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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劃船節,是一個古老的節日。到了這一天,一對對從各地趕來的年輕男女,穿著節日的盛裝,趕往熱鬧非凡的青龍鎮。河岸兩堤,擠滿了人,有的搖著彩旗,有的載歌載舞,有的吹著嗩呐,為各自村莊的參賽者呐喊加油。參賽劃船者必須是一男一女組合,一般為熱戀中的男女,從青龍鎮的龍尾碼頭開始,劃向萊河的下遊,展示著他們的青春和力量。這是一項純粹重在參與、自娛自樂的民間活動,獲勝者沒有證書,沒有獎杯。不過,獲得前三名的參賽者有望得到前來讚助活動的商家頒發的商品,而且萊市電視台也在現場拍攝,參賽者有機會在電視台露一露臉。對大多數參賽者來說,這是展示自我形象的一次難得的機會,也是舒放生活壓力的一種娛樂方式。
文婷的提議立即得到了周子強的讚同。文婷穿著一身紅色的運動服,顯現出豐滿而勻稱的身材。長長的睫毛,大而明亮的雙眼,紫紅的玫瑰壓在精心盤起的發際上,英姿煥發。周子強則穿著白色的運動服,簡潔而鮮明。
終點線設在羅家灣,參賽者要通過萊河最險的一段,以最先到達者為勝。比賽開始之前,自願維持秩序的船隻三三兩兩地在河麵每隔一段距離布置著。小船在微波中蕩漾,河麵上零星點綴著人們撒落的各種顏色的紙船花。陽光像快樂的天使,在水麵上輕盈起舞,泛起粼粼閃耀的波光。大朵的白雲飄浮在半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無限停止。
參賽者各自找好了搭檔,每兩人坐上一條竹排船,在工作人員的推送下,一對一對衝下水,開始了激情之旅。
周子強和文婷分在第二組的第三條航道。和一個男人雙篙撐船,文婷是第一次。除了力量和速度之外,還要講究互相配合的默契。
開始時,河麵寬闊,平靜得像湖水。大家使勁地撐著篙,竹排似箭一般往前行駛。行駛了大約五百米遠的時候,開始進入水流湍急的險灘河段。從岸上看,這段河流並不怎麼起眼,但在河水中央,竹排不過是河水手中的玩具,任其玩弄。剛才還羞怯安靜的河水露出了狂野的本性,河水打著旋渦冒著白沫,往下翻滾,嘩嘩的浪濤聲也漸漸大了起來。參賽的竹排相互碰到了一塊,東一頭、西一頭地撞來撞去,像一頭頭瘋牛亂躥,不是鑽入旋渦直打轉轉,便是衝進亂石陣中擱淺下來,寸步難行。文婷在船上猛力地撐篙,周子強卷起褲腿,跳入冷水中,在後麵使勁推。文婷嫻熟的駕船技術充分發揮了作用,她揮舞著竹篙,左衝右突,巧妙地避開撞過來的竹排,一路領先。周子強跳上竹排時,像隻落湯雞,惹得文婷哈哈大笑。
隨著河麵的水位差越來越大,竹排漂流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到了離起點線大約八百米遠的地方,竹排像離弦之箭,唰地向前衝去,接著猛然跌下一段大約有兩米多落差的小瀑布。文婷和周子強兩人伏在竹排上,緊緊地抓住竹排的兩邊。飛奔的河水帶著竹排,衝過一塊岩石又一塊岩石,掉進一個旋渦又一個旋渦。忽然,竹排剛剛被拋入水中,立馬又被浪濤高高地舉起。眼睛裏看見的全是鋪天蓋地的浪花,文婷的驚叫還沒來得及出聲,竹排往下一跳,進入了一段平緩的河麵。
河麵上飛舞的水花在陽光下組成了一道道美麗的彩虹。水聲、笑聲、尖叫聲彙成一片,讓人驚歎。
經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灘頭之後,兩人早已是衣衫盡濕,全無幹處。還沒有來得及喘息,隨水漂流的竹排,突地又到了一處“險灘”。文婷一時失手,伴著一聲驚叫,船翻了,周子強被翻扣在船板底下。文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船隻扳轉過來。
“你的頭……”文婷指著周子強的頭,眼神裏帶著驚恐。
“我的頭怎麼了?”周子強摸著頭問道。
“你的頭流血了。”文婷叫了出來。
周子強這才感覺到自己頭部出奇的疼,還有點暈,自己的手上沾滿了血。他意識到,剛才頭頂的一碰,一定碰著了一塊大石頭,可能是水流的作用減緩了疼痛的效果,他當時居然沒有感覺。
“沒什麼,我們繼續劃。”周子強說著,朝後麵望了望快要追上來的竹排隊伍,“我們要堅持走完最後的一段水路。”
過了這個險灘,離比賽終點大約還有三百米的距離,都是平靜的河麵。在他們後麵,處於第二名的劃船者離他們不過十來米遠。
“不行,你的頭流血了,我們不能繼續比賽了。”文婷要將竹排劃靠岸,然後送周子強到月田鄉衛生院包紮傷口。
“在人生的路途中,如果遇到挫折和困難,就認為找到了放棄的理由,那我們肯定會一事無成。現在,不能因為這點傷就讓我們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周子強的話感染了文婷,文婷把船頭轉回來,撐著篙向終點線衝去。
兩人忘記了疼痛疲勞,使盡全力撐著篙,十米……三米、二米、一米。岸上的“加油”聲鋪天蓋地,震耳欲聾,場麵令人激動、歡欣。當司線員宣布第一名到達的那一刹那,文婷快樂得像是回到了孩提時代。短暫的幾分鍾,讓她體驗到了竭力拚搏後獲得人生豐收的喜悅。可是,當她正要向岸上的人群揮手致意時,麵前的周子強因失血過多,一頭栽倒在船上,暈了過去。
周子強醒來時,已躺在了月田鄉衛生院的病床上。文婷趴在床邊,睡著了。她那柔和溫暖的酒窩,帶著一種至美的寧靜。周子強閉上雙眼,臉上浮著幸福滿足的笑容。
第三天的黃昏,萊河脫掉了波光瀲灩的日裝,披上柔軟的睡裙,慵懶地蜷縮在青龍鎮的懷裏,河水恬靜,如明鏡一般,讓一切充滿了夢幻的色彩。
萊河岸邊,捧在周子強手裏的玫瑰花,火紅、嬌嫩。當他把玫瑰遞給文婷時,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填滿了他的心房。
隨即,周子強玩魔術般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首飾盒,輕輕地放在她麵前的草地上。
夜色茫茫,文婷心亂意迷。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周子強蹲下身子,臉上寫滿了笑意,以十分優雅的姿勢,緩緩地揭開了首飾盒的蓋子,取出一枚亮晶晶的東西。
鑽石的光芒令文婷眼前一陣暈眩。接著,像有一枚印章蓋在了她的臉頰上,潮濕溫暖。隨後,一句溫軟的話語從周子強口裏輕輕地蹦了出來,“I love you!”
恍惚之中,一個溫暖結實的身體靠近了她,拉住了她的手。文婷把頭埋進了他山一樣的胸膛……
啪的一聲響,把文婷從迷幻中驚醒了過來。她睜眼一看,周子強臉色蒼白,手上拿著的戒指不翼而飛。緊接著,一條黑影在遠處一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文婷明白了,剛才有人使用了彈子。高速飛來的石子,擊中了戒指。靜止中的戒指獲得了強大的衝力,瞬間脫離了周子強的手,隨著慣性,落入了萊河的水中。那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2
周子強站在那兒,怔了一會兒,正要向文婷說什麼時,身上的手機響了。周子強看了看電話號碼,說道:“對不起,我有點急事。”說完,就匆匆離開了萊河岸。
文婷正要回家,一個人影擋住了她的路。
“周子玟?”文婷心裏一顫。
周子玟冷笑著望向文婷,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
“請讓一讓,好嗎?”文婷壓低聲調。
“此路不通。”周子玟的話,冰冷,沒有一絲熱度。暗淡的夜色下,她臉上的仇視表情依稀可辨,眼睛裏充滿了憤怒的火焰。
她為什麼會對我充滿了敵意呢?文婷想道。
“你堵得了一時,堵得了一世嗎?”文婷說道。
“我告訴你,有我在,你和我哥哥結婚的目的就休想得逞。”周子玟的話充滿了無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愛我哥哥。你和他之間根本就沒有愛情,你圖的是他的財產,你隻是看中了他的財產,他的地位。像你這種殺人犯的家庭還有什麼手段使不出來嗎?我那可憐的哥哥,竟然讓你一時假裝的清純騙取了感情,騙取了真心。為了我哥哥的幸福,我一定要阻止這場婚姻。”
“你心裏要怎麼想,你嘴上要怎麼說,我管不著。但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我有追求愛情和幸福的權力。”
“好,那我們就騎驢子看唱本——走著瞧。我就不相信,我阻止不了你們。”周子玟說完,扭轉身,閃開了路。
周子玟走後,文婷的心裏亂糟糟的,周子強和周子玟兄妹倆的身影不時出現在她麵前。她覺得現在處於很為難的境地,拋開個人感情不說,就周子強對她家的幫助而言,就很難說服自己不和周子強來往。
周子玟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僅僅像她說的這樣嗎?文婷心裏想道,如果周子強再次向我求婚,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我能拒絕嗎?
文婷回到房間時,仍然想著這些問題,以至於頭差點撞上了門框。
“婷兒,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文婷抬起頭,臉上強作笑容。
“怎麼沒看到周經理送你回來?”
“他有事,先走了。”
“婷兒,媽問你,你覺得周經理怎麼樣?”
“嗯,人挺好的。”
“你們有沒有說什麼來著?”
“說什麼?”
“我是說你們有沒有談戀愛?”王錦芝說話的聲調略略提高了些,顯然對女兒這種不積極的回答不太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