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相信他的話呢?
那口古井裏真的打撈上來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李姨。潘伊看到李姨被井水泡白的臉,心裏刀紮一樣疼痛。讓潘伊十分驚異的是,李姨在被法醫解解剖後發現,她的心已經裂成了好幾瓣。李姨是在昨天晚上跳井的,她為什麼要跳井呢?潘伊在一天後就知道的李姨的死因。李姨有個兒子,已經25歲了,他不思進取不說,成天和一幫賭鬼混在一起。李姨的丈夫死得早,一直和兒子相依為命,她沒有想到兒子會變成一個賭鬼,他總是贏少輸多,隻要輸了,就回家管李姨要錢,要不到錢他就打罵李姨,甚至還要掐死李姨……那天晚上回家後,兒子又管李姨要錢,李姨朝他跪下了:“你饒了媽媽,好嗎,我實在沒有錢了……”兒子朝李姨一腳就踢了過去……李姨絕望了……她在兒子喝的茶裏偷偷地放入了早已經準備好的老鼠藥……兒子死後,李姨走出了家門,她在這個城市裏漫無目的地走著……她走進了古井巷,來到了古井邊,她聽到了古井裏傳來了陰惻惻的聲音……
其三:斷舌
李姨死後,幼兒園又請來了一個打掃衛生和做飯的勤雜工。這是個年輕的鄉下姑娘,叫王蓮花。王蓮花圓圓的臉上有兩坨紅暈,朱紅說那一定是在田野裏勞動時被太陽曬的。潘伊發現王蓮花大大的眼睛十分濕潤,水汪汪的讓人憐愛,這讓潘伊想起了鄉下的一個表妹,同樣也有一雙水靈的大眼睛,同樣也那麼淳樸。
潘伊一直記著那個早晨開門後看到的那個長得和自己很像的女人。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了。潘伊對這個神秘的女人心情十分複雜,希望她出現又害怕她出現。有時,她會在深夜醒來時突然想打開古井巷幼兒園的大門,看看那個女人是不是就站在門口。可她心底還是存在著恐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會給自己帶來什麼災禍。
一個深夜,潘伊被手機短信的消息吵醒了。她看到那條手機短信,心驚肉跳。她弄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是給自己發消息,說實話,潘伊厭惡他,她對花心的男人都十分的厭惡。潘伊把這條肉麻的短消息刪除後就睡不著了。潘伊順手拿起一本雜誌翻了翻,覺得無趣,翻了幾頁就扔回了原處。
潘伊的情緒突然煩躁起來。
這時,潘伊聽到房間外麵傳來的古錚的聲音,是誰在這個深夜裏彈撥古錚?彈的還是《梅花三弄》。潘伊打開了房間門,拉亮了廳裏的燈,朝天井邊上那個放古錚的角落望去,的確是有一個人在彈古錚。難道她剛才一直在黑暗之中彈古錚。那是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白衣女子,這個女子很美,美得讓她害怕。
潘伊覺得背後有一股力量在推著自己,她來到了女子的麵前。
女子邊彈古錚邊抬頭看了潘伊一眼,潘伊感覺到了女子眼睛裏的寒氣。她對那女子顫抖地說:“你是誰?”
女子沒有回答她,低著頭,用心地彈著古錚。
如泣如訴的琴聲讓潘伊煩躁的情緒平複下來,仿佛有一股溫暖的微風在撫摸著她的心靈。她竟然癡癡地坐在青磚鋪就的地上,聽著女子彈撥出的琴聲,女子偶爾側臉看她的時候,臉上出現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潘伊沒有注意她詭異的笑容,隻是用心地享受著她的琴聲。
……潘伊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這是個晴天,她從天井上可以看到瓦藍的天空。清晨的一絲涼意讓潘伊猛然從地上坐了起來。她喃喃自語:“我怎麼會睡在這地磚上?”潘伊努力地回憶著昨晚的情景……古錚……琴聲……女子……潘伊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個晴天的清晨是那麼的落寞。她朝那個角落裏放著的古錚看去,古錚被一塊暗紅色的燈芯絨布蒙著,燈芯絨布上還有一沉灰塵。潘伊知道,自從她來到古井巷幼兒園後,就沒有看到有人動過古錚。那麼,夜裏彈古錚的人是誰呢?因為有了那個割腕孩子的事情發生過,潘伊對這裏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敢有明確的斷論。今天是2006年9月24日,潘伊腦海裏奇怪地出現了這個日子,這個日子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潘伊想把夜裏發生的事情告訴朱紅,但是話到口邊,她又咽了回去。最近,潘伊和朱紅在一起,心裏就有莫名其妙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在內心裏慢慢地疏遠朱紅。有些埋在心裏的話,她一直想和朱紅說,可就是說不出口。這些天裏,朱紅也好像很忙,下了班後就匆匆的離去,不像前些日子,朱紅老是留下來陪她,還和她出去玩。
中午吃完飯,把孩子們弄上床午休後,朱紅來到了潘伊的房間。
潘伊看朱紅進來,本能地把手機抓在了自己的手上,生怕手機裏有什麼秘密被朱紅看到。朱紅沒有在意潘伊的這個動作,她進來後就把門反鎖上了。朱紅坐在了潘伊的麵前,看著潘伊的臉說:“潘伊,你看我男朋友怎麼樣?”
潘伊實在沒有想到朱紅會問這個問題,潘伊頓時手足無措,顯得十分緊張。
朱紅也覺得奇怪:“潘伊,你怎麼啦?”
潘伊說:“沒什麼,沒什麼。”
朱紅狐疑地看著她:“沒什麼你緊張什麼呀?”
潘伊說:“心裏有些悶。”
朱紅說:“不會是生病了吧?”
潘伊搖了搖頭。
朱紅就沒有再問下去了。
朱紅過了一會說:“潘伊,你一個人晚上在這裏住也夠寂寞的了,我過兩天給你搬台電腦過來吧,這樣你還可以上網打發時間。這些日子,家裏有事,我沒陪你,請你原諒呀,潘伊。”
潘伊說:“謝謝你!朱紅。”
2006年9月24日,這是很平常的日子,可潘伊的腦海裏總是出現這幾個字,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強行地讓她記住這個日子。這一天裏,潘伊魂不守舍的,她在教孩子們唱歌的時候,不斷地走神,眼睛不停地往放著古錚的那個角落上瞟。她總是覺得有一個女子在那裏彈著古錚。
張園長是個心細的人,她發現了潘伊今天的異常。
休息的時候,張園長把潘伊叫到了辦公室。張園長笑著問她:“潘老師,你好像有什麼心事?有什麼事情和我說,我會想辦法給你解決的,你不要和我客氣。”
潘伊盯著張園長,老半天才說出這樣一句話:“張園長,你會彈古錚嗎?”
張園長的臉色有些變化,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潘老師說古錚呀,我會點,但是不精。”
潘伊又問:“天井邊上的古錚是誰的?”
張園長沒有想到潘伊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停頓了一會說:“那個古錚呀,是幼兒園的呀,怎麼啦?潘老師?”
潘伊說:“沒什麼,沒什麼。”
張園長被潘伊搞得也莫名其妙起來。
潘伊目光迷離,喃喃地說:“今天是2006年9月24日。”
傍晚,孩子們都被家長接走之後,老師們也陸續地走了。朱紅走時沒有和潘伊打招呼,那時,潘伊正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天井邊角落上那個被暗紅色燈芯絨布蒙著的古錚。張園長走時對潘伊說了些什麼,潘伊沒有理她,仿佛沒有聽見張園長說話,張園長神色蒼茫地走了,走到大門口時還往裏麵回頭張望了一下。
王蓮花沒有走,她在廚房裏忙著什麼。她來了後,每天晚上給潘伊做完晚飯才走。
除了潘伊和王蓮花,還有一個人沒有走,那就是張藍老師。張藍老師走到門口了又折了回來。她看到潘伊目不轉睛地看著古錚的樣子,眉毛挑了挑,然後走到了古錚跟前,愣愣地看著古錚,她的眼睛裏飄動著絲絲縷縷的煙霧。張藍平常很少和潘伊說話,潘伊突然叫了聲:“張老師——”
張藍回過頭看了潘伊一眼,那眼神十分的迷惘。
潘伊仿佛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她眼中的張藍頓時變得楚楚動人。張藍的眼神牽動著潘伊的心,潘伊想站起來,可她的屁股像是在椅子上生了根,怎麼也動不了了。潘伊想對張藍說什麼,又說不出話來。
張藍轉過臉,愣愣地看著古錚。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起蒙在古錚上麵的燈芯絨布,使勁地扯開,然後把那塊燈芯絨布扔到了天井裏。在一片揚起的灰塵中,那塊燈芯絨布落在了滴水觀音上麵,滴水觀音被那塊布壓得不停地搖動。就在張藍把那塊燈芯絨布扔出去的時候,潘伊似乎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尖叫。
張藍坐在了古錚的前,雙手在古錚的琴上撥弄著。
她彈奏的竟然是潘伊在夜裏聽到的《梅花三弄》。
潘伊眼中出現了那個白衣女子,在黃昏的光線中,白衣女子比夜晚時更加的動人和美麗。
張藍怎麼變成了那個白衣女子。
潘伊心中大駭。
她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想站起來也站不起來,隻是怔怔地張大嘴巴看著白衣女子彈著古錚。
這時,王蓮花從廚房裏走了過來。
她來到了潘伊麵前,說了聲:“潘老師,飯好了。”
潘伊根本就沒有感覺到王蓮花的存在。
王蓮花見潘伊癡呆的樣子,轉過身,看到了彈古錚的張藍,張藍彈的什麼調調她不能夠理會,她隻知道張藍十分瘋狂地彈著古錚,不像她在電視晚會上看到的彈古錚的人那麼優雅。張藍的頭發也瘋狂地飛揚著,她的臉晃動著,身體也瘋狂地晃動著,那十個修長的手指也瘋狂地晃動著……
王蓮花和潘伊看到的是兩個不同的人。潘伊看到的是那個美麗的白衣女子優雅地彈古錚的樣子,而王蓮花看到的是瘋狂的張藍……
“當——”的一聲,古錚斷了一根弦。
張藍整個人停止了瘋狂,她坐在那裏,胸部一起一付,滿頭大汗。
王蓮花看著虛脫了的張藍,沒有說話。
此時,潘伊看到的也是虛脫了的張藍,那個美麗的白衣女子不見了。
張藍站了起來,提起自己的包包,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外走去。王蓮花跟了出去,她看到張藍一個人在落寞的古井巷裏走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陰暗的古井巷之中。
潘伊心想,這一定是個不尋常的日子。晚上吃飯時,她發現自己沒有了味覺,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這讓王蓮花十分惶恐,她老是問潘伊,是不是她做的飯菜不好吃。潘伊對她說:“天不早了,你回去吧,你做的飯很好吃,隻是我今天實在沒有味口。”淳樸的王蓮花還是十分惶恐:“我一定做得不好吃,我再去給你下碗麵條吧,你要不吃,晚上餓了怎麼辦?”潘伊笑了笑:“沒有關係的,蓮花,你快回去吧,我不要緊的,餓了我自己會去弄東西吃的。”
王蓮花期期艾艾地走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潘伊把廳裏的所有燈都打開了。燈光讓潘伊熱烈而又冷漠。
她來到大門口,朝巷子裏看了看,她想走出這條巷子,到大街旁邊的咖啡館去喝一杯咖啡,可是她很快地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把大門緊緊地關上了。潘伊回到了廳裏。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開廳裏的電視機,而是走到了天井裏,從滴水觀音上麵取下了那塊燈芯絨布。
這塊燈芯絨布仿佛十分的沉重。
潘伊把暗紅色的燈芯絨布重新蓋在了古錚上,她聽到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幼兒園裏恢複了寂靜。
潘伊感覺到寂寞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過來,要把她埋藏,此時,她真希望自己的手機響起信息的聲音……
有一個人站在潘伊的床邊,凝視著她。潘伊仿佛在哭,一直在哭,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她也不知道床邊站著的是誰,她看不清楚那人的麵孔,隻能夠感覺到一個影子。那站著的人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哭泣的潘伊。……潘伊醒過來,在房間裏的燈光中,她朝床邊看了看,什麼也沒有,自己也沒有哭,眼睛幹幹的,沒有淚水。她做了個夢?
她什麼時候上床睡覺的?
潘伊記不起來了。她隻想起來她把那塊燈心絨布蓋回古錚上麵時聽到的一聲輕輕的歎息。
潘伊聽到了哭聲。
是的,哭聲,原來隱隱傳來的哭聲是那麼的真切,潘伊出了房間的門。大廳裏空空蕩蕩的,整個幼兒園裏也空空蕩蕩的。古錚還是被暗紅色的燈芯絨布覆蓋著,像覆蓋著一具古老的屍體。哭聲從何而來?
潘伊此時膽子大得驚人,她尋聲而去。
哭聲就在大門外麵。
潘伊站在那裏,遲疑著,她問自己要不要把這扇古老的大門打開。
打開這扇古老的大門,她會看到什麼?
那個割腕的孩子?
在那個早晨看到的和自己相像的女人?
還是李姨?
或者……
哭聲是那麼的真切!
潘伊打開了那扇門,她看到門外突然站起了一個人,麵對著她,淚流滿麵!潘伊的心提了起來:“蓮花——”
王蓮花叫了一聲:“潘老師——”
潘伊趕緊把王蓮花拉了進來:“你怎麼會在這裏哭?”
王蓮花水汪汪的大眼睛哭得爛桃子般紅腫:“潘老師,我沒有地方住了,我就找到了這裏,我不好意思叫醒你,就隻好坐在門檻上,我想在這裏坐到天亮,坐著坐我就看到巷子裏有個黑影晃過來,有個女人的聲音問我:‘你看到我的舌頭了嗎?’可我什麼也看不到了,我就哭了起來……”
潘伊通過王蓮花的敘述,知道她住在一個親戚家裏,親戚家的女主人帶著孩子去旅遊了,男主人就想對王蓮花非禮,王蓮花掙紮著逃了出來……潘伊看著快樂的王蓮花,眼睛都濕了。
第二天,也就是2006年9月25日,古井巷幼兒園的老師門得到一個消息:張藍在昨天晚上回家後神智不清,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別人聽不懂的話,在半夜12點的時候,自己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斷了……潘伊聽到這個消息,很長時間緩不過勁來。她不明白張藍為什麼會那樣。朱紅今天的臉色顯得蒼白,她告訴潘伊,昨天晚上她和男朋友大吵了一架,為什麼要吵,她沒有告訴潘伊。潘伊覺得事情發生得都那麼的讓人不可思議。朱紅卻告訴了潘伊另外一件事情,說去年的9月24日,也有一個老師咬了舌頭,和張藍一模一樣,那個老師在咬舌頭前,彈了那個古錚,還把古錚的弦弄斷了……這天下午,張園長叫來幾個人,把那古錚給搬走了。她說是這個古錚放在這裏沒有什麼用,就把它賣了。潘伊找到了張園長,她問張園長:“古錚難道有什麼秘密?”張園長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潘伊覺得張藍咬斷自己舌頭一定和這個古錚有關,她還覺得張園長一定知道這個秘密,可她不明白張園長為什麼不告訴她。古井巷幼兒園裏一定有許多諸如此類的秘密,潘伊希望自己能夠一個一個地把這些秘密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