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和難以置信。
易茹好不容易平複了喘息,筋疲力盡地看著我,說:“姐,你嚇死我了……”
我終於忍不住撲過去,用力地擁抱著她,把她小小的臉埋在我的肩頭,盡所能地用我認為的最溫柔的力度摸著她的頭,強忍眼淚,聲音哽咽地說道:“是你嚇死我了才對!”
易茹卻笑了,睜著她無邪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好看極了。
她說:“這下,你不嫌我膽小了吧?我以後可以跟你一起玩了嗎?姐。”
我朝她豎起大拇指:“誰再敢說你膽小,我第一個跳出來揍她!”
我們倆一起破涕為笑。
從那以後,這個驚心動魄的午後,就成了我們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也是從那以後,易茹在我心裏的地位,便再也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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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風海是在我們上初三那年搬到我家隔壁的。
那天是周末,溫暖的微風令人十分難忘,久未放晴的城市在沈風海到來的那一天忽然陽光大盛,幾隻嘰嘰喳喳的麻雀停在小區院子老槐樹的枝頭,似乎在和我們一起迎接沈風海的到來。
我和易茹一起趴在窗台上,透過半敞的玻璃窗,打量著沈風海這位初來乍到的少年。
搬家工人不停地忙碌著,沈風海偶爾幫忙,但更多的時候是百無聊賴地坐在老槐樹下,捧著一本漫畫書,時不時地翻上兩頁。
他可能是覺察到了我們注視的目光,沒多久便將漫畫書合上,微微仰頭,準確無誤地找到我們所在的窗戶,望著我們,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算是陌生人之間的友好招呼。
那一瞬間,我不得不承認,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像沈風海這般好看的少年。
我趴在窗台上看著他發愣,而易茹已經落落大方地向沈風海回以了溫柔的微笑。
緊隨其後,我也不甘示弱,努起嘴,朝沈風海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
“帥哥,剛剛搬來呀?”我嬉皮笑臉地大聲喊著,心裏巴望著他能接受我的搭訕。
可是他並沒有。
那時候,沈風海轉過頭看向我,好看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起來,像是美麗的彩虹忽然遭遇了陰雨天,絢麗的色彩瞬間消失不見。
從那一刻開始,我就在想,沈風海應該是討厭我的。所以,他最初在老槐樹下那溫暖的微笑,應該是送給易茹的才對。
我的指甲狠狠地掐疼了指腹,第一次紅了臉,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一般。
第一次懷有這樣的心情,竟讓人終生難忘。
沈風海搬來沒幾天就到了端午節,那天午後的門鈴聲格外動聽。我穿著寬大的睡衣打開門,看到沈風海端著一大盤粽子站在門外,一聲不吭,眼神溫潤深邃,像是表麵平靜、內裏洶湧的海洋。
原來他是得了他媽媽的吩咐,來給我家送粽子的,以一個剛剛搬來的友好鄰居的身份。
我本來不愛吃粽子,那天卻像是被他蠱惑了一般,在易茹和爸媽驚訝的目光下,我鬼使神差般一口氣連吃了三個他送來的粽子,撐得肚皮鼓鼓的,依然意猶未盡。
也許是我胡吃海塞的樣子慘不忍睹,以至於沈風海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後硬是在我伸手去拿第四個粽子的時候,把我的手攔了下來,對我說了一句:“適可而止,吃多傷胃。”
泉水般清澈的聲音,磁性中帶著一點點慵懶。
我雖意猶未盡,但也隻能作罷,懶得再招待他,就回了臥室。
在臥室中,我隱約聽到了易茹和沈風海嘻嘻哈哈、相談甚歡的聲音。我心情煩躁,覺得無聊,索性用被子蒙住頭,睡起覺來。
一覺醒來,我不得不承認,原來沈風海不止用一盤粽子俘獲了我的胃,他還用一張陳奕迅的簽名專輯俘獲了易茹的心。
圈地為王已經沒有用,沈風海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闖進了我們的生活。
從那以後,易茹便不再隻追隨我這個“沒出息”的姐姐了,她開始更加喜歡跟在沈風海身後,像塊黏人的橡皮糖。
從此,我、易茹、沈風海,就這樣開始了抬頭不見低頭見、低頭不見回頭見的少年情誼。
——情誼是指沈風海和易茹之間的感情。
我和沈風海之間,沒有敵意,就已經算很不錯了吧!
而沈風海真的是個過於冷淡的人。
當然,我想他的冷淡又或許隻是針對於我而言,因為每每在易茹麵前,他總是表現得很溫柔——
易茹膽子小,他會溫和地鼓勵,對她說:“加油。”
易茹生病請假,他會記得來我家,貼心地探望,甚至還充當了家庭教師的角色,為她補習功課。
易茹過生日,他不會忘記挑選她最中意的禮物,把易茹哄得笑逐顏開。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反觀他與我之間,就隻剩下疏遠、淡漠,甚至是,譏諷。
我心高氣傲,麵對他的冷臉,吵架總是不可避免的。
他總批評我:“痞裏痞氣,性格暴躁,以後嫁不出去。”
我便會罵他:“裝腔作勢,故作優雅,活該一直單身。”
久而久之,我們小區基本都知道了我們三人“形影不離”的關係。
隻不過這個形影不離,需要進一步解釋才行——
易茹與他是青梅竹馬,而我與他,隻能算是百年冤家。
易茹對他,是“願與君走天涯”的心思;至於我,也就隻能祈禱下輩子再也別遇見他了。
不知不覺時間如白駒過隙,我們三個人一起畢了業,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分在不同的班級。
高一和高二的時候,是根據學習成績和紀律評分來分班的,最好的班級是A班,最差的是F班。
沈風海是男神級別的學霸,全校老師眼裏的特級優等生,自然是在A班。
易茹也是名列前茅的乖乖女,成績稍差於沈風海,被分在了B班。
他們兩個人被學校同學傳為“金童玉女”,盡管不同班,但一提起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另一個人的名字必定也會出現,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親密感,好像他們一直在一起一樣。
而我不同,說實話我的中考成績也是不賴的,論成績來說,怎麼也能排上A班,但可惜因為初中時受過紀律處分,所以被分在了D班。
班主任時不時就會語重心長地教導我:“你看看沈風海,你們不是鄰居嗎?平時你可以多和他在一起,請教請教功課,改改性子,憑你的潛力,就不是在D班上課了,A班也會有你的位置。”
嘰裏呱啦一大堆,全是以沈風海為榜樣的話。
我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真是冤家,上個學都擺脫不了這個煩人的名字。
易茹的數學是弱項,所以她每天放學回到家也會糾結在那一堆分數、指數、冪的算法當中。
偏巧我數學成績年級第一,最看不慣易茹為那些數字煩惱,總會把她的數學書一扯,嚷道:“哎呀,別算了,別算了,這科弱一些,你可以把你喜歡的學科分數再提高些嘛,幹嗎把自己搞得這麼頭疼?真以為這是營養攝入,還得追求個均衡?”
沈風海是易茹名義上的“數學輔導老師”,他聽到我這麼說,就冷冷地瞥我一眼:“你以為人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樣,數學年級第一,語文不及格嗎?有點追求的人都不會讓自己不及格的,懂嗎?”
說著,他還衝我冷笑,然後拍拍易茹的肩膀:“易茹這才是有追求的人,好嗎?”
我懶得和他說話,覺得浪費我寶貴的口水。
可是他對易茹的教學有時也很令我無語——他總是會先讓她背公式,再直接把數據往公式裏套用。
我覺得這種方法簡直是懶人教學,誤人子弟,但偏偏易茹就吃他這一套。
“有時候我真懷疑,是不是就是因為易茹的數學是你在輔導,她的成績才會一直上不去?”我忍不住嗆聲。
“你行你來教,不行就閉嘴。”
瞧瞧,沈風海對我說話就是這麼的毫不客氣。
於是我氣呼呼地要擼袖子上陣:“教就教,還怕你不成?年級數學狀元在這兒呢,我一出手還輪得到你?”
每每我和沈風海爭吵到這個地步的時候,易茹就會擺擺手,阻止我:“姐,你別鬧了,沈風海教得挺好的,是我笨,你別吵啦。”
我心裏不服氣,但易茹就是喜歡聽沈風海教她課業,我沒辦法。
她總是喜歡和沈風海在一起。
有時候,我都會覺得,她對他的這份依賴,已經隱隱地超過了對我。
這讓我心裏酸酸的,卻又無法言說。
不知不覺,我就習慣了三個人這樣彼此矛盾地相處的日子。又不知不覺,時光彈指而過,我們升入高三,即將麵臨分班。
我和沈風海之間真正的糾纏,便是從這一年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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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晴朗的日子,對我來說,是最適合到處撒歡的。
但那天不能撒歡——高三分班的大日子,無論如何,我還是該去認認教室的門的。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一進校門,就一眼看到年級布告欄上寫著我和易茹的名字——
易薇:火箭班。
易茹:航母班。
這並不令人震驚。
我垂下眼簾,目光持續盯著布告欄,當看到“沈風海”這三個字的時候,恨不得一口氣把布告欄的紙張撕毀。
沈風海:火箭班。
當時我第一個念頭就是:竟然連上課都擺脫不了這個家夥了嗎?
沈風海也不知何時站到了我的身邊,瞧了瞧布告欄上的名字,而後緩緩地轉過頭來,盯著我,眉頭輕輕挑起,嘴角也彎出了一抹弧度,雙唇緩緩開啟,用疑惑、難以置信,又帶一點誇讚的語氣,吐出充滿磁性的聲音:“易薇,你竟然也考進了火箭班?”
我瞪著他,嗤笑道:“傲慢的家夥,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喜歡把成績當成展示智商的工具嗎?”
他“撲哧”一聲笑了,揉揉我的頭發,近乎寵溺地說道:“原來我們的易薇也是個高智商的家夥呢。”
他的動作太過親密,一下子就把我惹惱了。我打開他的手,像是被觸怒的刺蝟一樣反駁道:“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我們的易薇’啊?別跟我套近乎。”
他倒也不惱,依然挑著嘴角說道:“你可真夠霸道的,誇你也得經過你的同意嗎?”
我高傲地瞥他一眼:“別,千萬別誇,不習慣,也不稀罕。”
沈風海卻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份年級成績單,指著我的名字那一欄,笑容深深,卻又並不顯山露水,隻是溫和地問道:“你的數學成績和曆史成績是全年級第一,這件事,你爸爸媽媽知道嗎?”
我嗤之以鼻,並不回答他,心裏卻在冷笑。
我爸媽?他們關心的不過是我今天在學校有沒有惹禍而已,恨不得每天罵我三百遍,哪裏還會有時間關注我的成績?他們時刻關注著的,隻有易茹罷了。
見我沒說話,沈風海大概也有所了解了,微微頷首之後,又安慰似的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再次炸毛:“沈——風——海!”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像是在欣賞一隻炸毛的小貓一般,隨後甚至眉眼彎彎地笑著調侃:“易薇,前幾年都沒發現啊,現在才知道,你有時候真的很有意思。”
頓了頓,他又對自己的話加以補充:“就像現在,嘚瑟又傲慢的樣子……其實還挺可愛的。”
我身體一僵,愣在原地,心裏像是有一根細細的、被自己極力隱藏了很久很久的弦,終於被人狠狠地撥動了一下,巨大的聲音響徹天地,令我心跳如擂鼓。
我不動聲色地努力平複了情緒,然後冷冷地朝沈風海吐出一句話:“沈風海,我警告你,不要招惹我!”
沈風海卻似笑非笑、似惱非惱地看著我:“易薇,我們吵吵鬧鬧也有幾年了,累了,不如和好吧——我現在還記得,幾年前我剛剛搬到你家隔壁的時候,你對我笑得還是很開心的。”說著,他又好像很遺憾似的努努嘴,“可惜,就那麼一次——易薇,你就對我笑過那麼一次。”
我瞪他一眼,不再理會他,扭頭往新分配的教室走去。
哼,一次就夠了——我那麼嬉皮笑臉近乎討好般搭訕,卻被他棄如敝屣,換回的不過是他疏離的冷眼和嫌棄的表情。
那樣的恥辱,一次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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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課程還是一樣的無聊。
我還是第一次被學校以成績排名分配在這種優等生的聚集地——美其名曰“火箭班”的地方。
而麵對一群無論上課、下課、午休、自習都在不停看書做題的優等生,我顯得極其格格不入。原本無聊的生活,在進入“火箭班”之後,似乎更加無聊了。
我選擇了教室最後一排的座位,最大限度減少對連廁所都不用上的同學們的影響。
上課的時候,我還是會認真聽講,隻是下課時間或者老師拖堂講習題的時候,我都會趴在桌子上發呆或者做夢。
這樣的日子也還算愜意。
但愜意的生活沒過多久,就被高三才接手我們班的班主任打斷了。
班主任是我們的英語老師,四十來歲,成天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時不時把考重點大學的話掛在嘴邊,聽得人耳朵起繭。
鑒於她上課的時候題外話太多,我一般隻選重點的內容聽,隻要她的話題一開始延伸,我就會拿出圖畫本亂塗亂畫,懶得聽她廢話。
一般情況下,她講到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就會自覺地收聲,然後宣布下課。但是這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她拖堂講了整整十五分鍾之久的以後要怎樣怎樣的廢話,依然沒有宣布放學的意思,末了還讓全班同學抄寫模擬考試的英語試卷。
抄寫試卷?背題?
這種刻板老舊的教育方式,真是令人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