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的行板(2 / 3)

“原來如此。薛晴嫁給呂義,一方麵是懷著報恩的心情,另一方麵是移情心理作用,這在失戀的人身上比較常見,遭受感情挫折的人,比較容易接受對自己關懷體貼的人。”徐川點頭。

“是啊,他們性格本來就不合的。呂義太呆板內向了,薛晴又那麼活潑漂亮,根本就不是一對兒。” Jessica讚同道。

“呂義死的那天,他們為什麼吵架,薛晴告訴你了麼?”

“沒有……那天晴晴情緒很低落的樣子……偵探先生,你是在懷疑晴晴麼?怎麼可能呢,她可是整晚都跟我在一起的。”

“也沒有怎麼懷疑來著。”徐川笑嗬嗬地道,“回頭我們還會去找她的。今天就到這裏吧,謝謝你了,Jessica。”

方麗婷好像有點意猶未盡的樣子:“就這麼簡單?要不我們再坐會兒?我請你們喝一杯?”

徐川幹笑道:“雖然拒絕女士的邀請不是那麼有禮貌,但我們真的還有點事,要去案發現場看看呢。這樣吧,下次我請客?”

方麗婷微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已經站起身的徐川道:“記得給我打電話哦。”

徐川收起名片,突然問道:“Jessica,你用的唇膏,好像是美寶蓮的?”

方麗婷掩嘴嬌笑:“哎呀,你對唇膏也很有研究麼?一眼就被你看穿咯!”

涼爽的夜風吹在身上,很舒服的感覺。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的樣子,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汽車,路上再沒有別的景象。今天徐川已經連續騎了四個多小時的時間,早已超出了平常的運動量,但離案發現場還有將近二十分鍾的車程。

“誰叫你堅持騎自行車的。”徐佳坐在後座上壞笑,雖然那些碳纖維架起的後座也把她咯的很不舒服。

“環保啊,還省錢。你看,我們一路上除了花兩次渡輪的錢,基本上沒什麼花銷嘛!”

“能省幾個錢啊!”徐佳不屑地撇嘴。

“最起碼夠付剛才那頓肯德基啦!”徐川道,“咱們又不是像盧峰那樣的富二代,錢當然要省著點花啦。”

“嗯……你為什麼要調查這件案子?局裏又沒說要給你補助啊!”

“雖然我沒錢,雖然我花錢很摳,但是我又不是為了錢而活的。我做事,最主要的是要看興趣,當然如果同時能賺到錢是再好不過,但沒錢也無所謂啦。這次的案子,從廣義上來說是個密室呢。凶手在監控中從車內消失,很詭異的手法嘛。”

“嘁,什麼狗屁密室。”徐佳板起臉道,“我以一個刑警身份告訴你,那些所謂的密室隻可能在推理小說裏出現,在現實中根本沒有實際意義的。我才入職那會兒,就碰到過一個密室案件。”

“嗯?什麼樣的密室?”

“是在郊區的農村,在一個罕見的大雪天,有個死者被殺死在了一間廢棄的老式瓦房裏。警方趕到後,發現門窗緊閉,後來撞開木門後才進入了房間……”

“啊,那個案子我知道。”

“哦?”徐佳有些意外,隨即嘻嘻笑道,“那你覺不覺得那案子所謂的密室結果是不是很坑爹?”

“也不算坑爹啦,警方開始時不是一直沒注意到麼。房頂上的積雪壓緊了門框,使得木門很難推開,從而造成大門從裏麵閂上了的心理誤區。不過那個凶手似乎是有意利用了這一點,也算是個人才嘛。”

“但也很湊巧啊,如果雪沒那麼大,那凶手的計劃就變成了笑話。”徐佳不屑道。

徐川抬起頭,仰望著璀璨寂靜的星空,沒有說話。呂義為什麼會在跟薛晴吵架之後,要開車走到市郊呢?他是要去見什麼人,做什麼事呢?而他的這個行為,為什麼會導致了他的死亡?作為一個普通的小白領,前男友的物質基礎比自己強了不知道多少,如果薛晴在生活中經常把他與盧峰相比的話,他會不會感到是一種侮辱呢?畢竟,對男人來說,自己的女朋友讚揚另一個男人已經很難忍受了,何況這個男人還是自己的前任。呂義能受得了薛晴對盧峰千依百順,對自己卻百般抱怨麼?

徐川又想起了案發現場一直循環的那首《如歌的行板》,這猶如痛苦啜泣一般的樂曲,到底在暗示著什麼?

“到了。”徐佳跳下車。

借著月光,徐川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看起來是個爛尾的商業大樓,入口處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四周的隔離牆很高,徒手翻越的話應該比較困難。雖然天色已晚,但路上還是有不少行人。徐川環顧四周,發現在不遠處的一架電線杆上,有個攝像頭,正對著入口。

“就是這個攝像頭,拍到了呂義的車進入了建築工地?而直到警方趕到,沒有發現一個人從這裏離開?”徐川若有所思地問道,“監控錄像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呂義身上一共兩處刀傷,一處在胸部,一處在背部,背部的那個傷口位置,自己的話是無法刺到。”

“目前的三個嫌疑人,全部有不在場證明。不過這些不在場證明也值得推敲。”徐佳道,“盧峰有能力也有財力找人作偽證,而薛晴和方麗娟也有合謀的可能。”

“薛晴和方麗娟合謀?”徐川皺起眉道,“你是說薛晴和方麗娟一起殺了呂義,然後相互作證?”

“你不是從方麗娟那裏套出了話麼?”徐佳有些意外,“車內有支美寶蓮唇膏啊,方麗娟說她用的也是美寶蓮。你不覺得太巧合了麼?”

徐川搖頭道:“但是她回答的時候,沒什麼猶豫,顯然並不知道車內遺留了一支唇膏。而且,對於你們女生來說,唇膏這些東西,不是一般都放在手包裏的麼?怎麼會丟到了車裏?不管凶手是誰,首先要解決的是密室難題。究竟凶手是以哪種手法,不留痕跡的瀟灑脫身的呢?喂,呂義是死在駕駛座上的對吧,方向盤和油門附近有沒有水漬?”

“沒有,你怎麼問這個?”

“如果我是凶手,殺死呂義之後,可以把他放在駕駛座上,然後將車啟動,同時用冰塊固定方向盤,壓下油門,可以讓車按照直線行駛一小段距離。當冰塊融化,重量變小後,油門彈回時剛好進入監控範圍,造成密室假象。”

“對哦,”徐佳的眼睛亮了起來,“雖然有些困難,但並非不可能做到。這樣也可以解決為什麼發現死者的時候,CD機裏還放著《如歌的行板》,因為根本沒辦法熄火!這也能解釋為什麼轎車周圍沒有發現人的足跡,因為凶手並沒有進入這個停工的建築工地。”

“但是你剛才說了,車內的方向盤和油門上並沒有水漬。死者死亡兩小時後,警方就趕到了現場。這麼短的時間,就算冰塊完全消融,但水漬不會完全蒸發的,尤其是油門附近,還有車墊之類的東西,水漬蒸發會更慢。”

“那……幹冰?”徐佳繼續假設。

“二氧化碳在六千零七十九點八千帕的壓力下才會凝聚為幹冰,在高於零下七十八點五的溫度下就會迅速揮發。條件太苛刻,使用幹冰固定方向盤和油門讓車子自動行駛這麼長的距離有些牽強。而且那麼多幹冰揮發後,勢必會讓狹窄的車子空間內的溫度急劇下降,警方到達現場後,不可能注意不到巨大的溫差。”

“說的也是。”徐佳有些氣餒的嘟囔一聲。她明白,這兩種方法都有些勉強,從建築工地入口到停車點,並不是一條直線,不管是用冰還是幹冰,都不能控製車輛轉彎的。但如果凶手在車上的話,他又是如何不留痕跡的離開呢?

徐川抬頭,線杆上的那個攝像頭孤獨的沉默著,猶如洞察一切卻又保守一切的活物的眼睛。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喃喃道,“呂義把車子停到這裏,在監控範圍內死去,到底是偶然,還是故意呢?”

從現場回到上海市區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把徐佳送回家,徐川又拐到存放那比亞迪的停車場看了看。看場的老頭兒聽說他是來看那輛凶車的,二話沒說就讓他進去了,應該是想當然的把他當成警察了。

停車場不是很大,存放的大多是違章被拖來的車,還有些未處理的走私車、黑車。沒費多少工夫,徐川就根據車牌號找到了那輛比亞迪。車門被撬開了,很顯然是警方做的。徐川拉開車門,借著月光仔細端詳著車內的狀況。駕駛座的化纖靠背和坐墊上有大片的黑色痕跡,應該是呂義的血。除此之外,方向盤、儀表盤甚至副駕駛座上也有少量的血跡。

前車窗上有四個已經變成褐色的血字:死不瞑目。

徐川撓撓頭,坐在了駕駛座上,想象著當時的情形。一種不協調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死者身上有兩處傷痕,如果凶手是在車內行凶,是先刺的背部?還是先刺的腹部?奇怪了,如果凶手的目的隻是為了殺死呂義,為何刀傷會分布在腹背兩麵?在轎車這種狹小的空間內,是很難做到的。況且,凶手是如何殺了呂義後,在車內消失的呢?總不至於真會隱身術吧?如果說呂義進入監控範圍的時候,凶手已經從車內離開,那呂義有寫下血字的體力和時間,為何不打開車門求救呢?

《如歌的行板》……

放這首曲子到底是有什麼用意呢?

這輛車據說是薛晴和呂義合買的,但平時基本都是薛晴在開。警方在車內不但發現了屬於盧峰的領帶,疑似方麗娟的美寶蓮唇膏,還有薛晴、呂義、盧峰、方麗娟四個人的指紋。或許方麗娟曾經坐過這輛車,畢竟閨蜜一起逛街是很正常的事。不過盧峰的指紋出現在車裏就有點蹊蹺,作為一個家資豐厚的富二代,他應該還沒窘迫到搭順風車的程度。那麼,是盧峰和薛晴在這輛車裏再次發生了超友誼的關係麼?也不對吧,富二代連開房錢都不舍得付麼?

嗯,總覺得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啊,有必要到呂義和薛晴合租的房間內去一趟嗎?

“您好,讓您久等了。”徐川拉開椅子,坐在薛晴的對麵。

薛晴帶著大大的墨鏡,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微微點了下頭。燙成大波浪卷的亞麻色長發,粉紅色的蕾絲披肩,淡藍色的吊帶裙……漂亮是很漂亮,不過現在的女人都這麼沒心沒肺麼?剛死了男朋友還這麼打扮?

“關於你說的那筆保險……”薛晴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我怎麼從來沒聽呂義說過?”

“這個……或許是呂先生想保密?很多投保人都有這種心態。”徐川微笑著扯謊。

“那找我來幹什麼?”薛晴問道。

“您是受益人。”徐川繼續保持微笑。

“嗯?”薛晴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忍不住顫抖起來,是極度興奮的表現麼?

“是這樣的。”徐川拉了下領帶,很不習慣這種束縛感,“呂先生入保兩個多月,是人身意外險,保額大概七十多萬左右。這麼短的時間,就發生了意外,按照流程,必須得調查一下,還請您見諒。”

薛晴沒有任何反應,她的目光似乎在看徐川,又似乎在看很遠的地方。徐川小聲喊道:“薛小姐,薛小姐?”

她怔了一下,回過神,用不可思議的語調問道:“你們有沒有搞錯?受益人怎麼會是我?”

“您是他的女朋友,受益人是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徐川小心翼翼地問道。

薛晴捋了下耳邊的頭發,這是個掩飾動作。“你們要調查什麼?”

“呂先生,會不會是自殺的呢?你要知道,如果是自殺的話,是沒有保險金的……”

“我不知道。”薛晴冷冷的回答。

“可是受益人是您啊,薛小姐,如果這個問題搞不清楚,那七十多萬的賠償金您可是……”

“我不會要那筆錢的。”薛晴回答得很是幹脆。

“嗯?”

“如果賠付下來的話,就捐了吧,以呂義的名義。”她站起身,態度決絕的離徐川而去。

很……搞的女人嘛。讓徐川對她的印象完全顛覆。徐川一直有種偏見,認為跟富二代交往的女人,都隻不過是喜歡錢而已。可這位,卻放著七十多萬人民幣看都不看一眼。

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徐川在小區的拐角處蹲了三個多鍾頭,一直到薛晴出門,才如釋重負地站起了身。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他捏了捏褲袋裏的鑰匙,鎮定的邁開了步子。鑰匙是呂義的遺物,被當作了證物放在了警局,然後被徐佳“借”了出來的。雖然徐佳對進入呂義和薛晴同居的房間內進行調查的必要性深表懷疑,但仍舊很積極地配合著徐川的要求。

“出了事,可千萬不要扯上我。”徐佳笑眯眯地說,完全沒有一點身為警務人員的自覺。

“你好,張先生在家麼?”徐川將房門敲的砰砰響。雖然薛晴剛出門了,但保不準房內還有沒有其他人,還是先確認下的好。如果有人開門,您好,我找張先生。啊?沒有張先生?嘿,我走錯樓了,不好意思。用這樣的借口,來試探房間裏有沒有人,是再輕鬆不過了。敲了幾下都無人回應,徐川佯裝打個哈欠,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下四周,確認無人之後,迅速開門進入房內。

房內布置得很簡單,但又透出一股時尚的味道,顯示著女主人與眾不同的品味。正對著玄關的牆上,掛了張女主人的寫真。相框裏的薛晴容貌看起來很清秀,雖然不像時下流行的那種妖媚性感的美女那麼亮眼,卻有一種古典的美,很是耐看。看看房內的擺放,就知道這個女人,大概是屬於那種追求深層次精神享受和高檔次生活的人。不錯,以呂義的條件,能做這種女人的男朋友,實在很不容易。

不過,有時候擁有了自己所愛的人,就會快樂嗎?

徐川注意到客廳裏的幾張寫真照片,全部都是薛晴自己的,而且房內的家具及其飾品的擺設,都有很濃厚的閨房味。從這裏可以看出,作為男主人的呂義,應該跟薛晴的愛好品味有比較大的差距,而且在兩人的關係中,薛晴占主導地位。更為重要的一點,薛晴似乎並沒有把呂義放在心上,整間房內,六七張寫真照片,連一張兩人的合照都沒有,對同居中的情侶來說,真是十分罕見。

徐川掏出口袋裏的鞋套套在腳上,玄關的右側是洗手間和廚房,穿過客廳就是書房和臥室。

洗手間的梳妝鏡前,擺滿了大瓶小瓶的洗浴用品和化妝品,角落裏放著一把電動剃須刀和一塊香皂。再次印證了女主人的強勢。而廚房幾乎沒用過。

穿過客廳,推開書房的門,徐川皺起了眉頭,他發現了一件不該出現在這所房間的東西。床,是那種正正經經的單人床,上麵除了枕頭被子之外,還淩亂的扔了些男式的衣物。他轉身推開臥室的門,果然在裏麵的雙人大床之上,隻有一個枕頭。

薛晴和呂義,兩人正在分居?看起來兩人的感情並不怎麼好麼?

床頭邊放了一台小型的音響,CD整整齊齊的插在旁邊的一個木架子上,大概有一百多張的樣子。那張《如歌的行板》,大概也屬於這裏的吧。徐川隨手翻動著架子上的CD,大部分都是些鋼琴曲和古典音樂,沒有一張流行歌曲,這位薛晴還真有些品位來著。突然之間,什麼畫麵在眼前一晃而過,一絲猶豫在指尖滑落。

徐川往回翻了幾張唱片,一件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東西,赫然的夾在中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念頭卻在猛然間跳入腦中,猶如天際射來的一束強光,照亮了整個黑暗。徐川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CD架。

莫非……是這樣?

這次的密室,恐怕破不了了。

“我想到怎樣破解這次的密室之謎了。”徐佳頗有點自得地看著徐川。

“哦?說來聽聽?”徐川歪在事務所的沙發上,打了個哈欠道。

“我們一直在糾結,為什麼剛下過雨的泥土地上,凶手沒留下腳印這個謎團,我想了一個晚上,終於想通了。”徐佳道。

“說來聽聽?”

“水管。”

“水管?”

“嗯,水管。我發現那個停工的建築工地,離轎車不遠的地方,有個水龍頭,旁邊還盤著一大卷的水管。於是,我想到了一個詭計。凶手在殺死呂義後,打開車門,脫下鞋子赤腳往外走,走到水龍頭那裏,就站在遠處,用水管將那些腳印全部衝去。由於沒穿鞋子,留下的腳印麵積相對來說比較小,而且剛下過雨,泥土鬆軟,腳印很容易被衝去。雖然衝過的泥土地並不平坦,但隻要看不出是腳印,凶手的目的就達到了。就這樣,凶手隻需要衝去十幾個腳印,離開轎車一段距離之後,就可以穿上鞋子大搖大擺的離開。”

徐川笑而不語。

徐佳有些急了,道:“我已經去做過試驗了,效果差不多的。”

“嗯,嗯,那第二個謎團呢?凶手是怎麼躲過攝像頭離開的呢?”

“我想,他應該是用了折疊梯或者飛爪繩之類的東西,攀爬上隔離牆之後離開了。”

“如果這個案子是在一篇本格推理小說裏,那你這個解答勉強也能算及格。”徐川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徐佳瞪著眼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