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再正常不過的飯局,來的大多是廣告業人士,我聽他們一會兒提到工體音樂會,一會兒提到××知名品牌招標,聽得雲裏霧裏,也就完全不敢吱聲兒。隻是每次有人找李拜天敬酒的時候,我就站起來幫忙代喝。
姍姍來遲的一位姑娘,看著還特眼熟,還是李拜天提醒我,這姑娘在××電視劇裏演過什麼角色。
李拜天說:“你那個土鱉樣兒吧,用不了多久你就和她一樣了。”
“什麼意思?”
李拜天沒回答,喝了口茶,小聲跟我說:“妹妹,你等著,哥哥要去潛規則啦。”他說完就跑了。
他嘴裏的潛規則是什麼東西,我當然懂。我就是挺擔心,那李拜天潛規則去了,我怎麼辦?他之前是這麼跟我說過的:“隻要我能帶出去的人,就沒有帶不回來的,放心吧。”
飯局散場的時候,李拜天居然回來了,帶我跟他往停車場走,我說:“你不是要去潛規則嗎?”
李拜天表情挺不屑,他說:“你猜那女的跟我怎麼說,低於一百萬的車她不坐!”
那女的有眼不識泰山,李拜天實在低調,他開的進口車,三百多萬,是我不認識的牌子。
到了酒店,他住在我上麵的一層,我回去簡單梳洗了後,李拜天給我打電話,讓我下去到便利店買倆冰棍兒送上去。
房間裏,李拜天光著膀子圍條浴巾給我開了門,我又嚇得心一哆嗦,愣是門都不敢進。
李拜天說:“我要真是一流氓,早把你這小丫頭片子收拾了。”
對,李拜天早該收拾我了,但他之前沒空,今天有空。
把我騙進屋以後,我們倆對著吃雪糕,胡侃一通,我覺得我該下去睡覺了,李拜天展開行動。
我躲呀,我說:“哥,來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那手就不老實,直接伸出來抱我,他說:“你來之前我也沒想法啊,現在有了。”
我幹笑,想推開他,他估計當我是在半推半就,三兩下就把我撈到了床上壓著。
我知道李拜天是一個可以仰仗的人,他低調、深藏不露。
黎華也很低調,但黎華的低調,是因為他知道圈子有多大,走出校園,他在這個社會上也還得低頭看路。而李拜天的低調,才是純的,即便在這大北京城,他也有牛氣的資本。
從認識李拜天開始,我就知道我需要巴結好他,但我的巴結,僅限於逢年過節獻個殷勤,絕對還不到要出賣肉體的地步。
而且此時,我腦子裏會想到黎華。
李拜天發現我是真的在掙紮,絕不是為了矜持和他裝腔作勢。他手下動作一停,看著我的眼睛問:“有喜歡的人?”
我認真地點了頭。
輕笑一聲,他把我鬆開。我趕緊從他身下跑開,站到床邊整理自己被搞亂的衣服和頭發。
李拜天倒是看得很開,轉身倚在床上看我,說:“沒事兒了,你回去吧。”
呼,我這心舒坦多了。剛想走,他又說:“哎,別多想啊。”
我也沒什麼可多想的,按照李拜天的說法,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麵前有妞,不動點歪歪心思,那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我轉頭對李拜天吐了下舌頭,李拜天笑得很溫厚,念叨一句:“小丫頭。”
上樓的時候,我忘了拿手機,回到房間看到未接來電,是黎華。
我給他回過去,黎華有點不高興:“幹什麼去了,電話都不接了?”
微微猶豫,我說:“我在北京。”
“怎麼跑那兒去了?”
“嗯……我們老板叫我來的……”
他問了我一些瑣碎的東西,什麼時候到的,到了以後都幹了什麼,住哪兒,怎麼睡的,是不是一個人。
他還說:“自己小心點兒,別讓人賣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李拜天看我心事重重,眯著眼睛說:“跟我說說你男朋友?”
“啊?”我猛然抬起頭來,“他還不是我男朋友……”
李拜天用那種富有八卦精神的目光看著我。我早發現了,李拜天是一刻都不能閑下來的人,忙完正事兒忙閑事兒,還喜歡打聽那些跟自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的八卦。
不過我還是跟他聊開了,簡單粗略地講了講黎華這個人,越講越興奮。
李拜天有板有眼地聽,可能是嫌我講得太囉唆,忍無可忍時終於問了個一針見血的問題:“你們兩個到底上床沒有?”
我嗓子被噎了一下,小聲回答:“沒。”
李拜天夾了一筷子菜:“聽你這麼說吧,這小夥子好像還不錯。就是有個問題,我怎麼覺得他對你這樣,就是想上你呢?”
“為什麼呀?”
李拜天瞟我一眼:“誰讓你長得漂亮。”
吃過飯李拜天帶我去德雲社聽相聲,聽得很投入,李拜天捅捅我的胳膊肘,示意我手機震動了。
半個小時後,我扔下李拜天自己跑了,在出口處看到雙手插在口袋裏,低著頭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的黎華。
我好像真的很久沒有看見活生生的他了,在那些打電話的日子裏,他的聲音在耳邊越是真切,我就越是想念他,想觸碰真實的他。
可當真實的人就在眼前的時候,卻沒有勇氣按照心裏的設想飛奔過去。
走到黎華麵前,他臉上還是沒什麼笑容,隻是把我上下打量一遍以後,說:“怎麼穿這麼少?”
“出來的時候沒帶衣服。”我回答。
他低眉看過,表情中有些怨怪之意,怪我不懂得照顧自己,但嘴上還是什麼都沒說。
“你怎麼來了?”
“我媽在北京。”
我輕輕“哦”一聲:“什麼時候到的?”
“下午。”
“哦……”
“順便看看你。”
一聲“順便”,已經足以讓我心滿意足。
我們共同走過陌生的街道,走過一盞又一盞閃爍不休的霓虹,聊那些電話裏沒講完的話題,慢慢悠悠不急不躁,我特矯情地跟黎華說:“我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時間也沒有盡頭,不要天亮。”
“為什麼?”
我說:“我經常有這種感覺,尤其小時候上學,放學了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管什麼天氣,都故意走得很慢,不想到家,不想看我爸和他老婆那張臉。但又知道不得不回家,所以就希望它來得慢點兒,能拖一分鍾是一分鍾。”
他轉頭看我,表情裏似乎有一絲微笑,他說:“這麼感覺你也挺可憐的。”
“不不不,有時候那麼覺得,但是和真可憐的人比起來,我家那點破事兒也算不了什麼。”
他輕笑,問:“這兩天怎麼樣,覺得北京好嗎?”
我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我說:“以前覺得很好,等真來了,又感覺好像和我們家那裏差不多。你說人活著,在哪兒不都一樣嗎,為什麼那麼多人都想往大城市裏跑?”
“那得看想怎麼活了。”
我覺得黎華回答得很精辟,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所以最後的歸屬也不同,過程自然更不相同。
“那你想怎麼活?”
他說:“我媽在哪兒,我就得在哪兒。”
黎華一直把我送到我住的房間,我依然莫名期待著什麼,可轉念又想起來李拜天那句,“我怎麼覺得他就是想上你呢”,我就又糾結了,轉頭看了黎華一眼。
好帥好帥的側臉,帥得我想湊上去親一口。
但我想多了,黎華今天沒打算睡我,他隻是在展現紳士風度,所以才送了一程又一程。
“我還得回去陪我媽。”他用清晰的目光看著我,似乎是在解釋什麼。
我理解,甚至為他的孝心所感,對他的喜歡好像又增加了一些。然後我就把持不住了,鼓起勇氣叫了他的名字:“黎華,我能不能親你一下?”
我隱約瞟見他臉上泛起一絲羞澀的笑意,隻是他很快扭過臉去,我沒能看得清晰。他將側臉轉到我眼前,明擺著是答應了我的請求。
微微踮腳,我湊上去在他臉上吧嗒一口,嘴唇和他臉上的皮膚相貼,柔軟的溫度。
我們目光相對,黎華似乎是在審視我的表情,依然有淡淡的笑容,聲音有點兒輕:“那,我走啦。”
我點頭,抬起手動動手指頭說拜拜。
黎華又看了我一眼,轉身朝走廊的那一端走去。我就站在門口扶著門看著他,又一次凝望他的背影,在一條狹長的通道中,凝聚成越來越遠的焦點。
黎華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還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天冷,讓我注意別凍著,檢查下空調的溫度什麼的。
這晚上睡得很香,直到第二天中午李拜天才給我打電話,問我起床沒有,要不要和他一起用膳。
我說:“我都快餓死了好嗎,不是說好今天去故宮嗎?”
李拜天卻問:“你那個學長走了?”
“走了啊,昨天把我送回來就走了。”
“走了?”
“你反應這麼大幹什麼?”
李拜天說他早上故意沒給我打電話下去吃早飯,怕打擾了我們。結果人家什麼也沒幹,可惜了。
今年開學比較晚,從開學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期待和黎華見麵。
藍恬給我帶了新年禮物,我給藍恬帶了北京買的公仔,然後和宿舍的姑娘們分享那趟北京之行。宿舍的姑娘們都覺得李拜天這是對我有意思,還說:“優優,你要出人頭地了,以後可得帶著姐妹們。”
我不認為李拜天對我有意思,就算有,也不是她們想的那種情情愛愛的意思。
三八婦女節,宿舍裏約好吃火鍋,羊肉剛下鍋,黎華打電話讓我去找他。
我跑到市區的某大廈看他排舞,隻是排練,所以沒穿正式的演出服,黎華上身裸穿一件白背心,手臂上的肌肉一牽一扯就著燈光看很香豔。
旁邊的女舞蹈演員應該比他大上幾歲,大約是在指導黎華什麼,他們跳一會兒,便會停下說點什麼。我就在下麵摟著包看,看他認認真真的模樣,很謙虛地點著頭,征求對方的意見。
從七點開始,我等了黎華兩個小時,直到他走到我旁邊來喝了口水,聽氣息還有點兒喘,也沒怎麼理我,休息了兩分鍾,轉頭對我說:“走吧。”
他問我吃什麼,我太餓,索性隨便選了個路邊攤。
這家地攤我來過,尤其記得那四塊錢一碗的刀削麵不錯,就是分量少點兒。點東西的時候,我對黎華說:“我能不能吃兩碗?”
黎華看了眼我的肚子,微微驚奇:“你沒吃晚飯啊?”
我說:“接完電話就過來了,一筷子都沒動。”
他輕笑:“你傻呀。”
我才知道,黎華晚上已經簡單吃過了,雖然不飽,但不至於像我這麼餓。
“今天怎麼在這邊練舞?”我問。
“這邊不好嗎?”他反問。
我不明其意地看著他,感覺這話中別有深意,果然,與我對視五秒後,黎華說:“我找工作了。”
“在舞蹈團?”我有些吃驚的樣子。
黎華以淡然而肯定的目光看著我,我笑笑,點頭:“不錯呀,動作很快嘛。”
他於是跟著笑了。
現在商業表演橫行,這種半公辦舞蹈團待遇很一般,憑他的水平,找這樣一份工作是什麼意思,我並不知道。
吃完飯,在路上閑閑地溜達,有點兒冷,我依然不好意思說,就是很珍惜和他這樣溜達的每一秒,完全不舍得改變什麼。
黎華手機裏來了一條短信,看一眼,他微微皺眉,沒有回,把手機揣回兜裏。
“誰啊?”我多管閑事地問。
他扭頭看我,目光像是在暗示什麼:“藍恬。”
我心裏冷不丁揪了一下,但我和藍恬那麼熟,自然有理由打聽藍恬給他發短信幹什麼。黎華說:“瞎聊唄,我又沒回。”
“哦。”我若無其事地問,“你們還有聯係?”
“嗯,過年的時候打過兩個電話。”
他回答得輕描淡寫,但我的心情卻變得異常低落。我不知道自己具體在低落什麼,害怕什麼,心慌什麼。
黎華轉頭看看我,胳膊肘輕輕捅我一下:“想什麼呢?”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轉臉用寫滿悲傷的眼神看著他,我說:“你不能喜歡藍恬,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喜歡藍恬。”
黎華仿佛有些震驚的樣子,而後哭笑不得地看著我,什麼也沒解釋,拉過我的手,小聲嘀咕:“手怎麼這麼冷?”
他把我的手揣進了他的口袋裏。
回到宿舍,看到藍恬,她的表現沒有異常,笑著問:“咦,約會結束啦?”
“哪是什麼約會,就一塊兒吃個飯。”
“跟誰啊?”
“你猜?”
我還是沒來得及把自己的約會對象就是黎華告訴藍恬,覺得現在說似乎還早了點兒。我還不能確定,我和黎華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如果最後沒有發展成我希望的那樣,竹籃打水一場空的話,那這件事自己知道就好了。
不過很快,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黎華並沒有要把我藏著掖著的意思,跟朋友一起吃飯,經常會順手捎上我。吃飯的時候,我都是坐在黎華旁邊,他會給我夾菜,會在我感覺無聊的時候,轉頭笑笑或者說些不鹹不淡的話以示安慰。
對於黎華去藝術團的事,每個人都保留意見,第一個把意見說出來的是薛家正,他說:“你還真打算在那兒待下去?”
黎華說:“先待待看吧。”
薛家正說:“就算以後混成團長,一個月能有多少錢?你想跳舞,能讓你跳的地方多的是,你媽可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就指望拿這點工資給她養老?”
黎華點了根煙:“我媽怎麼養老,還不用我操心。”
黎華的媽媽是個能幹的女人,自從他爸跑了以後,十來年的時間,從小本買賣一路殺到現在,事業與家庭處理得井井有條。
薛家正又說:“我要有你這麼一張臉,還不如找家公司簽了,有家底子,還愁不紅?”
我在旁邊就笑了。
黎華問我笑什麼,我看了眼薛家正說:“家正終於肯承認你比他帥了。”
薛家正瞪我一眼,黎華從桌子底下偷偷拉了我的手,文縐縐地說:“那是毋庸置疑的。”
薛家正當然不服,之後就是一通閑扯和吹牛了。