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驚無險(3 / 3)

從老太太的身上,文婷強烈地感覺到了親情的永恒和無價。這種親情,可以穿越時空,可以跨過山嶺,可以消融冷漠,可以溫暖冰凍。

文婷不再惶惑,她知道該如何麵對弟弟了。

下車後走不遠,監獄高大的圍牆就出現在眼前,院牆四角的崗樓上,警戒人員的槍刺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

當文揚穿著囚服走進接待室,盡管心裏早有準備,文婷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她麵帶苦楚,心疼地上下打量著日漸瘦削的文揚,許久許久,輕輕地叫道:“弟弟。”

文揚叫了聲姐,聲音哽咽,淚水奪眶而出。

文婷從袋子裏翻出紙巾,幫文揚揩淨淚水,說道:“男子漢,不許哭!”

文揚用手指著頭上纏的白布,哭著說:“姐姐,一切我都知道了,是賀律師告訴我的。爸爸不在了,我隻能在獄中給爸戴孝,我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媽媽,也對不起姐姐。”

“揚揚,一切都過去了。你看,姐姐為你帶來了好多好吃的東西。”文婷說罷,從袋子裏倒出了帶來的食物,從裏麵拿出一個她在路上削好的蘋果,道:“吃吧,姐姐好久沒看到揚揚吃東西了。”

“姐姐,我沒有殺人,我是冤枉的。”突然,文揚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跪在地上,“姐姐,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想辦法救我。我還年輕,我不想待在這裏。我出去後,再也不敢不聽姐姐的話了,也不會惹媽媽生氣了。我不想坐牢,我要出去。”

文揚聲嘶力竭的嚎叫,令文婷心如刀絞,泣不成聲。

“姐姐相信你沒殺人,但是,公安機關是依法辦案的。”

“姐姐,我該怎麼辦?”文揚揚起頭,淚水溢滿了臉。

“要幫你,我們得首先找出你無罪的證據。”文婷將文揚的手緊緊抓住,問道:“你告訴姐姐,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和榛子是朋友,他和我一樣是高考落榜生,住在青龍鎮。有一天,我倆在他家喝了點酒,正聊著天呢,他家來了另外兩個朋友,一個叫做李佑春,還有一個比較胖,大家叫他左疤,他的真名我不知道。後來他們提議,大家一起玩撲克升級賭錢,賭數不大。開始我不願意,榛子說,反正輸不了幾個錢。於是,我就答應和他們玩幾圈。沒想到我的手氣很好,贏了一百多塊錢。然後,他們把賭注提高,我的手氣仍然不錯,一口氣贏了六百多塊錢。後來他們說,到了年底,經常有派出所的警察在附近明訪暗察抓賭錢的人,一旦被當場抓住,不但會搜光身上所有的錢,還會罰三五千塊的錢。因此,大家覺得繼續玩下去很不安全,於是商量著轉移地方。”文揚哭喪著臉道,“我不該財迷心竅,答應和他們繼續玩,要不然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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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婷明白了,問道:“是誰提出要去鳥島的?”

“那幾天天氣很好,室外光線很足,氣溫也高,李佑春提出去鳥島,大家一致同意了。我因為有了六百多塊錢作資本,心想大不了把六百塊錢輸光給他們,所以我就答應了。那兒真是一個極為理想的賭場,日光和麗,坐在暖烘烘的草地上,舒服極了。沒想到在那兒,我的手氣很背,不但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錢,還欠了他們一千塊。我當時腦袋裏亂哄哄的,想到回去會挨爸爸媽媽的罵,不敢和他們立即回家。打了一張欠條後,他們三個人什麼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我傻傻地坐在那兒,後來感到有點困,趴在草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當我把船開回來時,沒想到我就成了殺人犯。我根本不知道船上有具屍體。”

“你在法庭上為什麼不說出你到鳥島的真正目的?”

“我們幾人之前約好,誰也不能說出到鳥島賭錢的事,所以我不能說這事,不然就對不住朋友。”文揚哭喪著臉說,“還有,我的確是和蘇姍姍一道去鳥島的,這件事,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你怎麼會和她碰到一起了呢?”

“我怎麼知道呢?她拿著一架相機,什麼話也沒說就上了我租的船。我以為她去拍風景,再說我們以前也認識,既然是我租的船,多帶她一個人也沒什麼,就讓她上了船,誰知道後麵會發生這種事。姐姐,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件事我會幫你的,這個案子,姐姐會去查,至於什麼時候能查清,姐姐心裏也沒數。不過,你要相信姐姐,姐姐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文婷以疼愛的目光看著文揚,“聽著,弟弟,你要堅強,在牢裏好好表現,不要再像以前一樣不懂事。隻有這樣,姐姐才能幫助你。你要相信公安機關,相信法律,遲早有一天這件案子會得到澄清。你要有麵對困難的勇氣和決心。但這件事不是一時就能解決的,因此你要做好長期的心理準備。”

“姐,我今後都聽你的。你告訴媽媽,讓她好好保重身體,我以後絕不會再惹她生氣了,我會爭氣的。”

文婷從身上摸出一串鑰匙,指著掛在上麵的銀質甲蟲問道:“揚揚,你這東西從哪兒來的呢?”

文揚的臉色一下子變白了,低下頭,道:“搬家的時候,我無意中在一個活動的牆洞內發現的,覺得挺可愛,就偷偷拿來做鑰匙鏈的裝飾物用了。”

“這難道是爸爸的東西嗎?”文婷想起了媽媽曾經說過的話。爸爸臨死之前,要找的是不是就是這件東西呢?要真是這樣的話,這一定是個對爸爸很重要的東西。如今爸爸不在了,沒有人知道它的來曆了。

“可是,如果是他的東西,那他為什麼從來沒有向我們提起過呢?”

“揚揚,你想想看,爸爸把它藏起來,你不覺得奇怪嗎?既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又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傳家寶。”

“難道爸爸以前在外邊有過女人?”

“不要瞎說,爸爸不是那種人。”

姐弟倆左思右想,也猜測不出它的重要性在哪兒。

探監回來之後,文婷一連幾個晚上沒睡好覺,每每到了夜晚,她的腦海裏就會出現弟弟那雙絕望般乞求的眼神。

如果弟弟說的是真的,就說明弟弟卷入了一件莫明其妙的殺人案件。

是誰害了弟弟呢?為什麼要這樣害弟弟呢?帶著這些問題,文婷一個月來跑遍了月田鄉和青龍鎮,找到了那天在鳥島和文揚賭牌的三個人,他們的說法很一致:進鳥島的時候,他們看到過蘇姍姍,榛子還和她打了招呼,但她沒理睬,而且他們走的時候,島上有其他人可以作證。為此,她特意親自去濟口鎮調查過,結果進一步證實了三個牌友不具備構成陷害弟弟的條件。

接著,文婷查遍了與弟弟有過來往的每一個人,除了鳥島那次欠了朋友一千塊的賭債之外,沒發現弟弟與任何人結下哪怕一點小小的仇怨,這個結果令她非常沮喪。

自從弟弟成了殺人犯,她就成了殺人犯的姐姐,媽媽成了殺人犯的媽媽,她和媽媽在村裏都抬不起頭來,每天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生活著,那滋味讓人很難受。隻要她和媽媽走出家門,一道道異樣的目光、指指點點的言論,就會像陰暗的天氣中從天而降的汙水,一古腦兒地向她和媽媽身上澆來。可憐的媽媽憔悴了,身體變得比以前更加虛弱,也不敢去青龍鎮擺小吃攤。還好有她的陪伴和勸說,媽媽的精神才沒有完全崩潰。

原來對弟弟的承諾,現在看起來兌現的時間遙遙無期。要弄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以證弟弟的清白,隻能期待奇跡再現。

弟弟的冤屈得不到解決,民事賠償得繼續進行。

文婷決定到濱海去打工。她有個表姐,和丈夫在濱海開了一家湘菜館,如果能在餐館學到一技之長,等賺到足夠的錢,回家鄉在萊市開家小店,既可以照顧媽媽,也可隨時探望弟弟。

文婷告別了媽媽,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坐火車來到了濱海市。到達車站時,天剛剛亮,這兒的氣溫,比青龍鎮要暖和得多,盡管外麵還下著毛毛細雨。

濱海是終點站,火車站外的廣場寬闊得一望無際,由於坐火車的人較少,所以廣場上稀稀落落的行人與廣場宏偉的氣勢很不相稱。廣場周圍種植著一些熱帶植物,廣場欄杆外的停車處並排停著幾十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立在出站口兩旁,笑臉招呼著出來的乘客,想拉乘客坐上他們的小車。

文婷覺得身上有些熱,就脫下羊毛衫外套,折成兩層放在袋子裏。然後背起背袋,站在小商店的麵前,望了望廣場上的積水,回轉身走進了一家麵店。

她有兩餐沒吃東西了。

食物的香氣觸著了嗅覺,她下意識地吞咽了口口水,費了很長時間,才從口袋裏摸索出五塊錢的零鈔。當她問清一碗麵條的價格是十塊錢時,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握著錢的手又慢慢地縮了回去。

文婷從麵店走了出來,望著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雨,一時愁容滿臉。

“文婷。”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文婷回頭一看,畢素文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正站在自己後麵。

原來,畢素文跟導師到廣東參加一次學術會議,會議完畢後,準備坐火車回家看望父母,了解一下蘇星星的情況,順便到濱海大學應聘教師。一出站,他就看到了文婷。

當他把買好的麵條放到文婷的手裏時,文婷吃了一驚。

“趁熱吃吧!”畢素文說道。

文婷是真的餓了,望了望畢素文,什麼也沒說,捧起碗,旁若無人地狼吞虎咽起來。

“來,喝水。”文婷吃完麵條,畢素文又及時遞來一瓶礦泉水。

麵對熱情的畢素文,文婷仍然沒說話,接過瓶子,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然後從身上摸出十二塊錢,塞在畢素文的手裏。

“這……”畢素文剛想推辭,文婷轉身走了。

“文婷。”畢素文在後麵叫道,可是,文婷的腳步並沒有因為他的叫聲而停住。麵對她毅然的離去,畢素文臉上擠出一絲無奈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