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麼說。”畢素文說道,“我不過在履行一位法醫人員的工作職責罷了。”
“畢老師,關於你上次提到的事——”說到這裏,文婷的神情變得不安,說話的語氣也遲疑而混沌,“我——決定好了。”
文婷神情上的變化,令畢素文非常不解。他望著文婷,發覺她臉上泛出微微的紅色,不禁問道,“決定什麼?”
“陪你去蘇姍姍父母家。”文婷認真地說道。
她不怕別人背後說她了。隻要畢素文願意,別人說什麼她才不管呢。畢素文為了救弟弟,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這點小小的要求我為什麼就不能滿足他呢?所以,文婷這樣想著,心情釋然了許多。審判長宣布弟弟無罪釋放的那一刻,她肩上好像卸下了一個千斤重擔,心情別提有多輕鬆了。自從弟弟入獄以來,她的心情第一次有這麼好。
聽了文婷的話後,畢素文先是一怔,隨即笑道,“你不怕別人誤會你嗎?”
“不怕了。”文婷望著畢素文眼睛裏紅紅的血絲,心疼地說道,“畢老師,你先好好睡一覺吧。我在家等你電話。”
文婷回到化工公司時,王錦芝和文揚正在搬家具,一輛貨車停在外麵。
“媽,怎麼啦?”
“剛才周經理來看文揚了。他說,我們一家三口擠在這裏不合適,幫我們從外邊找了一套比較大的房子。”
住房確實是個問題。月湄莊的新房子賣給村長了,老房子雖然寬敞,但一下雨就漏,基本上不能住人。再說,弟弟剛剛出獄,住那種地方也不合適。隻是這樣一來,欠周子強的人情又多了一個。
“搬到哪兒去?”
“就是往溫泉風景區的方向,靠斷頭崖不遠,‘獨此一家’的南麵。那兒原來有棟房子,雖然舊一點,但比這房子大多了。”王錦芝高興地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弟弟出獄,又搬新房子。”
4
早上八點鍾,畢素文從貝逸樓酒店出來,沒走多遠,遇上一個前來找他的陌生年輕男子。
“能和你聊聊嗎?”陌生男子說道。
畢素文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顯得有幾分猶豫。因為他和文婷約好,九點半去蘇銀潼家。
“就一會兒。”陌生男子看出了畢素文的心思,說道。
畢素文點了點頭。
陌生男子上前握住畢素文的手道:“我在法庭上看到你的精彩辯護了。沒想到你這麼厲害,敬佩敬佩。”
“你是——”畢素文一愣。
“不好意思,我忘了做自我介紹。我是鵝嶺化工公司的經理周子強。”陌生男子說道,“文揚的姐姐是我女朋友。”
“嗬嗬。”畢素文嘴上應付著,心裏卻咯噔了一下,他怎麼不知道文婷有了男朋友?接著轉念一想,事情糟了,不能讓文婷去蘇銀潼家了。
“認識你很榮幸。”周子強微笑著說道,“你的博學傾倒了法官大人,你的才華折服了所有的聽眾——”
“我隻是盡了一個昆蟲學專業人員的責任,覺得有必要出麵澄清案件中有可能產生的誤會。從另一方麵來說,也是將專業知識融入司法實踐的嚐試,反過來對我今後的相關科研工作也是一種促進。”畢素文覺得不能再和周子強繞彎子了,說道,“周先生有什麼問題,請盡管說,隻要我能回答。”
“昨天聽了你的辯論,有個疑問,想請教你。”
“噢?”
“你說到蘇姍姍有可能沒死,是真的嗎?”周子強很認真地問道,“在昆蟲學證據方麵,你這樣的說法有多大把握?”
“昆蟲學推斷的死亡時間和蘇姍姍可能被害的時間的確矛盾。但DNA數據又說明了蘇姍姍和她母親的血緣關係。別說你,我的大腦也混亂。”畢素文說道,“我不知道錯在哪裏。”
周子強又問道,“你上次到鵝嶺山就是為了調查蘇姍姍的死因嗎?”
“可以這麼說。蘇姍姍的被害,沒有任何征兆就發生了。這個打擊太快,我簡直猝不及防。我不想蘇姍姍死得不明不白。隻有還原這一切的真相,我的良心才會得到安寧。雖然我弄清了部分真相,但仍然有許多謎團未能解開。”
“你還會繼續查下去嗎?”
“是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繼續調查。”畢素文想再去一次鵝嶺溝,但是學校有一大堆教學和科研的事等著他去做。另一方麵,在他的想法沒有成熟之前,一向不喜歡過多地透露給別人,這是他長期從事科研工作養成的作風。
“可是,你怎麼查?”周子強又問道。
“目前陷入了困境,很難再查下去。”畢素文說道,“除非有新的線索出現。”
“你認為你能查出真正的凶手嗎?”
“你會釣魚嗎?”畢素文反問道。
“不是很內行。和別人比,我釣到的魚總是最少。”周子強不解其意地回道。
“釣魚的過程實際上是釣魚人和魚之間的較量,一場鬥智鬥勇的較量。魚想吞掉釣魚杆上的食餌後輕易地逃走。對釣魚者來說,把握時機起釣才會得到收獲。但對我而言,魚上鉤之前才是最大的樂趣。”
周子強望著畢素文,足足有好幾秒鍾沒有說話。
之後,周子強神秘地在畢素文的肩上拍了拍,“畢先生,我看到了法庭外文婷拉著你的手跑的情景。我可要提醒你一句,文婷是我的,你可不要打她什麼主意。在學識水平上,我不是你的竟爭對手。”
畢素文的表情顯得很不自然。其實,他內心很喜歡文婷,要不是他擔心社會上的人對他產生“很快就把蘇姍姍忘了”的非議,他早就向文婷表白他內心的感受了。他覺得文婷是個好女孩,具備一般女孩子身上所不具備的優點。她對弟弟的關心和執著曾深深打動了他。妹妹經常誇讚文婷的才華和優點,也曾讓他心潮澎湃。要文婷假扮他的女朋友,雖然是假借劉玲英之口,但實際上也是他心裏所想。他想通過這件事來揣測文婷對他究竟是否有好感,蘇家人是否從心裏已坦然接受了他和另外一個女子談戀愛。他不想為這樣的事引起蘇家的不快,畢竟他把他們認作了父母。今天聽了周子強的話,讓他心裏難過。
盡管如此,畢素文還是握著周子強的手表現出一種少有的大度,說道“周經理,我是男人,理解另一個男人的感受。因此,我真誠地祝福你們。的確,我喜歡文婷,也愛文婷。我對她的感情如同對我的生命一樣重視和珍惜。作為她的朋友,我希望你對她永遠要好。”
“你放心,我會對她好的。”
周子強走後,畢素文給文婷的手機回了一條信息,“有事,去不了了。”之後回到貝逸樓酒店,點了一杯茶水,悶悶不樂地坐下,想著心事。
周子強的出現令畢素文心裏產生一陣失落感。他腦海裏浮現出周子強拉著文婷的手,親熱而甜蜜的畫麵。
“我怎麼啦?”畢素文用手輕輕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我是不是在吃周子強的醋?”
畢素文感到心緒不寧。他向服務生要了一杯酒,心裏有一個奇怪的念頭,想喝酒。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想法。難道想用酒精麻醉自己?逃避剛才的想法?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為什麼有時就不能控製自己呢?
蘇姍姍帶給他心中的痛,還有傷,每每遇到文婷後,便會不知不覺地消失。剛開始,他會為自己產生這樣的念頭責備自己,有種對不住蘇姍姍的內疚感覺。後來,畢素芸常常批評他,說不要太沉浸在過去不能自拔,以免毀了自已到手的幸福。其實,妹妹很欣賞文婷,一直有撮合他倆的想法。
他感到很痛苦,發覺自己完全陷進對文婷的感情中去了。以他現在的心情,怎能去青龍鎮見蘇姍姍的父母呢?還有一個問題讓他難以麵對蘇姍姍的父母。這就是,雖然用昆早學證據洗脫了文揚凶殺的嫌疑,可是,是誰殺死了蘇姍姍呢?真正的凶手又在哪兒呢?這些他都不能給蘇姍姍的父母一個滿意的回答。此外,DNA檢測結果表明蘇姍姍的確被殺死了,可是,他的實驗設計證明蘇姍姍不應該在那時被殺死。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此事太蹊蹺了,太離譜了。
酒店的格調古典優雅,播著一首動人悅耳的樂曲。畢素文的心情卻是如此的混亂。昨天他還為自己在法庭上侃侃而談的辯護感到自信滿滿,而今天卻覺得像打了敗仗的士兵,精神萎靡不振,士氣低落。
畢素文喝到半醉的時候,朦朧之間看見離他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熟悉的少女,正冷冷地望著他。
周子玟?畢素文腦海裏忽然跳出一個想法。
畢素文走過去的時候,周子玟正坐在吧台邊一個人喝著酒。她穿著淡綠色帶蕾絲邊的寬大的吊帶衫,折布短裙,高跟係帶涼鞋。修長光滑的腿裸露在外麵,麥色的皮膚在燈光下閃著綢緞一樣的光澤。一雙塗得微紅的嘴唇,黑亮的長發隨意地飄散在腦後,眼神卻淡漠如水。
“你受傷了嗎?”周子玟端著酒杯。酒杯在她手心裏高速轉動著,酒液形成了非常美麗的倒立著的圓錐形旋渦。
畢素文紅著眼睛望了她一眼,“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周子玟淡淡地一笑,向調酒師打了個手勢,“來一杯鳥島淚。”
調酒師可以調出獨一無二的雞尾酒,鳥島淚是一種淡藍色的入口溫和的烈性雞尾酒。
畢素文搖了搖頭,“我隻喝國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