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一陣的眩暈,睜大眼睛看著那張身份證。右側照片很清晰,和那晚見到的女孩應該是同一個人,隻不過有一點的異樣。我移動鼠標,看到了電子身份證的背麵,有效期限 2010.10……
不是吧,我滿嘴苦味。這張身份證是2010年10月辦的,右側的照片比起那晚見到的女孩顯老,如果這可以視為照片和本人免不了有些偏差的話,出生日期怎麼解釋?1980年5月1日!那麼到現在,陳馨已經足足31歲!為什麼那晚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生?
是,化妝可以讓人看起來有些年輕,甚至可以讓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像二十多歲。但那晚的陳馨,臉上卻幾乎沒有任何化妝品的痕跡!難道說,那晚的陳馨,其實不是陳馨?那麼死於恐懼的陳馨,到底是不是這張身份證的主人?
我飛速點開一個脫機網頁,是陳馨那晚的上網記錄。這個是……新浪博客?原來那晚她在鍵盤上不斷地敲敲打打,其實是在寫一篇博文?我點開了最上麵的一篇博文,也是陳馨生前的最後一篇博文。
如果能讓我重新選擇,我絕對不會接過蘇簌手裏的那個瓶子。
很小的時候,母親告訴過我,每件事都有它的代價。渴望永遠年輕,這是很多女人終其一生的夢想。我做到了,卻沒想到代價竟會如此沉重。
蘇簌失蹤了,隋珊死了。
下一個要輪到我了麼?
那些恐怖的噩夢將我一次次的驚醒,卻又一次次地將我拉入到更深的噩夢之中。我是誰?你是誰?他們是誰?我不知道,我所熟知的世界已經崩塌,我猶如一個趕場的提線木偶,在一個個陌生的劇本裏身不由己。
今天在房間裏醒來,我平淡的洗去了手上和身上的血跡。我不想知道這些血跡是誰的,也不想知道這些血跡為什麼沾會在我身上。我已經麻木,就算醒來的時候,一具無頭屍體壓在我身上,我也不會有一點驚訝的感覺。
隻是我做夢越來越頻繁,夢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不,不對。我根本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仍然活著。
趁著還能控製自己,我要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寫在我的博客上。或許很久以後,有誰會無意間闖進我的博客,帶著獵奇或者不屑的表情讀著這篇文章,盡管我已不在人世。
不管有沒有人相信,我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屬於我的最後的痕跡。
事情,要從7個月前說起。
蘇簌從雲南采風回來,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怪怪的。雖然還是瘋瘋癲癲的樣子,但看起來卻像是年輕了不少。不,不是看起來,是真的年輕了不少。這段時間,網上一直瘋傳著那個被稱之為日本仙妻的女人,43歲看起來像是18歲的樣子。照片我看了,雖然完全不像43歲的人,但也沒有18歲那麼誇張,而且一眼就能看出化妝的痕跡。
但蘇簌卻不是,我知道她的性格,每天用5個小時去護理皮膚的話,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而且她是去了雲南之後,才突然變得年輕的,根本不是保養的結果。隋珊很是好奇,一直追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而蘇簌卻對這個話題很是忌諱。隋珊很不高興,是的,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什麼美容秘訣的話,分享一下又怎麼了?
又過了兩個星期,蘇簌請了病假,呆在了家裏。我打電話過去,問她要不要緊,她支支吾吾的一會兒說感冒,一會兒說腸胃炎,好像在掩飾著什麼。開始我也沒怎麼在意,直到又過了幾天,從隋珊那裏得知,蘇簌突然打電話向人事部辭職了。
到底得了什麼病,這麼嚴重,連工作都不做了?我們三個是一起進公司的,感情本來就非常好,作為閨蜜,說什麼也得去看一下她。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噩夢就從這裏開始了。
見到了蘇簌之後,我們都被嚇到了。眼前的蘇簌還是蘇簌麼?怎麼三十的人了,反而像十七八歲的樣子?如果不是她說話的語調、身體的動作還跟原先一樣,我會懷疑是不是誰冒名頂替的。
她把我們拉進房內,看著我們苦笑:“知道我為什麼辭職了吧?”
是的,如果這個樣子去公司的話,媒體馬上就會蜂擁而至。我和隋珊把她按在沙發上,顫抖著雙手摸著她,皮膚光滑細膩,身材緊致又有彈性,充滿著青春的氣息,這不是化妝品能做到。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隋珊嘶啞著聲音問道。
蘇簌猶豫了一下,從一個上鎖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瓶子。瓶子是透明的,裏麵是些黑色的粉末,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空間。
“蝴蝶的灰燼。”她壓低了聲音,“我在雲南采風的時候,在西雙版納的一個小村子裏,用隨身帶著的藥品救了一個白族老人的孫子,她送給我的。”
“蝴蝶的灰燼?”隋珊急切地問道,“要怎麼用?”
“直接吃的。”蘇簌笑著回答。
隋珊擰開瓶蓋,就要往嘴裏倒,我緊緊抓住了她的胳膊。
這事情太離奇了。作為一個已過了三十的女人,我也很渴望變得年輕,但是我還沒有吃下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的勇氣。
“蘇簌,你剛才說這東西叫蝴蝶的灰燼對吧,你是吃了這東西變的年輕的?”我盯著陌生的蘇簌問道。
“嗯。”蘇簌點頭,“馨馨,你覺得很扯淡對不對?覺得我在耍你們對不對?”
我沒有回答,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原本也不相信的,如果有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那個白族的老人不用,要送給我?而且她們整個村子裏的人,有老有小,看不出來有人吃過這種東西。我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但也不是沒腦子。”蘇簌笑了,“我找到了村子裏的族長,問起了這個東西。族長告訴我,在他們西雙版納的原始森林裏,有一種傳說中的蝴蝶叫作玉翅熒蝶,而蝴蝶的灰燼就是這種蝴蝶翅膀上的熒粉。在新中國成立前,村子裏還保留著活祭的習俗,而祭品就是村子裏每代的阿塵麗。每代的阿塵麗都是從村中十歲的女童中選出,任期有四十年。在這四十年之間,阿塵麗必須保持少女之身,以便到了五十歲那年,作為祭品獻給他們的火神崇離。”
“五十歲?都老太婆一個了,還能作為神的祭品?”隋珊撇嘴。
蘇簌神秘地笑了:“這不是有蝴蝶的灰燼麼?”
“蝴蝶的灰燼?”
“對,阿塵麗的四十年任期,不但肩負著與神交流的責任,也檢驗著她的忠貞。族長說,隻有經過了歲月的考驗,阿塵麗才能獲得成為祭品的榮耀,服下聖物蝴蝶的灰燼,返老還童到十八歲,以少女的姿態在火焰中榮升。”
“新中國成立之後,當地政府廢止了活祭,而那個白族的老人就是村子裏最後一代阿塵麗,那瓶蝴蝶的灰燼也是最後的一瓶了。因為我救活了老人的孫子,出於對我的感謝,她將一直珍藏的這瓶蝴蝶的灰燼送給了我。”
“你真的相信?”我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有點半信半疑,但是你們也知道,對一個女人來說,能夠恢複青春是多大的誘惑。我私下問了不少村民,結果證明了族長並不是在鬼扯。至於為什麼村裏沒人服用蝴蝶的灰燼,原因很簡單。因為有祖訓,蝴蝶的灰燼是聖物,除了阿塵麗外,任何人不得染指。我又猶豫了好幾天。終於,我服下了一點。”
“所以,你就變成十八歲的樣子?”
“不隻變成了十八歲的樣子,”蘇簌滿臉得意,“我十八歲的時候,可沒有這麼漂亮。”
“那我……”隋珊用乞求的眼神看著蘇簌。
蘇簌優雅地點了點頭。
隋珊飛快地旋開瓶蓋,直接將瓶口塞到了嘴裏,然後將瓶子遞給我:“都是好姐妹,剩下的都留給你咯!”
我拿著瓶子,卻猶豫不決。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太過於離奇。如果不是蘇簌坐在對麵,我會覺得隻不過是個蹩腳的故事而已,但是現在……
如果有東西可以讓女人失去所有而毫不憐惜,那就是美貌與青春。
我將瓶子放到了嘴邊,黑色的粉末粘上舌頭後就迅速的融化,厚重艱澀的苦味麻木了味蕾。
“良藥苦口。”蘇簌嘻嘻地笑著,攬住我的腰,“再過幾個星期,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我們都沒想到的是,首先到來的不是我和隋珊的青春,而是蘇簌的噩夢。
那晚我們沒走,三個人一起躺在蘇簌的大床上,嬉笑著憧憬未來。
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在大家都已經似睡非睡的時候,蘇簌忽然從床上坐起。
“怎麼了?”我問她。
她轉過頭,臉上一層細細的汗珠:“沒什麼,做了個噩夢。”蘇簌強笑道,慘白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顯得說不出的怪異。
旁邊的隋珊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什麼噩夢?”我問。
“噩夢能有什麼,就是噩夢麼。”蘇簌低下了頭,突然道,“馨馨,不要恨我。”
“你在說什麼啊?”我笑了,“為什麼要恨你?”
她沒有說話,翻過身抱著我,拍著我的頭:“傻妞。”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第二天醒來,蘇簌就不見了,連一張紙條,一個口訊都沒有留下。
隋珊和我都覺得很詫異,但也沒有做什麼。或許蘇簌想擺脫現在的人生,找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新活一次。嗯,我們也有這樣的想法。畢竟,在現在的生活圈裏,已經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在辦完離職手續之後的兩個星期,青春已經耀眼地回到了我們身上。我和隋珊斬斷了與這個舊世界的所有羈絆,開始了新的生命。
隋珊去了上海,進了一家小影視公司,從可有可無的配角做起。她覺得以永不變老的姿色和永不走樣的身材,早晚會成為當紅的影星,和妮可基德曼一起站在領獎台上。而我卻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我來到了北京,在一家時尚雜誌擔任編輯。沒錯,我不想出人頭地,雖然我能永遠年輕。我想要的是一個永遠愛我的男人和一份平淡卻又溫馨的生活。
以我的條件,隻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得到了我想要的。
男朋友英俊瀟灑,帥氣多金,又用情專一。我很知足,我就想這樣生活二十年,在他發現真相之前悄然離去,換個地方,換個身份,重新開始。
然而,噩夢,來了。
開始的時候,我沒有在意,雖然那個夢真實無比,雖然所有的細節在我醒來之後仍曆曆在目。緊接著,噩夢開始越來越頻繁。開始是一周一次,後來六天一次,再後來五天一次,四天一次……直到現在,我已經不知道一天會做幾個噩夢。就算我不閉上眼,也會做夢,在夢裏我和現實中沒有什麼分別,會痛、會哭、會煩惱、會生氣、會難過、會受傷、會害怕……
每一個夢,內容都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都有一個驚悚的結局,那種寒意深入骨髓,一點一點地啃食著我的殘存的理智和靈魂。我越來越分不清我是在夢中,還是清醒。
我打了隋珊留給我的那個手機。我試圖想聯係上她,我明白這一切肯定都是因為蝴蝶的灰燼,我想知道她的近況。
手機打不通,但很快,我發現我不用聯係她了。
我在網上發現了她的消息:少女新星隕落片場。很短的新聞,內容也含含糊糊,但照片卻很清晰,隋珊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跟我在噩夢中醒來時的恐懼,一模一樣。
是因為她吞下的蝴蝶的灰燼比我多,所以她先死?
我突然想起了蘇簌,想起了那晚她突然從噩夢中醒來的樣子,她或許不是簡簡單單的失蹤,而是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化作了一攤白骨。
我沒有報警,沒有人會相信這麼荒誕的故事,就算有人相信,又能幫上什麼忙?
我知道接下來我的人生是什麼樣子。
一個接著一個的噩夢。
直至死亡。
蠻……奇怪的故事。
我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如果把這篇博文拿給警方看,他們會覺得是陳馨有神經病,還是我有神經病?但不管怎麼說,陳馨已經死了,留下了一句你會被我害死的。
怕我倒是不怕,我不相信一個死人,能去害死另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是怕警察如果搞不清陳馨的死因,別糊糊塗塗的弄到了我的頭上。
整個故事在邏輯上無懈可擊,讓我在剛讀完的那一霎那,幾乎要全盤接受。但對於信奉唯物主義的我來說,靈異玄幻之類的事情終究都隻是傳說。或許,在西雙版納雨林深處,真的有種玉翅熒蝶,而這種蝴蝶翅膀上的熒粉,可以短時間內讓人的生理逆向成長,但卻有很強的副作用,會破壞人的神經係統,使人頻繁的做夢,出現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