洗手間……濕毛巾……空浴缸……蹊蹺的火災警報觸發器……兩點半的沈婷……

突然之間,一道靈光劃破紛亂的黑暗,徐川長大了嘴,呆呆地愣在那裏。

吳韜急切問道:“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

徐川用力點頭:“快!我們去秦森的那間房子!”

吳韜沒有發問,用力踩下油門,黑色的桑塔納咆哮著衝進雨霧。

一天後。

雨依舊在下,仿佛沒有停止的意思。

“上海什麼時候下過這麼久的雨啊……”張永生望了望窗外,“喂,徐……偵探是吧?他們都還沒來?”

葉媛剛剛講完一個電話,怒氣衝衝地道:“都等了快半個小時了,還沒見人來,到底有什麼事?”

徐川笑道:“再等等吧,這種事急不得,兩位不是也想擺脫自己的嫌疑麼?”

張永生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低下頭去擺弄手機。

葉媛道:“嫌疑,嫌疑,你一個私家偵探有資格說這個麼?警方早定性為自殺了,不就是秦森多事,自己疑神疑鬼,搞的別人也不安生。”

徐川搖搖頭:“就算警方定性了自殺,但隻要有疑點發現,還是可以重新調查的。而且這期間剛好又發生了貴公司齊經理的命案,警方已經重視起來了,搞不好會將兩案合並調查。葉小姐,我雖然是一個私家偵探,沒有執法權,但也沒有哪部法律規定我沒有調查取證權吧。”

葉媛刻薄地翹起嘴角:“那私家偵探先生,您查出了什麼?”

“急什麼,等人齊了再說,”徐川瞟了眼窗外,“你看,這不是來了?”

路邊停下了一輛淺灰色的尼桑天籟,秦森撐了把傘走出駕駛位,拉開車門將沈冰迎下車。兩人一同走進了咖啡館。

“凶手找到了?”沈冰剛一落座就急切地問道。

徐川點了點頭。

“兩杯咖啡。”秦森對站在桌邊的服務生交待,“吳韜呢?他怎麼沒來。”

徐川意味深長地笑了:“秦先生,你委托的隻是我,而不是警方。吳哥作為警務人員,並沒有義務出現在今天這樣的場合,而且,他現在可是忙得很。”

秦森盯著徐川,若有所思。

“凶手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沈冰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徐川幹咳了一聲道:“時間還早,我們慢慢說吧。首先,在第一宗命案中,有保安目擊到沈婷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哭著走出過小區。一個小時後,消防和急救趕到,發現沈婷和秦森已經昏迷,在送往醫院後,沈婷斷氣,秦森經搶救脫離危險。”

“沈婷既然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出現過,即是說那時候沈婷還並未煤氣中毒。這裏有幾個疑點,沈婷為什麼會在淩晨兩點出門?又為什麼會哭?她在走出小區大門後是什麼時候回去的?回去之後為什麼沒有發現開著的煤氣開關?又為什麼躺在了秦森身邊?按時間來推算,秦森中毒時間比她要長,為什麼搶救不回來的會是她?還有,這宗案子裏最讓人撓頭的莫過於那間密室,還有那個報警的人究竟是誰。”

咖啡端了上來,秦森抿了一口,夾了顆方糖放進去。

“誰有空聽你的推理,你直接說凶手是誰好了。”葉媛皺著眉頭說。

“你就是凶手。”徐川盯著葉媛道。

“什麼?”葉媛猛地站了起來,“你胡扯什麼!”

徐川攤了下手,道:“看吧,不說過程,隻說結果,沒有人能接受的了,對不對?葉小姐,耽誤您幾分鍾時間,安靜地聽完好不好?”

“我不是凶手!”葉媛大聲喊道。

“沒人反對的話,我繼續了。”徐川對葉媛的抗議置之不理,“再說第二宗案子,秦先生收到了一些照片,覺得齊經理是凶手,約吳韜和我到沈冰家中相談。那時候沈冰在公司公寓吧,在我們離開你家兩個小時候,齊經理被殺。由於隨即下起了雨,將現場痕跡衝洗幹淨,警方並未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我以為這案子還要拉扯一段時間,想不到今天警方卻發現了一些證據。秦森收到的那疊照片,我隨手順出來一張,交給吳哥去化驗指紋。本來沒抱多少希望,但結果卻出乎意料。在那張照片上,除了發現吳哥、我和秦森的指紋之外,還發現了另一個人的指紋。”

徐川掃視了落座的眾人一眼。

“那就是你,沈冰。”

沈冰端起咖啡,輕輕啜了一口。

“照片是偷拍的,內容全部是你姐姐沈婷和齊經理出入酒店,外地旅遊之類的情侶照。而最近的一張,時間就在今年的10月,也就是沈婷和秦森訂婚之後。當然,僅憑照片上的指紋,並不能推斷這些照片是你拍的。於是,我就做了一些調查。現在的相機大部分都是電子相機,很難從相紙的類型入手進行調查了。不過還好,不知道你是為了增強照片的真實性,還是粗心所致,這些照片的右下角都留有時間顯示。於是我挑了幾張在外地拍攝的照片,調查了你在那些時間內的行程。不出所料,你並不在上海。沈冰,你為什麼要拍這些照片?你將照片寄給秦森又是什麼用意呢?”

沈冰依舊沒有說話。

徐川接著道:“其實,早在保安說看到沈婷在淩晨兩點出現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了。那間房有90平方左右,泄漏煤氣的廚房跟秦森、沈婷中毒的臥室中間,還隔了一個客廳。我請教過人,結合煤氣泄漏的速度、房間的麵積、秦森他們的位置來說,房間裏的煤氣濃度要達到致人於死地地步,至少需要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而沈婷被目擊到消防隊趕到,中間最多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煤氣濃度遠遠不足以使人斃命。為什麼一直睡在房間內的秦森被搶救過來了,隻待了一個小時的沈婷卻死了呢?”

“所以,保安目擊到的沈婷根本不是沈婷。”

“而是你!”

“你和沈婷本是親生姐妹,容貌很像,再加上秦森他們入住小區時間較短,保安並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在夜色中將你錯認成了沈婷。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一直在跟蹤你姐姐,對不對?”

“對。”沈冰顯得異常鎮靜,“我跟了她好久了,那些照片也是我拍的。之所以寄給秦森,是因為他一直在查案子,我想引起他的好奇心,從他那裏要錢用。”

“是麼?”徐川眉毛皺起來,“那齊經理呢?為什麼殺了他?”

“那是個人渣!”沈冰啜口咖啡,“跟我姐姐好了那麼多年,我姐姐死了,他非但沒有一點悲傷的表現,反而還想泡我!”

“好,就算齊經理死有餘辜,那秦森和沈婷呢?沈婷可是你親姐姐……”

沈冰的眉毛抖了一下,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她站起身捂著胸口,一臉痛苦之色。

“怎麼回事!”張永生站起了身。葉媛卻尖叫一聲,退出了好遠。

“原諒我……”沈冰嘶啞著聲音,看向秦森。

秦森卻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沈冰右手撐住桌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卻露出了笑容:“那好,我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她猶如一朵午夜的曇花,搖曳著向後倒下,黑色的長發拂過冰冷的空氣,凋謝。

徐川一把推開秦森,將沈冰攬入懷中,衝張永生大聲喝道:“撥119啊!愣著幹嘛!”

張永生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大喝道:“119嗎?急救!青山咖啡廳……什麼?出人命了……”

秦森離開桌邊,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木然地看著窗外的大雨。

白色的燈,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衣服……

急救室的燈亮著,秦森靠在牆壁上,雙手插在口袋裏,不時往急救室的門口看去。

徐川坐在長椅上,很平靜的樣子。他不但沒有報警,反而把張永生和葉媛都打發走了。兩個人離開的時候,都是一副狐疑的樣子,不知道徐川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雖然沈冰已經承認了自己是殺人凶手,然後又突然自殺,把這兩件案子都畫上了個句號。但終究還是出了人命,難道不需要通知警察,做做筆錄麼?

而看秦森的態度,什麼也沒說,難道他就不想知道沈冰為什麼要殺他們兩個麼?

不管怎麼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兩個人都有這樣的心情,尤其是葉媛,徐川話音剛落,她就急急忙忙地拉著張永生往外走。

窗外的雨還在下,那是“梅花”台風正在過境。

徐川歎了口氣,道:“秦先生,對不起,我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的錢,我會付給你的。”秦森木然地看了徐川一眼。

徐川道:“錢不是問題。按說,事情發展到這裏,你對我的委托已經算是結束了,不過我卻還有個疑問。”

“什麼?”秦森嘶啞著聲音道。

“那個報警人是誰,你有興趣知道麼?”

“報警人?難道不是沈冰麼?”秦森看著斑駁的道。

“怎麼可能是她!”徐川道,“既然是她想殺你們,為什麼還要報警去救你們?這根本就不合邏輯!”

冰冷的沉默。

令人窒息。

“其實相比這個疑惑來說,我還有個更大的疑惑,”徐川直視著秦森的眼睛:“為什麼殺她?”

秦森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竟然冷笑起來:“你發現了?什麼時候?”

“在你們煤氣中毒的地方看過之後,我就已經有點懷疑。隻不過我還推斷不了凶手是沈婷還是你。直到那些照片出現,給足了你殺人動機,我才能順著線索推理下去。”徐川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上慘淡的日光燈道,“其實,你是要沈婷跟你一起死,對不對?什麼狗屁密室殺人,那玩意兒推理小說裏不少,但現實中的罪犯既不會有那麼高的智商,也不可能有那麼好的運氣。室內布置到處都是漏洞,能想出密室殺人詭計的凶手,怎麼會犯下如此低劣的錯誤?在得知你們是穿著衣服鞋子躺在床上後,我就覺得不是意外,你們不是被謀殺,應該是自殺。因為自殺的人通常不會脫衣服,這是一個心理慣性。而且自殺的人是不會關心室內布置有沒有漏洞的,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殺了沈婷後活下來,對不對?”

“你已經知道了沈婷和齊經理的私情吧,在煤氣中毒之前。吳哥說你非常愛沈婷,但是最強烈的仇恨,往往源於最真摯的愛意。你這種人,性格耿直機敏,有很強的自信心和自尊心,是根本容不下背叛的。”

秦森冷笑:“你這樣說,好像是我不對。我對沈婷付出了全部,她卻隻當我是個幌子。換做是你,你能忍受得了嗎?一個結婚前你都不舍得碰的女人,卻是另一個男人床上的玩物!而且她還心甘情願!”

“原來你還有處女情結。”徐川不置可否。

“屁!我早說過,她以前是什麼我不在乎,就算她以前做過小姐,隻要真心對我,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受不了的是她的背叛,受不了她把我當傻瓜,受不了她在我麵前裝的天真純潔,在別的男人麵前卻是無恥蕩婦!”秦森大聲咆哮,“是,我是容易衝動。在偶然撞見她跟姓齊的從快捷酒店出來的當晚,我就打算了要拖她一起去死。我買了安眠藥,摻在她常喝的果汁裏麵看著她喝下,然後質問她。你知道嗎?她連分辯都不分辯,第一句就承認了!說什麼既然我知道了,那就玩不下去了。玩?我全心全意為她付出,當她是我的整個世界,她卻跟我說隻不過玩玩!是我蠢麼?我告訴了我所有的親朋好友,通知了他們我的婚訊,現在她一句玩不下去就想甩手走人。當我是什麼?垃圾?白癡?廢物?”

秦森恨恨道:“我告訴她,我在果汁裏放了安眠藥,等她睡熟後和她一起自殺。她竟當場嚇哭了,抱著我的腿求我放過她,還說要她做什麼都可以,連做長期情人都可以。我冷冷地看著她,我隻是感到厭倦,我當初為什麼會愛上這麼一個卑賤的女人!等她失去意識,我將她搬到床上,將果汁瓶丟到窗外,關上了門窗,扭開了煤氣開關。在一片寂靜之中,我躺在了她的身邊。”

徐川搖搖頭:“為了這麼個女人,值得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我沒有想過,她沒有再活下去的資格,我也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如果將她從這個世界上抹殺的代價是我的生命,我心甘情願!”

秦森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在風雨中掙紮的芭蕉道:“想不到的是,我竟然沒有死,竟然被搶救了過來,而且還失去了記憶,執著的要找到殺她的凶手!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對我的諷刺?”

他轉過身,滿臉苦澀的笑容:“或許,老天覺得我並沒有洗淨我所受到的屈辱,放我回來,要我跟那些該死之人不死不休?據說死去之人,走過黃泉路到了忘川河,在奈何橋前喝下忘川河水之後,就會忘記生前所有的事情,投生轉世做人。我到了忘川河,卻終究沒有踏過那條奈何橋。兜兜轉轉,再世為人,從鬼門關回來之後,我變成了複仇的夜叉!”

“你什麼時候恢複的記憶?”徐川語速很快。

“你們走後,那些記憶就像利刃刺進了我腦中。在經曆了憤怒和絕望之後,我突然覺得,這或許應該是天意吧,給了我這個複仇的機會……”

“等一下……你真的覺得,你自己能活下來,是天意麼?”徐川閉起眼睛。

“……什麼意思?”

一道閃電撕破黑暗,兩人蒼白的臉色一閃既沒,須臾,震耳欲聾的炸雷在頭頂轟然而過。

“你是租的房子吧,在天花板上,我發現了這個東西”,徐川從口袋裏扯出一條頂端圓圓的黑色線纜,“隱蔽式攝像頭,嵌在火災報警觸發器中。”

“怎麼會……”秦森喃喃道。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裝上去的,但它無疑工作了很長時間,我拽下它的時候,它的電量隻剩下了一點。也就是說,最起碼你們這段時間的一舉一動,全在某個人的監視之中。包括你對沈婷所做的一切。”

“我一直有些糾結,為什麼你們兩個一起煤氣中毒,沈婷死了,而你卻能搶救過來?是命運的偶然,還是人為的操控?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到達現場,錯過了很多必要的細節,但是也給我發現了一個很奇妙的事情。吳哥我們去過你那間房子確認了下,在洗手間裏,我有點不協調的感覺,在門後丟著的毛巾,微開的窗子,薄薄一層浮沉的浴缸……這些跟幹淨整潔的廚房、客廳、臥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我的要求下,警方鑒證科對洗手間進行了指紋采集,發現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那裏的人。”

“是誰?”秦森問道。

“你不妨先猜猜看?”徐川繼續道,“不過這個人雖然監控著你們的房間,但對你並沒惡意。就在你和沈婷發生衝突的那晚,某人通過監控目睹了整個過程。在看到你喝下安眠藥,打開了煤氣開關的時候,某人出於某種原因想要阻止你自殺。直接報警無疑是個最優先的選擇,但可惜的是,某人雖然不想你死,卻又想沈婷死。於是,某人趕到了你們房間,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不可能,鑰匙隻有兩把,一把我拿著,一把沈婷拿著。”秦森反駁。

徐川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說下去:“煤氣的主要成分是一氧化碳,這東西隻是溶於水。要如何才能使沈婷中毒死去,而使你活下來呢?煤氣還在嘶嘶作響,容不得想多長時間。於是,這位某人選擇了相對來說最安全也是最便捷的辦法,把你拖到洗手間。把毛巾弄濕,堵住門縫防止煤氣進入,並且打開窗子,以便於空氣流通。而門外,躺在床上的沈婷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煤氣吞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沈婷在安眠藥和煤氣的雙重作用下,停止了呼吸。某人確認了這一點之後,把你從洗手間裏拖了出來,將你放在已經死去的沈婷旁邊。出門,某人立即撥打報警電話。這個人並沒有在房內做什麼善後工作,一方麵是因為怕時間長了你會死去,另一方麵是因為怕你醒來後發現房內東西有所變化。”

徐川稍稍停頓了一下,問道:“說到這裏,你能不能猜出來這個人到底是誰?”

秦森猶豫了好久,才輕聲道:“不是……沈冰?”

徐川歎了口氣:“虧你還自以為有多敏銳,你還記不記得,這間房子是誰給你牽線的?”

……田……川!

那張文靜羞澀的臉龐浮現在眼前:“秦哥哥……你是要買房子吧,我知道有間挺便宜的,雖然遠了點……”

“那間房子,在賣給你們之前,本來是登記在田川舅舅名下的,吳哥他們已經做過了調查。你們搬進去沒多久吧,連門鎖都沒來得及換?不過就算換了門鎖,那孩子還會想辦法弄到鑰匙吧,畢竟整個公司裏,你最信任的就是她。”

“為什麼……”

“沈婷沒跟你說過麼,她在大學裏就是個風雲人物了。田川的哥哥,以前是她的男朋友,畢業時被甩,結果跳樓自殺了。田川出於什麼心態接近的你,我並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對沈婷的興趣要比對你大的多。”

秦森苦笑,田川脆生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秦哥哥,你覺得沈婷真的是他殺?……哥哥,你需要我做什麼”

愚蠢,至極。

“在她看來,借沈婷老公之手,殺掉沈婷。倒是個蠻有諷刺意味的報複。不過她還算良知未泯。”

秦森抬頭,眼睛布滿血絲:“怎麼說?”

徐川冷冷地看著他:“或許是惺惺相惜,或許是對你有點好感,在她看來,你是無辜的。所以她趕到現場,冒著會被發現的危險,救了你一命。可是她卻不知道,她這所謂的善意,卻帶回了一隻在忘川河畔折返的複仇夜叉!”

“是我的錯。本來我以為,解開了密室之謎、找到了殺死齊經理的真凶,這個案子就算結束了。吳哥不想親手拘捕你,要我說明案情之後,勸你和沈冰去自首,誰能想到……誰能想到……”

“不錯……沈冰,是我殺的。”秦森神經質地笑了,“她雖然殺了那個混蛋,但也不足以彌補她犯下的罪惡……”

“她有什麼錯?”徐川盯著快要發狂的秦森,問道。

“作為沈婷的親妹妹,為了方便她姐姐去跟那個姓齊的上床,她下了不少功夫纏住我,如果不是她,我不會被騙的這麼久,這麼慘。我和她有什麼仇?有什麼怨?為了維護她的姐姐,就要傷害我?就要把我變成一個被世人恥笑的白癡?”

“就因為這個,你殺了她?”徐川一臉驚訝。

“那又如何!”秦森大聲咆哮,“我說過!我是在忘川河畔返回的複仇夜叉,我唯一的使命就是複仇,將那些傷害我、欺騙我、侮辱我的混蛋們都一同帶進地獄!哪怕是以生命的代價!”

“所以,在咖啡店的時候,你對她投了毒,是方糖的問題麼?”徐川平靜道。

“氰化鉀。分量足以毒死一頭大象。”秦森抬頭看著手術室的燈,嘴角掛著譏誚,“她沒得救了。”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孩子……”徐川唏噓道。

“什麼?”

徐川歎了口氣:“氰化鉀溶於水後,會有股苦杏仁味兒,沈冰不會喝不出來。秦森,其實沈冰是心甘情願為你而死。”

秦森冷笑:“怎麼可能?”

“……我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女孩子到底有多愛你。但從她做的所有一切來看,她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你脫罪。在咖啡廳裏我說的那些事情,沒有一個可以證明沈冰是凶手的決定性證據,她卻急急忙忙想要承認,擺明了要攔罪上身。”

“她殺掉齊經理,還說得過去。但有什麼樣的動機,迫使她要殺掉姐姐和姐夫?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或許,隻有一個理由,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知道是你讓沈婷喝下帶有安眠藥的果汁,是你打開了煤氣灶,殺死沈婷的凶手是你。”

“是的,沈冰知道她姐姐所做的一切。她為了維護姐姐,處處纏著你,轉移你的注意力。但是同時,她也深愛著你。所以她跟蹤她的姐姐,拍下了那些照片。是為了以後讓你明白事情真相,還是要脅迫齊經理離開沈婷?這個目的我們並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們爭吵的那晚,她聽到了整個過程。”

“還記得保安的證詞麼?看到沈婷哭著走出過小區。現在我們知道,那並不是沈婷,而是沈冰。沈冰為什麼會哭?你和沈婷在房內的爭吵的時候,一路跟蹤而來的沈冰就在門外,她猶豫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敲門。一邊是她的至親姐姐,一邊是她摯愛的男人。報警,你就完了,不報警,她姐姐就會死。一分一秒,她忍受著道德倫理的煎熬,一分一秒,你們的生命在流逝。最終,她哭著走出了小區。”徐川道,“她沒有選擇,有些時候,有些事,真的是無法選擇。所有的一切,就交給命運吧。然而,就像命運注定的那樣,田川和她擦肩而過,闖進房內,將你拖進了洗手間。於是,你活了,沈婷死了。而醒過來的你,不但失去了那段記憶,還不折不饒的非要找到殺害沈婷的凶手,可當真是造化弄人。”

“沈冰知道,你既然要追查沈婷的死因,早晚有一天會發現事情的真相。你發現了真相會怎麼樣?姐姐已經死了,失去了一個親人,難道還要失去一個最愛的人麼?況且,姐姐的死跟自己的猶豫有太多的關係,自己也是幫凶之一。懷著深深的負罪感,她決定陪姐姐走完黃泉路,留下最愛的你快樂的生活在世上,完成所謂的自我救贖。”

“接著,她寄給你照片,要你看清沈婷,在今後的日子裏不會再因為失去愛人而痛苦,又故意留下指紋,引火上身,讓警方懷疑她是凶手。她替你殺掉了齊經理,是不想讓你手上再次沾上鮮血,是為了讓你沒有負擔地活下去。在喝下那杯咖啡的時候,她是什麼心情?被最愛的人終結自己的生命,卻還在祈求他的原諒。”

“你說你變成了複仇的夜叉,可你殺掉的卻是一個甘心情願為了你奉獻全部人生的少女!”

空氣凝結在長長的走廊,隻有啪啪的雨聲在窗外作響,冷風從窗棱縫隙刺入,發出嘶嘶的聲音,猶如地獄深處的悲歌。

良久之後,秦森嘶啞著聲音道:“你是要我覺得愧疚麼?。”

“你會麼?”徐川冷笑。

“你說的都隻是推測。”

“對,”徐川俯身看著坐著的秦森,“你可以這樣安慰自己,你也可以等沈冰告訴你所謂的真相。如果你那份劑量大到足以毒死一頭大象毒不死她的話。”

秦森猛然抬頭,急救室的燈還在亮著。

徐川起身離去:“秦先生,吳哥半個小時後會到,我給你留了一點時間,如果你想保留一點男人的尊嚴的話。”

秦森看著徐川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盡頭,站起身,卻又頹然地坐下。

窗外冷風呼嘯,大雨滂沱,所有的一切,都隱藏在雨霧和黑暗之中,默默無語。往日的一切猶如黑白電影片段,在眼前一一掠過。

快樂,悲傷,憤怒,仇恨,懲罰,奉獻,犧牲……

心在地獄,人即在地獄。

秦森剝開包裝紙,看著乳白色的方糖發呆。

急救室的門被推開,幾個身影推出了一張被白色所覆蓋的擔架床,一個年齡稍大點的醫生走到秦森麵前,摘下口罩一臉歉意地說著什麼。

秦森閉起眼睛,將方糖放進嘴裏,先是甜,然後是一股濃濃的苦杏仁味道彌漫在了唇齒之間……

忘川河畔,誰在等著我?

奈何橋頭,我又等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